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不,不能惊惶失措,他还在呼吸,你可以看到他呼出的白气,镇定,镇定下来!快动动脑子!
想想办法!
硝酸甘油片,我背心的口袋里二十四小时备着。放松,冷静下来,把他的领口松开,放一片到舌下,绝大多数的发作会在十五分钟内缓解。这是我们上一次详细谈这事时他曾经告诉我的话。他最好能准确判断他的预后,否则我……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还有他。
即使我在莱辛巴赫岩架上度过的那漫长时刻和这十一分钟又十七秒相比也几乎是转瞬即逝,我用我的大衣将他暖暖裹起,照着那些在我脑海里反复操练过的步骤做完后,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屏着呼吸,紧紧用我寒冰一样的手握住他的手,比起安抚他来,更多是为了稳住我自己。直到最后他终于微微动了动,眼睑轻颤着睁了开来,迅速聚焦在我被吓得死人般苍白的脸上。
他颤抖着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在开口说话前眨了眨眼,在他呼出一团冰冷白雾时,我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和他做同样的事。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在让双肺灌满又干又冷的空气时差点哽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的……大衣在哪?”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严厉的话音中带着惊讶。
我勉强阻止了自己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差点让自己丢脸到家。他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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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发作太危险了,而且真的很可怕,老伙计,我还没准备好接受如此巨大的恐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面对那种事,就像你毫无疑问知道的,在面对你亲爱的妻子,还有无数病人在过去的岁月里离开人世的时候那样。与面对自己的死亡相比,我想我们更没有准备好面对友人的离去。
在我写这封信时,一只蓝色的小鸟正栖息在窗沿上,老伙计,我知道你有多么喜欢这些在我们的小房子周围流连的鸟儿们,它让我微笑,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你,你并没有永远离去,而是几乎融成了我的一部分,这部分如此之多,以至于我几乎——几乎!——能听到你在对我说话,对我说一定要按时吃饭,别抽太多烟,别站在户外整晚看我那些蜜蜂,还有很多很多,即使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你永远都是个医生,是吧华生?
但不幸的是就算是医生也无法永远保持健康,我痛恨你恰巧成为了证明这句话有多么准确的一个范例。然而我为你不必再遭受那么痛苦的症状而激动,我亲爱的伙伴,因为那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令人魂飞魄散,你确实一度把我吓成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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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生,拜托,省省你的力气,”我浑身发抖地说,努力防止他太过用力而虚脱,这次倒下是目前为止最严重的,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最终的结局,我做不到,我只是做不到。
而他心神狂乱,抓住我胳膊的手的力量还不到平时的四分之一,他的眼神比他的话语更像恳求。“不……我们必须谈谈……现在,福尔摩斯。”他低低地说,语气热切得近乎疯狂。
“我们可以以后再谈,老伙计,现在你得休息。”我安慰他,在他抓住我手臂时把手覆在了他冰冷的手指上。
“不,”他低喃,他的手在一阵突然发作的疼痛中攥紧了,让我感受到了疼痛,就和眼中的他忍耐着的痛楚一样。“可能……没有以后了,福尔摩斯……”
“闭嘴!”我说话的声音太过紊乱,远远超出了一个以控制和超然为荣的人所能忍受的程度。在这片混乱情感和恐惧的漩涡里,我身在何处?我的神智去了什么地方?
我刺耳的声音让他蜷倒回枕头上,立刻令我感到了懊悔的剧痛。“别说了。”我把声音放的轻柔了些。“你不会死的,华生,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他温柔的双眸中那熟悉的光芒微微闪烁,但片刻间蓄满了泪。“就算是你……也没法阻止那些,福尔摩斯。”他悲伤地低喃,那语调仿佛一把钳住了我的喉咙,令我难以呼吸。
因为我无法出声,他继续说了下去,带着那种我永远无法抵抗太久的哀恳眼神。“如果你不相信这点……那就当做是哄我开心来相信吧。”他嘶哑地恳求着:“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我几乎被横在我喉头的硬结窒息,但我努力强迫自己说出了几个字:“好吧,我亲爱的伙伴,但你不能劳累自己,而且不能说太久。”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低不可闻。
他点点头,闭着眼睛,很久之后才努力缓缓呼吸了一次。然后他抬眼看我,静静微笑着。他的呼吸比我希望的更浅,一只手一直放在他心口,偶尔无意识地紧握,就仿佛疼痛依旧折磨着他,这症状和以往不同……
“我……把所有的东西留给了你。”他突然开口说,然后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咳嗽声,我屏住了气,生怕他会就此停止呼吸。他的另一只手在我的手掌下痉挛般紧紧握成了拳,我用手指紧紧包住他的手,给他无声的支持,直到这一阵发作过去,他的身体无力地松弛下来,倚着枕头的脸色苍白如纸,缓缓眨着眼看着我。
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对我说了什么,那些话就像一把冰冷刺骨的虎钳紧紧夹住了我的心脏。
“还有……对不起,你得……处理……伦敦那堆事情,”他悲伤地低喃,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致歉:“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了……但你……”
