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声响的地方浮现出一块亮光——你半天后才意识到那是这个囚笼的门,一个人走过来,半蹲在你面前,借着从门照进来的光线,你可以勉强看清对方垂下的长发和削薄的唇。
“想清楚了吗?林落,你的回答,是什么?”对方问,似乎这个问题一下驱散了笼罩着你的混沌。
你看着他,一字一顿回答:“我早就回答过了,仇恨是没有理由的,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对方陷入了沉默,你听见自己平淡的声音继续响起,似乎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我不想作为囚犯死去,请把你剥夺我的战士身份还给我,让我可以在战斗中死去。”
对方突然哈哈大笑,简直是乐不可支,你看着他笑得几乎失去平衡,好一会才缓过神:“林落,你,你真是……哈!好,我满足你的请求,来吧!用你的枪,还是刀,都可以,反正你不会有明天了。”
他解开你的手铐和脚链,把你粗暴地拉出房间,硬质鞋底击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你长期被黑暗笼罩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如此过分的明亮,你跌跌撞撞地追逐他的脚步,眼皮不停颤抖,像垂死挣扎的飞蛾。
“这里,你的角斗场。”男人把你往前一推,你踉跄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枪就被扔到你的脚下。
“用一点火力猛的吧,你用这把枪,我用刀,权当我的绅士风度——毕竟你从没有对我产生过威胁。”男人的语气难掩轻视,你捡起枪,拉上套筒,把枪口稳稳地对准他:“一切还没开始呢。”
“那开始你的负隅顽抗吧,咬人的小狼狗。”
你毫不迟疑地向他扣下扳机,但每一颗子弹都被他轻易用长刀挑开,轻松地如同拂下一片落叶,一把纤长削薄的刀在他手中比子弹还迅疾——太强了,但你毫不惊讶,你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这个怪物的可怕实力。
“很不错的表现,林落,看来这些折磨还不足以折损你的能力——噢!这一枪真好,差一点就可以洞穿我的咽喉了,当然,也只是‘差一点’……子弹消耗很大啊,需要我给你一刻喘息的时间吗?”
你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一个翻滚躲避开攻势,他的刀错开你直直钉进地面——你毫不怀疑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刀可以轻易把你腰斩。
你不停后退保持着高密集的火力输出,只要利用地形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就可以在尽量避开攻击的条件下充分发挥远程武器的优势。
你快速更换弹夹,朝着男人的方向不停射击,他边格挡边大声嘲笑你:“怎么,手忙脚乱了?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或许我该给你一把不用脑袋的冲\锋\枪?”你依旧沉默不语,抬手继续连续射击。
第一枪,第二枪,第三枪……第七枪,这颗子弹瞄准的是刀身和刀柄的连接处,弹开子弹后男人握着的刀发出一声嗡鸣——它在你密集打击下高频率颤动,紧接着,如你所料,银色的刀身瞬间崩裂成众多的碎片,真是他妈的梦幻。
你看见对方微微诧异,边角锋利的碎片顺着你所指的方向飞快擦过他的颈侧,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然后被瞬间愈合。
“你是怪物,但这把刀可跟不上你的步调——它很普通,也必然有脆弱之处。”你撑着膝盖直起身体,扬手把枪扔到他脚下——如同他一开始做的:“我使用了能力,算我作弊了,所以你赢了”。
他愣了一会,也把断刀扔在地上,抬起头看你:“看来是我输了,不过我真是不明白,那么好的机会……哈,你真是善良,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滚你他妈的孩子……”你喘着气骂他:“算了……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用我的命换你一个吻,我们很久都没这样做了——我忙着恨你、你忙着杀死我。”你说着就向男人迈进一步,抓住他的衣领,闭上眼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你。
“也许我们的开始就是错误的,”你说,笑着放开他的衣领,一步一步后退,直到你站定在角斗场的中心。
