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权到最后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管家早早地就叮嘱他赶紧回房,不要出来。
苏宝贝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失魂落魄。钟权问他发生了什么,苏宝贝喃喃道:“兰姨娘死了。”
钟权一怔:“死了?那你弟弟呢?”
苏宝贝脸色大变:“也没了。”
钟权:“怎么没的啊?”
苏宝贝不耐烦地说:“难产死的,你别问了。”
自那之后钟权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兰姨娘的消息。
一夕之间,苏府的窗花头饰全都换了下来,然而该有的白幡也没有出现。之前盛宠一时的兰姨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苏府安静的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出事的当天晚上苏宝贝就发起了高烧,小孩儿烧得神志不清,眼泪汪汪抓住他的手说胡话:“爹,爹你别掐我……呜。”
钟权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把苏宝贝拉到自己怀里,不断抚摸小孩儿单薄的背脊,安慰道:“宝贝乖。”钟权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就这样,钟权不眠不休陪了苏宝贝一晚上,清晨的时候钟权实在撑不过,就抱着苏宝贝睡着了。
第二天钟权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妆容淡雅的妇人站在床头,顿时清醒大半。
钟权认得她,她是苏宝贝的母亲苏周氏:“我听他们说是你照顾了宝贝一夜?”
钟权点点头。
苏夫人歉然道:“昨晚实在太忙了,你表哥他还好吧?”
钟权摇摇头:“表哥一直在发烧,还说了些胡话,我没听清楚。”
苏夫人笑了笑:“我瞧你那模样,必是极乏了,先去洗洗脸再用个早饭罢,我去陪陪宝贝。”
钟权受宠若惊答应下来,等他用过早饭再要去找苏宝贝,却被苏夫人的侍女拦住了:“夫人在跟少爷说体己话呢,表少爷耐心等等罢。”
钟权以为苏夫人舐犊情深,至少要陪卧病在床的苏宝贝到用午饭的时候罢。没想到的是,苏夫人只过了半个时辰就走了。钟权看着贵妇人离去优雅的背影,又想起宛如人间蒸发的兰姨娘,只觉在富贵人家讲人情真是讽刺,心里又很是为自家表哥委屈了一番。
那时候的他,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一定对苏宝贝好,可讽刺的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被苏宝贝借故赶出了苏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想写这个!现在写出来了,安逸_(:з」∠)_
让我们走进科学(雾):现在我们可以猜想一下为啥苏先生娶了三妻四妾,结果只有苏宝贝一个种了。据作者推测,苏先生应该是得了某种能使精子畸变的病症,很难产生正常的精子,没有正常的精子就会产生畸形的胎儿,所以他的小妾总是怀了就掉,唯一生下的两个,一个是双性人,另一个还是个畸形儿。so,为了家庭幸福,苏先生还是别生了吧。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想起这些少年往事,钟权心里轻嘲,他从苏宝贝手上接过灯笼,很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往回走:“原来是他,我还记得你当年还挺嫌弃来着,后来说生出来的是个怪胎,你吓得烧了一整夜,还是我照顾你的。”
感觉到手上一紧,钟权转身,看到苏宝贝一脸怅惘的模样,他怔了怔:“抱歉。”
苏宝贝茫然道:“你道歉什么,你说得对,他就是个怪胎。你没看见他刚刚出生的样儿,半个脑袋都是残缺的,口眼歪斜,特别恶心。”
钟权:……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苏宝贝接着说:“我爹他掐……之后,就把我弟弟扔到刚刚那口井里去了。兰姨娘她当场就发疯了,也跟着投了井,没人去救,过了一天我爹就下令把那口井封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苏秀馆烧了以后,我去了别的书院,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头一次回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我路过那院子,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死人的臭味。”
苏宝贝收敛了他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气焰,轻轻道:“后来我想,这又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自己是个怪胎的,真可怜啊,所以我每年都来这边祭拜一下他们母子俩。但他一出生就没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苏宝宝。”
钟权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静静地听着,听到苏宝贝说他也不想自己是个怪胎,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触了一下,他不禁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身正好跟苏宝贝撞了个满怀。
苏宝贝:???
