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空的手被小朱握着,四只手一起抵住步空的额头,步空深深低着头,声音沙哑:“小朱,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丢人?我……”
步空说不下去,所以竟然有些哽咽,小朱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抽出手站起来抱住步空:“不丢人,不丢人,空空哥这两天太累了,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陈鸣航觉得今天的黑球儿格外粘人,一圈圈在脚底下打转,或者使劲儿蹭腿,陈鸣航只好把它抱起来:“怎么了,想你爸爸了?今晚就能看见他了,你听话点,去一边自己玩,我去给你爸爸做饭。”陈鸣航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一只猫说这么多话,他想,是不是步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会这样和一只猫唠唠叨叨。
黑球儿轻轻地蹭陈鸣航的胳膊,偶尔叫两声,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些让人心疼的东西,陈鸣航揉揉黑球儿的脑袋,忍不住轻声开口:“黑球儿,我当你另一个爸爸可以吗?”
“葛颂姐,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给今天的事情道歉了。”由于步空今天的戏没法拍摄,今天收工比较早,步空对自己今天的失态还是耿耿于怀,觉得还是要想个办法弥补一下。
葛颂心想去吃顿饭放松一下也可以,顺便和步空这个犟到要死的弟弟谈谈心,因此也没有拒绝,“可以啊,地方你选吧,这边我不太熟悉。”
“我知道江边有一家西餐厅……”江边!提到那个陈鸣航曾经带他去过的那家餐厅,步空才突然记起来今天是陈鸣航的生日,答应了陈鸣航要回去的。可是,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和他说明一下,陈鸣航应该不会那么小气,“那家餐厅东西都不错,今晚我们去那里吃吧。”
葛颂回去换衣服,步空看着手机犹豫不决,今天的事情令他现在都不能平静,他需要一个人倾诉,小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陈鸣航……这样看来只有像知心姐姐的葛颂最合适。
手机里的嘟嘟声只响了三声,电话就被陈鸣航接起来:“步空,你回来了吗?”
步空听着陈鸣航明显带着期待的声音,那些所谓的借口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他紧紧捏着手机,一个陈二先生说的艰难无比。
“你不回来了是吗?”陈鸣航步空吞吞吐吐叫出来的“陈二先生”,明白了步空打电话回来的原因。
步空觉得床上准备换的衣服怎么看都不顺眼,他懊恼的扔成一团,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口,有些语无伦次:“陈二先生,今晚我有点事情,事情我可以解释,等我明天回去,我明天回去和你解释,我没打算失约,我……对不起……”
陈鸣航一次比一次失礼,上次不等步空把话说完就把门关上,这次不等步空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步空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对着通话结束的界面说了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生日快乐。
除了自己没人听得见。
“你说的就是这家啊,我家老陆带我来过,他很少夸奖哪家的东西好吃,不过他对这里的东西也是赞不绝口。果然好吃是公认的,步空看看钱包够不够,吃穷你。”葛颂最常挂在嘴边的人就是他家老陆,每次提起她的丈夫她总是表现特别少女。
步空配合的拿出一张卡给葛颂炫耀:“葛颂姐尽管使劲儿吃,钱不够我替你给陆先生打电话。”