“我们不会是绝对的敌人,也不会是完全的爱人,我爱你,我也恨透了你,这让我受够了,所以早点结束这尴尬的一切吧,记住,是一,切。”
你闭上眼睛,双臂打开,身体向后仰去,风随着你的呼吸渐渐呼啸,展露出它巨大的喉舌,狂风的怒吼捶打着你们的耳膜,他霎时明白了你的计谋——什么是一切和一切,但这太晚了。
空间和时间从未被割裂过,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的物理学的不赖,不是吗?老师一定会为你骄傲,因为他的学生会是相对论的现世实验者。你虚握住双手,你现在在卧轨自杀,不过垫在你脑袋下的是时间的铁轨。
扭曲的空间让声波像醉汉一样扭来拐去,你只看见他扭曲的表情,似乎在大声喊叫着什么,但几秒后他的声音才姗姗来迟。这些的景象就像被一面透镜盖上了无比荒诞的幻觉,你想笑,但剧烈的疼痛电钻一样钻进你的脑仁,你只能不太优雅地扯了扯嘴角。
他会说什么?你有点好奇,毕竟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谈话了。
“林落!”他大吼出你的名字,你微微恍惚地看过去,透过嘶吼着奔涌的时间之河,投出你的最后一瞥。
他的名字?你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你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过不重要,你闭上眼睛。
一切可以结束了。
一切。
你一下惊醒,座椅挡住你往后倾倒的身体,避免了你摔个倒栽葱的惨剧。
你的胸膛不停起伏,雨刷器一下一下刷去玻璃上的水流,透过这片扇形你可以看见远处笼罩着雨雾的水泥建筑,触目所及都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人影,和灰色的城市。
雨滴落在顶棚上发出催人入眠的白噪音,你平复一下呼吸,思绪还被缠绕在刚才的梦境中。
“莫名其妙。”你咕哝一声,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扔进嘴里,最近这种幻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过这么清楚的倒是头一次,就像看电影一样,也算是因祸得福,算是开启了末世后娱乐产业的一种全新形态?不过男主角的清晰度不高啊,你现在再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稍稍修整一下,发动引擎,握上方向盘,继续驱车向前。
沿路的丧尸不足为患,你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些慢动作扑来的行尸走肉,直接踩下油门把它们撞飞。
你行驶的地方是一条是郊区直向城区的道路,在进入城区前还有一架跨江大桥,你减慢速度,如果看的没错,这里还是有些棘手,还是小心为好。
“Help!Help please!”大桥的方向传来一阵呼救,你皱皱眉,转动方向盘向声源处驶去,远处不停招手的人影逐渐放大,然后成了一张贴在窗户上欠揍脸。“天啊!还是老乡好,你可是第一个为我们停车的人!”青年摘下帽子感激涕零地说,你摇下车窗,挑眉问:“卢卡斯,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卧槽卧槽卧槽!”青年一阵怪叫,跳着扑倒旁边蓄着络腮胡的男人身上:“啊啊啊啊代叔怎么办!杀人狂队长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被叫做代叔的人把他从身上扯下来,向你指了指一旁扶着的银发青年说:“别管他,这里有伤员。”
你不再多言,下车帮他们把伤员和随身物品搬上车,卢卡斯屁股一挨上座椅就发出夸张的感叹:“我之前有两天没这么舒服了,有凳子坐真舒服,队长,就算你现在把我的头锯下来我都不会挪窝!”
你扳下后视镜,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伤员,转头问副驾驶座的代昆:“代叔,现在可以说了吧,是不是卢卡斯又犯了什么蠢。”
卢卡斯一听就嚎了起来:“我没犯蠢!我聪明地很!你这是污蔑,污蔑!”你们都自动忽略了这个家伙的大嗓门,代昆开始说卢卡斯如何在你不在的情况下夸下海口、并以你的名义接下了一个无比棘手的任务。
“没办法,我只能跟过来——除了我没人愿意理他的雄心壮志,不然这家伙说不定不出三天就会暴尸荒野。”
“越是棘手才越能突现我们小队的人才济济嘛!”卢卡斯大声说:“而且这有什么难的,只是送份文件,只不过稍微远一点、离禁区近点嘛。”
你一挑眉,说:“所以你这位人才刚出基地没一天就把车弄没了?”