钟权低头轻轻吻了他一下:“也不是你的错。”
月色皎皎,灯火荧荧。秋夜深长,露湿人衣。被拥入温暖厚实的怀抱,猝不及防接受了那花瓣相触般柔软的亲吻,连着那人向来带着些许嘲意的话语都温柔了起来,苏宝贝刻意避开了那人的视线,他偏过头不说话,耳朵却热得不行。
苏宝贝内心复杂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权心里笑了,心道,你跟他也挺像的啊,生就了这么一副身子,若不是被你娘护着,恐怕从小就过得很不好。你如今宛若天之骄子,却仍然过得辛苦,整天要小心翼翼提防秘密暴露,那年苏宝宝的死让你触动很大吧……
等等!
钟权的思维凝固了片刻,接着迅速运转了起来。
苏宝贝身体的秘密,不惜一切代价遮掩秘密的苏周氏,被苏邝残酷处理掉的怪胎母子,自己照顾从不让人近身的苏宝贝一夜后姗姗来访的苏周氏……
一个个诡异的点被串联在一起,绘制成了一副潜藏在水底的巨大真相,他此刻豁然开朗——为什么苏宝贝会在秘密被发现之后那么久才动手,为什么苏秀馆被烧这种大事最后只草草找个人定罪,苏邝甚至没有出面来调查,为什么苏老会听从一个孩子的命令去迫害另外一个孩子……
撇掉之前那个漏洞百出的答案,终于在今晚让他找到了真相。
钟权忽然抓住苏宝贝的手腕,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终于明白了。”
苏宝贝:???
钟权:“苏宝贝,当初是你娘主使烧掉苏秀馆并嫁祸于我的,你只是个从犯。”
感到对方身体一僵,还没听到答案,钟权心里顿时已经明白了大半。
苏宝贝:“不是说了不要谈这些了么!”
钟权径自道:“我看到你身体其实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在你爹处理掉你弟弟这里,对不对?苏宝贝是个真正的怪胎,你爹的处理方式让你害怕,所以吓得发烧了。
那时候我照顾了你一晚上,让你娘注意到了,她觉得你身边不能有太亲近的人,就让你赶走我,因为我恰好看到了你的秘密,你害怕秘密泄露出去也落得兰姨娘母子一样的下场,所以你就答应了。”
钟权说一句,苏宝贝的脸就白一分。
被人当面挖出掩藏多年的疮口,就是再和善的人也会生气。
更何况苏宝贝一身的少爷脾气,他白着脸尖锐地嘲讽过去:“钟大善人,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才叫自作多情,找了那么多借口替我开脱,是不是接着还要善心大发原谅我?我告诉你,你想多了,就是我把你赶出的苏家!”
钟权:“你当初不过一个小少爷,何德何能让苏家大管家为你办事?苏老再愚忠,也不会听从一个孩子的命令去加害另一个孩子,除非这背后另有他人在一手促成此事!”
苏宝贝撇过头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
钟权轻嘲:“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当初的他那么傻,明明看透了高门大族里人情淡薄,却妄想着跟那个远在云端的表哥相互取暖,在他被诬陷烧了苏秀馆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愿意去想到底是谁把自己贴身之物拿走放在事故现场的。
之后他被赶出了苏府,他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街道上,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心灰意冷,甚至隐隐有一死了之的意图。
若不是苏老良心不安指点他去投奔义父,他恐怕就真的死在了京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
这样的怨恨积累了那么多年,和着当初那分单纯到天真的感情,早就混成了难以言说的苦酒,酝酿在心底那么多年,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结,迟迟无法释然。
现在眼前这个人却跟他说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
钟权忽然间抓住苏宝贝的手,拽着他进了路边假山丛中,巡夜的护卫举着灯笼朝这边晃了晃,温暖明亮的灯光在钟权面上一晃而过,现出男人阴冷狰狞的表情。
苏宝贝直接懵了:“你想干嘛!”
