午饭过了他也不饿,他如今昏沉沉的不想吃东西,吃了就想吐,以往最爱吃的红烧肉,如今他一见就胃里直犯酸水。不但如此,他最近还爱上了那些带酸味的蜜饯,不在嘴里含一枚酸梅他就不舒服。
当年苏府里兰姨娘怀孕时那是多大的阵仗,以至于苏宝贝对孕妇怀孕的症状门儿清,他摸着自己丝毫不见凸起的小腹,想自己难道是真怀孕了?
他心里又惊又怕,恨恨地把钟权骂了个狗血淋头,发起脾气来把房里所有跟钟权有关的东西都给撕吧撕吧扔了。
等作完了妖,苏宝贝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到傍晚,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想起了他娘苏周氏。
苏宝贝成年后就跟他娘不怎么来往了,除了每日的请安不曾落下,其他时候他是能不见就不见。他娘这十几年来安居一隅吃斋念佛,他爹纳了众多美妾她也不闻不问,老太太很赏识苏周氏的识趣,称道她这个苏太太做得大气。
就是这样一个众人称道贤淑端庄又一心向佛的苏夫人,苏宝贝却敬畏极了。
她对她儿子很少要求什么,但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要求苏宝贝却一次都无法反抗,因为苏夫人告诉他,她是为了他好,她肯定不会害他。苏宝贝也觉得的确如此,因为他短暂人生里少有的那几次危机,都在苏夫人的安排下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了。
是以这次他预感自己怀孕了,仓惶之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的母亲苏周氏。
苏宝贝见到他娘的时候,苏周氏还在佛堂念经呢,她听婢女传话说她儿子来了,便让他进了佛堂,问他怎么了。苏宝贝忐忑不安地看着在她身侧的婢女,这个眼神苏周氏很熟悉,她慢慢沉下脸,挥手让婢女出去。
苏周氏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苏宝贝望着她,期期艾艾回道:“母亲,我……最近老是恶心……想吐,还想吃酸的。我这是怎么了?”
苏周氏勃然变色,她站起来,问道:“你跟那钟权行房了?”
苏宝贝既尴尬又羞涩,半天含糊嗯了一声。
苏周氏脸色变了数遍,低声道:“我就知道那个混账小子是个不省心的玩意儿,他明明暗示我说你俩不曾发生过关系,你跟娘说,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苏宝贝结结巴巴地给钟权解释:“不不是,我俩你情我愿。”
苏周氏恨铁不成钢,给了他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你既这么喜欢男人,当初合该做个苏家大小姐!”
苏宝贝脸色一白,惶惶然不敢接话。
苏夫人原地来回踱步了片刻,终于想出了法子。她让苏宝贝躺在自己床上,用被子盖得严实,再让心腹搬来一片屏风挡在外头,这才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以为自己是要来替苏夫人看病,但苏夫人却精神奕奕跟他在坐在一块,还有块半人高的屏风挡住里间,又用帷帐隔开两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躺在苏夫人的床上,他就有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要为谁看病了。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苏夫人沉着脸跟大夫说:“儿子贪玩,却要为娘的帮他收拾烂摊子。”
苏周氏这么一说,大夫顿时心领神会。谁不知道苏大少娶了个男妻过门,这都快小半年了,再不传出些拈花惹草的事项,大家都要不认得这位纨绔公子了。
这闺阁秘事他纵是想再探听也无法,便从医药包里捻出一根红线,替那床上的小娘子把脉了。
片刻之后,大夫恭喜道:“苏夫人,脉象如盘走珠,这是喜脉啊!”
苏夫人按捺住心里火气,故作惊喜道:“几个月了?”
大夫道:“四月有余。”
苏夫人点点头,给大夫封了红包,把人请了出去。
她转身去掀了苏宝贝的被子,见她儿子死鱼似得摊在床上,两眼无神,浑身瑟缩,不由心软了。苏周氏坐在他边上,抱着他的头缓缓抚摸,柔声道:“千万叫你注意着,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小心。”
苏宝贝眼睛红红,像个仓鼠似得窝在他娘的怀里,喃喃道:“娘,我错了,我好后悔呀。”
苏周氏叹了口气:“这哪里是你的错,谁家女儿长大了不思春啊。”
他顿时浑身抖起来:“我不是女人!”