“我会的,华生,我保证——求求你,老伙计,任何事都别担心,好好休息。”我颤抖地说,安慰地轻拍他无力的手。
他原本已经够苍白的脸色变成了死人一样的惨白,用手猛然抓住了衬衣前襟,把我吓到了半死——是心肌梗塞?上帝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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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轻声叫喊,语音中依然带着些许狂乱,用另一只手摸索着紧抓住我的手。“福尔摩斯……”
“放松,华生,没事的——我在这里。”我慌忙坐在床边,令自己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努力压制住自己在对话的声音和动作中流露出的从心底越泛越高的恐惧。
“请你……别走……”他虚弱地恳求我,眼神逐渐黯淡,充满某种比我以前所见过的更近乎悲哀的东西。
“我不会走的。”我在完全没法开口前努力迸出了几个字,拼命咽下了卡在喉头如同刀锋般的东西。“我绝不会再次离开你,华生,我保证。”上帝啊我真希望我从未离开过他……
听了我的话,他微微放松了些,眼睑颤动着合上了,他的呼吸逐渐变缓。我坐在他身边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缓缓一起一伏,我祈愿他能活下来陪着我,即使我真的开始害怕他没法继续挺下去。最后我终于开口,因为我知道就算接下来的话几乎能让我痛不欲生,我也必须说出来。
“华生……”我的声音痛苦地微弱下来,就算我在呼唤的是我如此挚爱的名字,我却依旧觉得百爪挠心……就算到现在,我也只能用这个词来呼唤他,我们的教名在亲密程度方面很久以前就远不及我们的姓了。
“怎么了?”他柔声问,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闪着微光温柔地看着我。
他耐心等待着,闪亮的双眼紧盯着我的脸,令我几乎再次失去了语言能力,控制力差点就脱缰而去。最后我终于又找回了我的声音,望向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意义如此之深的人,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求让他从痛苦中解脱——就算这意味着要牺牲掉那最珍贵的所在。
“华生……”我的声音不稳到了可笑的地步,这让我生气,但现在没有时间为琐事而迟疑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说。
“华生……我亲爱的伙伴……别为我强留在这世上,我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这完完全全是句彻底的谎言,但我绝不愿让他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而延长自己的痛苦。
他抬头注视着我,双眼被涌出的泪水模糊,脸上露出了令人心碎的痛苦表情。我期待他会否认我,指责我,笑着对我说他绝不会这么快抛下我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但我听见的不是那些,这甚至比我愿意承认的更令我感到恐慌。
“真的吗?”他微弱地低喃着。
我差点被要说的话噎住,但我努力把它们平稳地说出口。“是真的,我亲爱的朋友。”我的低语几乎和他的一样微弱。“去吧,没事的,没事的,老伙计,我保证。”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挣脱出来,滑落到了枕头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直到疼痛一直深入到牙根,以避免我自己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冷静,保持冷静……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四周寂静无声,除了他浅浅的呼吸声外,只有一只蓝色的小鸟在窗外婉转啼鸣——我们这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除了作为一系列浪漫冒险故事中的角色外甚至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急欲打消人们对过去的追忆,甚至不愿他们想起维多利亚式的勇气和骑士精神确实曾经存在过——在那逝者如斯,永难再现的久远时代中。
然后他的眼睛再次颤动着合上,静静地躺着。他的手紧紧抓住我,证明他知道我还在他身边。他仍在呼吸,我能看见——但他一定已经精疲力竭,因为他没能继续看向我。我无法阻止自己怀疑他是否已经一脚离开了尘世。
然而我只是坐回他的床边,静静等待着无论是什么的降临。这是我对欠其所有,甚至是我的生命的这个人至少能做到的事——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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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你真的吓坏我了,老伙计,你知道不知道?所有那些关于临终遗愿,还有将来,这一切的对话……还有看着你如此痛苦不堪,令我心乱如麻。
我无法仅仅用这封信表达出在见到你不再被迫陷入那样的痛苦时我有多么高兴,即使这意味着我会有一阵子看不到你,但为了能见到你从百般折磨的那种痛苦中解脱,这段短暂的遥远分离是绝对值得付出的代价。在过去的岁月里我艰难地学会了什么才是真正需要首先考虑的事。能见你摆脱那痛苦这件事比我任何不足一提的私愿都更为优先。
当我再次见到你时,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新居所是什么样子(在我到你那儿后你一定得带我四处转转,华生),因为从你的表现看来,那里一定美妙非凡——从我见到你最后的表情看来。那时你如此满足,如此快乐,和地狱般的那天里那种恐怖的痛楚简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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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
他静静地一遍又一遍反复念着我的名字,充满深情,就仿佛这是他唯一记得的词,唯一在乎的人。
“是的,我亲爱的伙伴,我在这里。”我低声回答,因为一旦提高声音它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你能……为我……做件事吗?”他喃喃道,就像我会——居然有可能会——拒绝他!
