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年看着还在一边急得团团转的泠弋,决定冒个险。只见他脸上浮现了明显的犹豫,就像所有三分钟热度的少年人一样,对自己所做的草率决定没有坚持下去的能力,禁不住外界的一点冲击,脸上的冷傲也终于维持不下去:“师尊他是什么身份?”
其实临邑的身份,在整个炼虚大陆都是一个迷,他在十八年前突然降临,横空出世一般,实力强横。不过炼虚大陆实力为尊,没人关心临邑的来历,他们在想的是应该如何将他招揽麾下为己用。
也就是因此,泠弋所说的话才会引起苏锦年的兴趣,或许这就是找到那股能量的关键所在呢?
临邑只是在青山宗内处理事务,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泠弋只好长话短说:“临邑是魔修,他肯定会对你不利的,锦年,快跟我走吧,等到他回来就晚了!”
苏锦年脑子里嗡了一下,这个世界正魔两道泾渭分明,两方之间势如水火,只是魔修因修炼方法邪恶,在很久以前便被正道修士联手铲除,苏锦年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自家爱人身份那么敏感,要是不小心暴露了,铁定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啊!
泠弋急得不行,看苏锦年不说话以为他不信自己,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会知道这些。
泠弋不是不恨临邑的,他的记忆是在临邑带着他出现在青山宗时才开始的,虽然那些因天资受限而不得不留在外门的弟子对他都是满心的嫉妒得牙痒痒,泠弋自己却知道,临邑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很看重自己这个资质差劲的大弟子,恰恰与此相反,泠弋知道自己那名义上的师尊对他并没有多少情谊,甚至于,泠弋能隐约察觉到,临邑对他有杀意,却又不知为何没有杀他。
对于这些,泠弋都可以不在意,甚至对临邑还充满了感激,因为,如果不是临邑带着他来到青山宗,他就不会遇到苏锦年。
第43章 师尊,请自重(5)
在遇到苏锦年之前,泠弋的世界一片苍白,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见到那眉目恣意的苏锦年,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彩色的,斑斓的。
身为五灵根的废物,泠弋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临邑,他连见苏锦年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感激临邑,同时也无比嫉妒临邑。
泠弋一直觉得,自己与临邑之间隐隐有着某种感应。那天,他无意中发现了山崖下的炽月花,想起苏锦年的筑基丹还差一味药,顿时欣喜若狂。
他知道苏锦年不会因为他的不顾生死而有所感动,更不会奢望苏锦年会因此爱上他,他只是想为苏锦年做点什么,哪怕苏锦年不知道,他也甘之如饴。
就在他吊着绳索一点点下降到炽月花边上,想伸手把它摘下时,突然感应到临邑的气息。
这件事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临邑堂堂成丹巅峰的大能,哪怕没有刻意藏匿气息,也不至于被一个引气期的弟子发现。
话虽如此,泠弋却无比肯定,临邑就在附近!
这个发现让泠弋心头一跳,手没抓稳跌了下去,要不是恰巧被路过的姝瑶救下,就不仅仅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了。
没能帮苏锦年摘到炽月花,泠弋心里失望,但他更加关注的是临邑怎么会在青山宗后山?
临邑真人行踪不定,别说是人微言轻的泠弋,哪怕是天之骄子的苏锦年,对这个诡秘的师尊也知之甚少。
所以,临邑在后山是想要做什么?
泠弋还没能想出一个所以然,洞府外便来了苏锦年。
泠弋大喜过望,一颗心怦怦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苏锦年的造访虽然短暂,且一如既往的冷傲,但给予了泠弋无穷的欢喜,看姝瑶叹惋的眼神,泠弋就知道,苏锦年对他依旧没有那种感情,或者说以后也不可能会有,但这就足够了,苏锦年跟他说说话,他就满足了。
但泠弋做梦也不会想到,仅仅半月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宗门内众人突然忙碌起来,泠弋看着,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但其他弟子对“关系户”泠弋素来是不屑加嫉妒,因此没人搭理他的疑问。
还是姝瑶看不过,主动告诉了他,苏锦年与临邑真人的双修大典就要举行了。
泠弋脑子里嗡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
在炼虚大陆,师徒如父子,苏锦年与临邑,怎么可能结契双修呢?苏掌门又怎么可能同意?
