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完本[民国耽美]—— by:60_03

作者:60_03  录入:09-08

邓月明为沈文昌洗了一副碗筷出来,又新布了两个菜,笑道:“知道这是好地方,可是忍不住的要去洗它。”又去一旁拎了一个玻璃壶,里面盛着淡黄色的酒:“我们其实还点了这个,可谁都不会喝,沈先生要不要试试看?”
“是什么?”沈文昌接过来闻了闻,又给推回去了:“是啤酒啊?以前英国的时候倒是喜欢,现在上海的都是本地酿的,我喝不惯了。你们倒是什么东西都备齐了,今天吹的也是东风,可惜借不来箭。”说着笑瞟了一眼卧室房门。
徐师长顾自己吃菜,像是置气,闷声道:“拿什么去借箭?人家用稻草人,我得用我的一颗心!”又对月明道:“他来你就要布两个清淡的菜,我吃来吃去就你这两个清淡的最好吃。他不来我们都吃不到。”是埋怨他不上心,没有把他与庆哥的事情当作一等大事。沈文昌听了顿时又惊又气,心想:“你和小情对公案,打官司,偏要拉个我的人来受这夹缝里的冤枉气。”可面上却也不动,又当作没有听出,还是在为自己做回护——这一类心思百转,不算做大丈夫计谋,算作女人的疑心病,上不得台面,因此也不能叫人晓得,另可当作是憨一些。可邓月明却轻轻巧巧的把徐师长手里的筷子一筹,冷面道:“那你不要吃了,这是我给沈先生点的。”徐师长一愣,随即又对沈文昌苦笑道:“他们这大的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是亏邓月明作为戏子,天生的做不成绅士,可以叫他一物降一物。
沈文昌听着,略微有些迷惑的回对着他:“月明从来没给过人脸色,你们今天是给了他多大的气受?”他这一问,邓月明便略微的低了头,讲到:“倒是没有为难我,只是给沈先生点了一个蘑菇,一个豆腐,就被主人家说了话。以后沈先生要请回来的,我们来做主人家。”他一席话讲的聘婷婀娜,叫徐师长大笑起来:“了不得了不得!不仅要告状,还要报仇!”沈文昌只是笑笑,心里很熨帖。他在白珍那里是个配角,在邓月明这里却是皇天后土,要为他主持公道。
邓月明又沈文昌讲:“我去看看师哥。不然我留在这里,你们就只打趣我来了。”沈文昌道:“去吧,留你在里口无遮拦的。”
“不是的。” 邓月明低头羞笑着,很快的也进了卧房,只留沈文昌和徐师长在客厅里。沈文昌吃了一口蘑菇,嫌屋子里闷气,起身倒了两杯白兰地,请徐师长移步阳台去。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徐师长,然而遇到了,也很有一些话说。
“乌洛托品卖给了钱东旭,渠洋。”沈文昌写着,徐师长看完,他就把便条扔进了烟灰缸。烟灰缸点了一颗香烟,立刻燃着了便条。这点便条的火光是幽的,很远的地方看过来,不过一粒萤的光,瞬息就能灭掉。可是沈文昌的心绪却是激荡的,因为这粒萤火,是他藏在层层灰烬下的火种,无论将来形式如何,是进是退,这粒幽亮的火,都会为他照出一条路。
“岂止是照路呢?”他又想:“会烧出一条通天大道也说不定。”
纸屑沉在烟灰缸底,散着焦燥的气息。世上的人为了名利前赴后继,欲火烧了,毁了,可不就是这样气息? 他用一张纸,就抵上了别人的分身碎骨,可不就是比别人来的上道?他觉得他天生就是属于这样的时代的,甚至隐约把自己归向枭雄一类的人物。
徐师长也专注的望着那一点火光,只是笑着问他“怎么知道?”
沈文昌只道:“现在供应这么紧张,所以上面要求查一查仓库,一来是要扫一扫壁角,二来是要揪一揪粮虫。”他有顿了一顿,自嘲道:“穷疯了,怕是无以为继,所以想着揪虫。可找到虫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都动不了?最多职位调动一下。这个搜查登记是我部门在做,连夜把旧账本翻出来,抽查了三四月的账,查到一点东西。”
“哦?”徐师长凑过来,非常好奇。沈文昌也存了一点炫技的心思,低声笑道:“我说这个帐里是不对的,他到也不在意,说是出去了一批药,叫我给隐藏一下。我讲,我总要知道是到了谁的手里,心里才有个底,才敢帮他瞒上一瞒。”是他和徐师长之间保存录音与投名状一样的手段。
“你可不要告诉我,查一查也是你吹的风……嗨,沈秘书。可你信不信?这人真不真?”
