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一时感到举步维艰,半晌才鼓足勇气,朝他那边走了几步,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欣慰的喟叹:“不错嘛,都来得挺早呀!”
转过身,齐蕴真落在崖上,潇洒肆意地甩了甩袖子,往崖壁上一靠,不知打哪摸出一把瓜子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两人只好都凑过去见了礼,凌容与瞟他一眼,又远远站回了崖边。
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极力无视身后饶有兴致的嗑瓜子声,满脸纠结地一步一步往他那边蹭。眼见便要蹭到身前,俞夫子,迟弦郁,司空磬并那三个弟子忽然就呼啦啦到齐了。
齐蕴真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众人又一并向俞夫子见礼。
司空磬兴奋不已:“人都到齐了,咱们走吧!五师兄下山之时我来这里送他,那时就想着几时能轮到我,没想到不过十来日!”
顾怀微一拢眉——吴江冷也下山了?
迟弦郁不是第一次下山,在一群激动不已的人里微微含笑,显得分外淡定。
俞夫子捋捋胡子,点头笑道:“是时候了。”
“走吧,能御剑的御剑,自觉难以支撑的双人共御也可,互帮互助么。”齐蕴真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似笑非笑,“只一点,此行千里之遥,术法不过关便趁早服软,别叫我在半空中捡人。”
在整齐的“是”中,顾怀又小心翼翼朝凌容与蹭了一步,在他身后一把攥住衣袖。
“……”凌容与霎时就红了耳根,待与众人一起召唤出自己的剑来,把剑变得比别人大了一倍,才头也不回恩赐般道,“走吧。”
顾怀登时放下心来,知道他不是真的气恼,笑眯眯地站了上去,得寸进尺地拽住他胳膊,凑过去低语:“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啊。”
凌容与只觉耳边一痒,差点炸毛把他推下去,剑都在空中抖了一个小剑花,被齐蕴真警告地瞪了一眼,堪堪稳住了,气得低声直骂他“笨蛋!”
顾怀被骂了几句,却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司空磬远远看见,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剑都被朝阳染成了粉色,还是小师妹最喜欢的那种粉。
转眼间,众人已经飞入了云海之中。
顾怀这下再笑不出来了,抱着凌容与一只胳膊死也不松手。
凌容与仿佛日行一善,嘴巴上虽嘲讽着“胆小鬼”,却破天荒没硬把他扒开,反而顺手把他半抱在怀里,还大度又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
顾怀这下当真受宠若惊,十分忐忑地看他一眼,赶紧用力抓得更紧了,免得下一秒就被扔下去。
齐蕴真不得不在几个频频回头的弟子撞上高峰前破口大骂:“御剑的时候别回头,我没教过你们么!”
“……”司空磬一脸尴尬地与可怜兮兮盯着自己的师弟对视,“看什么?我是不会抱你的。害怕的话……自己闭上眼,我来御剑!”
那位师弟一脸受伤地转过脸去,再也不相信师兄弟情谊了。
在空中飞了一日之久,到黄昏之时,众人都精疲力尽地坐在了剑上,十分崇拜地望着俞丹隐和迟弦郁——一直保持一个仙风道骨的站姿也是很累的。
顾怀靠在凌容与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开始他是很害怕的,飞得久了就习惯了,加上凌容与一直揽着他,并没有作怪,他就开始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了,结果许是因昨夜没睡好,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连两人怎么坐下来的都不知道。
可也不知是御剑比起飞机来太慢,还是修仙界太大,一行人竟飞了整整一日还没到生死城。凌容与一路支撑到夜幕降临,一次都没叫顾怀同他换班过,早就气力不支,满头冷汗了,偏偏他昨日刚刚开窍,自尊心比平日还要强上三分,惨白着脸咬牙死撑,就是不想叫醒怀里的人,于是一把剑飞得越来越慢,还晃晃悠悠地。直到顾怀被一个颠簸晃醒,抬头便见他面无血色,顿时也吓得面色惨白,疾呼救命。
然后两人就被赶回来的齐蕴真骂了个狗血淋头。
魔音穿脑半个时辰后,凌容与果断地双眼一闭,直挺挺倒在了顾怀怀里,两个人都得救了。
一夜过去,顾怀低头看着腿上的人——自装死后,他就躺在自己腿上没起来过,此时呼吸起伏,模样平静又乖巧。
顾怀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俯下身——
“……别装了,”还好敏锐地发现了他呼吸的变化,顾怀一个急刹,及时忍住了差点贴上他额头的吻,尴尬地找话说,“生死城到了。”
凌容与相当有技巧地在剑身上侧过身,垂眸往下瞟了一眼,顿时目露惊诧之色,猛地翻身坐了起来,长发啪地糊了顾怀一脸。
第一时间拉住他谨防高空坠物的顾怀:“……”你掉下去算了!
