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静晓忽然说:“伸出手来。”
陈寰谨虽然茫然,但还是把手交给了她,窦静晓摊开他的掌心,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着。
是一个“历”和“史”的甲骨文。陈寰谨当然知道,因为上周,他们才一同去博物馆的艺术展览中心参观过甲骨文的展示,那是少有的三次约会里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历——林、止组成。
史——中、手组成。
所谓,历,过也,从止,厉声。史,记事者也,从又持中,中,正也。
那会儿,看到“历”、“史”的临帖时,窦静晓就颇有感悟道:“经历和记事都是过去式,当时气得要疯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事,也可以被时间一点一点冲淡,真不甘心啊。现在回想有过的经历,有做的对的决定,也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决定,但这些都不可否认已发生了,时间的霸道就在于不经同意下就逼迫我们迅速成长。如果不是缘分,今天就不是你和我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时间是那么刚刚好。
现下,窦静晓说:“向前看,好吗?”
陈寰谨忽地收拢手掌,剑眉凌冽,用力握住停留在掌心的食指。
他们一道回了窦静晓的住处。窦静晓租的小户只有客厅连接一方小阳台,麻雀虽小,该有一样不少。她分出了一处用餐区,摆放上简单的厨具打造出了简易的厨房空间,阳台上藤萝缠绕,绿色、红色、紫色的花装饰在阳台。客厅处处都留有心思的布置,靠近门边的一个复古挂布上有九个小格子,里面放了零钱、公交卡、钥匙、收据……
床边就是软座沙发,沙发前是茶几,茶几前是小屏电视机,电视机旁靠阳台的角落有一张多功能办公桌,进门时桌上的台灯还发着微弱的光,使人进门不至于完全看不清。
初次带陈寰谨来时,窦静晓就解释了,“房东把开关装得好远,我刚搬进来那会儿在这玄关跌倒了好几次。这台灯是节能型的,所以很省电哦。”
那一刻,陈寰谨的心有被触动了一下。
宜室宜家,是他想到的对这个女人的评价。
陈寰谨坐在沙发上,窦静晓为他泡了一杯紫苏叶作饮品。她泡茶非常耐心,先抓小拨干紫苏到茶杯里,然后冲入少量热水,接着拍碎切片的生姜,洒入杯中,约莫等到杯中热水变温,她便添入新的热水。
期间,她去阳台浇水,顺便与陈寰谨闲聊些其他。本来这紫苏叶的喝茶法是从陈寰谨那儿学来的,但陈寰谨说,搭配荷叶绿休可以帮助分解脂肪,有减肥之效,也可与红糖一起冲泡,缓解经痛。
今天,窦静晓又进行了新的尝试,与生姜搭配散寒祛湿。家里没有专门的茶壶,但窦静晓泡的茶渣滓都会沉淀在下。窦静晓将泡好的茶水饮品端给陈寰谨,陈寰谨从容地接过小抿一口,立即放下杯子。
窦静晓问:“很难喝吗?”
男人含蓄地笑了。
窦静晓端起杯子,才尝了一口赶紧吹着嘴说:“好辣。”立即喝了几口布丁奶茶压一压舌头上的呛味。她不死心地又尝试了一次。这次,她把茶水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再吞下,“咦?这样味道淡很多,试试?”