那张卡是陈鸣航给步空的,因为当时步空表现的很喜欢这家的东西,陈鸣航就顺手把这家店的卡给了步空,步空现在拿着那张卡,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陈鸣航挂断电话之后把手头正在做的一个菜完完整整的仔细做完,因为那是步空最喜欢的豆角炒肉。
陈鸣航喜欢这种简简单单家的感觉,他把这个菜端上桌子之后,抱着黑球儿在沙发上发呆,然后想起来在他小时候爸妈的相处模式。明明家庭条件算是很优越,请几个保姆都不成问题,但是爸妈两个人总喜欢自己在厨房里忙活大半天,父母是一南一北两个地方的人,却经常为了一个菜争论半天到底谁的手艺最正宗。那个时候哥哥忙着上学,忙着结交朋友,还是个孩子的自己,被妈妈逼问到底谁做的好吃,答不出来就被罚擦桌子。因为哥哥对这样的场景总是不屑一顾,被逼问了也是随便指一盘了事。
陈鸣航渴望自己也可以有一个这样的家庭,这种打算在认识步空之后也没改变,步空不会做饭,没事,他会,他和步空没有孩子,也没有问题,他们有黑球儿,上次陈鸣启说他幼稚无知,陈鸣航想,如果爱里夹杂上那么多功利性的东西之后,爱怎么还能被称作爱。
黑球儿舔舔陈鸣航的手背,陈鸣航回过神来摸摸黑球儿,黑球儿也好像觉得很委屈,爸爸说好今天晚上回来的。
“黑球儿,你爸爸骗人了,今天晚上他不回来了,我们自己吃饭,”陈鸣航找出黑球儿最喜欢的猫粮,安排黑球儿乖乖进食,自己在酒柜里取了一瓶酒,拿了一个杯子,“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让你爸爸喝酒的。”
葛颂听步空讲完今天失态的原因之后,眼睛有点红,随即又笑笑端起酒杯:“以后步空叫我阿姨好了,我不介意长一辈。”
步空听了也笑起来,和这个打自己近十岁的大姐相处很放松,今天的事情过后他便越发觉得葛颂亲切。“可我介意被葛颂姐白白占了这么大便宜啊,葛颂姐少喝点,明天一早还要拍戏。”
“嗯嗯,知道啦!你不喝还不让我喝,我又不用开车。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少,让自己不好受的东西说出来了就多吃点。”
步空点点头,但是看着桌子上的全西餐还是提不起胃口,他想,陈鸣航今天自己做饭吗?会做什么庆祝自己的生日?
由于第二天要拍戏,步空两个人并没有多做停留,感觉吃的差不多了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葛颂接到她家陆先生的电话,步空不用刻意去听也能感觉出来葛颂话语里透出的幸福感。
电话内容大概就是陆先生新学会了一个什么菜,让葛颂拍戏间隙有空回去尝之类的事情,葛颂虽然还没吃到,但是已经在电话里对陆先生赞不绝口了。
“让步空见笑了,单身狗受到伤害了吗?”挂掉电话的葛颂明显很高兴,忍不住又和开起玩笑来。
步空点点头:“嗯,单身狗受到一万点伤害。葛颂姐你和陆先生感情真好。”
葛颂看看若有所思的步空,知心姐姐的心又忍不住泛滥:“都是认识十几年的人了,已经互相了解到对方一个眼神想表达什么都能看出来的地步了。相处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就像我和我们家老陆,他明明有些大男子主义,有些事却爱依着我,他喜欢把我当成小女人宠,我便装的软弱些让他宠。在外面别人都说我们是模范夫妻,但是外人看不到在家里我们也会有争吵,时间久了,甚至连道歉方式都成了习惯。可是这些年过去我们还是很相爱,仍旧会为了对方制造一些那些年轻人玩的小惊喜,创造一些小浪漫。仔细听着啊,教你泡妹子呢,记得交学费!不过这些都要因人而异,因为总有些人不肯为了对方放弃一些原本并没有多重要的东西。”
步空听了很有感触,却也只能点点头:“嗯,葛颂姐教的可不单单是谈恋爱,学费要交双倍。”
步空把葛颂送到酒店,两个人下了车等电梯,步空看了看时间,葛颂在他前面一步,突然转过头来:“有些事情要趁早去做,犹豫过了头就来不及了。”
步空突然笑笑,开口问到:“我们什么时候去香港拍摄?我忘了带通行证。”
“还有几……最晚后天,所以回去拿吧,路上注意安全,”葛颂狡黠地笑笑,“明天替你和导演请假!”
步空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请假,我只是回去拿通行证!”
步空在路上一直盘算回去之后他要怎么说,既然是回来拿通行证的,那回去之后就真的说为了拿通行证吧。
步空回到那个他住了几个月的小别墅,客厅的灯开着,卧室没有灯光,步空知道陈鸣航那个老干部肯定不会开着客厅的灯去休息,所以现在陈鸣航应该还没睡,那么进门之后到底该怎么开口?
