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绍凌脚下用力蹬水,却不知大腿撞到何物,本是极寒的水,便把这痛又扩大了一倍,绍凌顺手往水里摸去,身下有暗石突兀,她此时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快是靠岸了,也不管腿上的剧痛,一鼓作气。
就在与这白衣水一山之隔的山道里,逍遥的车队还在急急前行,不过就算车轮再快,山路总是不比水路好走,浮山蜿蜒而崎岖,山脉巨大,基本上将这皇土一分为二,东为中原,西为符西。
逍遥之前爱坐于马车内,因为车内总有绍凌相伴,而此行逍遥总坐在马夫身侧,好像坐在车外就早一秒见爱人一般。
不得不说,逍遥心怀勇气,虽不知结果如何,但她已做好独闯玄刀门的准备,纵她不会一刀一枪,也不能阻止她想见绍凌的心。
而对绍凌来说,这一番心情也是一样,到岸的她坐在河边,如果有光她一定能看到大腿因为撞到了暗石而血迹斑斑,现在她只能摸着黑给自己简单包扎,浮山的夜不比白衣水的水要暖和,一身湿透的绍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游了很久的她还有一些疲惫,可绍凌十分清楚自己不能睡,在漳国雪地里做任务时,她亲眼看着一个同门因为闭上眼睛冷死在了寒天之中。
绍凌搓了搓双手,盘脚打坐坐好,习武之人内炼丹田,只要凝神聚气总还能控制一下体温,但这招似乎却没有什么用,山风呼啸,她完全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逍遥...”绍凌低唤着逍遥的名字,这似乎比打坐能集中一些注意力。
那些同行的画面慢慢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逍遥精致的脸庞,漂亮的双眼,还有在自己怀里有节奏的心跳,绍凌不自觉笑了起来。
“果然不能死在江边呀。”绍凌自喃道,又可能是寒气入了肺,绍凌不禁咳嗽了几下。
抚着山体她慢慢站了起来,腿上的温暖不断的提醒着她大腿上的血还没有止住,但绍凌清楚知道,若还坐在这地方休息,估计就是死路一条。
不如走着吧,如果是死,那也要再看一眼逍遥再死。
绍凌看了看星空定位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走白衣江是不可能了,现在只有翻阅浮山再进中原,也不知道她那个爱哭的女孩究竟怎么样。
岱达驾马的风格和乌恩太不一样,虽然都是老马夫,乌恩一路算是闹腾,这岱达却不怎么说话,几天相处逍遥也是习以为常,因为她自己近日也不喜说话,所以这浮山一路倒是安静至极,可怜了阿凉一个人在马车里翻来覆去无所事事。
“小姐,这天冷寒冷,你要不坐进马车去。”岱达难得说话,何况是这样关切的话。
“不用了,岱达大叔。”逍遥感谢答道。
“嗯..”岱达犹豫了一下,不过看逍遥习惯也非柔弱的闺秀,就不如实话实说了,他接着道:“不瞒小姐,我们像是被人跟稍了,你进车里去,我要跑马了。”
逍遥一愣,问道:“可是有山贼?”
岱达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一队人马,那是古从书调来守护逍遥的亲兵,个个都是体格高大,一看就知道是善战之辈,若说山贼一定不敢冒犯这样的队伍,于是向逍遥道:“若是山贼那还好说了,不想打给点钱就能打发,我怕不是山贼,小姐还是先进去。我一会策马狂奔,只要到了下一个驿站,也就安全了。”
逍遥看岱达一脸认真,也就点点头退进了马车内,阿凉看到逍遥进来倒是挺开心的,总算不用一个在后面发呆了,一脸兴高采烈的准备向逍遥问话,可还没有开口便被逍遥按在了角落。
逍遥道:“快坐好了,要跑马了。”
“啊?”
还没有等阿凉反应过来,马车就真如逍遥所说疾驰了起来,逍遥拉开车帘的一角,看到本来守位在马车四周的亲兵们都往反方向奔走,还有一个亲兵胸前中了一箭从马上跌落,虽是已见惯了生死场面,可逍遥心中也难过,这马车跑得飞快,容不得她回头后盼,逍遥再次坐好,紧靠着马车。
似乎天公也不作美,山间下起了雨,雨声打在马车上啪啪直响,看来雨势还不小,可是这车并未有减速的意思,这山路湿滑,车速倒像是更快了,之前乌恩驾车敢不见如此大胆,于是逍遥道:“岱达大叔,可是安全了?”