苏周氏:“好好好,是娘错了,宝贝不是女人,宝贝是苏家大少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宝贝这才不抖了,他抬起头期待地望着苏周氏,问道:“怎么办,要把这孩子打掉吗?”
苏周氏:“你个蠢货,都四个月大了,哪有那么容易打掉,你不嫌疼吗?”
一听到要疼,苏宝贝也不吭声了,他刚刚也有点后悔说要打掉这孩子,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他跟钟权的宝宝,他想生下这个孩子。
这么想着,他又生出了些许希望来,等钟权回来之后,他可以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钟权,钟权定能想出法子来帮他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的。
但是苏周氏显然没有跟他想到一块儿,她道:“钟权回来之后,你不许再跟他同房了,以后找个理由……就用善妒无子为由,跟他和离。”
苏宝贝震惊望着她:“娘,为什么啊?”
苏周氏又轻轻拍了他的脸蛋,嗔道:“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还舍不得这男人了?他从小就不是个安份的,可恨当年没做得再干净些,让苏老把他接走了,现在果然祸害到我儿身上来了。”
苏宝贝:“他……他是这孩子的爹,他不会对我们不好的。”
苏夫人冷冷一笑:“那你是什么,你是这孩子的娘?你若是把这事告诉他,你以为他会替你瞒着?他为了顺理成章接受苏家产业,会跟你爹说你是个能怀孕的女人,那时候他就不是你娶进来的夫人,而是入赘进来的姑爷了!而你呢,别人眼里,你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背地耻笑你,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你的大少爷吗!”
苏宝贝想到那天钟权玩笑似得说“我接手苏家产业,养着你不行么”,顿时浑身一抖。
苏夫人温柔地安抚她手下快抖成筛子的儿子:“宝贝别怕,娘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找个女人,让她代你生下这个孩子。”
苏宝贝傻眼了,还有这种操作???
“你个蠢东西,怎的这还理解不了!我刚刚都跟那大夫透露过口风了,不过几日全京城的人知道你背着你夫人找了女人,还让人怀上了小的。”苏夫人道,“届时你再找个女人,许她些好处,让她假装怀孕,你将来生下这孩子,对外就说是她生的便可。”
她婉然一笑,眼中暗含杀机:“到时候这女人是去是留,随你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用人品表示肯定是HE!明天2点加更一次,走剧情,后天钟权就回来啦~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苏宝贝失魂落魄地从苏周氏那里走了出来。
今年初春的融雪比往年还要冷一些,春寒料峭,他的貂皮大氅把他捂得严实,别人以为他捧着的是手炉,却不知道他双手捧着的是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腹部。
他还没想明白要不要按他母亲说的那样做,但自从知道肚子里是真的有个幼小的孩子,他却没有之前那般抵抗厌恶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去想钟权知道这事之后会有什么表情。
他失神地走着,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吵闹人声。
苏宝贝倏地清醒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声音嘈杂的那处,看到几个婆子在抽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耳光。
那婢女见他驻足留步,摔摔跌跌往他这边跑过来。苏宝贝不好当没看到,便等在那儿,等到近了,他觉得眼前这姑娘颇有些面熟。
婢女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他脚下,脸上被打得肿了,谈不上好看,但那双眸子却是亮晶晶的,饱含期待地深情呼唤:“少爷!”
苏宝贝:???
他一脚踹开这快要蹭到自己大腿的婢女,被这女人恩人驾临的眼神给刺激得毛骨悚然。他有点不确定地回想,但是这阵子自己除了睡就是吐,确实没做过什么让人感恩戴德的事情啊。
他记不起来不要紧,自然有旁边狗腿来提醒他:“少爷,这姑娘是您六个月前从鹿林那个庄子带回来的那个。”
苏宝贝:……
那几个婆子也跟着过来了,见是苏宝贝,忙行了礼。苏宝贝心情不好,语气也不佳:“吵吵嚷嚷什么呢?”
