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就需要典当过日子了。”柯祺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和大哥,和德亲王府,和丁家,和很多人合作。只要报纸的质量好,还愁没有合作商吗?”而且报纸能刊登广告,但这个暂时不太能实现。
“那库房的钥匙也给你吧。至于账本,反正一直都在你那里。”谢瑾华坚持说。
开办报纸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两人各有各的忙碌。秋林书院中的大部分书生在日后都是要走上官场的,就好比说邵瑞,尽管他本人没有什么野心,但他身后的家族已经把他未来要走的路定下来了。像谢瑾华这样没有被家族束缚住而又有能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当谢瑾华小打小闹做手抄报时,他可以聚上三五好友一起做。但在他把这个当正经事业做时,他反而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柯祺最终还是选定了丁家为合作者。无论是谢大哥,还是德亲王府,他们的目标都太大了。报纸这东西要是办得好,日后是很能积攒名声的,谢大哥和德亲王本来就在朝中领着职务,若是有了那么大的名声,谁知道皇上到时候心里会怎么想!丁家则不然,虽是淑妃的母家,但这一家目标并不大。
而且,如果是和德亲王府合作,柯祺就不能确保整份报纸都握在谢瑾华手里了。丁家就不一样,柯祺与丁小十七和丁小十八相处了那么久,很清楚丁家人的行事风格,那是典型的“我壕,我特壕”。
于是,柯祺决定把丁家人约出来好好谈一谈。
因谢瑾华很久没有回庆阳侯府了,等到放假时,他并没有和柯祺一起,而是回家看望大哥了。
柯祺独自赴约。
因和丁家长辈没什么交情,柯祺怕贸然找去太显突兀,就先把丁小十七和丁小十八约了出来,打算先问过两位好友的意思。到了约定的时间,两兄弟一起来了,却又带了一个哈欠连天的李旭过来。
“你怎么一副晚上去做了贼的模样?”柯祺打趣道。
李旭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先趴着眯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柯祺的错觉,他觉得李旭的孔雀毛都没有以前那么鲜亮了。
谢瑾华回到家时,谢纯英和谢纬正在商量事情。因着柯祺的缘故,谢瑾华对于政治也有了一点点敏锐度,他听闻两位兄长已经在书房中关了好久,便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在讨论泉延县内的事,难道那个青莲教派的事很棘手吗?不过谢瑾华在这方面没什么好奇心,知道兄长在忙,他就回维桢阁去了。
一直等到谢纯英忙完,才有人把谢瑾华请去了荣兴堂。
如守巢老鸟一样差点就顾影自怜过的谢家大哥面无表情地问:“柯祺呢?你们怎么不在一起。”
两个恨不得能像风儿粘着沙儿的人难得分开了,谢家大哥都有点不习惯。
谢瑾华原本想说“他忙去了”,然而在正要说出口的那一刻,却鬼使神差一般地改作了:“许久未曾归家见过兄长,弟弟甚是想念。柯弟也是一样的。他原本想要和我一起回来,只是确实有事要忙。”
谢大哥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谢瑾华就顺势把柯祺要创办文报的想法说了,虽然他们已经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和大哥联手,但大哥一直都是谢府的顶梁柱,家里人要做什么,最好都先和大哥报备一下,以便大哥心里能够有数。
谢瑾华很清楚,有了家族,才有了他这位谢四爷。没有家族,他或许什么都不是。
所以,一切为了家族。
谢纯英当即觉得此事可行,甚至觉得他们找上丁家人这一举措都显得很聪明。
正对着丁家兄弟卖概念的柯祺反而不如谢纯英有信心。因为,所谓的《秋林文报》现在还只是一份简单的手抄报而已,即便它日后能成为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现在也只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但等到文报长大成人后再铸造字模,就来不及了。因此,现在的柯祺不得不举着个奶娃娃使劲展望未来。
对于不懂的人来说,柯祺这样子仿佛是在吹牛。
哦,吹牛就算了,他还想让听他吹牛的人从兜里掏出一大笔钱来。
此时没有风险投资的概念,柯祺即便对自己有信心,却无法操控别人的想法。不过,他总要试试的。他没有因为这事可能会失败就敷衍了事。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打算给丁家兄弟详细讲解一遍。
丁小十七灌了一口茶,道:“柯兄莫说了。你欲见我家中长辈就是为了此事?”
柯祺点了点头。
丁小十七说:“那就没有必要见了。”
柯祺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显出什么失望的神色来。
丁小十七继续说:“我把自己的零花钱都给你吧,够你用的了。哪里还需要长辈掏钱!”
“……咦?”柯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钱花不完,也是很愁的。丁小十七就曾陷入过这种烦恼中。别说柯祺需要钱做正经事,就是柯祺什么理由都没有,当柯祺开口借钱,啊不,当柯祺开口寻求合作时,丁小十七也是会同意的。因为,丁小十七把柯祺当作了朋友。壕的逻辑在于:钱没了还可以再赚,真正的朋友却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铸造字模所费颇多……”柯祺委婉地说。这真的不是一笔小钱啊!