姝瑶知道他心中所想,料想他必定满心绝望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师兄不必多想,听天由命罢。”
泠弋点点头,送走了姝瑶,在自己的洞府里一连闷了几天,听着外面安排典礼的喧闹声,自虐般的不设结界屏蔽,就这么呆坐,任由自己的心被扎得稀烂。
苏锦年任性妄为,如果他不喜欢临邑,哪怕是苏掌门亲自出面,苏锦年也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和临邑成为道侣,也不失为是一个绝妙的选择。
就在泠弋打算顺从天命,想在大典上最后再见苏锦年一面便就此离开青山宗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位于中心的黑衣男子杀红了眼,一片血雾中泠弋看不清他的脸,手里的剑都被鲜血浸洗得发亮,浑身四溢的气息彰示了男子的身份——魔修,强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魔修!
这样残暴的场面,泠弋非但没有丝毫害怕,甚至于内心深处燃起了近乎本能的兴奋,噬血的兴奋!
最令泠弋感到不安的是,他竟然觉得,那就是他!
红色血雾散开来,泠弋看清了修罗男子的脸,他吓了一跳,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
那个人,那张脸,分明是临邑!
泠弋大惊失色,师徒违伦众人在青山宗和临邑的压迫下还能睁只眼闭只眼,轻轻放过,但如果临邑是魔修呢?
纸包不住火,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苏锦年在众人眼中早已与魔修无异,修士们群起而攻之,临邑又怎么能护得他周全?
苏锦年与临邑,不能结契。
前因后果太长,泠弋一时无法与苏锦年细说,眼看临邑就要回来了,他忍不住催促:“锦年,你相信我,跟我走吧。”
苏锦年隐约知道临邑与泠弋之间的联系。这几天,他忍不住想了很多,思想老是拐弯,跑到泠弋那里去。
这样反常的现象,苏锦年自然注意到了,诚然,系统总部能制造出一个假凌弈混淆视线,阻止他得到能量,但系统总部不可能控制住他的思想,让他无法自制地想起泠弋。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爱人一分为二?
苏锦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系统总部设了个什么套让他钻,只好先相信泠弋。他看着泠弋恳切的眼睛,面上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决定告诉他:“好,我跟你走。”
“但是,”苏锦年表现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应有的游移不定,看着泠弋,问他:“师尊实力强大,我们能躲过他吗?”
苏锦年当然不担心能不能躲过临邑,他只是想试探泠弋的实力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因为苏锦年惊讶地发现,泠弋原本才引气五层的实力,竟然在一夜之间节节攀升,到了现在他看不透的地步。
泠弋见苏锦年愿意跟他走,喜不自禁,听到苏锦年的担忧,摆摆手:“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片刻之后,苏锦年站在玄冰剑上,手上紧紧抱着身前之人劲瘦的腰身,耳边是划破虚空的风声,这几天的驾驭足以让他能熟练掌握玄冰剑,但苏锦年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玄冰剑能飞得那么快,快到连成丹巅峰的临邑都无法追踪到他们的位置。
苏锦年骤然想起,这玄冰剑的前任主人是千万年前的一个大魔修,那魔修走火入魔后,几乎血洗了整个炼虚大陆,最后被众大能们联手封印了,而魔修的佩剑也被青山宗老祖保管起来。
如今千万年过去,那佩剑上的魔气消弭殆尽,被苏掌门重新取了出来,送给爱子当代步工具。看玄冰剑在泠弋的掌控下异常驯服,再联系起泠弋所说的魔修之语,苏锦年不禁扶额,这下就真的棘手了。
临邑不仅仅是魔修,还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修,这样危险的不定时炸弹,炼虚大陆的修士又怎么可能容他?
