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情谊?”仇天酬终于反应过来,难怪来的路上,他哥哥总是在提秦家的小姐如何如何,仇天酬把这些当平常客套,没往心里去,哪里想还有这层意思。男人便往后退了,“我,这……秦小姐,您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我没这个意思。”
“哎?你没那个意思?”
他推出自己哥哥来:“我兄长尚未娶妻,怎么轮得到我?”
“可我听我爹说,几个月前,你不就跟着你哥哥到那边女方家拜访了吗?”
“那也要等开春以后这事才有眉目。再说眼下战事频发,还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怎么样。不好意思呢,秦小姐,我……如果是把你当朋友、当妹妹,我都行,可要发展别的情谊,要谈朋友什么的,我真的对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第二十八章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秦小姐这句话不带疑问语气,是斩钉截铁的。仇天酬又说:“不,那我倒并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干嘛那么害怕似得想拒绝?如果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的呢?”明明是个大家小姐,说出这话后也觉得有些委屈了,“模样、家室、学识、本性,我相信,仇学长你只要愿意了解我,就会知道我们两个人合适的。”
仇天酬也是难得看见那么大方外向的女孩子,他干笑着为难道:“秦小姐,我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冥冥之中是有注定的。如果我喜欢你,我将来可能有一天会与你一起生活,那么从见第一眼起,我就会对你产生感觉的。”
“我从北平见你第一眼起,就对你产生感觉了。”
仇天酬瞬间哑然。
秦小姐低下了头去,终于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
“听父亲说起你的名字,我心中雀跃,心里?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胱牛谷徽夥菰捣只故怯幸环瓮返摹>拖衲档模檎庵侄髭ぺぶ惺怯凶⒍ǖ模蚁嘈耪庖坏恪!?br /> 仇天酬又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秦小姐,我知道让一个女孩说出这些话太难得了。但……我真的,真的没有这想法。”
“可……”秦雨旎张了张嘴,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能让她怎么样?“难道,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自你朋友娶了淮景河边的女子,你也喜欢上了……艺伎?”
听着女孩那惊诧的语调,仇天酬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去淮景河,只是去听一个朋友弹曲,并不是去和那边的女子幽会。”
“那我说的这些你又为什么不考虑?”
“这不是一回事,秦小姐。你喜欢我、我对您没有谈恋爱的意图是一回事,我去淮景河找我的朋友是另一回事。”
“如果你找的朋友是你喜欢的人,那两件事不就是一回事了吗?”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捉摸,仇天酬觉得自己是真没有什么和姑娘讲话的天赋,他无可奈何的望着这女孩,对他来说两个人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讲,客客气气便够了,还想有多亲密呢?可偏偏对这位大小姐来说不是。
北平的生活,如今仇天酬的印象也不算深了,那个时候刚刚毕业,又不想太早回家来做这些生意上的事,便想着能在外面多呆几个月就呆几个月。回来以后,拜托了朋友,在燕京大学的医科部找了一个当助教的闲职。本来以他的学历,就算是从教员开始做也没问题,但仇天酬自知自己嘴笨,不是什么会讲课的人,又并不是真的缺钱,还是选了当助教。
他不喜交际,平时有朋友在外面参加舞会、聚会想拉他一块去时,他也都是能推拒就推拒,太吵闹的地方不适合他。可即便是这样低调,还是不断有女孩子跑到他上课的班里找他,有的还会塞情书到他的信箱里。
这些他也都一笑置之了。
北平与其说是他回国第一站,回家时的中转地,倒不如说是他逃避回来的一个避风港,能迟几个月回来就迟几个月,一直到日本室友给他拍了电报,说他兄长寄去催促他回来的信快溢出信箱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坐上回归的火车。
初春时,那是他回来后第一次随朋友出来玩。李桢到他家来找他,说自己今天去淮景河上谈生意,正好带他出去走走,四处看看,仇天酬想自己也无聊,就答应了。那时候只当是个消遣,又怎么会知道,看着屏风后那几个艺人出来时,自己的眼睛会落在一个抱着琵琶的年轻男人身上挪不开呢?