“这不还有小十八嘛!我俩的零花钱绝对够了,存到现在总有……”丁小十七对着柯祺报了个数。
柯祺赶紧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
丁小十七一句话,把丁小十八的零花钱都给散出去了。但小十八却对他十七哥的话毫无意见,仿佛小十七说的只是一笔小钱而已。丁家人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们有钱,但他们平时不斗富,只对着认定的朋友很大方。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银钱。快走开,不要再烦我了。我只想要一份真挚的友谊。
柯祺带着沉甸甸亮晶晶的丁家友谊回了谢府。事情如此顺利,他心里是高兴的。
谢瑾华正在看书。
心情甚好的柯祺忍不住贱兮兮地问:“半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谢瑾华原本想说“才半日不见,又不是半年不见”,然而他却再次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道:“我和大哥相谈甚欢,哪里来得及想你。倒是大哥颇为看重你,在我面前又夸了几回……我快被你比下去了。”
柯祺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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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就那么说了。”
“好在,大哥很高兴,柯弟也很高兴。”
“这算是……好事吧?”
在《论男人在婆媳和谐关系中的重要性》这一门课上无师自通的谢瑾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虽然大哥是大哥,不是什么恶婆婆,虽然柯祺是柯祺,不是什么小媳妇,但这不妨碍谢瑾华自学成才。
86、第八十六章
小夫夫凑一起交换了一下信息。
谢瑾华认真复述了大哥对创办报纸这一事的看法。柯祺则用一种飘忽的语气说了丁家兄弟的壕气冲天。丁家兄弟绝对是创业者们最喜欢的那种投资人了, 他们愿意提供大笔资金,却又表示了不会对具体事务指手画脚,鼓励柯祺只管放手去干。这简直就是亲爹一样的存在啊!不, 这比亲爹还要亲!
原以为他们会在资金投入这一块卡上很久,结果没想到这是最容易搞定的。
这么一来, 倒是谢瑾华这边的进度落后了。他的编辑团队还没有组建起来。
谢瑾华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 问:“你觉得正平兄如何?”
“学识和人品都没得说, 但他真的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精力吗?”柯祺提醒道。谢瑾华需要创立一个稳定的合作团队, 最好团队中的人都和谢瑾华有着差不多的兴趣。唯有兴趣相投才能一起走远。
“柯弟觉得正平兄志在仕途?”谢瑾华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你在别的很多事情上或许比我通透, 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我看得准。”谢瑾华摇了摇头, “他虽一直都有心仕途,但那是因为他没有其余的选择。若是可以, 他大概也是想要安安静静做学问的。”
叶正平家境一般,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必须要出人头地, 而像他那个阶级的人若想出人头地,就只有科考做官这一条路了。这就好比柯祺的前世, 他生于穷乡僻壤,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就算有一点别的兴趣爱好, 也必须要给读书让道。但其实, 若让叶正平顺应本心,他更想去做学问。
谢瑾华早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他不算特别会识人,却在识字这方面有些天赋。
只要见过一个人的字, 谢瑾华基本上就能知道那人的两分性格了。这听上去似乎非常不可思议。谢瑾华本人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书院里有位书生擅长仿人笔迹,他仿写了柯祺的字,已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就连柯祺本人都看不出区别来,然而谢瑾华只用一眼就能判断出哪张字是谁写的。
柯祺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谢瑾华开的金手指。
这金手指还挺好用的。
柯祺用脑子来识人,谢瑾华就以字识人。结果在叶正平身上,谢瑾华看得比柯祺还要准。
“就算正平兄更喜欢做学问,但他依然是要参加科考的。因为这是他提升自我社会地位的一种有效手段。”柯祺却还是不看好叶正平。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了,已经是秀才的叶正平肯定要参加八月乡试。
“这正是叫我苦恼的地方。我不该耽误他的前程。”谢瑾华叹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都是急不得的,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柯祺忍不住对谢瑾华说起了李旭,道:“他这些日子不怎么好过,不是在抄写经书,就是在拜神祈福。世子却比他更为辛苦,据说人都瘦了一圈了。”
“德亲王府又被参了?”
“并不是……皇上前些日子封了皇太孙,他们是奉了皇命要给这位皇太孙祈福。”柯祺小声地说。
谢瑾华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太子嫡子被封皇太孙,这虽在众人意料之外,细想起来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是嫡子,他当然就是太子的继承人了。然而,世子李昶和二公子李旭都是皇太孙的堂兄,再如何有君臣之别,也该讲长幼之序吧?堂兄去给堂弟抄经祈福?就不怕折了皇太孙的福分?