不堪的事实一经暴露,临邑势必成为全界公敌,不是将他封印,就是将他彻底消灭。
想到这里,苏锦年急得跳脚,如今青山宗已经广发请柬,来的宾客见到临邑,未必就认不出他,到时候临邑就危险了!
为了防止魔头重现天日,各宗门制作了一些能辨认魔头灵魂的法器,虽然经过那么长时间能保存下来的不知道有几件,但只要有一个人随身带着,来到双修大典,临邑就有危险。
苏锦年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看到前方御剑的泠弋,急中生智。泠弋保存了爱人的一部分灵魂,只要他离临邑够远,辨认法器就算是再厉害,也无法认出一个残缺不全的灵魂。
苏锦年这样想着,在背后踮起脚,靠着泠弋的耳朵说:“师兄,再快点。”
泠弋心神一荡,苏锦年这还是第一次叫他师兄,苏锦年本来就还只是少年,此刻刻意放软的声音,更是糯糯软软,让泠弋听来十分受用。
手上一掐手势,玄冰剑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飙出去,吓得苏锦年惊呼一声,更加抱紧了泠弋的腰,片刻不敢撒手。
与此同时,青山宗苏锦年的洞府内,临邑看着空无一人的空间,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上一件簇新的大红色衣服被抓出了褶皱。
今天姝瑶去给他送喜服,一反常态地缠着他聊了许多。
临邑在大喜的日子,素来风平浪静的心境也有了波澜,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再加上姝瑶对苏锦年多有照顾,临邑便耐下性子跟她闲谈了几句。
等他好不容易打发了姝瑶,兴冲冲地带着喜服回到洞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他想骗自己苏锦年是被人掳走的,不是自愿离开他身边的,可是空气中残留的灵气波动让他无法自欺欺人,苏锦年是自愿跟着来人离开的!
临邑好不容易被填满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突然,他眉头一皱,因为他发现自己陷入沉睡的另一半灵魂也消失了,他试着把感应范围方法,放到极限,整个青州内,都感应不到两人的踪迹。
临邑冷哼一声,看着手里大红色的喜服,前一刻还令人感到愉悦的颜色,现在却只让临邑感到刺眼,他看着红色的布料,恨不能就此将它撕碎,却终究不忍心,手腕一翻,将它收入储物袋。
他眼眸通红,他想起了一切。
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对苏锦年为何无法抗拒,一眼千年。
“锦年,为什么又离开我?”临邑神经质地喃喃道:“等着我,这次,不会再放你走!”
第44章 师尊,请自重(6)
这边,苏锦年跟着泠弋一路飞驰,很快出了青山宗范围,到了冀州。
冀州占地宽广,却灵气稀疏,因而地广人稀。苏锦年与泠弋飞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颇为繁华的城池。
飞了一天,太阳已经西斜,泠弋若是孤身一人的话他倒是不甚在意,但他还带着一个苏锦年。
师弟自小养得精贵,泠弋不想他跟着自己就要吃苦。这样想着,泠弋又是心酸又是喜悦,苏锦年就是他的一个梦,如今梦就在他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腰,耳边缠绵的,也是心上人甘甜的呼吸。
泠弋一按玄冰剑,两人便降落在城门口。
炼虚大陆有禁令,城池之内不得御空飞行,当然,如果你的实力达到飞过城池上空也无人察觉的地步,那么一切禁令都只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约束作用。
苏锦年跟着泠弋走下来,抬眼一看,城门上方三个鎏金大字,上书:留仙城。
这三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苏锦年一看到便头脑恍惚,像是有什么沉睡了的东西就要被唤醒一般。
看苏锦年怔愣,给守卫塞了两块灵石的泠弋回过头,问他:“锦年,怎么了?”