陈寰谨摇头婉拒,窦静晓坚持,陈寰谨只好说:“我不喜欢生姜。”
窦静晓说:“试一下嘛,真的不呛人。”
陈寰谨虽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推开她的手始终没有妥协。
窦静晓忽然仰头大灌了一口,然后紧迫地盯着陈寰谨看。她绕过茶几,坐到陈寰谨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将含在嘴里的茶水缓缓递送过去。
陈寰谨的双手垂落在沙发上,任茶水流入口腔,然后本能地下咽。运水工程完成后,两片滚烫的嘴唇还没有分开,夹着茶香细细绵绵地吻起来。
上次相亲过来,道别时彼此应承要“下次再见”,可一旦分开,联系便没有如此热络。陈寰谨很忙,工作间电话长期处于静音,休息时又不喜欢被人打扰,短信回复有时会超过一天。窦静晓不能用对一般人的考量标准评估陈寰谨,如果陈寰谨对她完全没有意思,那他大可不必回复,而不是等到都忘了发出过这么一条信息后,在半夜忽然收到好几前的回复,让她完全接不上话。
定下婚约之前,他们只约会过一次,是窦静晓提议的,邀请陈寰谨一同前去观看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创意设计大赛,也是在那次,窦静晓询问到陈寰谨的打算。
窦静晓说:“我父亲问我,对你怎么看。其实,我的意见已经清清楚楚摆在那儿了。我想,你也懂得。我们这个年纪,如果感觉不合适,也不需挂念面子或是顾虑其他,实在不必勉强浪费时间……”
陈寰谨说:“浪费时间?”
窦静晓说:“因为陈医生你的态度,恕我直言,我实在看不懂。既不联络我,也不回应我的联络。聊天、约会,从不主动,但也不切断与我的联系。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寰谨沉默。
她学着“懂事”不去打扰他的生活,但这种体贴是必要的吗,她想要一个可以打扰他的权利。
窦静晓用指尖摩擦着杯沿,缓缓地说:“我想结婚,渴望一个家庭。这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吧,所以,这样的耗着……”
出乎意料地被打断,是男人冷静自恃地低哑嗓音,突兀地道:“我同意。”
窦静晓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陈寰谨重新解释一遍,“我同意结婚。”
在之后的接触中,窦静晓发现虽然陈寰谨依然不喜欢主动,与其说不喜欢,更贴切的说是不擅长,但他不会抗拒她的靠近。比方说,再迟都会回复她的短信这一点,让她对凌晨亮起的手机屏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总归,是知道了他的态度。
尽管艰难了一些,但窦静晓仍有心去弥补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想,陈寰谨站在原地也没关系,那她努力飞奔过去就可以了。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窦静晓被压倒在沙发上。陈寰谨的手渐移至下,窦静晓一愣,领会他的意图后,旋即张开双臂环抱住陈寰谨的后背。之前有过几次这样的尝试,但最后却总是无疾而终。
窦静晓闭上眼,脑海里尽是下周二的订婚细节。陈寰谨亦然,那个紧迫的仪式仿佛一道催命符,快进了他们之间的速度,或者说由不得他们慢慢吞吞。
身下的女人呼吸转为局促,嘴里呛人的姜味和奶茶特有的甜腻交融在一起,令陈寰谨感到一阵迷惑。
甜腻?
很熟悉,但又有些差别。
他曾非常习惯这种含在嘴里的香甜……
那是混合着温柔的霸道,直抵喉咙深处的强势,被侵袭后瞬间酥麻了四肢百骸,让他完全失去所3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有的思考能力。
陈寰谨的唇从脖颈滑至领口,窦静晓伸手去解他裤子上的皮带……
忽然,被陈寰谨按住。
窦静晓不禁说:“又……”她没能说出口的话,又……不行吗?
戛然是如此的突兀。
不同于窦静晓起了绯红的面颊,陈寰谨面色土灰。
窦静晓伸手去碰陈寰谨的脸庞,问:“不舒服吗?”
被陈寰谨烦躁地拍开,说:“不。对不起。”
窦静晓已经整理好头发,抱着自己的双腿,安静地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窦静晓轻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恰好解救了这场尴尬的气氛。
陈寰谨接起电话,脸色一变,说:“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窦静晓急急地拉住站起的陈寰谨,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寰谨收起滑落在沙发上的外套,说:“刚输完血的病人又大量吐血,我得回医院一趟。”
窦静晓拉住他说:“那应该不关你的事吧。你明明是儿科大夫……”
陈寰谨已经走在玄关处穿鞋,说:“他是我的邻居。”
在他推门出去前,窦静晓想要拉住他,着急地说:“是武筑吗?”
