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尉也是被一剑穿肚的,经脉早被剑气震断,在那刻已成废人,却要在平原上熬过漫长的绝望等待,才可在荒野中了结生命。
那段等死的时光很难受,以致副尉的双眼仍未瞑目。
白灵飞目光一移,便看到在副尉手上的同心结——
粉红的系结已沾上零星血斑,模样却仍是簇新。这个副尉不久之前,才刚与恋人订了情。
“我想……他们在死前,都是很不甘的喊着一个名字吧?”
“肯定是你们那个冷血杀人狂的名字。”墨莲华撇着嘴。
白灵飞瞬间低下头,额前浏海盖住了他的表情,少女只依稀见到他唇角笑了一笑。
“不是的。”少年嗓子忽然有些低哑,“他们喊的,一定是挚爱的名字。”
“你又怎麽知道?”
白灵飞没有应她,只是轻轻用手覆住了副尉双眼。
——他竟然记不起这个副尉。
他杀的人已经太多……这几次的战役,他连死在自己剑下的人都记得很模糊了。
他收回了手,那副尉依然并没闭眼。
那一刹,少年心脏像是被尖锥往死里狂凿。
“喂,你干嘛啊?”
墨莲华只是见他忽然捂胸弯腰,以为他身上的旧伤又在发作,刚走近想去治他,倒在地上的白灵飞却摇一摇头。
“伤兵帐还有许多士兵等着墨姑娘……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就会回城。”
切,真是个看不透的怪人。
唉,算了,反正那些披着战甲的将军她都是看不透的,南楚军全都是怪人。
少女拾起药箱,罗衣在夕光中走回舄琊城。
平原除了尸首和兵器,只剩下抱着自己失声痛哭的少年。
他努力让眼泪锁在臂间,不去玷污亡魂归葬的平原。脑海不断在记忆被九玄一剑夺命的夏兵,但除了血红,他什麽都没能记住。
他是活下来了。
——杀了自己,然後让一个冷血残忍的创子手活了下来。
你年纪还小,远远未懂杀人所负之罪……
白灵飞低低的呜咽:“师父……”
我终於懂了……那就是连自己都不想继续生存的罪。
但徒儿已经把自己厌恶得……再也回不了头了。
明启二十七年,赤川王於湘州城发动叛变,廿万王府军一度直逼平京,都城南北腹背受敌丶危在旦夕。
五月四日,青原少将手掌凤凰旗和虎符,於常盘城开始抵挡叛兵,平叛军气势如虹横扫淮沧河,闪电收复两湖地带。十三日,四万应龙军与王府兵鉴战於湘州城外,应龙军伤亡惨重丶迟迟未能攻陷防线,最後,春日楼左右护法率弟子潜入城里,里应外合下成功劝降王府兵,一举破城。
赤川王阴谋覆灭,在春日楼主亲手狙击下身亡,湘州赤川王府只得少主景焕康一人幸存。
同一时间,楚夏两国正式兵戎相见。战事起始之初,南楚便以桃沃平原之战再次震惊天下:
锋狼军统领白灵飞率三百亲卫,为保全军而血战十万夏军精骑,竟可奇迹般存活下来。两日後,皇太子倾尽全军突击夏兵於桃沃平原上,并亲身迎战中原最强的“克天骑”,关键时刻白灵飞赶至,与景言联手斩下长孙晟一臂,使之无力再指挥天引山战事。
南楚骑兵以双翼战阵夹击克天骑,竟使这支镀上昭国元帅光环的精兵尝了首场败仗。
当晚夏军全面退却,其後虽与主力大军会合丶重攻舄琊,然而成功平叛的青原少将已率军直接越过平京丶赶到天引山支援,平京之围已解,安庆王的十万扬州军率先北上,其後勤王的军队亦逐支开上天引山,半月以来数次交锋,双方却是没一边能占上风。
六月初二,重伤的佑王长孙晟终於退兵。
经此一役,青原少将被公认作当世最杰出的水战大家丶应龙军历来最超卓的统领,从今天下江河可以不认兵符军旗,却不会不认那道青衣白巾的身影。
锋狼之名被列入中原顶尖的骑兵队之一;其统领灵飞少将,自此成为南楚众将士仰望的火翅凤凰旗上丶那颗不死不灭的战士之魂。
景言在危难中力挽狂澜,终获得南楚亲王的认可,自安庆王发兵支持天引山战争起,太子派与亲王党的分歧再不存在,连怀阳帝终生都不能做到的事丶四百年後竟在未登帝位的皇太子手上完成。
