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覆之将宋澄抱了起来,其实宋澄此时已经十岁了,虽然骨架小些,可是毕竟是个大孩子了,徐覆之却像小孩子一样将宋澄抱了起来将他向披风里裹了裹道,“没事了。”
宋澄窝在徐覆之的怀里,吸了几口干燥温暖的气息,他尽量平静地道,“郁慈没了。”
徐覆之只拍了拍宋澄的脑袋,“回家吧。”
“嗯。”
徐覆之抱着宋澄,带着祁钺向郁慈的几位叔父道别,转身离开了郁家村。祁钺不时偷眼看看宋澄,徐覆之向着祁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已经睡着了。”
祁钺点点头道,“睡着了就好。”
徐覆之点点头,方才看见祁钺牵着宋澄哭的稀里哗啦,眼神恍恍惚惚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孩子伤心到了极处,也没敢再说其他的,十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心里自有他的想法,自己安慰人这些怕是做不来,还是要回去让娘来好好哄一哄。
眼看就到了年下,书院也放了假,最后一堂考试,没了郁慈,宋澄没有任何悬念的考了第一名,可是拿着手上的那份卷子的时候,宋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自从郁慈去世后,祁钺和祁忱便乖得不得了。宋澄便是叹口气,祁钺也要跟上来看看宋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钺收起自己的试卷,收拾了书箧回家,他拍了一把宋澄道,“考了第一还不高兴?快点收拾好回家,我娘今天炖了肉,让你去我家吃呢。”
宋澄将考了第一的卷子随手塞进了书箧,他道,“有什么高兴的,郁慈不在,你们能考出个什么?”
祁钺最近总是见宋澄苦着脸,嘴里不时就是郁慈如何,当真是又心疼,又觉得自己的小兄弟怎么就满嘴都是郁慈了,他哼了一声道,“不就第一么,等着,明年我一定考给你看!”
宋澄点点头道,“拭目以待。”
年关将近,外面的街道上已渐渐挂起灯笼,年味渐浓,前几日下的雪还积在屋檐树梢上,宋澄抬头看了一眼淡淡的夕阳,和身边一副大佬样的祁钺,他嘴角勾起了自郁慈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
生活就是这样,无论有多少苦难,人们都要咽下去,并继续向着未知的、会有更多的人走来和离去的路上走下去,不能回头。
宋澄拍了一把祁钺的肩膀,他笑着道,“谢谢你,祁钺。”
祁钺被宋澄忽如其来的客气惊吓到了,他一愣,更看见了宋澄脸上久违的笑容,他摸了摸脑袋笑着道,“客气什么,你是我兄弟,我是你钺哥!”
宋澄点点头道,“我回去就把你的弹弓还给你。”
祁钺:还给我!竟然要还给我了!
他忍者心头的不尽的惊喜,压抑着嘴角的不断弯起的弧度,装作完全不在意地样子道,“还,还给我?你喜欢,你就拿去玩嘛,当然,如果你要还给我,我也是不介意的。”说着还搓着手干笑了几声。
第21章 第二十一本文
宋澄赏了祁钺一个白眼,果断地道:“不会还给你的,你想多了。”
巴巴等了半晌的祁钺:“……”
祁钺也很无奈,这宋澄突然就傲娇上了,这你能说他不讲信用吗?不能啊!于是祁钺只能乖乖跟在宋澄的身后,屁颠屁颠回去了。
转眼便到了过年的时候,三十早上宋澄和徐覆之一大清早便起来收拾院子,祁钺还跑过来凑了个热闹。祁娘子不一会儿便喊着祁钺回去搭把手,祁钺贼兮兮地跟宋澄嚼了几句耳根,便回去了。
徐覆之笑着道:“悄咪咪说什么呢?”
