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知道了。
她用最险恶凶危的方式,终于明白了景言在月夜下的那番话。
仪雅和小天被夏将胁持在城墙上,眼下是十多丈的高空,若被人稍稍用力推下去,他们便逃不过在城墙下骨折肉裂的下场。
长孙晟身披厚衣,在墙头悠然远眺。
——城门大街尽处,隐约有一人一剑。
那人全身是血,显然受了重伤,只是强撑一口气走到这里。
“皇兄﹗”“混蛋﹗”两人都脱口低呼。
他抬眸冷视,那般狠厉酷绝的眼神,即使隔了整条大街,仍然使墙头将士为之心颤。
长孙晟站在仪雅身侧,冷道:“白灵飞还没到,你就先来送死了。”
景言眸光瞥过两个人质,最后锁定在长孙晟身上。
“你在战场胜不了南楚军,就想用这种手段逼我屈服么﹖”
“你我都不是拘泥於明刀明枪的人。你既然屈服了,也再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条件。”
景言拖行著腿走近城墙,闻言忽然扬起一笑。
“我们也不必绕圈子,说说你想要什么﹖”
长孙晟锵然拔刀,仪雅失声惊呼,粉颈上赫然架著雪亮的刀锋﹗
“仪雅﹗你这混帐想怎样﹗﹖”
长孙晟摇头低笑:“放心,白灵飞欠我更多,你待会比她还更精彩。”
仪雅人在刀下,有片刻吓得脑海只得空白,可是看到景言沉住脸走近城墙,她更是惧怕接下来的画面:
“皇兄,別过来﹗”
长孙晟一手扯过少女的秀发,在城墙上冷喝:
“你既斩我一臂,要是想换回她,就给我双倍奉还罢。”
景言立时笑了出声。
“你让我用第三只手去砍么﹖”
一柄马刀从城楼掷出,在景言身侧呼啸而过,被他一手稳稳捉住刀柄。
“不要﹗”仪雅痛得泛泪,极力挣扎高呼:“就算你没了手臂,他都不会放过我和小天﹗你不要听他的……啊﹗”
长孙晟手腕微转,刃锋完全贴住肌肤,随时便能将仪雅送下黄泉﹗
景言眼神一变,转又回复冷冽,抬头对长孙晟淡道:
“如果待会灵飞来了,你又有什么花样﹖”
“我自有方法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现在不急,你先拿双手去还债吧。”
景言脸容不改,手上运劲,将刀剑的鞘身同时甩开。
“这真是新颖的斩手方法。”他讥讽的一笑。
“三声过后,若你任何一只手还在身上,我就让你妹妹下来陪你。”长孙晟瞄向上半身完全探出墙头的少女,从容的开始倒数:“三﹗”
景言左手持刀,右手握剑,两手都将刃锋往自己上臂比划。
“皇兄﹗”
“混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们都吵死了。”景言双唇失了血色,已是苍白得吓人,“把你的飞哥哥唤来。”
“你说什么傻话﹗”
“二﹗”
景言的武士服被血浸得既湿且重,下襬甚至在石地留下血迹。若他还再斩下两臂,就真的会如墨莲华所言,当场因失血过多致死﹗
“就算白灵飞来到,他也自身难保,断然救不了你的。”长孙晟冷冷一笑。
“把他喊来。”景言依旧对小天重复:“只要是你开口,他一定能听到。”
小天猛地咬牙,使劲要挣开那制住他的夏将,扯高嗓门大喊:
“飞哥哥﹗快来救混蛋啊﹗﹗”
“一﹗”
“飞哥哥﹗你快来啊﹗”
景言仰首看着长孙晟,蓦地问道:“我真想知道,你为何恨灵飞更胜于恨我﹖”
小天的急呼仍然响彻整条城门大街,他凝神静听,发现城南依稀的惨呼声竟已收敛。
“我看不惯长安那两座凤凰像很久了。”马刀已经割破仪雅的皮肉,长孙晟漠然答他:“御剑门主,九玄剑光……我统统都要把这些踏在脚下﹗”
“就算不论武功,你比起灵飞也差远了。”
他脸上飘出笑意,将左刀右剑都对準了自己。
“混蛋﹗”
“皇兄﹗不要﹗”仪雅在刀锋下哭喊。
