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二郎的父亲是谁这个问题也是这般,辛沐从来没有主动说过, 但他不干涉二郎自己猜。
二郎想了想,突然快速问道:“可是在想和父亲有关的事?”
辛沐愣了愣, 便点头答道:“是。”
二郎接着又问:“我父亲是棋士?”
“不是。”
“那我父亲是写书的人?”
“不是。”
二郎有些沮丧,二人这般对话也不止百来次了,二郎时常迅速偷袭, 也没从辛沐嘴里撬出些什么来。他将辛沐手里的书拿过来看了半天,找不出这上面究竟有什么线索和他父亲有关,以至于辛沐看得这样入神。
“早晚我能自己查到的。”二郎把书还给了辛沐,而后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小袋子,将里面他收集的那些小暗器拿出来玩。
辛沐看着他, 默默地拿了把扇子给孩子扇风,小孩儿很快便又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笑盈盈地和辛沐说起这些暗器来。
辛沐也带着浅浅的笑,看着二郎便觉得心中欢喜,不一会儿小孩儿玩得累了,自己就睡了过去。马车继续在烈日下前行,辛沐便不自觉又想到了方才说书先生讲的那些话。
这两个月,这说书先生把然后的生平事迹给讲了个遍,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至少九成都对的上,因此辛沐也知晓了许多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这说书先生也只知道事情的表面罢了。比如说容华拒绝了和长公主成亲,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桩美谈,可对于容华来说,拒绝这个婚约的凶险并不亚于在战场上拼杀。
容华的功勋太过于卓著,他已经封了王,若是再让他立功,还能怎么往上加封?这样一个人做一方封疆大吏,哪怕是皇上和那个自小便和他相识,到如今也不得不对他有所提防。若是他能乖乖和长公主成亲,成为皇上的女婿,有了皇上的外孙,让越王这个爵位传给皇上的外孙,或许皇上对他还能有些信任。但他还是拒绝了,还拒绝得众人皆知,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他图个什么?
想到此处,辛沐便立刻止住了往下想的念头,六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往深处想过。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想让容华死,仅此而已。
马车继续向前行进,辛沐给二郎擦了擦汗,而后又思绪放在了二郎的身上。这孩子虽然长得像他,性子却完全不像他,倒是十足地像……容华。小小年纪,还知道给姑娘买花戴。
至于旁的方面,更是和容华如出一辙。
辛沐对二郎的要求很严,他决不许二郎学坏,但他也从未限制过二郎的天性和喜好。二郎不爱读书,习武的根骨却很好;不爱下棋,倒是和镖师们学会了玩骨牌;字写得不怎么样,画画却很有天赋。辛沐都依着他的喜好,让他去做他爱做的事情。
日复一日,尽管辛沐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二郎与旁人无关,是他自己的一个人的孩子,随着孩子渐渐的长大,他便越来越能从孩子的脸上看到那个人的印记。而二郎的对未知的好奇也越来越重,说不定二郎真的会慢慢把当年的一切慢慢拼凑出来。况且一直以来,二郎都把那个人当做英雄来崇敬的,若是有朝一日,果真让他们偶然间想见了……
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辛沐反反复复地担忧,仍旧无法得出答案,只好在心中想,那一切,怕是也只有到了那时候才能知道。
*
过了十日,大刀镖局的车队便到达了越州城门,车队的账房先生去配合守城侍卫清查货物,其余的众人则在城门外的客栈用早膳,吃完将银钱结清之后,租马车的客人们便要离开车队,这一趟行程便算是完了。
辛沐刚和二郎入座,程晋便在角落里怪叫了一声,二郎见状便对辛沐道:“爹,我要小解。”
辛沐点了头,二郎便迅速地溜了,和程晋一块到了客栈外的街角。
程晋有些紧张地搓着手,道:“二郎,我问你,你爹可说了,这次他去昭月会待几天?他何时回京城?”
二郎摇头:“他没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
程晋便有点紧张,道:“嗯……你问问他啊,我们的镖车两个月之后回京,他若是要走,我给他留一辆马车。咱们一块儿到京城多好啊,路上我教你骑马。”
“真的?”二郎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又说,“程晋哥,你这样不行的,你得自己去给他说!这都几年了,你都从老末混成了镖头,怎么还开不了口?再这样下去,我爹只能一直当你是个小辈儿。”
程晋的脸迅速地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你个小屁孩儿,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我爹,你想当我父亲,你……唔!”二郎正说着就被程晋给提起来捂住了嘴,程晋怕人听到,又怕把二郎给弄疼,慌忙抱着他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没人的巷子里,这才放开二郎。
二郎从程晋身上跳下来,哈哈地笑了起来。
“别、别笑了!”程晋又结巴了,酝酿了好半天,这才蹲下来与二郎视线平齐,小声地问:“那……那你觉得……如何?我、我做你父亲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 好短小 丧_(:з)∠)_
第108章
二郎止住笑,认真地想了半天, 这才说:“程晋哥, 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你长得不错,人也好,还能教我武功。可我有父亲啊, 我爹说他还没死呢。”
程晋道:“可……可这么多年了, 他都没来找过你们, 他说不定和旁人在一块儿了, 你爹也没提过他, 他俩肯定早就玩完了。”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二郎满脸认真, 道, “但若不是这样呢?若是他现在一个人,若是他还等着我爹回去, 我认了旁人做父亲,他岂不是太可怜了?总之我得先找到他, 他若是对不起我爹,我就不认他了。”
程晋有些沮丧,低头皱眉满脸都是愁绪, 二郎拍了拍程晋的肩膀,说:“你们这些大人真是的,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虽然我很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但要是我爹真的不想再同他在一起了,我自然也不会强求的。这样, 你就去对我爹说,你喜欢他,你想照顾他,若是他同意,他也喜欢你,我当然是为你们高兴的。”
程晋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当、当真?”
