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这些,最重要的是他还牢牢牵制住了玄甲军的统领,燕长生。
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玄甲军的统领野心勃勃,却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为的就是晏修白。
据说燕统领对晏修白大人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总之是为了他才没有推翻赵家的江山,而晏修白在天下稳定之后,又为了赵家江山,以身饲虎,用自身为筹码,将燕长生那只豺狼带离了朝堂。
何等高义,何等为国为民。
在晏修白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圣人”,每次听说书的眉飞色舞的夸他什么文曲星下凡,舍身成仁,慷慨高义,他就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被他知道是谁传出的这样荒唐的流言,他绝对半夜找茬,搞得那人每天睡不着觉!
而传言中的那个反面人物倒是不痛不痒,丝毫也没有在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都已经被他抓在身边了,再没有其他烦人的事和人插在两人之间,那么其他人如何评论,与他何干。
杨过的信送到的时候,晏修白正提着自己做的鱼竿,在钓鱼,他晚上准备做鱼,事实上,两人隐居之后,十天里有八天都是在吃鱼的,晏修白在做饭上的手艺称不上多好,唯一会做的就是鱼,清蒸的红烧的熬成汤的,千岛湖鱼多,他做的也多,自然而然的就练成了这门手艺。
在小事上,燕长生从来都是纵着对方的,所以就算是天天吃鱼,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分。
而且,这还是对方亲手做的,他自然更是喜欢。
此处风光甚好,天蓝云白,湖光秀丽,半年前两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晏修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而他喜欢的事情,燕长生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两人便暂时在这里停留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年。
也幸亏这暂时的停留,否则杨过还真没这么容易联系到他们,总之,当信鸽扑棱棱的飞到他手上的时候,晏修白都不能相信,杨过那个万年老光棍,竟然要成亲了?!
以他那挑剔的眼光,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不幸,被他给看上了?
抱着这种看热闹的心情,晏修白拉着燕长生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
将近十年没有回来,京城早就变了一副天地,只看大街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以及他们的精神面貌,就可以看出,杨过这个掌权者做的还算不错。
杨过现在住的大将军府是以前燕长生住的地方,不知是因为地理格局,还是因为主人的原因,看上去阴冷肃穆,杀气极重。
将军府内守卫森严,不比皇宫差上多少,可再严实的守卫,对于两个熟知这座府邸的人而言,都算不了什么。
晏修白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潜进去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给他徒弟一个巨大的惊喜。
喜有没有不知道,但这个惊,杨过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任谁在抱着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心中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忽然一转头对上自己师傅那双饶有兴致的眸子时,都镇定不了,何况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不出喜怒的燕长生。
就算他现在已经长大了,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手掌重权,可对他的敬畏大概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会因为两人外在的身份变化而改变丝毫。
总之,杨过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差点软了。
“过儿?”她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挡在杨过面前,虽然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但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杨过见状,有些感动,他拉着身边之人的手,刚要给双方介绍,就见晏修白双眼发亮,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赞叹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好一个欺霜赛雪,出尘脱俗的绝色佳人。”他徒弟的眼光还真不错。
晏修白这番话一出,黑了两个人的脸,杨过也顾不得被师傅撞破奸情的那点小尴尬了,他一下子将人护在身后,用一种提防登徒子的语气说道:“这是龙儿,是你徒弟媳妇!”他咬牙,特意在徒弟媳妇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知道是你媳妇。”晏修白不满的挥了挥手,视线都没从女子身上离开一下,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声音更是柔和了不知多少,“杨过喊我师傅,你以后也喊我师傅好了,作为咱们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师傅给你画一幅画像好不好?”
“画像?”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晏修白有些不高兴的瞪着杨过,道:“你师傅我画技一绝,多少人手捧千金求我一画,都不一定能求到,你有什么不满的?”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三十多岁的人了,杨过梗着脖子和少年时期一般的倔强。
“你就不管管他吗?由着他当着你的面调戏我媳妇?”这一句却是对着燕长生说的。
晏修白身子一僵,轻咳一声说道:“不就是画上一幅画么,我这是看这位姑娘相貌上佳,气质不俗,才想让她入画,怎么就是调戏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别随意污蔑啊。”
“要画也是我自己画!”杨过也顾不上礼仪,拉着人转身就走,“你们的院子还是原先的那个,一直给你们留着,你要画,画你自己的心上人去,别打龙儿的主意。”
“咳,还真是个小气的人,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晏修白故作轻松的说道。
燕长生没有接话,他从头至尾一声未吭,只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直落在晏修白的身上。
一个眼神就能让晏修白心虚的话,晏修白也就不是晏修白了,他拍着燕长生的肩膀,道:“好了,别吃醋了,我也就是一时手痒而已,杨过这次的眼光不错,那姑娘不但相貌不俗,最重要是还特别干净,心如稚子,不谙世事,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
晏修白看人的本事不差,虽然仅是一面,却已经将那位龙姑娘看了个透彻,何况对方也不是个难懂的人,身在红尘,心似琉璃,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也难怪杨过喜欢。
只是,她可以做杨夫人,却不适合做权臣杨过的夫人,一点都不适合。
晏修白相信,他能看出来的事情,杨过未必不清楚,可他依旧这么做了,看来当真是用情至深了。
“你在担心什么?”燕长生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眉眼,说道。
晏修白皱着眉将他的担心说了一遍。
“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该由他一力承担。”
晏修白叹了口气,“确实,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的......”