景言手中两把利刃都贯满真劲,在同一时间不留余地的斩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墨莲华这妹纸不是卖萌而是来搞笑的﹗你们千万都别看小她呢﹗然而莲华妹子表示叫情敌做相公真的有小心塞www
另外,作为本文第一正牌攻,殿下是拥有无限金手指的男人,只是平常不轻易拿来用而已啦﹗
☆、坠身 (开虐预警)
仪雅看得忘了呼喊,小天也屏住了气息。
城楼每个将士都争著往下方望去——
叱吒半个中原的男人,竟然就在敌军城池里、敢在他们面前自戕双臂﹗
传闻中的景言皇太子,从来未曾在战场有过半丝动容,所以,他这一刻也没有动容。
他连眼都不眨半下,左刀右剑也没有发出去,墙头却忽陷於剑气漩涡里﹗
众将士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眼前异起的突变:
白衣在大街瓦顶闪出,於月下挟剑冲上,在城墙纵掠,霎眼之间,就将团护长孙晟的亲兵杀翻遍地﹗
长孙晟气极,这才知道景言作状砍臂、只是旨在拖延时间,当即就辣手摧花,将搁在仪雅颈上的马刀往横一抹﹗
小天焦急哭呼:“飞哥哥﹗”
寒气剎那湧至,狂暴得直要摧心裂肺,单只剑势、便足以掀翻整面花岗岩城墙﹗
空气立时凝结成冰,四方八面俱是利剑,无形而有实,城墙上的兵将只感九玄能随时悄声掠至,攻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无蕴”乍起,一双鬼火般的赤瞳,隔着人海紧紧锁住长孙晟。
——那是只曾存在于传奇里的剑招,即便他不愿退,亦不得不立即撤刀后退,且要全力后退﹗
长孙晟提气倒飞,仪雅甫从马刀下脱逃,俏目回望小天,城墙下骤然是一声厉喝:
“跳下来﹗”
九玄剑芒剧起,白灵飞眼里只有抢回小天一念,全然不顾杀戮了多少夏兵。
她怆然凝看,却知自己纵在墙头,也只是为白灵飞再添负累,说不定会更难救回小天。
那群夏将再次围拢上来,她趁那一下的间隙,双足一蹬,便从墙垣上倾落下去﹗
“仪雅﹗”
她在小天的惊呼中迅疾坠落,绯衣在空中绽成决绝的芳华。
初秋的凉风,霎眼都在她脸上割划过。
她最信的就是皇兄,但若他这次接不住她,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呢﹖即便死了,她已经看过皇宫外的星空,已经遇见了她最美好的那个人。
即便凋零,她终究圆了此生,赶上了最壮丽的季节,而不是在宫里默枯而萎。
——小天……下辈子,我想我们能早些遇见。
我希望,能和你看每一个人间的花季。
容颜上的惊恐逐渐被平静替代,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著她。
她凌空掠过百尺,犹如沉浸在无人的海洋中。
“傻瓜,还真是想都不想就跳了。”
那海床是一个厚实的怀抱。
——苍白失血的景言接住了她,飘然稳降在地面上。
身上的麻绳被景言一剑挑断,她抬眸一瞥,骇然张嘴惊呼:
“小心后面﹗”
城门大街的伏兵终于现身,一众夏军遍布巷瓦,分明是要把景言的命留在建中城里﹗
皇太子眼内暴现厉色,马上将仪雅扯往身后,转身面对长街。
墙头上的打斗仍未消止,仪雅心焦的抬眸上望,一看便是倒抽凉气:
“小天﹗”
“放箭﹗”长孙晟冷喝。
劲矢离弦,景言已是自身难保,听到仪雅尖叫,也只能专注於疾发而至的箭锋。
“小天——”
城头又响同样的厉喊,他听出是白灵飞的嗓音,立刻就分了神——
一个黑点被拋出墙头,正从半空滚跌下来﹗
仪雅甫跳下去,城墙就立刻陷於混战。长孙晟经脉被内伤所蚀,丝毫碰不得九玄剑气,果断便从战圈中后退,白灵飞也果断不追,杀入另一重夏兵,不消几下眨眼,已将半队亲兵尽斩剑下。