“任何事都行,只要你开口。”我的话语在我堵住的喉头下哽咽得发疼。
“你可以……为我演奏一曲吗?”他低语,目光疲倦地轻移——哦,那么疲倦!——移向我的斯特拉迪瓦里,自从他上次病发,我坐在这里陪伴他后,这把小提琴就被我扔进了墙角。然后他收回视线梭巡着我的脸。
上帝啊,为什么我觉得如此可怕……
即使我一心只想要远远逃离这无情而不可避免的结局,想要把拳头挥向不公而冷漠的命运,想要为我对这任何人都难以抵抗难以征服的力量丝毫无能为力而痛哭流涕——就算如此,我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把刺痛我视线,威胁着要模糊掉或许在这世上我对这个人的最后一瞥的泪水强行眨了回去,这个我在这世上唯一能让我真心说我愿为他做任何我力所能及或力不能及的事,即使是把我的生命换给他的人。我愿毫不犹豫地为他而死,在过了这么多年后,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从来都不能向他习惯的那样坦率无忌地说出这事实。
很不幸,命运对我的祈求(有多少次我所做的都为时太晚!)或者交易都毫无兴趣,不管我多么希望,我都改变不了任何事。该说的话早已说过无数次,我们无日无夜不在为像今天这样的不测做准备,曾经的对话字字句句飞速闪过我的脑海,令我头晕目眩,我的心跳在耳边响若擂鼓,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曾经我熟悉的充满活力的榛色光彩几乎褪尽了锋芒,在他努力让自己稍稍吸进一点空气时紧紧合上。我在某种不想再继续掩饰下去的盲目恐慌中痉挛般紧紧抓住他的手,然而那双眼再次睁了开来,在看到我时不由自主染上了暖意。我做不到,我只是做不到……
“在你开始前……福尔摩斯……答应我……一件事。”他的声音模糊而低微,艰难动了动身子时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微弱呻吟,我的眼睛再次如针扎般疼痛,胸口好似被紧紧压榨住,就仿佛感同身受一样。
我们两个都正受到心痛的折磨——真希望我才是那个心脏真正有问题的人而不是他。我慌忙眨了眨眼,再次点点头,这种时候我的行动比我的声音更值得信赖。
“答应我……你不会窝在家里闷闷不乐,福尔摩斯。”他轻喃,给了我一个轻缓温柔的微笑,就是在我过去对某个穷困潦倒的委托人或其他某人表达某种特别善意时他对我露出的那种微笑。
我被喉头升起的笑意呛了一下——他对我的习惯和反应实在是太过了若指掌了。
“我……我保证。”我终于沙哑地回答,希望哪怕就这么一次也好,我的声音能不自觉表现出些许柔和,这是我现在显然无法主动做到的。
他的微笑扩大了,用他虚弱的手所能允许的所有气力握住我的手。我用尽全力回握着,拼死也不愿让他离去——即使我愿意付出这世上任何代价,只求这种痛楚能放松对他那可怕的束缚,可若真要放弃最珍贵的东西,我的心依然畏缩不前。
他的目光逡巡在我的脸上,柔和了下来,仿佛想要用心记住我每一个表情,即使他毫无疑问在过去四十六年里早已熟知我的每一寸,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想起我的面容。虽然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去记住他,然而我发现自己依旧在做同样的事,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令我在他中断之前无法停止对他的凝视。
不管想要找的是什么,显然他最后终于满意了,因为他的眼睛闪烁着微小的温暖光芒,再次对我微笑了起来。在放开我的手之前,他最后一次微弱地握了一下,手轻轻从我的掌中滑离,先是掌心,再是他无力而轻颤的手指。
当他的手离开时我艰难地吞下了哽咽在喉头的感觉,但我强迫我的腿(那时我的大脑似乎瘫痪了,无法发出任何指令)走向墙角,拿起我的乐器,就像在过去那么多更美好,更快乐的时光里那样。我在肩上架起小提琴,回望向陷在柔软床褥中的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旧时热情洋溢的影子,又提前给了我一个笑容。我回给了他一个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得最好的笑容,将注意力转向了我的小提琴,孤注一掷地开始了一段旧作的演奏:一段舒缓,抚慰,带着些许忧郁的旋律,令我能片刻逃离这事实,将我因为那可恨的骄傲和自欺的心防而无法说出口的全部灵魂,所有言语和所有思念都倾注在这乐曲之中。我只希望他能懂得我过去从来没有,即使现在依旧也无法付之于言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