修长的指尖顺着脸部轮廓一点点下滑,皮肤细腻,触感甚佳,这让燕长生忍不住弯了弯唇,眼睛有些危险的眯起,他贴近了对方,有些沙哑的说道:“你与其担心对方,还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晏修白微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就被两只手牢牢地禁锢住,“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还真是一个绝世佳人啊,是不是?”
晏修白纠结,“不就是这么一夸么,称赞别人也是一种礼仪来着,而且那位龙姑娘也确实长得漂亮......”
“那我怎么没听你这么称赞我?”燕长生咬着嘴边的肉,磨了磨牙。
晏修白忍着脖子上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努力的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这个词与燕长生那张脸重叠起来,然后迅速的打了个冷颤,会死人的......
“冷了?”燕长生将人一把扛上肩头,“咱们回房慢慢算。”
这一晚上,晏修白因为他的一时嘴贱,辛苦耕耘了到天亮,虽然他也很爽就是了,或许下次还可以明知故犯一下?!
无论外界是怎样的反应,是祝福是诅咒,是高兴还是暗中愤恨,总之杨过的这个婚礼办得热闹而又重大,一个月之内,皇城都沉浸在那种喜庆的气氛中,就连当初皇帝立后,恐怕也没这么隆重过。
晏修白二人并没有在京城呆多久,一是因为皇帝那边不断的派人来扰他清净,二也是因为他如果和燕长生长时间待在京城的话,对杨过的掌权也是极为不利的。
这世上总不缺各种各样的人因为这样或者2那样的理由,在原本平静的局势里搅浑水。
离开京城前,晏修白与杨过认真的详谈了一次,谈皇帝,谈朝堂,谈天下,谈——未来。
他并不关心皇帝是生是死,也不关心杨过到底有没有篡位的野心,他的要求很简单,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定。
这一点恰好了皇帝给不了,而杨过能做到的。
崇元十九年,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的皇帝死在了他的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他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实在称不上有多光彩,史书上能留给他的也不过是一句荒唐而已,可他至少不用再害怕被杨过砍了脑袋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崇元帝死后,杨过从他的十几个儿子里选了最顺眼的一个继位,这是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史称少帝。
那个时候,晏修白和燕长生几乎已经把整个中原都走过来了,然后他们决定,弄一艘船,出海往东走,杨过彻底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直到少帝十六年,他才收到了从南边寄过来的信,带来的却是个噩耗。
他的恩师,那个他视为父亲一般的男人,去世了。
他没有怀疑信的真假,因为信上的笔迹锋锐有力,那是燕长生的笔迹。
杨过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见任何人,包括恩爱有加的妻子,三天后,他踏出房门,府中挂起白色的灯笼。
出于担心,他多次派出人手寻找燕长生的下落,可结果都是无功而返,有生之年,他再没见过那个让他敬畏有加的男人。
晏修白去世的第二年,少帝三次禅位大将军杨过,前两次大将军拒之不受,最后一次少帝剃光了自己的头发,扬言将军不受朕便剃度出家,大将军百般推辞不过,只能接受,于汴京登基为帝,封原配龙氏为后,改国号为庆,史称庆太祖。
杨过登基后,倒也没有为难赵氏一族,甚至还给少帝封了个有名无实的魏北候。‘
少帝活得比他父亲长,长久的多。
不过,挣扎延续了数百年的大宋,也彻底的不存在了......