宋澄一本正经:“祁钺叫我今晚上和祁忱一起去放炮仗。”
徐覆之一脸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的模样就去跟着徐夫子写对联了。宋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有些轻微的发热,刚才会不会耳朵红了被大哥看出来了?宋澄偷偷摇摇头。
等下午的时候,徐夫子便命徐覆之和宋澄将灯笼挂起啦,对联贴上去放炮仗了。
“澄子,贴了对联就不能出去了,乖乖待在家里知道了没?”徐覆之笑着道。宋澄眯眼笑着应声去厨房给徐夫人帮手去了。宋澄手巧,捏出的饺子也俊俏的很。徐夫人欢喜了,给宋澄又拨了一堆馅,宋澄笑着接过。
不一会儿隔壁也传来了炮仗声,想来祁钺家也已经贴上对联放炮仗了。等到晚上吃年夜饭,徐夫子和徐覆之已经饮了不少酒,徐覆之见宋澄过来,非要拉着宋澄一起喝。徐夫子见是过年,也就任两人去了。
宋朝人喜欢饮酒,小孩儿过年喝两杯算不得什么,更合况古代酿酒的技艺比不得现在工业化操作,酿出来的也都是粮食酒,且度数一般。宋澄被徐覆之缠不过便抿了半口,徐覆之笑着要给宋澄全部灌下去,宋澄只觉得满口辛辣,脸上一下子又热的厉害,连忙推辞。
徐夫人掐了一把徐覆之道:“就会欺负澄子,去,端菜去!”
徐覆之“哎呦”一声笑着揉了一把宋澄的脑袋,起身去端菜了,宋澄跟着起身,他搓了搓脸看向徐夫人道:“师母。”
徐夫人掐着宋澄的红脸蛋笑道:“怎么就上头了,脸这样红。”
宋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徐覆之将年夜饭端了上来,一家子围着火炉吃饭。徐夫子喝高兴了,拉着徐覆之和宋澄非要给两个人授课,美其名曰开小灶。徐夫人笑着推了一把徐夫子道:“孩子闹,你一把岁数了也跟着闹,大过年的授什么课!”
徐夫子不依,非要逼着两人背书,徐覆之伸手给自己老爹灌了一杯酒道:“爹,您喝!”
徐夫子二话不说就灌下了,一杯酒下了肚子,哪里还记得什么背书,伸手在怀里就掏出一封红纸包起来的压岁钱,尽数塞进宋澄的手上道:“澄,压岁钱!岁岁平安!”
宋澄忙起身接过道:“多谢老师。”
徐夫子包的压岁钱是几两银子,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宋澄突然就湿了眼眶。往年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奶奶大哥也会给自己发压岁钱,用红包包起来的银|行|卡。他们也会一起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虽然晚会一年不如一年,可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二哥最喜欢与自己一起吐槽了。
“澄子,吃饺子。”宋澄红了眼眶,徐夫人自是看在眼里,在她眼里宋澄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过年了想家是正常的,虽说那家糟心,但是毕竟长了那么多年不是?
宋澄接过徐夫人递过来的饺子埋头塞进嘴里,忍了半晌才将眼中的泪水咽下去。徐覆之给宋澄又递了一杯酒:“澄子,和大哥喝一杯。”
宋澄正在心情动荡的时候,也是存了借酒消愁的心思,他伸手接过就灌了下去,登时被呛得咳了半晌。徐夫人笑着给宋澄拍背,又向徐覆之嗔道:“澄子还小,不能再喝了,去吃你的饭去。”徐覆之看着宋澄贱贱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笑了一下,宋澄完全怀疑,祁钺现在的样子,至少有一半是出自徐覆之之手,这模样像了八分。
年夜饭刚吃完,便听见祁钺在外面敲门,宋澄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徐夫人笑着道:“去吧,早点回来。”
徐夫子抱着酒壶早就喝的醉醺醺地,也不说话,宋澄起身笑着道了句“好”便跑的没影了。
“祁钺!”宋澄刚打开门,就喊了一嗓子,仿佛有些酒劲上头,声音也变得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响亮,祁钺迎面就过来了,他向着宋澄挥手道:“过来!”
宋澄屁颠屁颠过去了,宋澄走近祁钺才发现宋澄喝了酒,平日里像个小老头,这会儿就像个小糯米团子,乖得很。祁钺伸手揉了一把宋澄道:“走,去找祁忱放炮。”
宋澄点头道:“走!”有些豪气干云的意思,祁钺笑了,跟着道了句:“走!”