从秦府出来的时候,仇天酬听兄长在他身侧埋怨:“让你好好的和秦小姐聊天,你怎么把那位大小姐都惹哭了?”
仇天酬也有点不大高兴:“你只是说过来和秦保长谈事情的,可没有说是来拉我和他们家的小姐谈朋友的。”
“秦小姐怎么了?读过大学,有文化,会弹钢琴。长得又好看,关键你对还特别上心。你到底对秦小姐哪里不满意了?”
“哥,我真的还不想成家。”
仇道勤不理解他弟弟:“为什么你总是要和家里面对着干,天酬,我真的就不明白了。成家、立业,不管哪个,家里面安排什么你都不满意!”
“你们安排之前就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想问我满意不满意呢?”
“你……”
“强迫我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就算了,如果这样还要强迫我装出一副高兴地态度来告诉你我很满意,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我们如何强迫你了?你想去读书,想去学医不都让你去学了吗?你的学费、生活费不都是家里给你出的?现在你埋怨我来了?”
仇天酬闷闷出声:“学了医回来,还是要让我来做这些我根本就不懂的东西,那学医或者不学有什么差别?”
“那你就那么想去当个大夫!”
做弟弟的实在是无话可说,拦下一辆黄包车,跨步上去:“总之,我和秦小姐是不可能的。你也别费这个心思了。”
仇道勤二十四,比弟弟年长两岁,有着一张和仇天酬极为相似的脸,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哥哥脸上续起的一字胡。
自父亲去世之后,家中生意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做兄长的身上。有的时候他真是弄不明白自己弟弟到底想做什么,家里的祖业不能到了他们两个人手里就彻底败了,以前他当弟弟还小,总有一天能弄明白,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这样任性不懂事呢!他若去做医生,那他手里诺大家业又能交付给谁?外人终究是外人,哪那么容易信任。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家,仇天酬把自己关进了屋,仇道勤在屋外敲门:“天酬,天酬!开门,我们俩好好把事情说明白了。”
仇天酬从书架上取了书下来,坐在书桌旁。屋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你开不开门,你不开门我直接进来了。”
“到底还有什么事?”
听见屋里的回答,仇道勤背手站在屋外:“你想明白了,自己到底该干什么。回来了以后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叫你到几家店里看着,你倒好找了时间就往凤轩斋跑。现在那儿倒是不去了,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什么也不干。”
“我在看书!”
“看书有什么用!看书你能帮我把那几票生意谈下来能赚来钱吗?”
仇天酬愤愤然把书页合上。门这时候也打开了,给仇道勤开门的就是平日里呆在仇天酬屋里伺候的下人。
下人当然是听仇道勤这个老爷的话的,怎么会听仇天酬这刚回来的二爷的呢?
他看着兄长一身正派满脸恨铁不成钢似得跨过门槛进来,背手而站,张一张嘴就知道又是一番大话教训。
“秦家现在掌握着桐城最重要的几条河岸要道,若是我们与他们家交好,那咱们往西扩的生意根本不成问题。”
仇天酬听到这简直快被气笑了:“哥,你是不是还没弄白事态?日本人都已经把轰炸机开到咱们头顶上了,不收拾东西逃,我猜您是胸有成竹,但生意扩张?若是咱们这边沦陷了,你还想往哪里扩张?”
“天酬,你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就算是日本人来了,他也是要人做生意的。”
仇天酬“倏”一下站起来了:“你……你想做什么!”
“就算日本人来了,咱们仇家的生意也不能倒,你知道吗?”