沈文昌不答,只是写:“钱东旭,钱保保之侄。钱保保,乔治.罗森伯格之大司务也。”
徐师长皱褶眉看火光,也写:“乔治投奔河南李宋宪,李宋宪尚未提起乌洛托品。这一脉你且放下。”
沈文昌写:“渠洋,青帮钟老之干弟儿婿,已离境内,南下云南,缅甸。”
徐师长笑道:“祖宗十八代都被你挖出来了,我这么不知道他有个干弟弟?”
沈文昌写道:“民国十六年已死。钟老乳母之子。”
“嗯……”徐师长靠着椅背,手指头敲着扶手念着:“钟老老钟……他是早死了……他又是哪一派呢……”
沈文昌又写道:“今年五月十五日,虹口一新造房因帮派冲突,被手雷爆破。五月下旬,渠离沪。”
“他们手雷哪有那么大力量!哦……恐怕是个幌子,东西销掉了。”徐师长嗤笑道:“这一脉恐怕用干净了,但是他们偏哪一头?”
沈文昌耸耸肩,还没查到,只道:“我不能再喝了,还得送太太回家,走了。”徐师长挥挥手,没有起身留客的意思。沈文昌又在客厅叫了一声“月明”。邓月明立刻出来了,对着房里的庆哥道:“我也要回去了,晚了不好雇车子。”卧室里黑洞洞的没有声响,令沈文昌想到恒仁路的公寓,盘丝洞一般,一个见不得人的销魂窟,隐匿着艳鬼。现在这只艳鬼就立在他的面前,驯服的低着头,为他理西装上的一道褶子——这视他为皇天后土的精怪啊。
他与邓月明一道出去,他要上楼,邓月明要下楼,于是各自都慢了脚步,缓缓的走在拱廊里。姜汁黄的壁灯里透出金色的光,拥着他们走向一面电影的幕布,把各自的一段人生印上去,压上去。这时候旁白又起了:“老徐和你师哥的事情真真假假,偏就是你要来参一脚。”
邓月明低头笑了笑,说:“师哥待我挺好的。”
沈文昌嘲笑他:“所以特地来做个给人撒气的?”
邓月明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淡淡的讲起:“有一次听到师哥和徐先生讲话,师哥讲起第一次:‘以为就要好,还一直痛着,没完没了的;以为就这样下去了,死了算了,又突然的好了,自己还活着,还得起来给人穿衣服。’我才知道,他是真爱他……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所以这趟我过来,能劝一句算一句。”
一个戏子的初夜,沈文昌听的很刺激,不由的想起邓月明的“第一次”,开口问起来,自己也带点紧张:“你呢?”他们一同走到电梯前面,邓月明陪着沈文昌等电梯开上来。
“我嘛?当时我可真是得意,觉得自己最了不起,是天下第一厉害的——连你也能勾引到手。”
沈文昌听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趁没有人就捧过邓月明的面颊来吻。邓月明笑着佯装要躲,侧过身去,却踮起脚轻咬了一口沈文昌的耳朵。沈文昌笑他是“伶牙俐齿的小畜生”。电梯开上来,邓月明立在电梯口,恭敬的与他道别,他只是一点头,因为有个电梯工在,他就又成了沈太太的沈先生。
电梯的黄铜门一关,整个的是个璀璨辉煌的牢笼,笼外连着一个斗兽场。笼一开,沈文昌入场,应对着他的太太和朋友。沈太太问起他邓月明,他只是讲:“不过去会会老徐,谁理会他呢?” ——终于是一种对邓月明的回护。冯小姐见他面色有些厌倦,以为很喝了一些酒,就要给他再点几个素淡的菜。他要了一个蘑菇豆干,菜上上来,又叫他想起邓月明。
那电梯开上的一瞬间里,他看见邓月明的笑容,落寞的,浅淡的,是一轮初冬的下弦月。下弦月沉到西山里,沉到江海下,人的眼睛里却还留着一个月亮,闭上眼也能看得到,可是隐隐约约,定睛去看,它就没了,不看它呢,它又永远挂在天际的一角。
他忽然不着边际的想到:邓月明后悔了——他得意过,骄傲过,可他现在后悔了。他想到就要吓自己一跳,因为自己付出了感情了,如果邓月明后悔了,他就是上了戏子的当。可他又想,邓月明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他爱邓月明,邓月明也是理所应当该爱他的呀——他现在对他这么好——就像是他埋了一粒火种,这个时代也理所当然的要对他有所馈赠,他是这么未雨绸缪,这么的思虑周全呀!
