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是与黑衣人再争论下去,结果谁知对方只是打量了她一下,便目视前方不再理会。逍遥眉头一紧,想到人生地不熟也不再纠缠,只是向乌恩抱怨了一句:“就你买的这衣服。”便往最后一排末尾走去。
第5章 一拍一静默
所谓人靠衣妆,佛靠金装,古逍遥今日的妆扮确实让她和席间其它人的待遇相比又差了几分,她一手支起自己的脑袋,一手无趣的敲着桌子,看着面前吃了一半的花生和凉透了的茶水,倒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而乌恩在一旁盘腿坐着,能来这地方他已算是享福,待遇怎么样他倒无所谓,便一边卷着烟叶一边听着一旁的小曲。两人的样子就像不属于这里,尴尬到没有人去注意,逍遥也不知道自己敲了多少下桌子,只觉得等待拍卖的时间,好长。
一声锣鼓敲响,倒是把逍遥从乌恩制造的烟雾中唤醒,她扇了扇面前的烟,止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还不忘送给乌恩一个愤怒的眼神,乌恩咧嘴,在鞋底把烟杆敲了敲熄灭了草烟,和逍遥一起把目光注视到了上席。
不像天平的拍卖每次开拍之前还整点场过,只见一位紫衣老者缓缓上来,跪坐于主席之上,老者约莫者有快有七十,大有仙风道骨之势,他抬起手环顾四周,向在坐诸人行礼,在坐众人也都拱手回礼,逍遥一边学着大家的样子,一边打量着参会的拍者。坐最前排的三人,衣着最为华贵,如果没有猜错,身上的衣服不仅用的是平绸,还是天平城最好的织坊做出来的料子,而第二排仅坐了两人,一人身着黄衫,日初尚黄色,另一个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而第三排仅坐了一人,在逍遥的正前方,看背影像一个青年男子,最后一排除了古逍遥就是那个无礼的黑衣人了。所以二楼若大的堂面里,买家也仅为八人之多。
老者举起右手,主席右侧缓缓走上一位婀娜女子,她双手将一个玉椟呈上,放在了老者身边的桌上,又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老者打开玉椟,里面是装着一个黄金酒杯,杯高两寸,逍遥伸着脖子细细看到,那杯子上像缠绕了一层金纱,可是再一看这金纱完全是靠手工雕琢上去的,可是映着光亮折射出来的样子却如同丝绸做的杯子般。
老者又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拿扇子指了指杯子,然后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在了手上,又伸出被打的那只手比了一个五字,接着一只手固定住扇骨另一只手拉开扇子,将扇子平推出去在扇面上又比了一个二字。全场除了扇子击手声,扇面开扇声,没有一丝杂音。
逍遥不知何意,看了看乌恩,乌恩瘪着嘴摇摇头。逍遥转身想问问身边之人,可是一席开外的地方只有那个穿黑衣的死鱼眼。逍遥只好无奈的拍拍前坐公子的肩膀,低声向前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初来阳河城行商,听说这有奇货拍卖,不过小弟实在看不明白这是唱哪出。”
前面的男子回首,却还真是个不到三十的公子,虽然样貌平平可是嘴角上的一颗肉痣还是长出了自己的特色,男子瞄了眼逍遥的衣衫:“你是替你家主人来拍货的?”
逍遥心里叹气想又是一个把自己当成小厮的人,于是压着气咬着牙说:“正是,我家主人有要事,遣我和马夫过来瞧瞧。”
公子压着声音悄悄说道:“这不像帝都,国都那样的贵族地界,阳河有鱼龙混杂,这来弦阳居的拍客买家,有商有贵,可是这贵族与商人共于一屋抢物却是有*份的事,所以从拍卖到叫价,大家都不说话。”不出所言,坐下安静异常,拍客只是抬手以叫价。
逍遥若有领悟的点点头:“那这开扇折扇又是何意?”
那公子高举了一下手,叫了一价,又转身小声说:“这扇子指了物件再往手上一拍,比出的数字便是起价,打开扇面递出去,手比在扇面上的数字便是每次叫的价格。那五便是伍佰两起底,那二便二佰两叫价。”
逍遥拱拱手:“受教了。”
最后拍走金纱杯的是第二排的日初商人,金纱杯拍走后倒是又走了两位,怕本是向着这金纱杯而来,却只能败兴而归。此时堂内便只剩五位,那带面具的怪人,逍遥前面的公子,黑衣死鱼眼,还有第一排的左席的商人。
“公子,你是准备买什么的?”逍遥又点了点前面公子的背,悄悄问道。
那公子本是行商之人,想这小厮定然也是没见过世面,倒是也不介意费些唇舌:“买根羽毛。”
“羽毛?”