“哥,那是日本人,是在上海打了三个月的侵略者!你现在却告诉我,就算日本人来了,仇家也会继续和他们做生意?”仇天酬觉得自己简直听了个大笑话,他舔着嘴唇,紧盯着兄长的眼神。
“难道你要我把家里的铺子生意全都抛下拱手让人,然后带着你和娘逃走吗?你觉得我会吗?你觉得这样做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仇道勤走到书桌后靠近了弟弟,“天酬,你正好是在日本留过学,别人甚至连日本话都听不懂,可你知道。到时候咱们家可得靠着你好好和他们谈,知道吗?嗯?咱们家这回可就指望着你了。”
“哥,你这样做才是真的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你是要给侵略者做事,你要给那群凶手做事!”
“我知道你想的,但是天酬,你要想想明白!不是只有我们一户这么打算的,所有桐城的商户没逃得都是这么打算的!”他恶狠狠开口,“你,你那个朋友李桢,他们李家早就想方设法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咱们得活命,更得活的有意义。咱们做生意的,如若生意全都毁了,那还活着干嘛?你以为我今天去找秦保长是做什么的?他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只要日本人以来——桐城就投降!”
桐城就投降。不论军队到底会不会抵抗,不论到时候入侵有多严重,桐城都会投降。
“咱们这也是为了桐城老百姓好啊。”仇道勤压低了声音,好言劝到,“你想啊,如果真的抵抗打了,这防线一破,多少人得死?嗯?老百姓手无寸铁,多少人会被日本人拿来泄愤。可是我们投降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活下来,还有——还有淮景河,想想你那个在凤轩斋的‘朋友’,你想他死吗?嗯?你不想吧,可要是打了,咱们不投降,日本的船肯定会沿着淮景河过来,别的地方死人都飘过来不少了。你以为那条河两岸到时候还能有活人吗?”
仇道勤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仇天酬感到如鲠在喉。
“那你知道投降以后又有多少人会死吗?”
“我只是个商人。那些人如果真的死了,就是不配合。活命的路已经给出来了,他们走不走,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屋中炉火烧灼,他只觉得自己通身彻骨的冷。
第二十九章
过了大雪第三天,秦保长差了人过来,和凤轩斋的人说,入夜了以后不要出去了,家里头备好吃食日常用品,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瞒着别人,千万别声张,从今日差不多小半月,能不出门就别出门。那人说了这话,马上就走了,惠娘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炮火声,捏着芸湘的小手和斋里头的人开口吩咐各人该做的事。
农历十一月中旬开始了密集轰炸,炮火一直落在城周边,偶尔有那么几枚炸在了城郊,淮景河边很少会有人来,只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车夫还敢跑出来跑生意。听那些还在外头跑的人说,边郊炸死了不少人,有许多这会儿想着法子的想进城里来。冬天那么冷,不要命的直接就沿着河游进来了。
“游进来?上了岸寒风一吹还不冻死?”惠娘听了改改转述皱眉哼了哼。上岸会冻死又怎么样?总比留在外头炸死要好。
这炮弹炸了三天,到第四天早晨,炮火停了,桐城里头大街小巷都在传一条消息——秦保长,带着满城的人与当兵的,投降了。
知道这消息的惠妈妈摔了手里的瓷茶杯,嘴角颤抖不住骂道:“这臭不要脸的老畜生!”掀翻了屋子里的桌椅,满地狼藉。改改冲进去将女人抱住省得她不小心叫地上的碎片割伤,惠娘伸手满眼通红的指着秦家的方向:“姓秦的你他娘就是条狗!好意思跟姑奶奶要那么多的钱那么多东西你这条狗!”
“妈妈!妈妈小心着!”
“我日他娘的畜生!”女人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横在地上的凳子。芸湘害怕的靠在门边上朝里面怯怯张望,如笙牵着他的手站在她一旁。改改努力的把人给抱住,旁边四姨蹲着身捡着地上的东西。
“哎呀,惠儿啊,你消消气吧!”
