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谢童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当结果出来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各项指标都偏弱,昭示着谢童眼下的虚弱,可终究是熬过来了。
那么需要的,就是静养与恢复了,比先前的戒断来说,不知道容易到了哪里去。
楚歌吩咐下去,于是谢童就陷入了营养餐的汪洋大海中,他看着谢童这个瘦胳膊瘦腿儿简直活似个骷髅的模样,发誓要把谢童养的白白胖胖起来。
厨师换着花样儿做菜,餐餐都不带重样的,小半个月的时间,谢童看上去,脸色就明显的红润起来。
他按照指导做复健,认真的程度十分令人咂舌,并不叫苦,也并不叫累,仿佛曾经的那个神态清明、胸有主意的少年又回来了。
楚歌瞧在眼里,只是觉得一片欣慰。
他跟站在一旁的管家说:“梁叔,童童这孩子不错。”
管家面皮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咽回去,叹了口气:“先生喜欢就好。”
楚歌不太懂管家这一声千回百转的叹息是为了什么,难道又有什么内情?不过眼下正是分享喜悦的时候,他跟系统说:“我仿佛看见孩子在成长,老泪纵横啊,统子。”
系统说:“醒醒,楚三岁,你不是他爸爸,也没法喜当爹。”
楚歌:“………………”
.
这一天,先用完晚餐后,楚歌等待着谢童吃完,好一起去散步。
在谢童恢复后,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日常活动,一方面,是帮助着谢童活络手脚,另一方面,楚歌也很喜欢这种与人一起散步的感觉。
眼下已经是冬日,室外有些寒冷,楚歌带着谢童,去了温室花房。
这是殷家上一任家主留下来的,里面种植满了美丽的植物,枝叶茂绿,含苞待放。
空气中有隐约的甜蜜花香,不知道是哪里的玫瑰开了一朵,谢童在里面,慢慢的走着,沿着香气,仔细寻觅。
后来他找到了,是一朵在角落里盛放的粉色玫瑰,即使隔得很远,却依旧带来了馥郁的香气。
谢童站在那一株粉色玫瑰前,伸出手,轻轻摸着玫瑰花的花瓣,他像是在犹豫,终于下定决心,好像是要把这株粉色玫瑰给掐掉。
可别,眼下就开了这么一朵呢!
赶在谢童动手之前,楚歌先喊住了他,温声问道:“童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这句话成功的制止住了谢童辣手摧花的动作,少年人站在玫瑰前,面庞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歌说:“你还想读书吗?”
谢童怔住了。
楚歌温声道:“我看过你以往的成绩,也问过你以前的老师,你的老师都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还在可惜,为什么你突然就不读了……眼下虽然丢了这么久书本,但请些个家庭教师补一补,还是能赶上的。”
谢童转过头来,张了张口,仿佛被堵住了,没有一句话。
楚歌慢慢的措词:“或者说,你不想去读了,留在我身边做事也可以……童童,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谢童当初是被孙家绑架过得,虽然被注入了药物,神志有些不清醒,但依旧从只鳞片羽中,拼凑出来了来救他的人的身份,必将是比孙家还可怕的人物,总归都是他曾经见识过的,而单凭“殷”这个姓氏,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
月光下,坐在藤椅上的那个人,神情很是温和,似乎从他见到这个人开始,就不是传闻里冷淡无情、拒人千里的模样。
总是带着笑的,柔声安慰他,或许有冷淡的时候,却是逼着他,放弃那些软弱怯懦的想法,从绝望的深渊中活下来。
谢童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胸中有什么蠢蠢欲动、而呼啸欲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产生的,总归漫无边际的,在胸腔中生长。
他张口欲呼,却在刹那间冷却了。谢童忽然意识到,那种眼神,是长辈看着晚辈,温和而又纵容的眼神。
余光瞥过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谢童终于转身走过去,蹲下|身,趴在了椅中人膝盖上。
这是一种类似于撒娇的动作,他的腿跪在落地的脚面上,手搭在温热的大腿上,脑袋枕在手上,歪了歪。
他凝视着眼前人笼在月光里的面容,眼睛一眨也不眨眼
心中有一些紧张,但如同预想中的那样,并没有被推开,微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发,话语十分温柔:“怎么了?”