那公子点点头,故做神秘的说:“这羽毛可漂亮的很,却非长在鸟儿身上。”
“不长到鸟身上难道还长在鱼身上呀?”一旁听话的乌恩听着这事玄乎,也倾身问道。
公子看起身说话的乌恩也是一身怂样,心里倒是更加确定二人是来跑腿的小厮,心倒也宽起来“传说有一种叫螽的虫子,它长了鸟的羽毛,这毛可漂亮了,凤凰没人见过吧?”公子小呷了口茶“可这螽啊可是实打实的有,听说渝庆去年就进贡了一只螽羽给今上。若你们只是来给你东家探探,那剩下的人多半全是冲着这螽羽而来。”
话正说着,只见那婀娜女子再次上台,双手一上一下斜拿着一支羽毛,这羽毛通体金黄,羽片大如芭蕉,羽枝细若蚕丝,羽茎曲若弦月,可谓华丽之极。
逍遥熟读了《皇土游记》知道这华丽的羽毛虽然不凡,更不凡的是这羽毛竟然长到一只三寸长的虫上,简直是叹为观止,于是侧声对乌恩低声道:“这羽毛断了,可不知道这虫会不会死?若虫死了,这世上可是多一只螽羽少一只螽啊。”
“东家担心这做什么?”乌恩见逍遥一脸想叫价的神色,立即把她的双手按在茶机:“咱们要行便天下的,切莫冲动。”
逍遥又狠狠的往乌恩的脚上一踩嘀咕道:“真是个扣门老头子。”
既然不拍,逍遥与乌恩只坐在角落静观其变,听了前面公子的讲解后,这次看紫衣老头的动作便清楚了很多,这螽羽起价一千两,喊价伍佰俩,确实比那金纱杯也贵了不少,不过留下的人也并不犹豫,叫卖的手势此起彼伏,简直就是一场没有声音的战争,逍遥心里快速的算计着,此时已经举到了二十一次,已经叫到了一万两之多,而坐她前方的公子已不在举手,现在叫价的只剩下了第一排的商贾与那戴面具的神秘人,此时逍遥也才发现,不远处的黑衣人居然一次也没有叫价,心想拽成那样原来也是一个来见市面。
最后螽羽已三万两的价格被那位带面具的男子购得,在他与紫衣老者击掌以示成交之时,堂内其它人也陆续起身,逍遥也连忙拉着乌恩急往门前走去,卡在黑衣人前面又故意放慢了脚步。
“让开。”黑衣人冷冷的说:“矮子。”
乌恩身高近六尺,这矮子自然不是说他,逍遥转身正想呵斥,才发现这黑衣人着实比自己高大半个脑袋,自己的眼睛正对着黑衣人的下巴。逍遥虽知江湖险恶,行事以低调为上,可是毕竟是侯府千金,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于是用力昂起下巴:“就你高,那么高怎么不上天?”
黑衣人无视掉她的趾高气扬,将逍遥往门边一推便抚刀往楼下走去。
本想跟上去的逍遥只觉得肩上一痛,竟然是乌恩托住了她,乌恩黑着脸,如临大敌的看着下楼的黑衣人幽幽说道:“这人咱们惹不起。”
逍遥打掉肩上的手,嘟嘴道:“坐这堂里都没敢叫价,有什么厉害的。”
“他不是来买东西的,又何需叫价呢?”