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
第47章
华懋饭店的饭局散掉了,一对结婚的人要把离婚的人送回家。他们三个人坐在汽车里,白珍坐在中间,枕着沈文昌的肩膀。
出饭店的时候才八点一刻,上海的灯光依然亮着,是坐孤岛,不是荒岛。夜色里赤金的灯光一粒一粒,汽车开动起来,随着柏油马路起伏摇晃,那灯光也一并起伏摇晃着,各自拖一条微颤颤的亮的尾,像倒影在海港的水中——孤岛的海港。月亮也是昏的,浸在深蓝的海水里,沉沉浮浮,看着柔软却粗糙,是枚用旧了的粉扑子。
沈文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上面还留着邓月明口舌的温度。他想邓月明改名字的夜晚,挂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月。那月亮一定是枚规整银元,边际清晰,看着硬而冷,能把一个人恐怖的前途整个的照出来。
“可他的前途里有了我”他想:“我的月明……他的前途里有了我,应该不至于太坏——我可以养他,可以捧他,叫他成为名伶。我才是他的月亮。”
第二天他就去找邓月明,在恒仁路的公寓里与邓月明拥吻。邓月明围着围裙,一身的烟火气,踮着脚,一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厨房的油“滋滋”响着,荸荠片在油里滴溜溜的转着,此起彼伏,像许多的小月亮。屋子里开了无线电,唱《襟上一朵花》:
“爱他有花一般的梦,
爱他像梦一般的花,
啊啊!
襟上一朵花呀,
花儿就是他!”
这失真的梦一样的音,也是“滋滋”的响着,滴溜溜的转着,滚出许多别在衣襟上的小月亮。
一曲唱罢,邓月明推开沈文昌,笑道:“不行了不行了!油要着起来了!”他跑去关煤气,沈文昌跟进去,从他身后抱着他,去咬他裸出的一条脖颈,笑着嗅他。呼出的热气徘徊在邓月明的脖颈上,像是一条炽热的龙,张着爪子往圆领的纺绸褂子里钻。邓月明撑在案板上,腰已经软了。
沈文昌笑道:“我们等一下出去吃好不好?”下面也是一条炽热的龙。
邓月明不回他,开口喘着气时。他的身体是柔软的,光滑的,罩着一件宽大的纺绸褂子。腰上也不过是一条松紧带,系老银的夏布裤子,很块就能拉下来。他夹着腿,略微弯着膝盖,小腿肚打着颤。
“你比我心思更快……”沈文昌的手指头探进他的嘴里,作弄他的舌头,笑吻他的耳。邓月明很动情,轻轻咬了他的手指头。
“尖牙的小畜生”沈文昌笑道:“哪里都是软的,只牙齿和那儿是硬的。”
邓月明含着他的手指头笑,忽的肩膀一发力,挣扎出来,转过身去抱住了沈文昌。沈文昌大笑起来,圈着他,托着他的屁股一举,他便整个人都挂在了沈文昌身上,两条腿环着他的腰。他们一块闹着转圈,合着无线电里滴溜溜的音,滴溜溜的转出去,笑着撞到客厅的餐桌上。邓月明吃痛哼了一声,可还是要吻他,要解他的皮带。他却捉了他的手,禁锢着他,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邓月明迷惑道。
“你第一次那么得意,那后来呢?”沈文昌挠起了他的腰,他笑着缩成一团,在桌子上似哭似笑的扭动着。
“你后来还得意不得意?嗯?”沈文昌退下的他的裤子,四处的抓他的痒。他非常的怕痒,一双腿又被裤子缠着,膝盖都打不开。他只能是求饶着:“沈先生!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再得意了!老天啊……饶了我吧!”
“你求老天,还是求我?”
“求求沈先生!呀!我从小就怕!饶了我吧!”