陈寰谨没有应答地走了。
窦静晓抚摸着嘴唇上余留的温度,呆呆地愣在原地。
不是说好,每次走之前都要亲吻的吗。
“为什么这次忘了。”她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欢迎留言。
☆、番外一《因为爱的缘故》B(二)
陈寰谨驱车回去医院,实际上现在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刚留下的震惊还在蚕食着他所有的思考,恰是黄灯变红灯,陈寰谨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闯了红灯。急急地与十字街的来车避让开,幸好是郊区,车辆还不是很多,对方也迅速地踩了刹车。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车窗。夜风吹来,吹散了热汗,额头和后背一片凉。
这几年来,他不是无心试着和其他人交往,只是相识短暂,麻烦于相处,从不深入所以不曾注意。就在几年前,被某位主动的对象半推半就之间上了床,到了紧要关头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行”。
这算是一次意外,还是他出现了这方面的障碍?羞耻于猜测的陈寰谨,又找人反复试了几次,甚至不惜下到风俗店一试,结果一次比一次让人心灰意冷。
更令他不堪的是,在一直无法兴奋起来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反锁在幽静密闭的浴室里,只要想到大学时代曾与武筑纠缠过的床笫之事,欲望便会在手心重新燃起,越是不想回忆起,回忆反而越是清晰地呼唤他每一处的感官,他的深入,他的逃跑,最后的交融与相拥,就这样加快摩擦,欲望无比顺利地绽放了。看着手心黏湿的污浊,陈寰谨流出了泪。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反锁在浴室里泣不成声的男人恼怒地捶打墙壁,凭什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生大楼,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武筑毁掉了一切。那个一直随随便便就能获得成功的人,怎么可能明白他此刻悲哀到想死掉的心。
要不要就这样去死?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脑海开始快速地被痛苦霸占,愤懑又委屈的情绪无限放大。太阳穴上的筋跳跃了一下。陈寰谨冲去拿起剃须刀的刀片,悬置在手腕上方。
那条美丽的蓝紫色静躺在手腕最显眼处,散发着无辜的绝美,不可看见的一动一动运输着血液。
他开始想起这些年的失利,丢失掉硕博连读的资格,被揪出学术论文的抄袭,科室内的勾心斗角,与努力不成正比的一系列无法称心的恶循环。就在这时不知为何,陈寰谨想起了元宵节那天被送来的一个年仅7岁的男童,被麻心汤圆卡住了喉咙,抢救时已来不及最终窒息而死。
家长疯了一样的抓着自己的衣服说:“连被汤圆呛住都能治死掉,你还做什么医生。我一定会告你的,你凭什么害死了我的娃娃,今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他讨厌吵闹,但实际每天都在忍受呱呱之音。可就算如此忍耐了,人生的大楼还是被搅塌了,一想到未来……陈寰谨就觉得辛苦了。活着实在太辛苦了:父母的期许,武筑的纠缠,逼迫神经的工作生活,没有一样,是他选择的,却围绕着他,组成了他的一生。
多么可悲,他没有权利为自己做一次选择,家庭、工作、生活没有一样是想到就能高兴起来的事。尽管再卑微地应和了,却还是走偏了正道,现在连表面的趋炎附势都维持不下去……
握着刀片的手感觉害怕,宣泄地大吼“啊——”之后,重重地放下。
他是个谨慎细微惯了的人,没有办法凭借冲动与莽撞做事……
他没有办法。
而之前同意武筑留宿,发生了交欢之后,不知是否是心里作祟,在许久不曾有过的一次痛快解放后他从火热变得冰冷,在武筑热情的冲撞中,陈寰谨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这种冰寒如窖的冷意从心脏散发,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封锁住他跳动的眼皮。
他无法再对任何人有反应。
这是多么不正常……
可是又多么庆幸。
至少,武筑不是特别的。这样的事实,让陈寰谨死灰的心终究好受了一点。
不知自己是怎么停好车,现在站在了手术室门口。张爱华教训人的声音,听着都像是在水底下听岸上人的呼喊。
遥远,而模糊……
一步之外,陈寰谨仿佛坠入深海之中,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在门外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来。嘴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手心里紧张的汗水,背上尚未风干的冷汗,在医院强劲的空调风之下,才一松懈所有的感官立刻叫嚣起来,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至,严实地包裹住陈寰谨。
张爱华说:“你怎么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我先前跟你说过小筑病倒了,要你多照顾他,你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依旧撒手不管啊。他的父母从小就不在身边,爷爷年纪又这么大,他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他和你不一样,有那么好的条件和背景,还终日不求上进……”
天天都在说这些,烦躁的陈寰谨忍不住大声吼道:“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张爱华被突如其来的一吼震得说不出话。
还是坐在一旁的武筑的爷爷用不容违抗的口气制止了这场对峙,说:“既然都长大了,也不再是小孩子。陈寰谨也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武筑生病是自己不多加注意。陈寰谨你放心,以后武筑的事不会再麻烦你了。”
陈寰谨听得心里分外不舒服,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苛责他。而那个生端者因为生病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软弱者就应该被同情?