钟权抵着苏宝贝的脖子,冷笑:“你说呢?”
苏宝贝瑟缩了一下,天黑风高,犄角旮旯,眼前这男人还跟自己有年少驱逐之仇,怎么想都是要被殴打的节奏,苏宝贝试图让他冷静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钟权忽然就低头咬住他脖子,狠狠地动了下口,那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直接让苏少爷飙出泪来!
苏宝贝飙泪道:“……你属狗的么!”
钟权:“本大爷刚刚本来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你主使的那件事,我就原谅你。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苏宝贝:???
钟权低头又咬了他一口,笑得阴恻恻:“管你是主使还是从犯,反正那时候让我伤心的就是你,这事儿就赖你了。”
“等等,钟大爷,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好吧,我招了,其实我就是那时候偷了你的祖传玉佩,其他什么事都没啊啊啊啊钟权你属狗的吗,别再咬了,怎么越咬越往下啊啊啊啊!”
钟权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这薄幸的小子的肩膀,仿佛要揉碎对方,混着恨与爱,他低头狠狠吻了下去:“苏宝贝,你听着,我不会原谅你,你欠我的,你就用你一辈子来偿罢!”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自从在假山那渡过了一个销魂的夜晚,苏宝贝便过得很是忐忑。
钟大爷可是放了话,要他用一辈子来偿的。可等了这些日子,除了床事更频繁以外,苏宝贝又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他们在书桌上做过,在躺椅上做过,开着窗做过,闭着眼做过,更别提什么水榭假山之类的了。苏宝贝现在只想从这狐妖野史香艳话本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天晓得他如今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苏少爷惴惴,狐疑道,莫非钟权是要肉偿?
苏宝贝一不小心在钟权面前问了出来,钟权看他满脸淫邪的样子,不由淡淡嘲道:“苏少爷觉得自己那二两肉值当多少,偿得起么?”
苏宝贝:……什么,小爷成了亲后那地方不就是个摆设么?
但他看到对方眼睛刀刮一般在自己那里上下移动,顿时升起了一股寒意,只得含糊过去,想将话题引向别处。
钟权笑意盎然:“我说了要你拿一辈子来偿,你把自己收拾干净,送与我便是。”
苏宝贝被说得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心里想着,这可怎么送啊,人都成亲了,难道还真把自己洗干净了,按在砧板上去切吧切吧论斤送?
苏宝贝又暗暗观察了一阵,发现钟权跟他爹这阵子走得极近。他爹十分欣赏钟权,已经连续把京城里好几家布庄都交给钟权打理了,最近两个人似乎又在聊合作建茶行的事情。
他暗暗惊讶,老爹一向看不上自己这惫赖模样,好不容易遇到钟权这么个经商的人才,自然十分高兴,但这么大张旗鼓还是头一回见。钟大爷难道想取得他爹的信任,然后鹊巢鸠占,把苏家的家业吞并了?
唔,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
那他就不用再整天学这劳什子经商,安心当个米虫,岂不美哉!
苏宝贝觉得这样天大的馅饼肯定不会掉到自己身上,钟权肯定有别的打算,他便巴巴地去问。钟权听了,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接手苏家产业,养着你不行么?”