九玄杀遍当场,竟是无人能阻。
“小天﹗”他急切拥住男孩,眼里的红莲火焰仍未浇灭,紧抓九玄的手指却渐渐松开了。
小天对上那双赤瞳,立时被他的冷酷和狂暴镇住了。
——那袭白衣早已染红,衣袂凌空翻飞,一瞬之间,竟是可怖状似修罗。
“你眼睛怎么会这个样子……”
白灵飞没有应话,因为一柄长剑,已然在他左侧发动了攻势﹗
剑是雁天剑,本於品剑上家榜中位居九玄之下,却在南沙派失传后,辗转被收於南楚皇宫奉剑阁里;刻下任易凡招招沉实厚重,比南沙剑法还要精妙,竟使这名剑比昔日更具威力﹗
他单臂紧拥小天,一式“斩风”从下斜斜迎上,将雁天剑尖硬掰偏侧,恰恰撞飞一把无声飞至的柳叶刀。
趁乱偷袭的烟岚沉下目光,袖里再滑出两把小刀,甩向他颈腹两处命门。
——她暗器造谐冠绝北疆,这两处取得刁钻而毒辣,白灵飞若是不躲固然中刀,但若是要躲,唯一也只能将小天当成肉盾、才能完全幸免於难。
“找死。”白灵飞冷道。
那样残忍的口吻,使小天剧颤了一下,转而就被他一掌推开。
剑身映出一抹血色的微笑,那笑配上他清秀的脸上,却是份外使人心寒。
没了小孩的制肘,九玄出招更是全无顾忌。烟岚心知不妙,果见白灵飞不避不躲,竟是强横得纯凭剑气、就把柳叶刀卷得倒飞回去﹗
——连教王也未能轻易接得住她的“双/飞柳”,这怎么可能……﹗﹖
白灵飞手腕一转,优雅划出一道银芒半圆。
“既然如此,我就先把你送下黄泉,好让我两个小不点能安心瞑目。”
“无蕴”的起手式伴随飞来的柳叶刀,一并旨在取她头颅﹗
——难怪当年连教王亲自出手,亦无法在圣殿将他伏诛……这个为杀而生的魔,根本不是人能企及的高度﹗
“这便是凤凰么……﹖”
她在漠北威名?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ⅲ绮恍肭鬃远郑槐乜慷救∈ぃ丝塘绞掷锏牧兜叮闶撬砩辖鲇写愣镜奈淦鳌?br /> 她指尖沿刀边轻挲,待要出手,便已有一道人影被拋出城墙外。
“易凡﹗”
竟是任易凡在旁伺机,将小天掷了出去﹗
白灵飞厉吼一声,猛然收招,瞬即飘退到墙垣。
任易凡料到有此一刻,早在墙沿蓄势待发。
——在前代教王风羽培养的精英里,以他的武功最为出类拔萃,若品剑上家榜肯论域外英杰,他至少也定能与春日楼主平分秋色,如今有了雁天剑相助,对付九玄更是如臂使指。
白灵飞全速前掠,茫然不见雁天就在眼前,在墙沿直接撞上了剑锋。
雁天剑完全没入,他瞥著白灵飞双瞳剧缩,这才锋冷的笑了:
“这一剑,我早该代沉在圣湖的教众还给你。”
——这一下耽搁,小天已完全消失在墙头外,呼救持续了数息,然后便嘎然而止。
他心脏揪紧,右颈皮下透了惨烈的红光。
他剩下唯一的小不点……
那是他的小不点……
“小天﹗”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一生,就在这刻终止。
双瞳里的赤火燃成了灰,只剩下透彻的绝望。
——他又没护好自己的小不点……他让小天死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
城墙上,那袭白衣陷入了癫狂,歇斯底里的嘶叫著,不顾招式、不顾余地,九玄就随着前冲的身影出了手。
任易凡心中大懔,立时就撤了雁天,霍然往侧旋开,定睛一看,却见白灵飞已纵身掠出了城墙﹗
此时一辆马车竭力摆脱箭网,直奔来城墙的方向。
——然而他看不到。
意识飞快流失,右颈的烙印扒开他整个人,从头到身,皮骨分离的撕裂开来。
他有种碎了七魂六魄的痛。
如果就此碎千次万次,可以换回他的小不点,他情愿自己永远如此……可是为什么,连这种等价的交换都不允许﹖为何他连守护一个人都不被允许﹗﹖
——很强烈的悲哀啊……凤凰,再不破开封印,你就没法承受下去罢﹖