步空自己开了门,刚要开口说话,抬眼就看见陈鸣航侧身躺在沙发上睡着。黑球儿乖乖窝在陈鸣航怀里,没有像以前一样听见开门声响就跑过来接他。步空再转过头看见餐桌上有不少菜,都用盘子盖着,只有一个菜没有盖,像是动了几筷子,旁边摆着一双筷子和一瓶酒,一个杯子,杯子里还有残余的液体,但是酒瓶里的酒并没有少很多。更可怜的是蛋糕孤零零的放在桌角,连包装盒上的蝴蝶结丝带都还在板板正正的系着。电视机也开着,声音不大,正演着的是步空以前拍过的戏。
步空看到这一切之后瞬间感觉眼睛热热的,他仰头闭上眼睛在门口呆了好久,才开始轻声脱外套,换鞋子。刚刚开门的声音没有吵醒陈鸣航,倒是步空颤抖着双手放鞋子的时侯把鞋子磕在了地板上的声音把陈鸣航吵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陈鸣航坐起来,看着本不该出现步空,刚刚睁开的眼睛带着惊讶,带着不解,更多的是掩饰不掉的惊喜。黑球儿也从沙发上蹦下来快步跑到步空身边。
“我……”步空说不出话,先低头抱起黑球儿,视线一次次从陈鸣航身上躲过,“我……我回来拿东西,过几天……后天……要去香港拍摄,我没……带通行证。”
陈鸣航看着眼神躲闪的步空,什么也没多说,把电视关上,准备去收拾餐桌上的东西,“你吃过了吧,那我都收拾了。”
“先别收!陈二先生……你再陪我吃点吧,今天的晚饭不是很可口。”步空急忙开口拦住。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你需要什么和我说我找人给你送过去,这么晚了不用刻意……”陈鸣航一边把一些不伤肠胃的饭菜往步空面前推,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到。
“生日快乐!”步空开口打断陈鸣航的话,马上就要到第二天了,现在说还不是太晚,“我今天出了点事情,我……我原本是打算回来的,我……”
陈鸣航始终低着头,把桌子上的盘子换了又换:“谢谢,现在也不晚,这个以后再解释吧,这个豆角已经凉了不要吃了,还有这个排骨我去给你热一下吧!你要喝酒吗,我原本准备了酒……”
步空左手压住陈鸣航要端走的盘子,右手赶紧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夹了一遍:“陈二先生,你这个红烧排骨没尝吧,太咸了,还有这个炒山药,太酸了,是把醋瓶子倒光了吗?还有这个……”
陈鸣航把手里的盘子重重磕在桌面上,三两步从桌子对面走过来,不管步空是不是手里还拿着筷子,还是刚刚蹭的满嘴油,把步空紧紧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陈鸣航轻声开口,像下午询问黑球儿他能不能做它另一个爸爸一样,轻声的问,带着点委屈,让人舍不得拒绝。
步空感觉这个姿势挺别扭的,只好用左手先把右手的筷子接过去放在桌子上,满嘴的油基本上都蹭在了陈鸣航干干净净的衣服前襟上,就这个姿势任由陈鸣航抱着,不挣扎也不回抱,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陈鸣航,生日快乐。”
陈鸣航松开步空,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转身往书房走,没有回头地开口:“我去找你的通行证,我记得当时收在书房抽屉里了,你先吃饭。”
步空看着陈鸣航进了书房,把筷子轻轻放下,就算步空想念这样的饭菜想了好久,晚饭吃的也不多,但短时间内也没法再吃第二顿晚饭了。
步空坐在餐桌前面看着面前这道菜发呆,这是一开始没用盘子盖着的那一个,是步空最熟悉,最喜欢的菜。
环境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钟表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黑球儿在步空身边无声地绕了几圈没得到回应,便扫扫尾巴去了书房。步空看了一眼时间,刚刚过零点。
陈鸣航翻东西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步空站起来也往书房走,他承认自己内心想的不是回来拿通行证,所以他觉得陈鸣航用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的时间太多了。
书房的门没有关,步空走过去首先看到的是陈鸣航背对着门口,蹲在书架前找书架底下柜子里的东西。他正要开口,然后他看见黑球儿正专注地盯着一幅画,那画黑球儿挡了一小半,于是他放轻脚步换个了位置,把那幅画看清了。