不是凌容与少见多怪,从上往下看去,生死城的地形地貌的确十分奇异。它位于山谷中心,前后各有一段山,但两边的山都不高,这样看上去,像是一座现代露天的体育馆。奇异之处是,它前后两面的山,一面郁郁葱葱,浮岚暖翠,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另一面却是荒岩裸露,寸草不生,白骨如山,死气沉沉,仿佛连风都吹不过来。而两山之间便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喧嚣吵闹之声直上云霄。山与城之间都隔着一道深渊,各有一座长桥相连,一名“梦死”,一名“往生”。
顾怀知道,苍翠的一面山上有一道门,叫做“生门”,从生门过去,是那座“梦死桥”,走过梦死桥,便进入了生死城,而在荒芜的那面山上,过了“往生桥”,也有一道门,那是“死门”。城中的人只可从生门进出,死门是用来将在城中死去之人的尸体运往后山的。
此时旭日初升,生死城已经热闹了起来,吆喝的,刚起的,醉醺醺的,没睡过的,哄闹成一团。他们一行人落在生门前,从熙熙攘攘的梦死桥上走了过去,第一次下山的众弟子们一个比一个兴奋,东张西望,好奇万分,连凌容与都凑到桥上一个写着“专业贴金三十年”的摊位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男子往另一个人脸上贴金,满脸新奇,拉都拉不走。司空磬更是被一个挑担子卖宝剑的人引着一路跟回了生门前。迟弦郁数着数着又少一个,一贯温和的脾气都要炸了,憋得满脸通红,含怒大叫一声“司空磬”,引来无数路人期待大战的注目礼。
齐蕴真年轻时只怕没少来此处寻欢作乐,熟门熟路地一路充当讲解:“这城里好玩的去处多了:那边儿修得特精贵的是个赌坊,叫三千贯,没有三千贯灵石就别想着进去了;那几个不穿外衫的小美人是千红窟的,呵,大家都懂……敢去就打断你们的腿!”
众弟子:“……”那你说个“哔——”
“再往前,那个修得像个皇宫似的地方,不用师父我说吧,那就是城主的房子,啧,可真是骄奢淫逸……”话虽如此,却是一脸欣羡的神色。
“过了这座桥,咱们先去仙缘客栈落脚,老板娘是我的朋友。之后你们自己玩儿去,但需记住一点,多看热闹别动手。实在要动手也行,不准输!要是被打了,自己躲房里哭,别来找我,更别说是出泉宫的人,丢不起这个脸!万一被打死了——师兄弟们会给你烧纸,但不负责给你报仇。”
众弟子:“……”我们的校服还不够明显吗?
俞夫子终于听不下去似的,含笑补充道:“今日大家便先歇息,明日我们便递上拜帖,求见城主。”
众弟子们响亮地应了一声,又开始欢快地东张西望,一路乱跑,东跑一个,西丢一个,一段不长的路愣是从清晨走到了将近午时。顾怀算是比较乖巧的,被凌容与拽着一个个摊位看过去,一旦发现摊位上没有他想要的明犀刚卯,就会反拖着他往前走。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拉回了客栈,两个甩手师父早就不知所踪。“学生会长”迟弦郁累得半死,还得给他们安排房间。
两人一间,凌容与自然和顾怀一起,两人回房中转了一圈,发现环境不错,虽说房间不大,摆设也很陈旧,但还算干净整洁,古色古香,颇有特色。顾怀认为,至少是二星级酒店水准。他本还怕凌容与看不上这简陋的环境,没想到小少爷被城中无数的新奇玩意吸引了全部心神,一时竟没放在心上。
……可惜就是怎么有两张床?