——南方之地,群雄剑试江山,谁也听不到此刻呼啸的阳关雪。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叫我做后妈………(捂脸)
其实那是很悲哀一段故事,景焕康和赤川王、帝君和殿下,这两对各自都是帝皇之家最不堪入目的父子,景言很早已经在权谋中死了,而夏青原也是同样,如今连景焕康都逃不过这场劫难。而经历过心死重生的青原,是最能对景焕康感同身受的人。
至于楼主,他终于都在青原身边领悟到情,不止爱情,还有世间激烈悲壮的其他情感。
小飞黑化了,但他的心还在。大家放心啦~ 作者君是不会让小飞完全变黑的啊~
存活下去是最痛苦的,但总有东西值得人如此去取舍。
☆、浮现
三十万兵马源源撤退,卷起的尘沙足可蔽日。
“毕竟是长孙晟……”青原俯瞰桃沃平原,伸手遥指过去,“马尘激扬而不乱,军士力疲而不靡,良兵虽撤,不可追也。”
长孙晟甫一退兵,景言便从舄琊赶来水石城。
城内三十艘破浪舟静静泊在人造湖上,青衣少将与春日楼主并肩在城头远望,正默默观察长孙晟指挥退军。
皇太子站定在青原另一旁,冷狠的目光紧盯着夏军移动的帅旗:
“若我那晚和灵飞杀得了他,便能免却南楚很多麻烦。”他低声一叹,又转向青原问:“景焕康呢?”
“他受的打击太大,我和少名北上天引山时没带上他,只是命应龙军日夜盯紧丶暗中保护,别让他做傻事。”回想起王府长街的那一幕,青原的心也透凉下来,“都说虎毒不吃儿,没料赤川王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景言淡淡道:“这句不适用於生在帝王家的人身上。”
青原感慨的搭住知己。
欧阳少名转头看他,“赤川王临死前说,廷宴刺杀一事,本来教王扶光会亲自出马,只是後来不知什麽原因临阵失约,而你那天刚好带白灵飞回京,阴差阳错下救了昏君。若他不是命大,你也早就坐上帝座,不用处处受他制肘。”
景言皱眉看着青原,後者自动带上解说:“这家伙在替你抱不平。”
景言似乎很惊讶“抱打不平”会出现在欧阳少名身上,不着痕迹的凑在青原耳边:
“你感化顽石的功力和灵飞能有一拼啊。”
欧阳少名微哼一声,竟然蓦地扬袖而去。
“……”
“算了,让他先滚一旁和应龙军恩爱去。”
——春日楼主打翻醋酲丶青原少将霸道驭夫,这是哪门子的剧本设定?
皇太子毕竟是皇太子,瞬即便接受了现实,对青原低声道:“所以也是赤川王一并指使了芍药居的事?”
青原沉吟着摇头,“不,他说芍药居一案非他策划。”
景言闭眸皱眉,微侧双耳,种种线索在脑海闪回而过——
当日他为逼白灵飞投於麾下不惜手段,暗将行踪泄露出去,引诱阻挠他回朝的人马围攻芍药居。如此一来,白灵飞便误以为御剑门主的身份已引来追杀,为三个小不点的安全,除用皇太子玉佩投靠自己外就别无选择。
但他没料到,那晚来的竟是明教。
大批特级死士狙击全庄,令他预想中的恐吓丶变成一场真正屠杀,全庄上下无一生还,甚至害死了两条幼小的无辜生命。
那是他最亏欠白灵飞的事,也是他的毕生之悔。
每次与白灵飞缠绵厮磨,他心底都沉重得几近窒息——
他其实一点不配,而白灵飞却一无所知。
那种罪疚来得太深,他甚至错觉自己在污辱身下的人;但他同样已陷得太深,这一辈子,他都再不可能放开白灵飞了。
他一直将明教和叛变的幕後黑手连在一起,如果赤川王早将明教的耳目布在江南,那麽芍药居当晚明教反应奇速丶更可调动大批特级高手前来,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然而赤川王死前却否认了此事!在芍药居一案,明教的行动竟与赤川王全无关系!