卢卡斯被戳到痛处一下就泄了气:“这不怪我!不夸张,那里的确是一条丧尸河啊!”
你瞪了他半响,说:“把东西给我看看。”卢卡斯边嘟囔边从外套夹层里掏出一个U盘样的东西递过来,你打量这份传说中的重要资料:“那个古斯塔夫教授除了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代昆说:“他只是准备了一些旅行的必需品,嘱咐我们一定要让队长找到北部科研院的E博士,把这个东西完好无损地交给他,至于到底有什么……好像是关于抗病毒血清的一些事,他也没说清楚。”
“所以那个古斯塔夫一开始找的是我,要求我把这个送到指定地点?”你问,卢卡斯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毕竟队长你发疯被关着的事还只是内部消息,我看教授火急火燎的,似乎着急地很,就这么大义凛然地代替你完成这个任务啦!队长你还不感谢我?”
你盯着一脸“求表扬”的卢卡斯,差点没忍住一枪结果了他:“所以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卢卡斯,你是不是被夸的冲昏了头,还代替我做决定,你很了解我吗?这真是太鲁莽了,你知道古斯塔夫的底细吗?万一他在利用你怎么办?”
你咄咄逼人地责问,卢卡斯被你问急了,用力一拍座椅:“队长!这是有关全人类的事!天大的事!我做点力所能及的怎么了!有错吗?不要随时都用怀疑论来考虑问题行吗!”
“噢,力所能及?”你微扬起语调:“怎么那些基地的铁皮宝贝不来力所能及,那些异能疯子不来力所能及,你个一枪就死的普通人来什么力所能及?笑话!你以为对一个人类就可以比对一个丧尸付出更多的信任吗?而且对方找的是我不是你,卢!卡!斯!”
卢卡斯气的吹胡子瞪眼,只能使劲哼一句:“被迫害妄想症!”你也没心情管他,还是一边的代昆过来缓和气氛:“行了,你也不是不了解他。”
“我怎么知道他是这种破坏王,”卢卡斯在后座使劲哼了一声,你按按眉心:“真是,才两天就给我捅出这么大个娄子……对了,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啊,”代昆摇摇头:“我们也不认识他,只是在大桥那里他突然出现帮了我们一把,之后人一下就晕了,没办法,也不能把一个伤员扔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吧,所以只好把他一起带上了。”
“他受伤了吗?”
“没有,这家伙强的吓人,丧尸根本没法靠近他半米,而且也没有发现伤口,不存在丧尸化的可能。”
你沉吟了一会,把U盘收捡好:“那这样,看来这个人也需要治疗,而且我们的补给也不足,根本不足以支持这趟旅行,我们先原路返回基地①,顺便我和那个古斯塔夫面对面谈一谈,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这一趟。”
代昆同意,卢卡斯使劲哼了一声,你就当是赞成票了。
“好了,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
①末世特有的政权形式,也指基地控制的地域范围;现在林落指的是自己所效力辰渝基地,总部位于四川,因为地势优势得以在病毒爆□□潮下保全,在继承了溃败的陇青基地的人员和物资后一跃成为中国最大的末日基地,在发展过程中吞并了其余零散基地,并逐渐发展,现在辰渝基地的势力范围几乎包含了整个第一、第二级阶梯,当之无愧的末日堡垒。
PS:世界范围内已知美国、加拿大、西欧分别有一个大型基地,因为现代通讯废弃,各大基地间并没有过多联系,几乎是彼此隔绝。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存一会稿233,强迫症的写作方式简直要死,一个更新至少要重复浏览三遍……很浪费时间但为了处女座的完美大家就原谅一下吧(手动再见)PS: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太多心理描写有点磨叽,需不需要尽量减少并加快叙事节奏啊_(°:з」∠)_毕竟末世要战斗的
第19章 冰与沥青(2)
代昆把车载音响打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摇滚乐,你调了调频段,还是没有让它清楚多少。
代昆拍拍一片雪花的屏幕:“等等靠近基地就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改装一下天线。”卢卡斯叹息一声:“还是以前的信息时代好啊,4GWi-Fi局域网,一切真是恍若隔世……诶,对了!队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坎贝尔那个家伙不把你抓回去吗?毕竟把一个精神病人放出来可是很危……哎哟!”