沈文昌满意的停了手,邓月明立刻蹬掉了裤子,一只赤脚去蹭沈文昌的胯下。他下身已经全裸了出来,玉一样肤色,不见天日的白。胯间干净漂亮,是自己打理过的。他还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褂子已经被高高撩起,露出了一片小腹。他的躯体是晋魏的佛像,燕瘦却柔韧,衣裳料子一块一片一条一缕,全然没有版型的挂在身上。可灵魂却是一只狐狸的,带着野兽的贪欲。
他懊恼的笑着:“后来我后悔死了,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可是你不来,总也不来。我只能想着你,自己弄……自己弄,没趣死了,怎么都出不来……”
沈文昌褪了笑意,只是盯着他,额头落下一簇发,垂在眉边,无形中褪去了摩登的武装。邓月明支起上身,痴迷的抚摸他的面庞,用手指画他的眉,画他的鼻。画着画着痴笑起来,满口胡言乱语:“你长的这样善,人却这样坏……你应该是个和尚,我在菩萨面前亵渎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斥责我,把我赶出去……不要沾染我……”可他的一双腿已经缠到了沈文昌的腰上,足根不怀好意的摩挲着沈文昌的腰。
沈文昌忽然捂住了邓月明的嘴,撕开了他的褂子。那布结的扣子散到桌上,落到地上,一粒,两粒,三粒……沉沉的静默着。邓月明的腿被拉起来,架在肩膀上,足尖绷的紧而直,也是沉沉的静默的着。
只有那一墙壁的梧桐叶影是动的,是活的,一颗一颗灰色的小铃铛一样,铃铃的诉着往事。一墙壁的往事,一墙壁的疤痕,怎么也理不清。
事后沈文昌去洗澡,邓月明把关火的荸荠重新炒了,又煨了火腿虾皮的汤,两个人还是在家里吃。
自从邓月明去了一趟76号,他这个“小公馆二太太”算是过了半条明路,现在沈文昌不仅给钱,还给粮给油——一个他管粮食的同事差人送过来的。
“现在什么东西都是限供的,我不帮衬你一点,支持一点你的搅用,我自己都要吃不饱了。”沈文昌喝火腿汤感叹着:“现在饭点都不兴去别人家里做客。吃不吃饭,留不留饭,主客都很为难。”
邓月明在客厅烫沈文昌弄皱的西服裤,听闻笑道:“你一日三餐的过来,我才高兴。”
“只是三餐吗?那你这和外面饭馆有什么两样呢?”
邓月明把裤子烫好,提起来抖了一抖,歪着脑袋冲沈文昌笑:“哪个饭馆的厨子给你烫裤子?”
沈文昌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笑骂道:“你是故意这时候讲浑话来呛我!”邓月明低头一笑,又抬起头来,胳膊支在茶几上,托着腮道:“倒是有个事情忘记和你讲。今天上午的时候徐师长叫了个副官来传话,让我以后来请你出去玩。我说‘我可请不动沈先生,要请人自己请去。’他讲:‘你去请,你请沈先生一定来。’我真是……什么时候在你这有这么大本事?”他面上仿佛得意,一双眼却瑟缩着,惶恐着,嘴边竟笑出一条纹路来——因为恐惧沈文昌笑他自以为是,并没有看重他的意思。他随即又笑道:“还是你们瞒着我,有了什么公案?”嘴唇绷在牙仁上,是为自己开脱。
沈文昌看在眼里,心想:“可以逗他一逗,免得生出娇气。”又想:“可真伤心了又可怜,小猫一样不言语,只是自己哭……”于是开口道:“我和他哪有什么公案,不过因为你和庆哥是师兄弟,才讲上了几句话。他们军部的人,我向来是没有交际的。”
又道:“外人都看出我待你好,偏你自己觉不出来,总是拐弯抹角的来试探,也不想多伤我的心!人都道戏子无情,我看一分半错也没有。”
邓月明听他反打一耙,觉得惊异又好笑,只是垂着眼,又摊出沈文昌的衬衫来烫。
沈文昌指挥着:“不要烫的太笔挺,反而不像,毕竟穿了半天的。”邓月明把衬衫提起来抖抖,随口道:“你弄皱的时候怎么不想下午还要穿?现在叫我大中午的跪这儿烫衣服,饿都饿死啦!”他从衬衫后头露出半张脸,一双带了笑意的眼睛望沈文昌,眨了两眨,就把那点笑给眨干净了,又垂了眼。他把衬衣往自己怀里一抱,低头深深的吻着,乞求着:“你留一件衣裳给我吧……这屋里的衣裳都是干净的,都是死的……你留一件衣裳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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