虽然一身小厮的衣服,不过不影响逍遥开天字一号房,她叫人送上下平最上等的茶叶,倒入小杯之中慢慢品尝倒是为疲惫的今天送了一份惬意。而乌恩却一反常态,平日里只知道卷烟叶的他却磨起了他的刀。
“大叔,别磨了。”逍遥又添了一杯茶:“猫须春,下平的好茶,来试试。”
乌恩看了看手里那把磨了半天也不见光的刀,轻叹了一声放在边上,便往逍遥处走去,逍遥知道,乌恩不会错过任何一次占便宜的机会。
“大叔,明天我还是得换身衣服。”逍遥掸了掸衣衫:“今天真是太受气了。”
乌恩轻笑:“东家,衣服还是别换,咱们打的可是江湖行商的名头,你若穿的锦衣玉袍的,要是被歹人注意上了,老头子可保不了你。”乌恩指了指门外的刀:“这刀砍草可以,砍人怕是不行了。”
“你东家我可是二八少女,是要快意江湖仗义行商的,若这路途中遇到少年侠客,还可以携手江湖,”逍遥抚着额头:“可是我整日一副小厮模样,怎么快意江湖,怎么遇上我的少年侠客。”
“东家,就拿今日拍卖来说吧,那金纱杯卖了两万两,那螽羽卖了三万两,”乌恩给自己又加了茶:“我们就一个马车,你不怕你快意江湖时这两三万两银子的东西被人抢去?”
“那我请十个镖师,再买两辆马车不就得了。”
乌恩点点头:“反正咱们要走遍皇土也得有个十年半载,东家有钱又会做生意,东家随意请。”
“......”逍遥怎么不知乌恩有意提醒自己,虽然身上带着多年来积攒的三万两银票,可是这可不够十多年的费用,这钱早晚得自己赚的,而这镖师哪里又雇的起十年,逍遥想着又是一阵头痛:“大叔,你说怎么办?”
乌恩无奈的拍拍腿:“东家可还记得今天的黑衣人?”
那个死鱼眼可是让逍遥谨记于心的:“自然记得。”
“如果她愿意给东家效力,那便抵的了十个镖师。”
“大叔为什么这么说?”
乌恩又赶紧给自己满了茶,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这人不是中原人,是符西人。”他又看着逍遥认真说道:“她着黑衣配玄刀,在符西只有两种人这么打扮,一个是符王的亲卫黑凤卫,不过他们从来不离符君左右,那么她只有可能是第二种,那就是符西玄刀门的弟子了。”
逍遥又把乌恩面前的茶壶往自己面前推,手里还掂量了下,已不到半壶。不过乌恩现在说的倒是挺有意思,便没有在意这少了的半壶:“玄刀门是个什么?”
“玄刀门本来跟亲卫黑凤有些渊源,不过后来和黑凤分了家,他们的功夫都不适合上战场,不过刺杀护卫倒是他们的强项,记得我今天说过她不是来买东西的吧?”
逍遥用力点点头。
乌恩接着说:“如果老头子没猜错,她一定是冲着今天拍卖的谁去的。”他又从逍遥面前拿过茶壶,自顾自的倒上:“怕这几日这阳河城便会有风声了。”
逍遥细细想了下乌恩说的道,如果今日那黑衣人真如乌恩所说一般厉害,那性子怪点也能理解,未来如果拿了自己的钱给自己办事估计也不会是那般的死鱼眼。
“大叔可知如何找到她?”逍遥相信自己如果能找到对方,凭自己这张利嘴一定能让黑衣刀客为自己效力。
乌恩摸了摸胡须,锁眉认真的看着逍遥的脸,把最后一杯茶一饮而尽,说了让逍遥终身难忘的三个字:“不知道。”
第6章 一落一相遇
黑衣人静静的站在巷道的尽头似乎静静等着什么,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从她身边走过的只有一只和她一样黑的猫。黑衣人的姿势没有大的改变,依然是倚着墙根手握刀柄,耳朵向街道外倾听着,而在声音发出的地方是一个集市,和她的寂静不同,那里人声鼎沸,货物的叫卖声与幼儿的哭闹声犬吠声交杂在一起。
此时一声锣声响起,三步路的距离又响起了一声,紧接着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到响到了第五声,黑衣人拔出腰间的刀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小巷子,此时一个轿子不偏不倚的出现在巷口,一切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
黑衣人的弯刀穿过轿帘,刀刃直抵乘轿人的脖子,当黑衣人拔出弯刀时刃已带血,轿夫四人,轿前护卫十人,锣手一人这一十五人发现警醒发现时,黑衣人已消失在人群中。
拉开轿帘,乘轿之人已死,脖子上碗大的伤口正不住的淌着鲜血。
阳河城的县守今日非常焦躁,虽然脸上与平日一般不动声音,不过手下的门客们知道当这位主子提笔写字,便是心中有事。
“县尉熊大人被杀,大人可有指示?”一位蓄着山羊须的门客问道。
此门客叫询琪,跟着阳河县守已有八年,算是县内说得起话的人,而今日县尉熊童在青天白日之下死于集市,已在城内闹的沸沸扬扬,而他们这位县守大人只是练了一上午的书法,嘴里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坐下门客倒是心紧的很。
县守停笔,抚须看了看桌上的字,最终摇摇头将一桌子的字揉成一团,如果不是他狠狠扔出纸团时的唳气,根本没人知道他心中有多大的怒火。这位县守常宰平时以温文尔雅著称,也颇受县民爱戴,可是哪位位高者手里又没粘过血,天高皇帝远,他在阳河便是法律,而在与县尉及县监的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今日有人杀了县尉,背后目的何在?又是何有指示?他想执笔一上午,却未曾找出苗头。
“熊童死的离奇。”常宰挥手招来一个下人收拾书桌,又继续说道:“完全猜不出杀他的目的有什么,在这阳河该杀的都杀了,近年也没有立仇家。”他又接过家仆递上的温毛巾:“什么样的仇才会引么一位高手去杀他呢?”