那麽明教到底为何要屠尽芍药居?扶光临时缺阵廷宴的刺杀,难道也与芍药居的事有关连?
“殿下?”
景言睁开了眼。
青原似有犹豫,皇太子皱眉不悦:“我们之间有什麽不可说?”
“其实没有什麽,但我心里有点在意,对不起。”景言还在思索他为何要道歉,青原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是关於灵飞的。”
“我这次重新回来天引山,总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灵飞好像有些不同了。”
景言眼皮跳动了一下。
“有件事我一直找不到时机对你提起。”青原坦然相告,“在帝君用金牌召我回京的前一天,他将破浪舟的火器运到水石城,在土楼里忽然之间像变了另一个人,全力出手想要杀我。”
他见景言眉头皱得更深,当即急忙补充:“但那只是一刹那的事,最後他宁愿刺穿自己手掌丶也不愿伤我。他这次大战历经多番磨炼,既是死里逃生丶又是几乎残废,有所改变也是正常,当年我在战场成长时也是如此。”
景言没有应话,青原便替二人转移了话题:
“灵飞没什麽让人担心的,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长孙晟退兵丶湘州兵变也被完全平定,勤王军已无理由留在战线,我妄顾帝君金牌御令,按理当回平京接受三司审问。”青原担忧的道:“而殿下是临危受命出征,不日亦会被召回平京。但你在常盘城擅自对我私授虎符,乃朝廷头等大罪,随时会被安上私结戍将的罪名。目前处境最危险的,正是殿下你自己。”
——他不愧是多年为景言分担的智将,一番话便将刻下情况说得一针见血。
“以你的判断,这个时候南楚应该乘胜追击麽?”
青原愕然,没想到景言会答非所问。他仔细思索半晌,有条不紊的述说:
“长孙晟可以纠集三十万大军南下,绝非其父皇驾崩後能即时筹划。他准备南攻已有多年,所以这次惨败,他是把多年的筹码输得七七八八,连自己都被你和灵飞联手重伤断臂,肯定要回长安休养大半年。目前天引山至汉中的防守极度空虚,而夏国亦将暂失最擅带兵的主帅。”
“要北伐长安,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等长孙凯调兵回防天引山北麓丶长孙晟休养痊愈,南楚再挥军北上怕是不易。”青原精辟地作了总结。
景言淡然点头。
“所以我一是选择回平京坐以待毙,一是立刻带兵北伐丶与父皇撕破脸皮。”
皇太子忽然笑了笑,“你说我会怎麽选?”
青原已然心神领会,不作他说,便断然对景言俯首:
“末将愿永远追随殿下征战沙场!”
皇太子笑着拍拍他的肩,然後走过城墙,兵士一一向他肃立致敬,望着主帅飞骑回舄琊城去了。
“徐杰,值班期间打瞌睡是要打板子的。”
统领的清音冷不防在那锋狼兵耳边响起。
徐杰立时直起身,猝不及防就撞上了眼前的容颜——
“!?”
他丶他他他是碰到了嘴唇吗!?
啊啊啊不小心吻到自己统领怎麽办!!急,在线等!!
白灵飞双颊一红,马上把脸移开,“下次再给我逮到,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见徐杰一脸冤屈,他眨一眨眼:“不满意?如果你觉得打军杖不好,我可以改成扣军饷,不然——”
“少将,那可是我的初吻啊初吻!”
……这个重点完全错误好吗!