婆子忙解释道:“大少爷,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府里的东西。”
苏宝贝问:“偷了什么?”
那婢女僵在一旁,婆子抓住她往她身上搜,不一会儿便搜出了几个冷硬的馒头。那几个婆子也没料到这婢女行迹鬼祟,就为了偷这么几个馒头,均是无语地站在原地。
婢女道:“奴婢……奴婢连翘,自从跟随少爷回府后,因为力气大,就被分到柴房去了。”
苏宝贝目瞪口呆:“你去了柴房?”谁都没瞧出来,这么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能在柴房干了快半年的活?
连翘怕苏少爷不相信,忙点头道:“是少夫人分派奴婢过去的,奴婢很努力地干活了,比那些汉子都干得多。”
苏宝贝:……
他不知道钟大爷什么时候还会给下边人小鞋穿了?哎哟喂,这算什么,吃醋?
连翘脸一红:“奴婢干得了男人的活,但分到的吃食还是跟往常那么多,就……很饿,就忍不住偷偷拿几个馒头放在身上,怕饿昏了。”
苏宝贝忍俊不禁,乐了出来。
他心情终于稍稍好了点,既然连翘娱乐了自己,他也就不再计较这姑娘偷了自家几个馒头,反而把她带回了院子。
等回到院子后,苏宝贝又犯了困,昏昏沉沉,连狗腿在旁边问他连翘怎么安排也没时间理会。他快步进了屋子,抱着手炉很快在床上睡了过去。
苏宝贝又开始做梦了,梦里,他看到了一个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记起的人。
那勉强算他的第一个女人——是他身边的婢女,长得很标致,而他又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跟她一直很亲近。
他十二岁那年,这个婢女偷偷爬上了他的床。
小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特殊,苏夫人也保护得很好,从不让他在外过夜,不让他跟其他孩子一起洗澡,还严厉地告诫他不准当着外人面前脱裤子,众人都以为这是苏家家教严,却从没有人想到这些举措背后还有更多的深意。
苏宝贝也没有意识到,直到这个婢女爬上了他的床。
当时这个婢女的自荐枕席让苏宝贝非常得意,他从小个子矮,总是被姨婶嘲笑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既然有人自荐枕席,就说明至少在女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他脱光了露出自己身体在那婢女面前,婢女却惊恐地问他:“少爷……你究竟是男是女?”
第二天婢女就消失了。
而苏宝贝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是不正常的。
婢女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庞宛如梦魇般笼罩在他无尽的梦里,他清晰地记起来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后来他母亲闯入了他的房间。
他一向慈爱的母亲手里抓着剪刀戳他的下~体,一脸狰狞地问他:“宝贝,你愿意当男孩还是当女孩?