惠娘挣开了改改:“消消气?让我怎么消消气!白嫖了老娘就算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法子呢!投降,投降啊,接下来估摸着就是一样一样把咱们这城里的东西往日本人手里头送了,还不如当初走呢!这是真真呆在了狼窝里头,等着人过来把咱们一口一个吞了呢!”
“可你能有什么法子,送的东西咱们都送了,难不成还能从他手里头拿回来吗?”四姨一口气没上来,呛得连咳了半天,改改忙招招手让如笙过来:“倒杯茶,扶四姨去房间里歇着,这儿交给我就行。”
“不用,改改,咳咳……我没事。”
“哎呀,四姨您就过去吧,惠妈妈这儿有我呢。”改改把她交到如笙手里,让他搀出去,“芸湘,下楼去把药给四姨端上来。”
“哎。”
“四姨我扶您回屋。”
那几人都走了,改改看了眼外头,将门合上。惠娘在罗汉榻上又愤又忧的坐下,伸手取了烟杆过来,塞烟草的时候散了一地,落得斑驳。改改忙走过来替她将烟塞好,取过火柴来点上。
“这是要命……是要命啊……”
“妈妈,事情还没严重到这地步。”
“头面都被那老畜生给贪去了,还能到哪地步?我不是在为给的那些愁,改改。他既然是在用这城来换自己荣华富贵,那就是没什么能叫他舍不得供的。”
“仔细想想,是不是幸好城里的百姓没事?也许、他是为了城里的人呢?”
“为了城里的人?”惠娘嗓音骤然拔高,“他要是当真为了城里的人,就不会和头貔貅一样吞吃那么多的东西了!除了我,多少人想从他那里打听几句,你想想有多少人给老爷上供了东西?那就是头贪心的狼!”
“那以后呢?今天他可以用这些缘由套走咱们的东西,将来该怎么办?”
“我就是在愁将来该怎么办啊。看看他那副德性,日本人进来了以后,他为了自己不知道又会做什么事。最好的就是淮景河能像以前那样开张做生意,就算是多缴税我也认了。可是谁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呀。”
改改在她身边有些绝望地坐下,惠娘撑着头,眼泪从她指缝隙里淌出来。
“过两日你好好去街上那几家原来认识的药馆里看看,入了冬进了腊月里,四姨的病怕越来越重,药得常备,以免意外。还有,拿上钱去,米、面、盐、醋,能买都再多买点回来。今年这冬天,怕难熬了。”
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雪,落下来的雪里杂着烟灰。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的时候,积起来的雪里头,透着脏兮兮的灰。凤轩斋紧锁着门,掉光枯萎的梧桐树静静地立着,像静默无声的见证人。
桐城投降,日军进城。
该死的、如灾难一般的沦陷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流通货币未变,只是所有商户都被归入日本人名下,成立了一个所谓“中日合作商贸会”,会员全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商户。米面粮油全都被掌握在了日本人手里,这些日常用品的价格越来越高,留在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越来越多吃不饱。冬天天又冷,连煤炭都买不起。偶尔上一趟街,一条街的饿殍冻骨。
平民老百姓的日子尚且如此,桐城妓女们的生活又能怎么样?日军把皮市巷那儿一条街都改成了供普通士兵休憩使用的慰安所,听说六一街的妓女、郊区街巷的流萤都被集中到那去了。一开始,妓女似乎都是愿意的,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做原来的生意罢了。但是随着那些慰安所外火化的尸体越来越多,里面渐渐也有传言出来,钱少不说,一天多的时候需要接待上百个男人,谁能受得了?就算病了、累了、怀孕了都不能从那张床上下来。许多妓女便想方设法的跑到淮景河这里寻求庇护,可是谁又能庇护得了谁?
整条淮景河都被一个日本商人承包下来,说是要改造成日式的艺伎馆。没有被改造的地区,不仅要无偿对日本人开放,同时必须向淮景河的这位日本“会长”上交高额税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