“您就算和殿下好,也不可以逼死异性恋啊!国家需要我们来繁衍後代的——”
“你的初吻已经交给国家了,这是国家对你的补偿。”白灵飞在腰带翻出一枚银子,顿时拯救了脑回路崩坏的下属,“湘州城的战俘已经送到舄琊,殿下叫我来看有没有人要他亲自处理。”
徐杰顿时带白灵飞走过牢房长廊,少将看他的脚步仍然不利索,便关心的问他:
“前几天的腿伤还没好全吗?”
“好全了!墨小姐的医术这麽高明,不止这腿,我简直连心都被治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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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是找错人了,墨姑娘一直看我不顺眼。”白灵飞无奈地挣扎。
“没道理啊,她对您不知道有多崇拜呢!”徐杰不断对他比划,脸上顿时像发了光一样,“她每天替我们换完药,便一定会问起您的事,从您进平京开始丶到桃沃平原之战,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跟在酒馆听人说书一样兴奋。”
“其实我看你挺舍不得离开伤兵帐的,要不然我把你再送回去?”
“很多兄弟们也舍不得离开啊!如果以後墨小姐能当锋狼军军医就好了,国家需要漂亮妹子来振奋士气!”
“我怕你们会抢着往自己身上挂彩。”白灵飞扫视过一排排铁栅後的战俘,嘴上不忙调侃:“你如果不介意做兄弟的情敌,我可以替你向她家提亲。”
“墨小姐身世挺可怜的,听她说起,她本来有一个姐姐,好像也是自小习医,可惜已经香消玉殒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的过去,原来连那个天真娇嗔的少女也不例外。
白灵飞一时默然,牢室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清脆敲响地板。
“是你……白灵飞!”
白灵飞身形一顿,显然立时认出这把嗓音,目光投向抓住铁栅咆哮的男人。
徐杰立时皱眉,本来要喝斥那个战俘,却被白灵飞拦住了——
“他是禁军统领方如松。”
少将走近铁栅,毕竟顾念他曾叱咤皇城丶骄冠三卫,如今却沦落成阶下之囚,与一群江湖粗徒混在同一个牢房,也不愿再对他落井下石,只是轻声应道:
“方将军。”
满脸披垢的方如松不禁冷笑,“将军?凭你这贱货也配讽我!?”
徐杰怒然大骂:“你知道你面前是谁吗?凭你这个叛党也敢侮辱少将?!”
“他是谁?他不过是婊/子而已!怎麽?还没被姓景的操/烂吗?”
——这种嚣张简直不能忍!
全队锋狼兵都以他们的统领马首是瞻,要是有人敢辱白灵飞半句,拖出去都要被士兵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
徐杰果断抄起拳头,还没抡下丶就被白灵飞挡了下来——
“你当初一心想加害殿下,那次天牢被明教血洗丶你也有份参与计划,只是途中被青原和欧阳楼主截住,才没有即时暴露身份而已。”
他淡淡说道:“但殿下一向不愿因私怨滥杀他人,回京後仍然放你一马,只是将你逐出都城。可惜你迷途不返,继续与赤川王为伍,为他带领叛兵攻陷湘州城。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与人无尤,只因你立心不正而已。”
“我呸!那不叫放我一马!他跟昏君不过是同一张嘴脸!”方如松激动的厉喝。
整个牢室都充斥着他的怒言,曾经的禁军统领目现凶光,脸容笑到扭曲——
“不愿滥杀?如果我上了他的人,你说他还忍得了?”
白灵飞目光一冷,手腕处却忽然一阵剧痛!
方如松骤然发难,将白灵飞整个人拉得撞上铁栅——
“我想操/你很久了……在天牢你不是想为他求情麽?如果你那时肯答应每晚来陪/睡,我早就不会对他用刑。”
白灵飞臂骨曾碎到渣都不剩,这个月在墨莲华照料下虽复原神速丶但仍未完全痊愈,此刻被人强力箍住,顿即痛得苦不堪言。
方如松盯着皱眉挣扎的少年,愈看就愈痴迷,不禁舔上他痛得煞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