就像以前,张爱华坚持的,聪明者凡事皆对。
如同笑贫不笑娼的歪理,不公平得可悲。
张爱华推了推眼镜,冷冷道:“陈寰谨,你这样没良心对人,不要渴求有一天别人全心全意对你。”
本来就烦躁不已的陈寰谨更有了摔烂这一切的冲动,他努力活成父母期待的样子,可无论怎么拼命,他们仍然觉得不够好。他天资不够聪慧,唯有勤以补拙,每天超越极限的奋起拼搏却仍换不来一个肯定的嘉奖,就连日常口头流露出对他的不满意都是那么明显。只会说着,邻居家的孩子更好一些的父母,让陈寰谨感到心凉又委屈。
他不是天生的君子,更没有与生俱来的成熟,只是在日复一日的自我压抑中,明白了一件事:有一个院长父亲和主任医师母亲的小孩,是注定的可怜人。
正是他们口中赞不绝口的邻居小孩亲手毁灭了他的一切。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武筑,非常的不喜欢。他独占了天赋异禀又活得潇洒自在,陈寰谨看不惯他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成功,毫不费劲地笑着生活的态度。即使是父母从不来探望他,被人遗忘的武筑也可以炫耀地说,我爷爷对我超级好。
假装自己是有人爱的小孩。自欺欺人。
就在被告白说了“喜欢”之后,陈寰谨对他的厌恶之情与日俱增。可是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维持了表面的相处,每当给他一颗糖的时候陈寰谨的心里都在嫌弃地呐喊“快点走开”。而武筑最擅长的是,就是“假装”。
假装自己对陈寰谨的厌恶毫不知情,假装自己是一个心思单纯聪明的小男孩,处心积虑地靠近,表面以哥哥尊称,背地里做着情人的事。
陈寰谨去到北方读大学,理由不是慕名北方的著名学府,而是避开武筑,避得远远的。心想着终于得以喘口气,没过两年,武筑如同噩梦般站到了他的面前。淡淡地说着“保送”的事,让悲哀的陈寰谨越来越感到忍无可忍,终于撕开脸皮找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公堂对簿,居然收到“因为我喜欢你啊”这样滑稽的回复,用一脸天真和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着可笑的理由,让陈寰谨懵然质疑世界的南北西东是不是颠倒了。
还是自己的思考方式哪里出错了。
“我是男人”、“比你大了七岁”、“你是不是有病”这样的质问都没有击退武筑,陈寰谨不禁思考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鬼东西。这个人真的是和自己来自同一星球的生物吗?!
为什么他们的思考方式可以如此大相径庭。面对武筑的装傻,纠正与劝导简直是在对牛弹琴,白费功夫。
可是在强烈的抗拒无效之后,陈寰谨渐渐冷静下来。在这个离家万里远的北方,陌生的城市,无人相识于他们,他也不必在乎任何人期许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叨扰。武筑无疑是优秀的,而这样优秀的人却执着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