大过年的外面没几个人,反而显得大街上有些萧条,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仿佛提醒着这是个万家团聚的日子,宋澄有些醉,整个身子全扒在祁钺身上,他幽幽道:“祁钺,我想家了。”
祁钺似是骂了句什么,他恨铁不成钢:“你家都将你卖了,还想着他们做什么?平白废了你这片心意。”
“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宋澄咕咕叨叨道,“过年晚上一家人都在,就我不在,祁钺啊,我想回家。”
祁钺正想给宋澄做做思想工作,却不料宋澄竟跟在身后哭了,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天上飘着雪花,借着昏黄的灯光祁钺隐隐约约看见宋澄喝的发红的脸蛋和兔子一样的眼睛。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就是想家么,我们偷偷回去看,我带你回去看!”祁钺无法,转身给宋澄擦眼泪,嘴上不断哄着宋澄,岂料这越哄哭的越厉害了,宋澄呜呜咽咽道:“都怪你,我现在回不去了!祁钺,我想回家。”
祁钺一头雾水,怎么又赖上他了?可是见宋澄哭的这样厉害,祁钺心头想的嘴上可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出来,他只连连道:“对,都赖我,别哭了成不成,澄子,眼睛都哭肿了。你说这大过年的,你哭起来多不吉利,待会儿祁忱来了肯定的笑话你!”
宋澄闻言抽泣了几声,使劲给自己擦眼泪,他瞪了祁钺一眼道:“你才不吉利!”
“对对,我不吉利!”只要这祖宗别哭,什么过不去?装孙子就装孙子吧。自从遇见宋澄,装孙子这手祁钺是越来越顺手了。
“哥,宋澄,你们在这磨蹭什么呢?我都等了半天了!”祁忱抱着一堆炮竹走了过来,看着两人抱怨道。
第22章 第二十二本书
祁钺给宋澄擦了一把眼泪,向祁忱招了招手道:“没事,我们去哪里放?”
祁忱偷偷看了宋澄一眼,只见宋澄似是哭过了,鼻尖也红红的,但看祁钺的样子,似乎不是自家哥哥欺负的,就乖乖没有说话,他将炮仗分了祁钺一半,笑着道:“我路过的时候见路边有个大雪堆,走,我们去给它炸了!”
祁钺说走就走,伸手揽起宋澄:“好啊,走!”
宋澄想家想的厉害,哭过了倒也轻松了些,在这么陌生的时空里,还有这群温暖的人在不是?他跟着祁钺和祁忱一起去放炮仗,却发现熊孩子果然是熊孩子,祁钺和祁忱两个人将炮仗尽数埋在路边扫雪积累的雪堆里,甚至还摆了个大大的福字,宋澄默默扶额。
“澄子,站我后边,待会儿雪溅起来打在脸上疼。”祁钺转身向着宋澄吩咐道。
宋澄“哦”了一声,就站在了祁钺的身后。祁忱向着祁钺比了个手势,祁钺点点头,祁忱便坏笑着点着了第一个炮仗。那些排列在雪堆中的炮仗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争相爆炸,积雪被冲起来下了一场人工雪,夹杂着炮仗的残屑纷纷落了下来。
宋澄不自主地捂起耳朵,缩着脖子从祁钺身后去看,只见祁钺和祁忱两个哈哈大笑,捂着耳朵乱跳。宋澄忽而也就跟着笑了,仿佛半年来的纷纷扰扰,不顺心的,不开心地,都随着这些炮仗烟消云散了。宋澄抬眸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中道:“郁慈,过年好。”
宋澄也不知是那几口酒醉了,还是心醉,他抓着祁钺道:“祁钺,我走不动了。”
“哥,宋澄走不动了。”祁忱对着祁钺复述了一遍。
祁钺见怪不怪,给宋澄把衣裳扯了扯,将手都藏进了棉衣里,他蹲在宋澄的面前道:“上来。”宋澄已经被祁钺几次背的习惯了,熟门熟路地就将手搭在了祁钺的肩膀上,搂住祁钺的脖子,祁钺将宋澄背了起来,抖了一抖,向着祁忱道:“快点回去吧,明天我过去给奶奶拜年。”
宋澄这才知道,祁钺的祖母尚在,养在祁忱家里。
祁忱点头道:“好,我等你过来,那你娘……”
祁钺背着宋澄要走,回了句:“她不去。”
祁忱点了点头,又强调道:“那明早上我等你。”
“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祁钺催促道,“别磨叽了,明早上等我一起给奶奶拜年。”祁忱应了声就转身回去了。宋澄趴在祁钺身上与不老实,一直唠唠叨叨跟祁钺说话,祁钺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一股脑的答应。
没扫干净的雪在祁钺的脚下咯吱作响,街上红灯高挂却行人萧索,宋澄突然拍了一把祁钺的后脑勺道:“祁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吧?”