苏锦年摇头,心底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在弄清楚之前还是先别说为好:“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我都饿了。”
一听苏锦年说饿了,泠弋也急切起来,拉着苏锦年走进城里,看样子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炼虚大陆虽然全民修行,但在修为达到筑基之前,必要的生存能源还是要依赖五谷杂粮,再加上半数以上的人终生无法达到筑基,因此炼虚大陆的饮食业也是发达非常。
泠弋修为暴涨,他估摸着可能是筑基巅峰,差半步即可成丹,因此这一天他都没有感到腹中饥饿,现下发现自己竟然让师弟饿了一整天的肚子,心里都要埋怨死自己了,当下带着苏锦年进城,找了家客栈住下,又忙不迭地让人做了饭菜送来。
身为青山宗弟子,泠弋再不济,一些份例灵石还是有的,这些开支对他来说并不难承受。
等饭的间隙,苏锦年细细问了泠弋,泠弋便将自己所做的梦和盘托出,说明了缘由。
苏锦年蹙眉:“一个梦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泠弋生怕苏锦年不相信他的样子,连连摆手道:“不,那个梦给我的感觉很真实,而且我跟在师尊身边那么久,早就发现了他身上怪异的地方很多。”
“总之,锦年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锦年犹豫地看着泠弋,那里面的真诚不似作伪,也作不了假,现在的情况就是一团乱麻,但苏锦年隐约有预感,越是乱,就说明他距离真相越近。
吃完饭,苏锦年听到客栈下方人声鼎沸,推开窗一看,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有些好奇:“这是在过什么节日吗?”
炼虚大陆的人缺乏娱乐,节日什么的屈指可数,苏锦年翻遍了脑子里的记忆也没找出今天是什么节日。
泠弋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留仙城是有一个节日,叫留仙节,莫不是说的就是今天?”
苏锦年想,难道这就是乱麻中的线头?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他都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能和师弟共度佳节,泠弋求之不得,自然高高兴兴地和苏锦年一道出去。
不小的城池里满是夜里出游的城民,随处可见的小摊,苏锦年看泠弋在为他买糖人,便问卖糖人的老叟留仙节的来历。
原来,留仙节起源于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留仙城的第一任城主,在城外的紫荆树林中捡到一名受伤的仙人,便将仙人带回城主府将养。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城主爱上了跌入凡尘的谪仙,甚至为了留住仙人,把城池改名为“留仙城”,还特地为仙人创建了一个节日,以讨仙人欢心。
苏锦年蹙眉,追问道:“后来呢?仙人留下来了吗?”
老叟叹了口气:“这只是个传说,没人知道城主最终到底有没有留住仙人。”
苏锦年哑然,心情有些低落,他直觉这个故事跟1414所说的能量有关,却看不清有什么关联。
说实话,这个故事语焉不详,连仙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可信度实在不高,苏锦年却深信不疑,因为随着老叟的讲述,他心底那诡秘的熟悉感竟然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可惜故事流传到现在已经残缺不全,那隐隐苏醒的记忆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又被按回了泥土里。
这故事大概牵动了泠弋的心脉,他握着糖人,也久久未发一词。
两人心思各异,转了一圈下来竟然仅仅交流了几句。
泠弋从城主联想到自己,下意识觉得城主没有留住仙人,又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城主,师弟就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所以有些失落。
但这失落很快就过去了,泠弋看着手上已经化软了的糖人,心里的失望很快变成师弟没能吃到糖人。
回过劲的泠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那么久没跟师弟说一句话,看苏锦年恹恹的样子,泠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绞尽脑汁地哄他开心,但总不奏效。
泠弋只好放弃。
两人沉闷地回到客栈,准备休息泠弋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师弟的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泠弋被自己心里的遐思吓了一跳,红着脸站起身:“锦年,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苏锦年看着泠弋伏低做小的样子,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莫名有些烦躁,他定了定心,面上轻轻点头:“谢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