谢瑾华和世子之间很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即使他们不常见面,甚至都不常通信,但作为棋友,他们一旦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棋局,都喜欢写在信里给对方寄去。高山流水遇知音,不外如是。
现在世子受此委屈,谢瑾华心里当然不会有多高兴。
“我怀疑是东宫出过点事,皇上就一方面封了太孙安抚东宫,另一方面又想要杀鸡儆猴……”柯祺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只能说世子和二公子有些倒霉吧。”生在皇家,哪里真的能有那么多骨肉亲情。
皇后千秋节时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开。谢纯英就算有心要培养柯祺,但在柯祺未有功名时,也不愿意叫柯祺牵扯太深。于是,柯祺对于时局的把握并没有特别到位。但真相却和柯祺猜测的不差多少。
如今能把闻采女和前朝势力联系到一起来考虑的人就只有谢纯英,而他还是在阴差阳错下被柯祺点醒的。其余的人,就算是正在大肆清扫后宫的皇后,都只以为闻采女是某位后妃设下的棋子。如此一来,皇后甚至不必等事情的真相被彻底调查清楚,她只要打压所有的后妃,就算是替太子报仇了。
出于对嫡妻嫡子的尊重,再加上千秋节上的那场阴谋确实过于阴毒,皇上也默认了皇后的举动。
之前太子身体有恙,最后查明原因是东宫小厨房中藏了一个前朝余孽。那时皇上并没有再往下查探了,可他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前朝余孽就算真的存在,也该如丧家之犬,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自然还是后妃们的嫌疑更大。
皇上甚至忍不住往深处想了想。太子的身体虽说一直不如其余的皇子那么康泰,但经过这些年的细心调养,只在换季时会生场小病,从未得过什么大病。既然如此,太子为何在子嗣上就这么艰难?而既然太子已有儿有女,就证明了他是能生的,莫不是遭人算计了?这算计还连累了皇太孙的身体?
如果柯祺知道了皇上的想法,肯定要在心里喷他一脸。太子的精子活跃度低,这能怪谁呢?能勃-起,也能射-精,这和精子质量好是两码事。但皇上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就越来越忍不住要阴谋论了。
不久前太子因吃多了补身的药,在床上性-趣大减,这仿佛在进一步证明皇上的想法是对的。
认定了太子是被算计得子嗣艰难这点后,皇上不得不痛心地承认,能从算计太子这事上得到益处的,肯定就是他余下的儿子们。为了不让他们继续生出不该有的野心,皇上决定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是,明知道叫贤亲王、德亲王为太子抄经祈福,叫其他的孙子们为皇太孙抄经祈福,这并不合乎礼数,但皇上依然这么做了。他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决心,太子之位不是其他儿子能肖想的。
倒不是说皇上真的怀疑德亲王心有不忠,他只是必须要打压一下所有的庶子来彰显自己的态度。不管谁忠谁奸,反正都没有太子重要。为了保太子一个儿子,皇上只能选择给其他的儿子们难堪。现在还只是叫他们抄经祈福而已,要是其他的儿子们不学乖,日后说不定就是禁足罚俸、当众斥责了。
“为人父母者,有时候不一定真的偏心,但很可能会偏弱。”柯祺颇为感慨地说。
“此话何解?”
“就是哪个孩子弱,就偏向哪个孩子,并且对不弱的那个孩子进行道德绑架。德亲王刚被封为亲王没多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太子宫里出了事,那么德亲王的春风得意就衬得太子的处境更加不妙了。因此,皇上现在肯定是偏向太子的。”柯祺细心地给谢瑾华分析着,“但等到这一阵子过去,太子依然是太子,德亲王却被打压得像鹌鹑一样,皇上回过头又会对德亲王府心怀内疚了。”
谢瑾华若有所思地说:“道德绑架?这说法真是有意思。”
“所以,我劝李旭忍了委屈,不如真心实意为那位太孙祈福,等皇上看到他为此累了、瘦了后,肯定会对他大有怜惜。既然德亲王府真的毫无野心,那就在皇上面前做个顺从的儿子,顺从的孙子吧。”
李旭在皇上面前的好感度不是白刷的,他表现得越听话,皇上日后就越会觉得亏欠了他。
谢瑾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亲人间竟需要如此算计来算计去,这样的亲情又有什么意思?好在太子确实当得起“纯善”二字,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德亲王府不用担心被赶尽杀绝,反而还会荣宠加身。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应该是小厨房送点心来了。我怕你从外归来肚子会饿,便叫他们多准备了一些。”谢瑾华说。
自从进了秋林书院,当谢瑾华和柯祺在一起时,不管他们聊的话题敏不敏感,都已经习惯不留人近身伺候了。厉阳原本是跟在主子身边端茶倒水的,现在却站在了外面守门。小厨房的人在三米外就被厉阳用手势拦下了。然后,厉阳敲了门。得到允许后,厉阳才领着小厨房的人端着点心推门而入。
主子们如今难得回维桢阁,小厨房中的人恨不得能使出浑身解数去证明自己的能力。谢瑾华叫他们多准备一些,他们就足足准备了能叫三五人吃饱的分量,不光有各类糕点,甚至还有小笼包和鲜菌素汤。但其实柯祺一点都不觉得饿,于是只取了一碟小米糕,其余的都叫厉阳端下去让下人们分了。
厉阳领着小厨房的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负责送食物来的人是厨房里的帮工,一共有两个。他们不比厉阳在主子面前有体面,虽得了柯祺的话要把食物分吃了,但到底该怎么分,这是要厉阳拿主意的。其中一人便道:“厉阳哥,这些……”
“倒是要对你们说声抱歉,正巧我觉得饿了。”厉阳毫不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