谢童咬住嘴唇,慢慢问道:“殷叔叔希望我选哪一个呢?”
楚歌说:“哪一个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犹豫了好久用“童童”还是“小童”,最后选了童童
小童总让我想起球衣,出戏……
.
谢谢孤独星球、不高兴的地雷
谢谢读者“无奈”、“不高兴”×10的营养液
2017.8.15
第98章 ACT3·罪血
98.
“读书有什么好处呢?”谢童问。
楚歌把他凌乱的碎发拢到耳朵后, 闻言说:“知识使人进步,那以后,你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谢童仿佛被迷惑,将头埋了下去,闷闷地说:“什么都可以吗?”
楚歌失笑:“违法乱纪的可不行。”
系统:“………………”
一个呼风唤雨的道上大佬说这话, 怎么觉得怪怪的。
.
在最终做出决定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
楚歌带着谢童去了医院, 探望他在病床上的奶奶, 年高病重, 先前又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 谢童的奶奶身体很是有一些不好的, 但看着谢童的眼神,慈祥且柔和。
奶奶拉着谢童的手, 絮絮叨叨的说话。
楚歌并没有进去, 不去打扰这祖孙片刻的亲昵时光。
医院里的气氛, 总是压抑的、痛苦的、阴翳的, 楚歌下了楼,去往了如茵的绿草坪。
过了一会儿, 谢童出来,想要找人,却没有找到, 他只能问外面的护士:“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呢?”
护士“啊呀”了一声:“刚才还在的呀?!”
谢童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有些垂头丧气的回去。
奶奶说:“童童, 你说的那位帮了你大忙的叔叔呢?”
谢童勉强笑了一下,说:“他太忙了,可能回去处理事情了吧。”
奶奶摸了摸他的脑袋:“童童怎么不高兴了?”
谢童说:“奶奶,我哪里不高兴了。”
却对上年迈者的目光,慈祥的,宽容的,就好像看透了他的所有失落与别扭。
谢童张了张口,狼狈的转移话题:“奶奶,殷叔叔说,我又可以回去上学了。”
“那很好啊……”奶奶遍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就好像终于了却一桩心愿,她抓着少年的手,嘱咐道,“童童乖啊,好好读书,争一口气,一定要发狠些啊!”
.
音乐悠扬。
少年咬着笔杆,对着书案上的课本发呆,日光投在他的脸上,都渲染出了几分暖黄。
楚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谢童似乎对着什么有一点苦恼,连眉心都蹙了起来。
尽管走露的声音很轻,但楚歌还是惊醒了沉思中的人,谢童抬头,见得是他,眼里迸发出一点惊喜:“殷叔叔。”
楚歌走上前去,把手里端着的鲜榨蔬菜汁递给了谢童,玻璃杯里装着淡绿色的汁水,青翠欲滴。
谢童接过了他手里的玻璃杯,仿佛不经意一样,擦过了他的手指,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楚歌目光扫过了摊在书桌上的课本,发现里面散着的是一张语文卷子,随意问道:“童童,很难?”
那天在医院回来后,谢童说怎么都可以,楚歌想了想,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应该是在校园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远离那些血腥暴力的打打杀杀,于是就给谢童请回来了一批金牌家教,一对一辅导。
谢童底子扎实归扎实,但毕竟辍学了有小两年,很多科目一时半会儿都跟不上,于是基本都抱着课本,就着参考资料,跟那些卷子死磕。楚歌担心他身体才刚刚恢复,又觉得沉浸在书本世界里未尝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也没有干涉。
“不难的,殷叔叔。”
楚歌“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了谢童的卷子,一目十行的浏览,从一开始的选择问答文言文,到最后的阅读大作文,那是没有一点难度。他把卷子比较粗略的看了一遍,问谢童说:“古文阅读怎么没做?”