你若要当个男孩,就好好守住你身上的秘密,你若要当个女孩,那我立刻就将你阉了,让你从苏家嫡子变成苏家嫡女。你放心,为娘一定会把你调~教得贤良淑德,保证你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那张梦魇的脸一会儿变成婢女,一会儿变成他娘,忽又变成他爹的漠然脸庞。
他爹像那天在兰姨娘的产房内一样,那双掐死过畸形婴孩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冰冷无情地说:“你虽然是我的孩子,但我们苏家容不得你这样的怪胎出现。”
苏宝贝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湿透了。
他无措地捂着自己的腹部,才过了一天,他总感觉已经开始有些微微隆起了,也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心理作祟。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却毫无睡意,苏宝贝只好从床上起身,宛如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忽然福至心灵,转身去翻找柜子。
他在柜子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件没被自己作妖撕掉的长衫。
那是钟权的衣服。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着了魔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深深地对着长衫吸了一口气,在闻到那股令人安稳的气息后,他鼓动的心跳终于慢慢归于正常。
苏宝贝抱着钟权的长衫蜷缩在床上,在熟悉的味道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前,苏宝贝下定决心,等钟权回来了,自己就把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宝贝为啥不乐意别人把他当妹子的看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小时候最亲的人说要你要当妹子就把你阉了,谁禁得住吓(?⊙ω⊙)?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既决定要告诉钟权这件事,苏大少摩拳擦掌,志气昂然,要准备好好养胎了。
一开始他把自己当那娇滴滴的孕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房里冬眠似得睡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蹿出门去,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也实在是受不了他家厨子那腻死人的菜品,他往常爱吃大鱼大肉,但人一怀了孕那就不一样了,吃这些一吃一个吐。
苏宝贝为了自己将来的口福,生生忍下了把这厨子打包扔出去的想法。
正好这不知道吹了哪门子的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忽然邀他去聚福楼吃一顿,苏宝贝想着聚福楼里的松鼠桂鱼锅包肉咕噜排骨不由咽了口口水,答应下来了。
一到聚福楼,苏宝贝大手一挥,做主说要请客,一口气点了七八个酸甜口的菜肴,埋头大吃起来。
他吃得半饱,抬头瞧见那几个狐朋狗友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狗友乙感叹:“苏大少啊,你这阵仗,啧啧啧,这到底是你怀上了还是你那小妾怀上了啊?”
苏宝贝被戳中鬼胎,含含糊糊应了,想把这事搪塞过去,可没想到他这态度一石激起千层浪——
狐朋甲:“原来那传言是真的,宝贝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你夫人这才走几天啊,就给他整出个怀胎几个月的小的来?”
狐朋丙摇摇头:“你这负心薄幸之徒!你对得起人家教你算账把身家产业托付给你的一腔情谊吗?”
苏宝贝:???
他又不好说是自己怀上了,家里被钟大爷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有小妾来给自己偷情啊,最后心一横,瞪着众人道:“你们管这么多作甚,给我儿子准备好份子钱就成,包大点,别小气!”
众人顿时哑然,有人悻悻道:“就个庶子还要份子钱啊。”
苏宝贝顿时瞪他:“我第一个儿子呢,你们有吗你们有吗?”那还是我亲自生的,是嫡子中的嫡子,要个份子钱怎么啦!
众人:……
既然正主都这么不要脸了,他们也不好再讨伐些什么,便将就着他这孕夫的口味,吃吃喝喝,讨论起时下的八卦来。苏宝贝许久没接触这圈子,也来了点兴致,听那几个狐朋狗友交换各种小道消息。众人叨叨了一会儿,最后又转回苏宝贝身上来了。
狐朋甲神秘道:“宝贝啊,你知道你爹最近跟二皇子走得很近不?”
苏宝贝瞪大了眼:“啊?”
他这几天忙着养胎呢,他爹干了啥他怎么知道,就是平时,他爹嫌弃他不中用,也不爱让他跟着做事,反倒是对钟权更器重些。
众人见他一脸痴呆的表情,就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遂失了兴趣,又谈起别的来了。
苏宝贝:……
苏宝贝回了苏府,脑海里还想着别人跟他说他爹跟二皇子走得很近的事情。
今上有五个儿子,除了大皇子李平和二皇子李文,其余皇子不过总角年纪,没有竞争皇位的能力。今年宫里传出来皇帝有册封太子的意图,但意属于谁尚未可知。大皇子乃先后所出,温文尔雅,宅心仁厚,在朝内自有一股势力,很得人心;二皇子乃当今皇后所出,精通文武,为人直爽,他母后出自将门,因此李平跟武官关系甚好。
苏宝贝知道苏家有苏贵妃作为依靠,他爹过去十多年里都没趟这摊浑水,一直表现得不偏不倚,临近册封忽然改变心意,卷入这场夺嫡之争,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可惜苏宝贝在京城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政治嗅觉敏感,但他那个塞满了草的脑袋瓜却不允许他想太多,苏宝贝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究竟是为什么,索性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