“小姐你别管,坐稳便是!”岱达话中带急,马鞭不停。
马车越跑越快,车身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逍遥在马车上,从左边被抛到了又边,一会又与阿凉撞在了一起,马车似乎前方遇到了什么障碍,又突然减速,逍遥又差点被扔出了车外,见形式如此紧急,逍遥拉紧车框向岱达问道:“后面究竟何人?”
“刚才回头看了看,你家亲兵就死了五六,现在我只想着前进,哪还再敢回头?”岱达喝道。
逍遥虽不见现在形势,但也觉得事出突然,只好缩回角落抓紧马车,可还没待她坐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撞击让她在马车里颠簸,与阿凉也撞了个满怀。逍遥想抓紧点什么,却无从着力,只觉得一身上下被撞着生疼,阿凉也在一边痛苦的呻唤着。
待逍遥再从马车里爬出来时,马车已经是侧翻在地,她往跟前看起,只觉得视线模糊,映着些红影,逍遥想看看阿凉如何,回头时只觉得背颈也是生痛生痛的,再看阿凉,她也一脸是血,似乎已经是晕倒。
“小姐,没事吧?”岱达一把将逍遥抚起,带到角落里坐下。
“我没事。”逍遥忍着痛摇摇头,看向阿凉道:“你去看看阿凉吧。”
岱达点点头,又去抚阿凉,此时阿凉已是昏迷,被岱达抱着小小的一个,也不动弹,岱代将阿凉放到逍遥身边,接着说道:“小姐,这马车是跑不了,你可会骑马?”
逍遥点点头道:“会的。”
岱达往路的尽头指了指,继续说道:“你就骑着马往下走就行了,载着这小妹,如果快的也就半个时辰就能到驿站了。”
“那岱达你呢?”逍遥道。
这汉子倒也是一脸刚毅,他往后看看,又对逍遥咧嘴一笑,不惧生死。
岱达拍了拍腰间的马刀道:“我就一马夫,那人应该不回为难我,若真为难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见逍遥还在犹豫,岱达一把将阿凉抱起就往马那走去,逍遥自然也只有跟着去了。
逍遥看着岱达的背影,心中生了些愧疚,自己若真是离开,岱达要面对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逍遥有些不懂,自己与这马夫仅认识几天,为何此人对自己如此仗义。
“岱达,”逍遥朝马夫说道:“一会你也找条小路先走吧,我这有些银票你收着。”逍遥接着又道:“你我萍水相逢,那人虽不知是谁,肯定是冲我来的,我不想牵连你。”
岱达将阿凉放在了马背上,又转身对逍遥说道:“你我是萍水相逢,但我与乌恩是生死之交,他既然把你交待给我,我自然要对得起他的交待了。”岱达又往来时的路看了看,继续说道:“你说那人,我刚才回头看了,看得模糊,不过人高马大、体格强悍,倒与我嘉绒汉子有几分相似。”他又回想了一下:“那人用的是一把黑色弯刀,你可认识?”
经岱达这么一说,逍遥心中自然就勾勒出了一人:“阿其罕!”