他又道:“苏少爷,令祖母一直在催着我给你找个妾室啊。”
苏宝贝一脸茫然。
钟权刮了刮他的鼻尖,宠溺一笑:“你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进了你们苏家的门,还要受人欺负,总得让我有点依仗,才能独占夫君宠爱呐。”
苏宝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豆大的脑子里回响着那句夫君二字,便心如擂鼓,对钟美人的滋味想入非非。
钟权倒是跟苏宝贝不一样,他心思慎密,手段高超,别人觉得异想天开的事情,他也是成竹在胸——譬如“让一脉单传的苏少爷只娶妻不纳妾,哪怕那个妻还是个男人”这种。
既准备要苏少爷的一辈子,他自然得保证自己能稳稳当当得到才是。
他不愿自己身后背景与苏家牵扯在一起,那么要提高在苏家的话语权,只能够通过苏家产业来入手。
苏家如今青黄不接,苏宝贝要守成,便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帮助他,钟权要成为那个人,并且是唯一的那个人,那时自己就不需要看苏家后院女人的脸色行事了。
但这样还不够,苏家逼着他的,还有子嗣问题。
钟权脸上非笑似笑,心里道,其实也不难办,让苏宝贝生一个便是。至于如何让苏邝等人接受苏宝贝拥有一具能孕育孩子的身子,此事还须得徐徐图之。
此时苏宝贝还不知道,他家夫人目前在挖一个多么大的坑,正等着他跳。
过了大半月,宫里又来了消息,小公主满月了,皇帝要办家宴,特召苏家全家进宫。
按礼说,钟权这个男妻为了避嫌,是不用跟着众人去宫里觐见皇帝的。但在苏贵妃眼里看来,正是苏宝贝的这门亲事保了她们母子二人平安,那么苏宝贝跟钟权便是头一号功臣,焉有不当面赏赐之理?因此此次家宴的名单中,钟权名字也赫然在列。
家宴之前苏贵妃提前见了苏家众人,她生了孩子后身体仍然抱恙,一直躺在床上休养,此刻见了母兄,忍不住眼含热泪,牵手说了几句亲近话。
她说到自己生产一事,又记起苏宝贝跟钟权来,便让两个新婚小辈上前来说话。
苏贵妃年纪不轻了,但仍然肤若凝脂,宛若二八年华,她在宫中能长宠不衰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她脸色苍白,满脸病容,更有种说不出的羸弱风姿来。
钟权看了苏贵妃一眼,便低下了头,心道苏宝贝跟他姑姑可真像,不过苏宝贝更有烟火气一些。
苏贵妃让他抬起头,赞赏道:“生得端正英挺,是个好孩子,跟宝贝挺配的。”
说罢,她让侍女赏了两副金镯子给二人,又殷殷嘱咐道:“你们两个既成了亲,便要相互扶持,一心相守,白首不离。若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她母亲在旁边忙道:“娘娘!苏家还盼着宝贝开枝散叶呢。”
苏贵妃苦笑道:“阿娘,若是宝贝不愿,你还要像逼着我一般,做他不愿做的事情么。当年我便是这样进了宫,去跟那许多人争一个人的恩宠……”
在场的人均脸色大变,苏老太太道:“我的祖宗诶!你可知祸从口出!”
苏贵妃一边流泪一边道:“无妨,这里都是我的人。”
众人被她哭哭笑笑的情态弄得不知所措,亏得苏宝贝舌灿莲花,才把他姑姑哄得转涕为笑。
用过家宴,苏家众人谢过皇恩便打道回府,一路上气氛很是沉重。
马车里,钟权跟苏宝贝坐在一处,对面坐着苏宝贝他爹,苏宝贝累得靠在钟权肩膀上呼呼大睡,钟权则偏着头,看着车外月色慢慢陷入沉思。
苏贵妃今晚心情高低起伏不定,连他都看出其中的不妥来,钟权心里隐隐产生些许的忧意,红颜薄命,苏家能依仗这位贵人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坐在马车对面的苏邝忽然开口说话了:“权儿,你这些年在关外生意做得很大,多半是依仗了你那义父罢。”
钟权心里一惊,恭敬道:“有劳父亲挂心,小子与义父有收留养育之恩,不过义父手握重兵,为了避嫌,自我在外经商后,便很少再有联系了。”
苏邝露出稍稍遗憾的表情,点头道:“也对,周将军是耿直正义之辈。不过你既与宝贝成了婚,两家少不得还是要有些来往的。”
钟权摆出受教的表情,眼底却是厉光一显。
他与他义父感情甚好,但钟权并不想把义父牵扯到跟苏家的利益关系里,以后若是万事顺利,苏宝贝大可以跟他去关外看望对方,然而其他更深的纠葛,还是当免则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