你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个苹果,说:“我不想再跟你一次解释产生幻觉和精神病的关系,还有,坎贝尔说,这次旅行是治疗的一部分,你倒是打搅了我的治疗。”
“治疗?什么鬼东西?”
你握紧方向盘,慢慢说:“我和坎贝尔都受够了无穷无尽的药剂和心理疏导了,他就建议我不如去寻找这个幻影——既然它如此真实。这不是很对吗?被一个魔鬼追逐时,不如反过来追逐它,而且我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折磨了。”
“我的天……”
卢卡斯嘴张的有手里拿的苹果一样大:“这太疯狂了!这不是治疗是自杀好吗!”
“对有些人来说,自杀就是治疗,况且……好了,不要再谈论我的病情,先闭上嘴好好休息,一会就应该扎营了。”
你们伴着摇滚歌手的嘶吼声一路前行,沿路代昆清扫了找麻烦的家伙。
天色渐染上薄暮,周遭的景物由浅灰色转为深灰色,远处被楼房割裂的地平线已经与天空相混,成了一望无际的灰色荒漠,可以隐约看见不死者浮动的身影。
你突然很想念家乡缀着白云几线的天幕,有时一仰头,就可以看见电线上几只麻雀滚圆的小肚子,像一团漂浮在你头顶的小小云朵,真的很可爱。
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代昆收起枪,解决完闻到血肉气味试图攻击的丧尸后,把车窗摇上挡住淅淅沥沥的雨水:“这应该是泛季①的最后一场雨了,接下来大概是焚季,我看见那条河的河床几乎全都裸\露出来。”
你说:“泛季开船,焚季和凌季改成开车,都一样麻烦,只不过是更需要水还是需要燃料的区别。”
“不知道唐的水陆两用载具组装的怎么样,或许我们回去还可以看到成品——不过那个吝啬鬼肯定不会允许我们碰他的宝贝。”
“在这里扎营,就那儿,那块高地!对对对!我早就饿了!”在卢卡斯兴奋的大喊中你停下车,青年跳下来忙着准备扎营的工具,代昆则忙里偷闲蹲在车旁抽烟,火星在烟雾里轻轻抖动。
“这个家伙怎么办?需要睡袋吗?”卢卡斯跑过来指着伤员问你,你想了想:“等我看看他能不能醒,如果醒了就准备睡袋,没醒就把他留在车里。”
“好!可别拖太久。”
你打开车门,那个伤员仍然昏迷不醒,你解开他身上的安全带——卢卡斯为了避免他歪倒把他绑的活像一个木乃伊,又把他慢慢横放在后座上。
对方似乎是外国人,高鼻深目,一看就是罗瑞那种万人迷类型,你想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拢一下都做不到——这些银发简直太柔顺了,像月光一样从你的指间滑下,你抓抓自己的头发,决定先不管他这件事。
“喂,醒醒,喂。”
你拍拍他的侧脸,没有回答。你盯着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自言自语:“难道是碰瓷的?”
你探了探他的颈侧,又伸手探他的鼻息,一不小心手指按上青年紧抿的嘴唇。
gay里gay气的,你想,如果是卢卡斯你早就一巴掌拍下去了。
你正想收回手,对方却一下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着你。
月光一样的银色眼睛,这是你脑海里自动蹦出来的形容词。
你呆愣愣地和这双水银一般的眼睛对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扭头大喊:“代叔!他醒了,快来检查一下!还有卢卡斯,准备一个睡袋!”
代昆从后备箱提出医疗包,翻出来一大堆器械:“心跳,血压,瞳孔……一切正常,小伙子,你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对方摇摇头,眼神却和靠在车门旁的你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