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风卸下易容,洗去身上褐粉,手臂上的麒麟纹被水泽烛光,照得透亮,褚风深吸口气将自己埋入水中,他需要理理自己的情绪。
水里的宁静,让他沉静,却也让脑海中,不断响起长孙的话。
「九风,你是…他的长辈,竟与他…」长孙皇后打了九风一巴掌。
九风脸偏了过去,任长孙皇后打。
「此事皇上可知?」圆润的大眼满是泪水。
九风摇头。
「乾儿他是未来的储君,你不能毁了他。」落泪乞求。
九风不语,他知晓李承乾的天命,当了储君才是真要了他的命,可他却不能说。
「乾儿十七岁生辰一过,皇上的谕旨便会下来了,九风,算姊姊求你,离开他。」他俩本就感情好,长孙一直以姊姊自称。
褚风出了水面,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双眼有些红,脸上满是水痕,踏出水盆,褚风细细地擦着身子,为自己的手上着褐粉,拿起画笔,画着自己的脸,遮住梨涡,画上皱纹。
看着铜镜中的褚风,摸上铜镜,愿皇上这出戏能平安落幕。
躺回床榻,褚风空出右侧,那一年的相拥共眠,已经习惯的体温与依偎,引他落泪。
☆、第一章 再见承乾 1-4
皇上在大殿上,大大的称赞太子李承乾,这让长孙无忌更添一分欣喜,受到大臣们的敬羡,一直以为李承乾资质平庸,无所作为,没想到此次对科举之事,提出如此对策。
「太子啊,最近可是长进不少,这科举之功,朕得赏,房玄龄提笔。」手还指了指房玄龄,要他拟旨:「加赐双龙珠,赐单眼铜翎,上次吐鲁番进贡的玛瑙也一并给了太子,还有再给太子加个保名,就赐名乾麟王。」
「儿臣叩谢皇恩。」淡淡浅笑。
作对事,得加赏是应该,可因为他是太子,作对事,便成了大唐之胜事,这份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出了朝堂,长孙无忌走近李承乾:「太子请留步。」
「舅父。」作揖,他知晓长孙无忌定会找他聊聊。
「太子真的长进不少,老臣甚是欣慰。」笑里有许多含意,看了一眼浅笑得太子,他就是不爱这孩子这般,对太子之位毫不上心,眼神透着严厉:「皇上旨给太子的神机子,可有帮助太子?」
李承乾依旧浅笑:「舅父,那老先生偶尔会同甥儿聊聊,可毕竟是算命的,说出来的话,也就是参考参考。」他在太子府里的眼线难道没同长孙无忌说吗?他才不信。
「哈哈哈,你啊,真长进不少,算命之言姑且听听就罢。」又说:「这皇城之中,都传着…传着什麽来着。」长孙无忌故作想不起。
站在一旁许久的书令王伯敖才说:「是汴州褚风知名主,引风入主得天下,长孙大人。」配合得刚刚好。
「是是…便是这句。」笑得开怀:「你看我这记性。」
李承乾愣了愣,他是真的没听说。
「现下皇上又将褚风旨於你府上,太子可别辜负皇上一片心意。」眼里含有深意,当他知晓皇上旨褚风入太子府那刻,心是一凛,可见了今日太子的表现与赏赐,倒有几分心安。
「甥儿知道,多谢舅父。」低头作揖,汴州褚风知名主,引风入主得天下,天下岂是他褚风一人能掌握。
「还有太子啊,这家事不兴,国事难掌,舅父本不该多说,可太子妃即将待产,有空也该关心关心。」好歹苏璟儿也是苏擅大人的女儿。
「让舅父忧心了,承乾记下。」恭敬地低着头,送长孙无忌离去。
长孙无忌坐上马车,回头看了太子一眼,依旧作揖低头,他说不上,只觉得太子有些转变,放下车帘,摸着胡子思忖:难道,那褚风教了他些什麽?抑或是,太子真有野心接掌皇位?不对,以太子温淡的性子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想着接掌皇位,那褚风到底什麽来历?