谢童喝蔬菜汁儿的动作一顿,借由玻璃杯子想挡一下自己,最后十分坦率的说:“不会做。”
楚歌捋了一下卷子,问他:“庾兰成的《哀江南赋序》,读起来有困难?”
谢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看着楚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说:“殷叔叔,你能给我讲一讲吗?”
楚歌:“………………”
他一个黑|道大佬还负责来讲古文阅读?
谢童语气听上去很可怜:“明天于老师就来了……”
楚歌瞬间就秒懂了,这孩子是不想在家庭教师面前显得底子太薄弱,总之不想丢脸就是了。既然如此身为做叔叔的楚歌肯定是要贡献一份力量的,于是抄起袖子就准备上。
系统说:“等等,楚三岁,你不要误人子弟啊!”
楚歌“哼”了一声,说:“我看上去像这种人吗!”好歹也是经历过大儒授课的呢!
然后就非常行云流水的跟谢童讲了一遍,那思路压根就不带停顿的。
谢童在旁边奋笔疾书,不停的做着笔记,等到楚歌终于讲完了一整篇以后,又抖出来了一张英语卷子。那求知若渴的小眼神,瞬间好像激发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整个下午楚歌都跟谢童待在书房里,把他卷子上的疑难杂点都讲了一遍,等他全部讲完后,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像是在烧了。
谢童递给了他一个水杯,楚歌口渴的厉害,没注意就着杯子就喝了几口,都喝下去后才发现,这个杯子是谢童的。
他对着谢童的眼神,想了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咳了声,放下杯子,往房间外走了。
在他身后所看不到的地方,谢童捏着水杯,着魔一样轻轻印上。
.
楚歌走到自己书房里,发了一会儿呆,问道:“统子,你说他咋不上网查啊,这不是度娘一下就知道的事情吗?”
系统翻了他老大一白眼:“你手机都没给他,他怎么查。”
楚歌这下才想起来,好像为了谢童的身体健康,他不仅没给这孩子手机,连电脑也没给,这基本就跟外界断绝了。
这样其实并不太好,楚歌想了想,觉得还是尽快结束补习,把谢童送到学校里去比较好,接触一点同龄人,也能让他活泼一点。
外面那些疯狂的人基本都被肃清的差不多,没什么人敢来找他的麻烦了。
楚歌说到做到,很快就精心挑选了一所公立重点中学,给谢童办理了入学手续。少年人听到他这个决定,除了一开始有一点犹豫之外,后面都乖乖的,显得十分的顺从,只是在最后加了个要求,他要走读。
走读就走读吧,事实上,把谢童放到六人宿舍里去住,楚歌也不是太放心。
高中住读学生要上三节晚自习到十点半下课,走读学生可以少上一节课,但下课时间也已经拖到了九点半。
夜幕低垂,冬日的天气,风已经很凉了。楚歌按下了玻璃窗,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个哆嗦,又忙不迭的把窗子按上去了。
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突然间有点后悔了。
没多久,远处就响起了下课铃声,几乎方圆一里都能听到,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学楼里出来,夜色中,能够看到点点模糊的人影。
楚歌想了想,从车里出来,站到了学校门口。
他朝着校门里面望,想要找到谢童在哪里,凭借良好的视力锁定了一个身影,看着他快步朝着校门走来。
待得走出校门时,见得他站在大门外不远处,谢童眼瞳一亮,脚下如安装了弹簧一般,骤然迈着步子,朝他跑过来,像归巢的鸟一样,扎入了他的怀里。
楚歌被他冲击的一个踉跄,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抱着少年清瘦的身躯,无奈道:“这才一天呢,怎么跟上学半年没回家了一样。”
谢童头埋在他怀中,闷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楚歌失笑,揉了揉他细软的黑发,无奈道:“可别,这是以后你有了小女朋友,对着她说的。”
谢童咕哝了几声,像要反驳,在他怀里胡乱拱着,楚歌担心外面风大,把他带回了车上。
少年人才将将坐着没多久,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了。
楚歌道:“童童,困了?”