二郎奶声奶气,但异常严肃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程晋“嘿嘿”地低笑,又说:“那……那我如何给他说?”
“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小孩儿给你说吗?你自己想去。我得回去了,我爹等我吃饭呢。”说完二郎便又撒丫子跑了,留下程晋一个人在原地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皱眉。
回到客栈,菜都已经上桌了,父子二人吃了一会儿饭,程晋便到了辛沐的桌前,辛沐很客气地邀请程晋一块儿吃,程晋没坐下,却是很直接地问:“沐、沐公子,你……你这次会在越州待多久呢?若是下下个月你想回京城便提前告诉我,我给你留一辆马车。”
辛沐道:“程镖头有心了,但这次回去想祭奠先祖,也不知道会待多久。不过若是我要到京城的话,还是会租大刀镖局的马车的,我知道在何处寻你们,多谢。”
程晋有点担忧地说:“但……但那个……还有几个月便要开始科举考试了,到时候估计租车的人多,沐公子,你还是……还是早些定下的好。”
辛沐点头道:“自然,多谢。”
程晋知道他现在的确是没有定下来的意思,心中难免沮丧,再加上外面清货出了点儿问题,账房先生叫他,他便没办法再问下去,只是交代辛沐若是有需要,只管找他就是。
辛沐应了,又客气了几句,程晋便失望地离开了。
“爹,你其实都是知道的吧。”程晋走了之后,二郎便问道。
辛沐道:“知道什么?”
“程晋哥喜欢你。”
辛沐面不改色,道:“嗯,我知道。”
“他没有见过你本来的样子,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
“嗯,我知道。”
“他是个好人。”
“的确。”
“他长得不错,武功也很好。”
“嗯。”
“我父亲是谁?”
“……”辛沐顿了顿,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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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沐放下筷子,转头看着二郎,突然说:“那你想去京城吗?”
二郎抬头道:“什么?你要答应程晋哥吗?”
辛沐道:“不是。只是这些年,我们也走过了许多地方,这天下闻名的棋手,也都赢得差不多了。我想是时候该定下来了,你也到了去学堂的年纪,我想找一个地方住下,让你去念书。”
“念书?”二郎的脸立刻便皱了起来。
辛沐接着说:“你若是乖乖念书,便也可以去武馆学武,你自己考虑,若是你想在京城,我们就往京城去。”
二郎认真地考虑了半天,又说:“可你不是半年就要到越州来一次吗?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以后你不来了吗?”
“大概不会来了。”辛沐摇摇头,在心中想,当年戢康太医告诉他,需要几年的时间就可以把容华体内的毒给清干净,这也过了好几年,这毒应该是解了。
容华不再需要他的血了。
“去京城吗?”辛沐又问。
二郎叹了口气,道:“我还要找我父亲呢……哎,我只是个小孩儿,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决定呢?总之,我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那你慢慢考虑。”辛沐笑笑,摸了摸二郎的头。
*
说是要好好考虑,但其实也只过了一日,二郎便想好了。
晨起,辛沐正在给二郎梳头,小家伙便满脸认真地说:“我已决定好了,若是要选一个地方定居,我宁愿在越州,而不是在京城。”
辛沐犹豫了一会儿,又想,也无所谓的,越州城有那么大,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好,已答应二郎都听他的,辛沐不想食言。于是辛沐便道:“若是你决定好了,我今日便请人去帮忙看宅子,等我们从昭月回来,就能搬进新宅子里了,你可有什么要求?”
二郎手舞足蹈道:“宅子要大!很大!带个院子,我可以在院中练剑。”
辛沐捉住小家伙胡乱挥舞的手说:“好,那便带个院子,你可得快点拿得动剑才好。还有别的要求吗?”
二郎皱眉认真地想,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这孩子一向不是个讲究的人,这些年来,他和辛沐东奔西走,不惯是住在富丽堂皇的大客栈,还是荒野中的破庙,他都感觉不出差别,要让他提要求,他也想不出什么要求,好半天之后才说:“对了,爹,我们能买一个越王府对面的宅子吗?说不定什么时候越王殿下出门,我便能瞧见他。”
辛沐的手顿了顿,说:“不能。”
二郎转头道:“为何不能?”
“我有我的理由。”
二郎皱了皱眉,好半天之后才认真地说:“爹,你是越州的逃犯吗?”