长孙无忌皱眉思索,自那九风离去之後,他便不曾如此伤脑费神,心里一惊,怎会想起九风,随後又摇摇头,不可能,太子都说是位老先生了,若真是九风,今年不过而立之年,手指敲着座把,想着这事得捉磨捉磨。
连日的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长安城,李承乾看着车外的雪景,伸出手享受那风吹的冰冽。
马车停於常王府前,立秋时才刚上铜漆,现在白雪挂在屋檐边,看起来别有一番锦玉奢贵的气势,李承乾低头进了王府,转个弯走入塘旁,站在廊上看着飘雪。
他清楚心里有一丝怒意,是在听了那句「汴州褚风知名主,引风入主得天下」,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心里却又有一丝心寒。
褚风是他什麽人,不过是皇上派来的一颗棋子,近日时再和褚风走得太近,还真的差点受骗与他交心,思及此,李承乾又是一阵恼怒。
他伸手接飘雪,看着雪片在手上化开,也就是在这般寒冷的日子,他才明白九风对他也是有情,又接了一片飘雪————
九风拿起兔毛斗篷盖上李承乾的身子,嘴里碎念:「谁让你捡那破链子,现在可好了,病着了。」还用脚将雪炉推靠近些,就怕李承乾冷。
吸了吸鼻子:「那链子不是你娘给的吗?」这湖水真差点将他冻僵。
九风很是感动,微微歛下眼,又说:「你这孩子,哥的武功极好,还需要你这别脚功夫取去吗?」捏了下他的脸。
嘶了一声,又说:「又唬我,你这样子,哪里像我哥。」还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九风。
九风并未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眼里的水波透着许多情绪。
李承乾看着九风,用手肘推了推:「我真没事,瞧,链子也给找回来了。」他从水里窜出的那一刻,就见九风红着眼一个旋身,将他拉起,画过湖面,跳回桥上。
九风为他哭了。
讨好似地揽过九风,又将兔毛斗篷与他同盖:「我就舍不得你如此,明明在意,却又要故做无谓。」李承乾闭上眼睛,头沉的很,靠在比他娇小的九风肩上。
九风为他拉了拉被褥,看着他,依旧不语。
「我得睡会儿,你可不准走,得顾着我。」抓上九风的手,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缠住九风,这会儿趁病撒娇,他也乐着。
九风静静伴在他身边,见他鼻息沉稳,为他拨过落在脸上的发。
李承乾可以感受到九风靠近他,然後,九风吻了他。
他张眼,就见了九风红着脸撇过头,似乎没发现他已经醒了,他伸手揽上九风的头,将唇按上他的唇,看着九风惊讶的表情,李承乾笑的开心,舌头舔着九风的唇瓣,引他的小舌与他相缠。
九风闭上眼,抓着李承乾的衣襟,回应着,李承乾翻身将他压在床榻上,轻轻地吻着他的唇,最後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们不做兄弟,好吗?」
见了九风闷在他怀里,顿了一下,点头。
李承乾将链子系上红线,将俩人小指系在一块:「月老红线系,此情绵绵忆。」亲了一下九风,李承乾才笑着放开他,那时他真的以为九风与他同岁,那个恋上他的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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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想回书房,却见了褚风站在另一侧的廊上,背对着他,也是伸手接着雪花,李承乾远远地看着压在褚风身上的兔毛斗篷,有那麽一瞬间,将他看成了九风,心里一阵悸动,却在见了他转身之时,失望了。
褚风也发现他了,在远处微微作揖拜礼,便转身离去。
李承乾赶上前,他想问问褚风,他为何来常王府,为何在他防备他时,总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为何…成了皇上的棋子…
拉住褚风手臂,褚风一个旋身,有些站不稳撞上了李承乾。
「汴州褚风知名主,引风入主得天下,先生可知晓这句话?」他满是怒意,可在褚风撞上他之时,发现了他毫无内功,心里又莫名的好过些。
也许褚风也是逼不得已,有一丝这般的念头。
褚风站稳,恭敬的说:「知道。」
大笑,笑得狂妄:「那麽先生可知道,本王…」无意东宫。
「也知道。」打断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眯眼,审着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老夫不能主宰谁人为大唐名主,老夫只是帮皇上保着他想保住之人。」与李承乾对视。
一愣,随即又笑着甩开他的手说:「果然还是皇上的棋子。」莫名心寒,在这常王府没一个是自己人!