谢童含含糊糊的“嗯”了声,顶灯照过他面颊,是有一些困倦的。
楚歌说:“困了就靠叔叔肩上睡一会儿,没多久就到家了啊。”
谢童脑袋点了点,却没靠在他肩膀上,身体一歪,直接倒在了他腿上。
楚歌有一点无奈,也没有让他起来,伸手按掉了车灯。前方的隔板竖起,后座的正片空间,都陷入了静谧的黑暗。
他有些担心谢童睡不安稳,有一下没一下,抚摸过少年的脊背,谢童像被一只顺了毛的小兽,乖乖的,睡得很是香甜,只是脸颊偶尔在他的腿上蹭一蹭,呼出温热的吐息。
等到终于开回殷家的时候,楚歌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把他从睡梦中唤醒,自己却没有下车。
谢童揉着眼睛下车,迷迷糊糊的问:“殷叔叔?”
楚歌说:“童童你先进去,叔叔还有一点事儿。”
谢童似乎有些想要转回来,最后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慢慢朝着屋内走去了。
系统问:“你能有什么事儿?”
楚歌面无表情:“……腿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谢童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楚歌被系统踹了好几脚,说:“赶紧的,再不起来,你家童童早饭都吃完了。”
楚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压根就没有睡醒,还是爬了起来。
他裹了件睡衣就去了餐厅,结果发现谢童已经整整齐齐的穿好了衬衫、毛衣,面前的粥热气腾腾的却动都没动一口,显然是在等他。
楚歌说:“童童你要上学,不用等我。”
谢童的目光变得有一点失望。
楚歌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刹那间他想起来医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或许是因为楚歌成为陪伴谢童度过最艰难日子的人,以至于谢童对他有一种不自知的信任与依赖。
因为这种信任与依赖,楚歌为了让谢童快点好起来,坚持在殷家的时候,一起用餐,早中晚三餐,日日无阻,大概是这样,潜移默化着,渐渐成了习惯。眼下谢童去了高中,午餐与晚餐是不可能一起用的了,他总不能连仅有的早餐都剥夺。
心里叹了口气,楚歌在谢童对面坐下,拿起了瓷勺,他无言的动作似乎让谢童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吃完,楚歌真是困到了极点,谢童小声说:“殷叔叔,我上学去了啊。”
楚歌点头,嘱咐他:“路上小心,童童。”
.
中间有无数次,楚歌想到殷家离学校还是太远了一点,路上少说要四十分钟,问谢童要不要改成住读,或者说在学校外租个房子,都被拒绝了。
就这么每天接,每天送,谢童的第一个学期渐渐也要读完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后,管家接到了一个电话,十分果断的递给楚歌,学校老师十分欣慰的跟他报喜,谢童同学考了年级第一名。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楚歌也十分惊喜,他还记得期中考试他给谢童卷子签名的时候,谢童还是三十多名,半个学期进步到第一名,再加上谢童原本就辍学了小两年,这进步堪称是神速。
谢童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很冷静的说:“哦,比我估分低了两分,应该是作文扣的。”
这个装比来的猝不及防,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楚歌揉了揉他脑袋,把他这个强自镇静的模样给打碎了,谢童也被他揉的忍不住,也开心的笑起来。
楚歌说:“童童,既然考了第一,那作为奖励,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谢童眼睛一亮,期待的说:“什么都可以吗?”
楚歌板着脸说:“只能是正面的,向上的,积极的啊……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想了。”
谢童“哦”了一声,很快给出答案:“那给我买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要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不要教育科学出版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