这不是那次下雪之后的那幅画吗?步空想,他拍的照片还在楼上呢。待他把画的内容看清之后,心里猛地一跳:不,不对!这不是他看过的那幅画!他的照片里没有人,可是这幅画里有,画中原本大片雪地里的留白,现在画着一人一猫。
画里画的是他看陈鸣航画画的时候曾经幻想过的场景:在一场大雪过后,带着黑球儿去一尘不染的雪地上捣乱,在原本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和猫爪印。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如今却被陈鸣航一笔一划认真地画下来。
步空回想起自己的过往,除了拍戏,没有多少关于自己影像被留下来,他仅有的照片如今静静躺在他房间的一个小盒子里,一张是他好几年没有看过的全家福,一张是前一阵时间刚刚被黑球儿翻出来的那条开满石榴花的小巷子的照片,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现在,步空却看到有一个人把他认认真真地描画下来,画面直击内心……步空不禁回忆起和陈鸣航相处的种种。说起来,他们的相遇与相识颇为荒诞,但这个沉默少语的年轻人在与自己生活的这段时间里,用尽了耐心与温柔,给够了他尊重……步空想到这些,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问题:
陈鸣航是喜欢他的吧,是吗?
步空向着那个背影轻轻走过去,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便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去学习如何回应这份爱,又如果……”
陈鸣航终于把通行证找到了,正要站起身去告诉步空,然后被人从背后抱住。
步空跪在地上,双手穿过陈鸣航的腰侧,松松环住,丝毫不敢用力去抱。耳朵贴在陈鸣航的背上,在那里可以听见陈鸣航的心跳声。
陈鸣航僵住了,手里的通行证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拿到手里。这个拥抱有些来之不易,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不等他开口他便听见步空像自己刚刚那样用轻轻的声音问自己:
“陈鸣航,你是不是喜欢我?”
步空听着陈鸣航的心跳声,脸颊感受到陈鸣航背部的温度,温暖安心。他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像是对待可以轻易打破的梦境一样,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到:“陈鸣航,你是不是喜欢我?”
陈鸣航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握住步空放在自己身前的双手,帮助步空紧紧的环住自己,语气带些无奈的宠溺:“我以为你可以早点看出来。”
步空听见陈鸣航的声音透过温暖的后背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步空这才忍不住把手臂又紧了紧:“现在晚吗?”
“不晚,一点都不晚。”陈鸣航顺着步空的胳膊把步空拽到自己身前,但是由于两个人的姿势难度系数实在太大,步空被拽过去之后整个人趴在陈鸣航怀里,而陈鸣航也被撞得坐在地上,顿时浪漫与感动全无。
步空忍不住放声笑起来,眼角的湿润被笑容恰到好处地掩饰过去。陈鸣航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摸了摸步空的眼角。
“陈二先生,”步空看着陈鸣航专注的眼神,夸张的笑容慢慢消失,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舒服的被陈鸣航抱在怀里,“我忘了带礼物给你。”
陈鸣航腾出一只手细细描摹步空的轮廓,眼神中带着纵容与贪恋,拇指从额头一路蹭到下巴:“从这里到这里,”最后手滑到步空的心脏处,“还有这里,你把他们当做礼物送给我可以吗?”
步空没有回答,只是把陈鸣航放在他心口的手握在手里,闭上眼睛抬头吻上陈鸣航的嘴。先是一下一下地啄吻,伸出舌尖慢慢舔陈鸣航的嘴唇,然后用牙齿轻轻地咬。整个过程陈鸣航没给一丝回应,步空也不急,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正面跪在陈鸣航对面,重新又吻上去。
这一次陈鸣航才把步空箍到自己怀里回吻回去,不似以往的疯狂,两人的舌尖轻轻相触,勾缠。步空环着陈鸣航的肩膀,微微低着头,静静享受这个温柔缠绵到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