螫伏了无数年头,恶灵再次感应到如此强大的执念,立时舐嗜著欲望,纷纷兴奋的叫嚣。
数个轮回里,这是唯一一颗在血污浸染满仇恨的灵魂。
它们等待如此之久,终于附上最适合继承血咒的宿主,更趁宿主濒死前一刻缔了契约,把力量全部转移到他身上。然而以同样强大的精神力结下、制约血咒的封印,却始终被前代的凤凰牢牢掌握住,对抗它们的主人,束缚著那份足以摧毁众生的力量。如今,终于有人能够破开那道四百年的封印,彻底将它们释放出来﹗
——挣破它吧,只要再次归属主人,你便不会再有痛苦……
藤蔓纹延展开去,瞬即攀附全身,下颚、胸膛、脸颊、后背、两臂……全身都俨然火焰般肆意燃烧起来。
他在火炙的触觉里,恍惚扯了一下唇角。
那是因为变卖了灵魂,才会没有了痛么﹖
那么到底要如何活着、又或怎么死去,才能将他想守护的,都一一换回来﹖
——执起你的剑吧,我的继承者。你要变得更强,才能守护更多生灵、承担起更多的苦痛。
那句呼召压过了十万恶灵,不喜不悲,就在他魂魄里幽幽传至。
那是谁在抑止他﹖
“小天没事﹗灵飞,你醒醒——”
九玄似是贯穿了什么,有些光影在眼前浮掠过,远远近近的矇胧著记忆。
那是一击必中的杀招,长孙晟、烟岚、任易凡、幸存的夏兵……所有人都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霎眼哽住言语。
——一模一样的剑刃、一模一样的要害,景言被原式攻去的九玄,直直的再刺一次。
皇太子苍白的笑了笑,在坠落中紧抱着他:
“別怕……是我。”
是谁﹖
他在灸烫中无法逃离、也无法清醒。
那般的烙印,烧过他的心后只剩下焦土。
那个人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是守护天地的神明,在看着自己一生的宿命沧海。
那些重重叠叠、结了痂又再破开的伤痕,都逐渐被温柔的注视抚平了。
藤蔓纹在他全身迅速褪去,恶灵的叫喊归于寂灭。
马车来到城墙下,强撑一口气的景言终于昏了过去。
赤火与红纹消逝无踪,满身血腥的白灵飞抿紧唇,收回伤人的尖刺,扶著景言落到马车顶。
被景言千钧一发救回的小天,已被仪雅和墨莲华拉到车厢内。
烟岚玉容微动,对傍立身侧、同样注视战况的任易凡轻道:
“……凤凰果然还没完全甦醒。”
只见城墙下方,白灵飞使尽剑招、劈飞伏军全数箭矢,任夏兵如何喝斥追截,马车仍然遁入了城楼的拱门。
长孙晟显然断定他们无法逃出建中城,在这道最后关卡竟然没有埋伏布置。
拱门里的一片漆黑,白灵飞静静立在御者之位上,眼里的光芒犹胜绝世之剑。
“飞哥哥﹗”“灵飞大哥﹗”
小天和仪雅先后呼喊,墨莲华卻只是灼灼的看着他,如同看着一种神圣的信仰。
达达的马蹄声,为他们撞上城门作最后倒数。
蓦然间,九玄迸发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猛地往前挥削——
一招“断水”,如剑入纸一样破开建中城门﹗
长孙晟双眸湧起怒火,只能看着马车远遁而去。
他们逃出建中城后,车厢中间让出大片空座、横躺着渐失意识的皇太子,墨莲华与白灵飞交换着位置,一个替景言止血上药,另一个拚著加剧自身伤势、也要替他输气疗伤。
仪雅和小天不断接过血布、又从身上撕下各种衣料,过了一阵子,墨莲华气忿摇头,对白灵飞哽咽道:“不行,再止不了血他就挺不过去﹗”
全车人都在看着她,仪雅捧住兄长的手,焦急地问:“墨姑娘,有方法让皇兄补回失血吗﹖”
墨莲华忽尔顿住,白灵飞断然低道:“先停车。”
她立刻出去剎停马车,再次回到车厢的时候,只听到小天和仪雅接连急喊,她看了车里的情景,立时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