看到那两张一左一右贴墙而放遥遥相望的床,两人各自别过脸扼腕一瞬,又开开心心地出门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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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城是一个典型的同心圆结构,道路呈放射状,核心便是他们城主的小皇宫,一环是一排富丽堂皇的高级会所,三千贯与千红窟都在这里,二环则是普通人逛街的地方,仙缘客栈就在这一环,三环则是一大堆的地摊以及城中居民居住的场所。因此两人一出门就产生了分歧,顾怀自然是想赶紧去摆地摊的地方把明犀刚卯收回来,凌容与个二世祖却非要去高级会所炫富。两人争执了半天,达成协议:先去一个高级会所,然后就去逛地摊。
接着顾怀就被凌容与半拖半拽地拉到了“三千贯”前。
“……”顾怀肉疼地看着凌容与随随便便掏出两张能兑换三千贯中品灵石的银票,在心中羡慕又心酸地暗骂败家子,忧愁地捂着自己乾坤袋——里面只有五百中品灵石,还是他上个月月市托昊蚩帮忙卖了许多流墨图换回来的,应当差不多刚好能买下明犀刚卯。
还好他已经辟谷了不用吃饭,不然早就饿死了。
三千贯里装潢大气,进去便是一个明亮的大厅,四周有八扇门,人来人往,满脸红光。
收了他们六千贯灵石的小厮殷勤地把小少爷和他的跟班带进来,用一种看肥羊的目光看着凌容与,笑眯眯地介绍:“两位小爷,这里八扇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各有门道,容小的细禀:开门后是骰子牌九等物,也就是沾个‘开’字的寻常玩意;休门后嘛,嘿嘿,房中术……估摸着二位正派出身,瞧他不上;生门后是咱们的常胜戏,也叫猴戏,斗猴儿的;伤门后则是擂台,两人对垒;杜门、景门风雅,赌的是诗酒书画一类;死门斗兽,生死不论;惊门不开,若有欲一争高下者相约对赌,才会进去自定玩法。您二位,可先去杜、景二门转转,再往开、生、死门瞧瞧鲜,便是一日的乐趣了。”
凌容与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舌灿莲花,顺手又打赏了一小袋灵石,打发他去了,果然依他所说,拉着顾怀先往杜、景两门晃悠。见里面不是一群酒鬼在赌酒,就是一群酸不拉几的书生在吊书袋子。凌容与过去猜了几个字谜,赢了几颗晶石回来,得意地不得了。顾怀捧场地鼓掌叫好,忍住了没说这几颗晶石那一袋子灵石都能换一麻袋回来。
两人晃了一圈,凌容与对寻常赌场的玩意不感兴趣,直接拉着他进了生门看猴戏。
进去之后,两人才明白为何这“猴戏”又叫“常胜戏”。看台上围满了观众,一个个群情汹涌地嚎个不停,都是在为围场里的猴子鼓劲:“常胜将军!常胜将军!”
两人在二楼栏杆前趴着瞧了一眼,那围场里两只猴子还在笼子里,一只身材干瘦,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比起另一只魁梧的大猴子来,简直小了一半。
凌容与皱眉道:“这也太不公平了。”
“是啊。”顾怀也觉得奇怪,势均力敌才叫好看,这实力相差如此巨大,谁会买小猴子赢呢?
谁知两人才说了两句话,一个黑衣男子便走了进来,端着个盘子,上了两杯茶,又微笑道:“二位,生门规矩,入门十五颗灵石,押‘常胜将军’,加价随意。”
顾怀满心疑惑,这里倒比别处便宜许多,赌酒的都是上千灵石一赌呢。
凌容与也觉奇怪:“必须押常胜将军?”那谁赔钱?