褚风低头,见他如此,心疼不舍。
看着离去背影,褚风的手微微伸出,停在半空,最後落在身侧,他还不能,还不能说出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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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秦和殿内。
皇上盘着腿坐在长椅上,就在长椅上摆着一张小桌,在上头批示奏章,朱砂点评,在奏摺上落下一行行朱砂色字句,杨妃乖顺的坐在对侧磨墨,也不扰。
杨妃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平时深黯书墨画绣,因为是前朝隋炀帝之女,身分总是敏感些,她自个儿也甚少与其他妃嫔来往。
「若儿,我们恪儿许久未来与朕请安了。」依旧看着奏摺,这纪王对她母亲韦贵妃倒是真的言听计从,没用的东西。
「是若儿的错,这几日,恪儿受了风寒,病得紧,今日他本要回长安与皇上请安,是若儿让他休息几日再回,皇上要怪,怪臣妾便是。」起身半跪一旁。
扶起杨妃:「傻瓜,朕要是真要怪他,早叫人般旨将他绑回宫了。」握着杨妃的手:「朕只是想儿子了,恪儿就跟你一般,恪守本分,个性温顺,也难为他在光州为朕打理江南天下。」
「这本是恪儿身为皇子的职责,没甚麽为难的。」说的轻轻柔柔。
李世民大笑:「你倒是会为儿子说话,朕想着年前便将他调回长安,赐他於长安西北那座别府,做他的吴王府,这样你想他之时,便可朝他入宫。」
杨妃眼里水波流转,半跪谢恩,起身时还默默地擦着眼泪。
「朕老了,想与儿子们好好聚聚。」故作感叹。
杨妃自暖炉就着绵把将水壶提起,为皇上斟茶:「皇上不过四旬,怎说自己老呢! 」俩人像寻常的老夫妻般谈着话。
李世民摇摇头,笑了笑,低头批奏。
杨妃静静在一旁读书,磨墨,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此次召恪儿回城,她唯一想到的只有太子之争。
可,根本没有理由废太子,虽说太子这十二年来毫无所展,却也没犯什麽大错,皇上纵使对太子有所不满,也不可能一夕就换了太子。
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静静地磨墨,她还是得提醒恪儿。
皇上忽然冷哼一声:「这温彦博到底拿了韦妃多少好处,既然请奏要朕将褚风也教教慎王。」
杨妃故作不懂,後宫不涉朝政,这是本分:「那褚风是何人?可是前阵子皇上请来的神机子?」这事大夥是知晓的。
「你也知道?」挑眉,看了一眼杨妃。
掩嘴笑了一下:「这事全皇宫都知晓,若儿说不知,那便是瞒着皇上了。」
皇上一愣:「是朕多心。」拿起热茶,啜了一口,盖上茶盖:「得了一个算命郎,便能得天下,朕何不留着自己用,一群庸才! 」今日已经看了不少此等无意义之请奏,甚是心烦!
「若儿不能干涉朝政,不便多问,可听皇上这一说,定是那算命郎做了些什麽,才会引起众家争夺,惹皇上心烦。」依旧乖巧,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都是清清淡淡,让人定下心神。
李世民见她柔情似水,握了握她的纤手,也平下心思忖着,褚风引承乾立功,受封赏,让他这太子作得有些样子,可却又说懂得朕的心思,这褚风到底想做什?
眉上一阵按压:「皇上,想什麽?眉头都皱紧了。」半靠在皇上身後,为他按着。
李世民放下奏摺,枕在她腿上:「朕啊,还真看不清那人。」并未多说,闭目养神。
杨妃见他如此,也就静静地按着。
看似亲昵的老夫妻,却是各怀心思。
谁叫他们生在帝王家呢!