祁钺想也没想:“废话。”
“那你从军,我也跟着去。”宋澄嘟囔道。
“你去干什么?小胳膊小腿的。”祁钺道,“你就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军爷回来。”
“我小胳膊小腿怎么了,你不要看不起人,我现在每天都跟着大哥练拳,迟早长大。”宋澄辩解道。祁钺闻言噗嗤笑了出来:“对,长大,长高!”
宋澄不说话了,祁钺也没有搭理这个话题,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钟声,万家灯火里爆竹四起,祁钺抖了抖肩,宋澄从祁钺的肩上抬起头来,祁钺道:“澄子,过年了。”
宋澄点点头:“新年快乐。”
祁钺笑了。
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在一片年味中,来了。
从初一到十五,祁钺除却转亲戚的时间,就带着宋澄四处野,最后以十五灯会结束。过了十五祁钺宋澄等都开学了,徐覆之也背着行囊去了苏州。临走的时候徐夫人拉着徐覆之唠唠叨叨嘱咐了半夜,衣服鞋子带了一大包,还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儿媳带了见面礼。
徐覆之对着宋澄拍了拍肩膀,向着高堂拜别。徐夫子握了握徐夫人的手,给老伴递了帕子温声安慰。
徐覆之有些激动,也暗自湿了眼眶,最后还是默然决然离开了家里,宋澄见他走的决绝,心下便隐隐清楚,徐覆之这一走,怕是真会如同他说的一般,很久不会回来了。古代交通不便,路上舟车慢,怕是到了苏州,都已经是春江消融的时候了。
“澄子,澄子!”祁钺站在门外的大柳树下扯着嗓子吼,宋澄咬着馒头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来了来了,别叫了。”
祁钺摸摸头笑着道:“我这不是怕开学第一天迟到了嘛,你还没吃完早饭?”
“吃完了,走。”宋澄回道。
开学第一日,来了不少新面孔,大多是家长新送来的孩子,宋澄突然觉得自己这是升级了,眼看着新来的都是学弟呐。祁钺也神气了不少,他笑着向宋澄道:“听说新来的都是孟夫子授课,孟夫子简直刻板。”
宋澄点点头,这点他非常认同,宋明理学不得了,这孟夫子身上便可看出不少,与孟夫子一比,徐夫子简直民主。
“澄子你看,又是个新来的。”祁钺指着新进门的青年与小孩道,宋澄顺着祁钺的手势看了过去,却登时愣住了。
“澄子,怎么了?”祁钺看出了些不对劲,他推了推宋澄,宋澄转身对着祁钺道:“是我爹和宋游。”
“什么?你爹!”祁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父子俩,宋澄点了点头。父亲这个词对于宋澄来说有些陌生,他和宋深的父亲去世的早,小时候他跟着宋澈一起叫小叔叔爸爸,后来长大些,才知道那是宋澈的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只是叔叔。可是眼前的这个牵着宋游的男人,是小宋澄的父亲,也算是自己的爹。
“爹,你说夫子会不会收我?”宋游有些胆怯似乎,眼中的喜悦却一眼可以看出来,宋父笑着摸了摸宋澈的头道:“我儿子这样聪明,夫子肯定会收做学生的。”
宋游似是安心了,笑着与宋父一起去了孟夫子的书房。宋澄站在原地有些僵硬:“祁钺,夫子快来了吧。”
祁钺哪里不清楚宋澄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一把抓着宋澄就离开了:“走,不看他们!谁稀罕!”
宋澄想自己还是稀罕的,他想问一问,为什么都是亲生儿子,宋澈可以由父亲陪着上学堂,而自己却要被爷爷带下山,站在大街上头顶蓬草卖身?或许终究是心难平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本书
宋澄摸了摸鼻子,他又偷偷看了一眼宋父和宋游,才被祁钺拉着进了学堂,翻开书本祁钺眼前还是会出现那一父一子,长得相似的面容,温暖的笑意。宋澄想自己站在宋父身边,是不是也和宋游一样,一父一子,相似的面容。
在寂寞的时空里,亲情对于宋澄有些特殊的意义,来自血脉的联系,是其他任何关系所不能替代的,他来的越久,见过越多,就在心里越隐隐渴望。也许刚到的时候,他还在一心寻找祁钺,那么现在找到祁钺了,他就会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