“二位初到此地,有所不知。”那人微微一笑:原来此处的斗猴与什么斗鸡斗蛐蛐不同,这里的人一进来便必须先买“常胜将军”赢,这是一个票价,其实等于买茶水、看猴戏的钱,就算赢了也不会带来什么红利,之后再说下注,买常胜将军,一注便是百颗灵石,但若要买另一个赢,便需千颗灵石,不过赌赢了,赔率也是极大。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规矩,凌容与转眸看着场中那只刚被放出来的魁梧猴子,“那便是常胜将军么?”
那人却摇摇头,指着另一只小的含笑道:“这只才是我们的常胜将军。”
“……”二脸懵逼。
顾怀差点掀桌:这黑店店大欺客啊,哪有强行要别人买必输的道理?
那人笃定道:“常胜将军一定会赢的。”
“怎么可能?”凌容与听着满场的“常胜将军”,觉得他们一定是没钱才不能买另一只,不服道,“我就偏要买那只大的!”
那人也不惊讶,想必见过不少这种身有反骨的人,点点头收下了他的银票。
顾怀一时犹豫,没来得及拦,于是,就眼睁睁看着他的银子又打了水漂。
凌容与气红了眼,愤愤不平,怎么都想不明白,被顾怀拉着逛地摊的时候还陷在沉思中,嘴里不停念叨:“不可能的,它不可能赢的……”
顾怀一面聚精会神地在地摊上搜索目标物品,一面漫不经心安慰道:“那个店就是个黑店,专坑咱们外地人的。那只小猴子一定是特别厉害,他们故意把他搞成那副样子,又用高赔率引诱不明就里的人买它,都是设计好的。吃一堑,长一智,咱们不去那种地方就行了,乖。”
凌容与用力甩掉他拍在自己头上的手,站在原地不走了,神色分外认真:“都说不可能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然为何只有它这一门晚上要关门?”
……还不许猴子歇口气吗?
顾怀只得停下来,看着他叹气:“……那你想怎样?”
凌容与这才满意地挑眉一笑,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要——夜探三千贯!”
“我的隐身术只能……”
“知道你的隐身术很烂,不用强调了。”凌容与反拉着他往前走,“我们借外力不就行了?”
“你还有隐身的法器?”
“没有,但我有许多一叶障目符,混进这么个地方轻而易举。”
“……行吧,”顾怀勉强同意下来,又警告道,“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论真相如何,你不许同他们的人起冲突!更别想着把钱弄回来!”
凌容与一摊手:“无所谓,谁还稀罕那几颗灵石么?”
“……”败家子!
顾怀无言以对,转身就走。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凌容与追上去,眯眼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顾怀惊恐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了?
“……还真骂了?!”
“不敢不敢!”
两人在人群中追打了一会儿,凌容与忽瞥见一道有些眼熟的人影,愣了一下,停住脚步转头看去,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似乎是水阁里一个女弟子,却没穿他们的青衫……奇怪,临行时城中所有出泉宫弟子得知有两位师父来此都过来拜见了,但这个并不在其中。
凌容与凝眉想了一瞬,刚要说出心中疑惑,一回头,却发现顾怀已经跑没影了,登时气冲冲地追了上去,1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把此事忘在脑后。
顾怀已经跑出去好一截,忽地眼眸一亮,瞧见了前面的摊位上那块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明犀刚卯。这块刚卯果然如书中所说,笼罩着一层仿佛只有燕顾怀能看见的光芒,在他这双眼睛里无比耀眼。
顾怀心中大定,一把将那东西抓进手中,看清上面“明犀”二字后,便惊喜万分地看向脸上盖着书半睡半醒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板,问道:“我要这个刚卯,多少钱!”
谁知那个老板还没答话,斜刺里猛地飞来一道鞭子,狠狠甩在顾怀攥着刚卯的手上,霎时飞起一道血痕。
谁啊!
顾怀手上巨疼,却愣是忍着没松手,左手捂着受伤的右手,大怒地看过去——一个鹅黄春衫的小美人坐在一匹白马上,一手攥着鞭子,正居高临下地拿下巴对着他:“拿来!”见他愣在那里不动,扬鞭就狠狠抽向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