辛沐没想到这孩子会这样想,当即便忍不住笑了出声,摇摇头道:“不是。为何这样想?”
“总感觉你每次来,都偷偷摸摸的,像是生怕被人给看见,还用假名。方才突然想到……”二郎鼓着脸说,“那为何不能住在越王府对面?”
辛沐思考了片刻,没打算对二郎撒谎,但也没有说实话:“你自己想想,越王府对面,岂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住的?越王殿下又岂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见的?”
“对哦……那就不行了,那么随便找一处宅子吧。唔……”二郎盯着他爹,突然快速说,“我父亲姓什么?”
“梳好了,出门。”辛沐转身离开,并未回答二郎的问题。
“偷袭失败。”二郎瘪瘪嘴,活蹦乱跳地跟上了。
出门便退了客栈,辛沐已经租好了马车,今日回昭月去祭祀先王和先王妃。辛沐不能回到神庙,每次回来也只是在山脚下,带着二郎一起祭祀,待几天之后又走。
但在去昭月之前,辛沐依然同这些年来许多次一样,割破手腕,装了一竹筒的血,请脚夫带去济世堂。
不过这一次,辛沐还附带上了一句话。
他应当好了,我以后便不来了。
而后,驶向昭月的马车便缓缓启程。
*
当夜,济世堂做好了新的一颗解□□丸便送到了越王府,老管家姜宏接了,便小心地那枚药丸到了弘毅院。
虽说如今越王府已扩建到了无比豪华的地步,但容华还住在原来的院内,而且这里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容华将从前的婢女护卫都给遣散了,如今只留下弘毅院中十来人伺候,那偌大的府邸变得萧条清冷,夜里只有几盏孤灯,看上去十分吓人。
姜宏捧着药丸,小心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容华没应声便表示并不拒绝姜宏的进入,因而姜宏便推开了书房门,见到容华又在画画,桌上放着晌午送来饭菜和药,到现在他也没有动,一壶酒倒是喝完了。
“殿下。”姜宏走近。轻声细语地道,“您怎么又不吃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容华只“嗯”了一声,并未回答。
姜宏叹气,出声叫来奴婢将桌上的凉了的饭菜收走,而后才呈上药丸,说:“这是济世堂应神医送来的,他说您今年的这一药吃了,毒也就能解了,以后您还是少喝些酒。”
“放那儿。”容华终于是停下笔,而后抬头对姜宏说,“将院中的人都清出去,不必伺候。你也出去吧,今夜谁都不要打扰我。”
姜宏满脸都是忧虑,又给容华倒来一杯水,叮嘱容华一定要早些将药吃下去,但容华只是应了声,直到姜宏离开书房,容华也没有看那药丸一眼。
不多时,姜宏便按照容华的吩咐,将弘毅院中的奴婢们都给清了出去,只是他心中仍旧有些忧虑,安排了个机灵的小厮在院门口守着。
夜色越深,弘毅院中便越是寂静萧条,容华将那一副新画好的画像看了许久,之后便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夜明珠将上千幅画像照亮,那人的模样便生动地出现在容华的眼前,他的嘴角短暂地扬起了些许的笑意,很快便又止住。
作者有话要说: ⊙v⊙ 渣渣上线了~要虐他了~
小可爱们稳住啊!别心疼啊!
晚安~
第109章
容华并未将新画好的画像挂进密室,反倒是拿着走出了房门。
院中有一方小鼎, 容华便将画像给放进了鼎里, 而后又拿出几张画像来, 一一小心地放进去,接着他又拿着只蜡烛,站在鼎前, 怔楞地盯着。
撑到如今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已经将他要做的事情都给做完了, 他不想再这样活下去, 他现在便要做六年前就该做的事情, 他要走了。
况且他的身子也感觉到了他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从京城回来之后, 便摧枯拉朽地衰败了下去,他能感觉到他已时日无多。
是时候该走了, 但在那之前,他得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带走, 那就是这些画像。
蜡烛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跳跃,映着画像上那人琥珀色的瞳仁。容华目光之中满是柔情地看着,本已下定了决心, 可看着画像上那人对他浅笑的模样,他又迟迟无法下手去点燃那幅画。
直到站立太久,脏器之中又传来阵阵难以掩盖的疼痛时,容华才终于狠下了心,他咬牙想, 反正我都要去见他了,再留着这些画像做什么?
他终于是将火蜡烛的火苗移到了画像之上,片刻后纸张燃烧的味道便窜了出来,最上面的那一张画像被烧到了一个角,画像上那人的衣摆渐渐在火苗中化为灰烬,很快,那个人便也会烧成灰烬。
火苗闪烁间,容华猛然又觉得不舍,即使是烧那人的画像他也觉得心疼,在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辛沐的名字,而后便双手朝着火中探进去。
他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但他也没有停下,在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之中,他将画像全部捞起。
“辛沐!辛沐……”容华满是眷恋和悲痛地喊着,手忙脚乱地用身体去扑打火苗,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和灼热,只感觉眼前一阵阵的模糊,但那火渐渐小了,他终于是将所有的火苗都给扑灭了,那几张画像的部分被烧到了,但好歹没有被烧毁,画像上的人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