“别阿其罕了,反正我也不认识。”岱达一把提起逍遥的腰将她往马上一扔:“小姐你快走吧!”说罢岱达使劲往马屁股上打去,那马一冲而出,逍遥抚住身前的阿凉,心中还是对岱达的安危多有不放心,回头看去,只见那汉子持着马刀站在路中间,任风雨击打仍是一副巍然之姿,如巨人一般悍然不动。
第76章 终将遇
深山里的夜里总是怪叫连连,谁也分不清那些叫声是来自野兽还是怪禽,绍凌摸黑走着,幸而玄刀门对她的训练让她还能识得方向,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湛血已经没有那么厉害,但随着体温的升高,伤口的疼痛感也逐渐加剧。
绍凌忍着伤痛疾步前行,雨水使地面更加泥泞,其实这样的步伐并不快得了多少,但哪怕只是快一秒能见到逍遥,她都愿意负痛前行。
绍凌一直都知,逍遥是重情义之人,对自己的路见不平,对乌恩的情义相挺,对阿凉的义不容辞,乃至是对刑书都以义担当,若说逍遥生成如此性子,对朋友尚且如此,对生父的情义又该是何其深厚,越是理解,越是担心,脚步便越是急促。
蹒蹒跚跚,跌跌撞撞,绍凌依然前行的,背影单薄,心却若磐石坚定。
逍遥抚着阿凉,身上马蹄声嗒嗒,硕大的颗粒雨粒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睛难以睁开,本又是夜间行马,逍遥马术不精,也难以自持。只是依着绍凌所教,夹紧鞍马,手不离缰。
路途颠簸,又有阿凉在前,逍遥确实没有办法,自然放慢了马速,可心中又甚是担心,不住往后看去,雨声交杂,但是隐约又能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渐近,逍遥又只好甩起了缰绳,可这马载了两人,也是跑了不少路,似乎也疲备不堪,不再愿意举蹄再奔,作作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慢了下来,逍遥心里百感焦急,不断摇动缰绳,可是那马偏偏就是不动。
此时马声渐近,逍遥有些不敢回头,如果来的人真是阿其罕,怕自己就真是无力回天了,逍遥用手擦掉脸上的雨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阿其罕是玄刀之人,又为救绍凌共事过,说起来也算旧识,现在前来追杀自己,怕并不是他的本意,若是玄刀下令追杀倒是有几个可能。逍遥索性勒住马,想看是否能卖点关系以做周旋。
“来人..来人可是阿其罕?”逍遥不敢回头,雨声有些大,逍遥震声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逐渐接近的马蹄声,接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滚在了她的面前,逍遥定眼一看,竟是岱达的头颅,他正张着血盆大口,两眼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敷着泥泞。逍遥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觉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逍遥努力将视线从岱达身上挪开,慢慢的转首向后看去,果然阿其罕正在她的身后,被雨水浸湿的衣服下是他强壮的身体,他一身是血,胸口上还带着一个长长的刀伤,他直勾勾的看着逍遥,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你的任务是杀我,关其它人何事?!”逍遥不敢看那头颅,只是向后方指去。
阿其罕骑马上前走了两步,来到逍遥三尺左右的位置,他本身材高大,现在看来更是威慑力十足,他俯视着逍遥说道:“谁说这是我的任务?”
逍遥浑身一寒,如果说这不是玄刀任务,那阿其罕无疑就是为了自己而来,但目的也是什么呢?
还在逍遥所思之际,阿其罕接着说道:“杀你爹才是任务啊。”
逍遥心头一紧,手不自觉的捏成了一个拳头,但是这样的拳头却没有办法使力,她不停的颤抖着,连同着她的身体,剧烈的打这颤,如今杀父仇人赫然于眼前,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逍遥本想张口质问,但张开嘴也是齿间颤抖,身体进入了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癫狂。
阿其罕看着逍遥这副姿态,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神情,他拔出刀比在逍遥脖颈之前,刀尖又慢慢上移至逍遥脸上,雨从刀背上顺上落下去,寒气包围在周围。
“为什么?”冰冷的雨最终还是让逍遥冷静了下来,她向阿其罕问道。
阿其罕放声大笑,收敛起笑容后表情尽然有些苦涩,他道:“为什么?你应该问问你的绍凌吧?”
“与绍凌何干?”逍遥道:“我爹爹定不是绍凌所杀。”
其阿罕看着逍遥一眼坚定之色,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本就是绍凌的任务,只是我替她代劳了而已。”
“那为何要留下绍凌的扣子。”逍遥道,她早猜中有人陷害,可是却总是没有悟得其理。
“早知道你如此信她,我又何苦留下这扣子。”阿其罕刀锋一转,怒目说道:“当初不如直接杀了你!”话毕就要提往逍遥头上辟下。
说是迟那是快,逍遥跨-下的马尽然往前跑了两步,逍遥往马头看去,才见阿凉已醒,她尽然一口咬在了马的脖子之上,也正是这咬合之力让那马疼的挪动了起来。
阿凉嘴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齿龈之间尽是血迹,她吃力的向逍遥说道:“逃...“接着由于体力不支,阿凉从马上跌落在地。
少了阿凉,那马定是能跑的,可逍遥怎会是如此背义之人!