☆、第二章 吴王李恪 2-1
长安城外十里之处,一辆灰蓬旧帐的马车行驶在树林间,前方靠近城门处,热闹得很,有许多外族摆设的摊贩叫卖着,马车缓缓行驶,通过小贩,李恪稍稍撩起车帘,看了一下前方的长安城,他已有一年多未入皇城,眼前的繁华锦玉,对他来说只是旧地重回,说是旧地却又陌生,他自小便西征南讨,待在长安城的日子并不多,若真有想念,也只有娘,让他挂心。
放下车帘,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此次回城乃是因为在光州他平定南蛮,制定礼乐,上请皇上加派书郎南下开授私塾,让更多百姓习字读文,短短一年,光州五十里内,满街书画文墨,茶楼飘散诗词文藻,百姓粗暴的性子安定不少,纷争自然也少了许多,光州一年之内成了文藻之地。
皇上大喜,赐封吴王,召他入长安,赏吴王府,娘且来信要他收敛性子,切勿过度喧众,凡是如稻如穗,谦和低调,安分守己。
李恪听了进去,毕竟他是位不受宠的皇子,当他的逍遥王爷也好。
进了吴王府,管家前来作揖:「王爷,小人张福,是皇上旨来为王爷打理府上事务。」
嗯了一声,本想就此走过,却又停下脚步:「张福,那路上的人都说着什麽汴州褚风知名主,可是什麽商家或是什麽童曲?」
张福笑了笑:「是汴州褚风知名主,引风入主得天下,这事在长安很是出名,听闻皇上请了一位神机子名叫褚风,在那之前便有四方道士断言得褚风得天下,只因褚风知名主,现下皇上又将褚风旨给了太子,大夥都传着太子是下一代名主,大唐国运当盛。」
「太子本就是储君,既是未来名主,此事本就理所当然。」褚风?是他?
张福笑着说:「是。王爷说的极是。」
并未在理会张福,这张福也不知是谁的人,少说为佳,转身步入厅堂,想着褚风之事。
李恪曾见过褚风,也认得褚风,是位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年。
在三年前被分至凉州镇守边关时,当时突厥来袭,他领兵出征,遇上埋伏,墬落山谷,原以为会就此送命,却遇上背着娃儿的褚风,单手将他拉起,毫不费力。
由於李恪断了踝骨,褚风见他行动不便,为他医治,俩人一娃在山谷相处有十五日之久,才爬上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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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可好多了?」褚风又看了看李恪的伤,他不是大夫,也不知他是否好齐。
李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要麻烦公子陪在下几日了。」故作抱歉。
一旁的褚宁笑得开心,还对李恪说:「你羞羞羞羞! 」
李恪脸上一红,尽管女娃是胡诌的,他也有一丝心虚。
褚风并不理会,揉揉女娃的头。
「在下李恪,公子和妹妹的感情真好。」有一丝羡慕。
「在下褚风,她是我女儿褚宁。」眼神坦然真诚。
李恪一愣:「女儿?」
「是爹爹! 」女娃抱上褚风,就见褚风一脸宠溺。
「那公子岂不是十四岁便生下娃儿! 」说了才觉得失礼。
褚风顿了下,大笑,嘴边又旋起好看的梨涡:「在下…今年三十五了。 」
又是一愣,逗得他俩父女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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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从衣襟里拿出一条链子,摸着。
这是从褚风身上掉下来的链子,他本想追上还於褚风,可因为士兵已寻到他所在之处,便给耽搁了,再回头,已不见褚风踪影。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李恪将链子收起。
「恪儿,你可回城了,上次光州一别,我兄弟俩可是许久不曾聚聚。」李承乾自外面走进大厅,开心的揽上自家兄弟。
「太子。」作揖,有些腼腆,他也是喜欢这哥哥的,只是俩人身分地位悬殊,他总有些自卑。
「叫哥。」坐一旁,笑着要李恪和他一起坐下。
「哥,今日怎知道恪儿回长安?」脸上挂着笑容,很是开心。
「早就给打听了,你想低调回府,哥是没意见,可哥总不能让你回了府上,没个熟悉的人为你接风。」拍拍李恪的肩。
李恪很是感动,握上肩上的手,一脸兄弟义气的豪志。
俩人聊了一会儿近事,李恪才想起褚风之事。
「哥,那褚风可是看起来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身高这般高,长得挺清秀水灵的,还有,武功极高。」又细细地描述了褚风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