“对方既是高手,大人最近也要千万小心呐。”询琪语重心长的说。
扔掉温毛巾,常宰回到榻边,而身后的屏风前放着一金黄之物,不是别的,正是那支极美的螽毛。
“我自会小心,只是县尉死了,怕我这个县守还得去演一个抚棺送陵的戏啊。”常宰皱着眉,心中想难道此人是想逼自己出门。
“送陵之事大人还需慎重,若真要去怕要倾尽府中之兵才好护得周全。”询琪垂首道。
常宰听到倾尽府兵,不由的看了看那只华贵的螽羽。这螽羽是他亲手买回,虽然仅值三万两,可是毕竟稀有又是货打爱家,他将这螽羽放在客厅一是为了彰显地位,第二便是这客厅深处县府正中,安全之极,若是倾尽府兵这便是府内空虚了。最后常宰驻目三思后,对询琪说道:“三日后为县尉熊单出陵。”
县府从来没有如此的冷清,不,可以说阳河城从来没有如此万人空巷,从县内官吏到县民基本上都往城南赶去,那里正进行着县尉的葬礼,而他们敬仰的县守也会在那里为逝者抚陵。
黑衣人拉了拉头上的篷帽,顺着县府边的梨树跃了进去,穿过门厅走,院内兵丁不多,对黑衣人直达县守的会客厅简直易如反掌,一切顺利的超乎正常。走进客厅,黑衣人直径来到螽羽前,那螽羽雍容华贵,被放置在一个精致的玉瓶中,若是一般人看到这螽羽一定会驻足惊叹,可是那黑衣人却只是单刀直入准备拿着螽尾便迅速离开。但那手离螽羽不过一寸的距离黑衣人却迅速挥刀转身,客厅中只听见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一支箭被斩落在黑衣人面前。
看似空城,竟只是一场空城计。
逍遥坐在客栈边的石狮子旁,曦阳照的她的脸暖暖的,她仰着头享受着阳光的和煦,街上的人大多去了县尉的葬礼,但是摊贩们依然陆陆续续的出了摊,不少人望着石狮子下的逍遥,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厮竟长得如此俊俏。
逍遥最终并没有一意孤行的换上华美的衣裳,依然是那粗布的衣衫,不用乌恩劝说,其实她心里知道,路途遥远,这纱缦敌不过漫山荆棘,平绸也不知能经历万千磨砺,她面前的不仅是康庄大道,还有那出云的高山,无垠的沙漠,深邃的丛林,那些贵族小姐的任性和奢侈她会扔在天平,慢慢学着用自己的脚走去实现心中的路。
马车从路东慢慢驶来,昨日乌恩说既然要出远门,这马车也未免招摇,还是得改改,于是便将马车拉去了城里最好的木匠店上,直到现在才慢慢的驾着车子回来,不过这马车已经被改的逍遥完全没有发现这是她的马车了。
华丽的平绸车帐变成了灰色的粗面帘子,名贵的红木变成白色的枫木,就连车身都又窄了一尺,若是驶入集市之中怕是也与其它的马车并不区别,甚至说是毫不干起眼。
“东家,上车了。”乌恩看着石狮子下晒太阳的逍遥,对她今天的打扮满意的点点头。
若不是驾车之人是乌恩,逍遥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破车子竟然是自己的马车,逍遥嘟嘴上车,一脸不爽:“大叔,这车也太平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