逍遥也不管阿其罕的杀意,直径从马上跳下,将阿凉护在身后,她又转身直视阿其罕,阿其罕立于马上,居高临下,正是一副轻蔑之视,似乎就准备欣赏着逍遥此时对他的厌恶与害怕。
“究竟是为了什么?绍凌在武备司可是舍身救了你们!”逍遥想不明白,向阿其罕发问道。
阿其罕跃下马来,一步一步往逍遥跟前走去,逍遥守在阿凉身前,面对巨大的压力可是依然纹丝不动。
“难道我没有救她回来吗!。”阿其罕大声喝道,又蹲下身子,与逍遥同高,他将刀立在地面,刀锋对着逍遥,阿其罕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阿其罕用手刷下脸上的雨,很难见到嘉绒的汉子这么悲伤,他接着说道:“绍凌杀了我的朋友,我想你也知道。”
“可是..季..季广志?”逍遥想到他们绍凌的第一次追杀。
从逍遥口中提出这个名字,让阿其罕有些窝火,他抬手打向逍遥的脸,没留一丝余力。
阿其罕怒吼道:“我不许你提这名字!”他再次将刀拿起比在逍遥眼前:“总之绍凌让我失去了重要的朋友,我也要让她失去最重要的人。”
“何必多此一举。阿其罕。”声音从树木里传来,那清冷的音线直击逍遥心里,逍遥从来没有想过这声音会在此时出来,她也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再见竟然是这样的一副场面。
逍遥本能的朝声音的方向叫道:“绍凌,别管我!”
阿其罕似乎了知道自己不会是绍凌的对手,一手将逍遥抓在跟前,另一手用玄刀抵在逍遥颈间,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却不见绍凌身影,阿其罕叫道:“出来!不出来,我杀了她!”
随着脚步声的出现,绍凌从山林间走出,就算大雨瓢泼使她难以睁眼,就算脚上重伤使她难以向前,但绍凌依然直挺腰身,她知她手中无刀,可是却不能让阿其罕赢了半分气势。
“放了她,否则,你死。”绍凌指着阿其罕道,她克制着自己的情况,不去看逍遥一眼,生怕只要一个眼神的接触,她现在所有的冷静都会崩溃,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阿其罕本可以当着绍凌的面一刀毙命了逍遥,但他偏偏想看绍凌心生痛苦,若能让绍凌难受一分,又何必白白浪费眼前这个大好机会,毕竟当时计划离间二人,正就是想让绍凌活在难受之中。
“绍凌,现在没有分清主次的人是你吗?”阿其罕又用力一分,刀尖陷入逍遥肉里,再用一分力便可破皮,阿其罕对绍凌狰狞一笑,大声喝道:“绍凌,跪下!”
绍凌眉头一蹴,这样的情况似乎无从选择,她一咬牙,受伤的脚一松便跪在了地方,她看向阿其罕道:“你无非就是为季广志报仇,我在这里,你放了她。”
逍遥想挣脱,却被阿其罕抓的更紧,她知道阿其罕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绍凌就算跪下又如何?阿其罕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而自己不想成为阿其罕威胁绍凌就范的一个棋子。
父亲的死终于真相大白,而此时也终得与绍凌一见。
若死也不过如此吧,逍遥也不管玄刀锋利,雨声再大也挡不住逍遥的声嘶:“绍凌,你走啊!”她双手抓过阿基罕的刀用力往自己脖子刺去,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往下流,阿其罕防不胜防,本能将刀收回,但逍遥身上已是血红一片。
绍凌本想着乘机靠近阿其罕再做打算,却没有算到逍遥竟然为自己自断生路,心中怒气一升,此时哪还能冷静分析利弊。
她双脚豹奔,用力往阿其罕处奔去,临近阿其罕时,凌空鱼跃向阿其罕扑去,逍遥虽已是意识模糊,但抓住阿其罕的手却没有松下。
阿其罕手上挂着逍遥,无法施力,只能眼看着绍凌将他推在了地上。
绍凌手无存铁,但心头的怒气却胜似千军万马,她将高大的阿其罕压入身下,一只膝盖抵在他左心房之上,另一只膝盖压在阿其罕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