第56章 1.5
再一次从燕长生面前离开的时候,晏修白伤感难过之余, 也多了一种重逢的期盼。
他只是有些抱歉, 对于燕长生而言, 他的离开是死别,虽然这个死别是暂时的, 但也不是不伤心的,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差别而已。‘
晏修白在燕长生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在陌生的世界醒来, 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 但这种习惯,是他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因为那个被留下的人会难过, 虽然对方还是会找来, 虽然两人终究还会重逢, 可曾经有过的难受并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
因为在乎, 所以更加的不舍得对方一丁点的伤心。
晏修白的神智已经清醒,可他不想动弹, 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一下, 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想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默默哀悼一下他和燕长生现在这种阴阳相隔, 被命运活生生拆散的可怜处境。
和被人棒打分离的鸳鸯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惜时不待他, 或者说他现在的处境实在由不得他伤春悲秋,感叹一下他命运多舛的爱情。
从后背不断窜上来的冷意让他有些腿抖,如果现在能给他一碗热酒, 或者是一床棉被,哪怕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都能感激不已。
在又冷又饿,全身还疼的想杀人的情况下,情啊爱啊什么的算个屁啊。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身上的血流出来,在慢慢结成冰的那个过程。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各种腐烂的味道,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酸臭味交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嗅觉。
仔细闻一闻,那股臭味就是他自己身上传来的,晏修白想抓狂。
晏修白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身上满是大刑之后留下的伤,血迹斑斑,此刻正是寒冬腊月,地牢又阴冷潮湿,他就这么被人随意丢在里面,晏修白觉得,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已经死了,然后他才来的。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内力精深,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体力值一直在严重下跌。
不止是他难受,系统也吓得厉害,一股暖意始终萦绕在他胸口,护着他的心脉。
晏修白咬着牙,非常不痛快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系统闻言,立刻调出了对方现在这具身体的详细资料。
文采非凡,胸有丘壑,只因出生寒门,无人推荐,为人所妒,始终郁郁不得志。
直到皇帝推出科举制度,原主一朝夺得魁首,少年得志,被皇帝重用。
原主感念皇恩,立誓用满腹才学报效朝廷,辅佐帝王,以报皇帝知遇之恩。
皇帝对他确实颇多看重,不过而立便将他提拔到了左仆射的高位。
只是官位坐的越高,他与皇帝的分歧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皇帝三征高丽失败之后,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颓废了,早年那个野心勃勃,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皇帝,开始逐渐变得荒唐。
他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奢侈糜烂,性格里刚愎自用的一面十二万分的恶化,彻底暴露出来。
原主阻拦劝诫,甚至死谏都有过,却依旧改变不了丝毫,反而惹来帝王的厌恶。
他无能为力,空有万千才智又怎样,他拉不住一个醉生梦死的人,改变不了一个正在走向末路的王朝,甚至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从而将自己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原主的命运让人叹息,晏修白了解之后也有些唏嘘,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从这里给弄出去,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
皇帝这回可是真的厌弃了他的,不过也是,任何一个帝王被做臣子的指着鼻子骂昏君都会龙颜大怒,何况当今圣上那个刚愎自用的脾气。
不是晏修白想吐槽,这个原主的性子,过于刚直了些。
对别人也就算了,连对皇帝都这样,还是一个显然不是明君的皇帝,简直是自己找死啊。
就在晏修白想着这些,以及寻思着要不要越狱,怎么越狱的时候,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他微微皱起了眉,依旧保持着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姿势躺着,心神却早已戒备起来。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的,地牢的尽头嗖的一下闪进几个身影来。
几个人都蒙着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为首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颗滴血的人头,看到牢里关着的晏修白时,对方随手一扔,那颗不知道是谁的头颅撞到了墙上,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角落里。
为首那人头一偏,低哑着声音道:“钥匙呢,赶紧把门打开!”
身后立刻有人上前,三下两下便将牢门打了开来,晏修白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极其凄惨,可乱发后面的那双眼睛,锐利而戒备。
察觉到了他的戒备,为首那人赶紧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朗方正,略带微须的脸来。
“是我!你还——好么——”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是艰难,就晏修白现在这个样子,能称得上好才怪,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满是痛惜。
而晏修白已经将眼前的这张脸和原主记忆中的人渐渐联系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就算满身狼狈,也很是儒雅的施了一礼,“孟拙兄。”他在脸上带上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后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疑惑的视线从他脸上下滑,直直的看向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来不及多说了。”秦孟拙手一扬,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披在晏修白身上,将他裹得严实,“跟我走!”他如此说道。
晏修白没有反抗,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对方动作迅速,不容他多说的就拉着他往外走。
他住的那件牢房在最里面,这一路走过来,入目所见尽是鲜血和尸体,有衙役的,也有犯人的,晏修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走出阴森的牢房之时,空气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今夜没有月亮,可本该漆黑的夜色却被照的亮如白昼。
那是火,足以燃烧一切的大火,失火的方向是——皇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晏修白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夜里的风吹的他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