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良辰犹如被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底,又从脚底凉到了心尖儿。因为他是这个院的孩子!因为他的家在二环内!要不是为了这个四合院,霍子安根本就不会正眼看他吧。
由良辰千疮百孔,被伤得彻彻底底的。他脸色惨白,低声道:“你们这不叫让着我,我压根儿就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做服务员。是我让着你们。”
他走回东屋,掀开纱帘,消失在黑洞里。
霍子安话一出口,就后悔得要命。他管不住自己,由良辰从下午四点起就失了踪,整整八个小时,跟邱新志一起,音讯全无。他一时担心得不得了,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刷一下新闻;一时又酸得发疯,由良辰和邱新志两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多半是两人躲哪儿玩去了,忘了时间。
餐厅少了一个服务员,节奏全乱了,而最乱的是霍子安的心绪。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而且竟然没把任何一块牛排煎糊。
等他见到由良辰跟邱新志并肩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后醋意就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他蹲下来,捡起由良辰扔地上的半根烟,看着烟头的火苗逐渐黯淡、熄灭。心头的火也随之变成了灰蓝色,幽幽的在心窝里摇曳。
他只觉自己可笑,由良辰就算跟邱新志好上了,又关自己什么事?他既然已决定不碰由良辰,那就该彻底地把他从心里释放出去,由良辰喜欢的是北冰洋女孩,还是邱新志,那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就不是他的!
但他实在放不下。经过了这个晚上,他才知道自己对由良辰的感觉,比预想的还要强烈得多。
霍子安惘惘地出了会儿神。见由良辰的房间没有一点灯光,估计他不会再出来了。
他回到餐厅里,发现邱新志竟然还在。
他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对邱新志扬了扬头道:“出来吧,我们聊会儿。”
两人走到了槐树下。这晚上,连小卖部都没开门,四周静得像洞穴。
霍子安问:“今天出什么事了?”
邱新志把前因后果讲述一遍。霍子安听完之后,眉头深皱:“他全扛身上了?”
“要不还能怎样,说房子闹鬼了,煤气管自己爆的?”邱新志嘲道。
霍子安不是很了解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这事有多严重?”
“照现在情况,应该没啥事,就是赔偿呗。赔多少,看物业的良心了。”
霍子安抬头看浓密的树冠,骂道:“傻子!”
邱新志笑了:“地主家的傻儿子。性子上来了,谁都管不住,以后得盯紧点。”
霍子安知道了情况,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转头看着邱新志,他道出了心里想跟他说的话:“你盯着自己吧,少去招惹傻儿子。”
邱新志冷笑:“那你呢?你要管我,不如先管管自己。”
霍子安郁郁道:“我对他没想法。”
“哟,没想法,”邱新志忍不住笑:“没想法,会特地找我说这番话吗。霍子安,我不怕跟你公平竞争。”
“我怕,”霍子安老实道。
咦?邱新志很意外,这不是霍子安会说的话。
“邱新志,你不了解良辰家里是什么情况,他家就是个非常传统的北京家庭,良辰是唯一的儿子,家里全部期望都落他身上。你知道他性格的,这就够他难受的了,你要掺乎进去,不是让他为难吗?”
邱新志把这番话放心里转了转,瞬即就明白了各处的关键。“霍子安,你国外长大的,怎么脑子里三纲五常的,跟宋朝人穿越回来似的。”
“扯哪儿去了?全世界不管哪个国家,家庭都很重要。”
“家庭是很重要,但家庭也是人构成的。由良辰好三十的人了,自己能独立做决定,他要不要承担后果,自己会去琢磨。为什么不交给他选择?”
这话,霍子安倒是没法反驳,只好道:“没那么简单。”
“你要想得简单就简单,复杂就复杂。嘿,我知道你脑子想什么,你租的是由家的房子吧,你怕你拿走了人家的傻儿子,人家就拿走你的餐厅!”
霍子安嘲道:“怎么什么事经你一说,都变了味儿呢。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顾虑过,但不是主要原因。我不觉的良辰承受得起。”
“你太小看他了。”邱新志笑了笑:“由良辰没你想的那么软弱。你要不敢动手,那最好,但我不会手软。”想起由良辰脸颊的触感,他就觉得全身灌了暖水似的,软绵绵的,他伸了个懒腰,“你慢慢纠结,大主厨,我回家了。今儿真是又倒霉又幸福啊。你说良辰也不小了,怎么皮肤还那么细腻呢?嘴唇在上面直打滑,都停不下来!”
霍子安怒道:“你……你在他身上打滑,你今天对他做什么了?”
邱新志坏笑了一下,突然抱着霍子安的肩膀,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吻了一口!“就做了这个。诶,你皮肤也不错啊。”
霍子安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推开邱新志,就要上去拼命。邱新志已经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回头笑道:“霍子安,你真是个怂蛋。不过我不会怂的,你等着看我怎么把人弄到手吧!”
霍子安气得七窍生烟,暗骂自己怎么会脑子进水,认为能跟邱新志这混蛋讲道理呢?跟他废什么话,下次把石狮子一拢,坚决不让他进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良辰也不算冤嘛,拿的比较多的,道德上的压力自然大一点,社会公义就是酱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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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起洗澡吧
霍子安到底没把石狮子拢起来,一来是他搬不起,二来邱新志就不会走边门吗,他对由家都熟得跟自己家似的了。
更重要的是,邱新志带着他的团队来拍封面了,做回大主编,他就恢复了人模狗样,一派正经起来。
小雪跟霍子安聊了一下午,又吃过了他做的饭,早就沦陷为他的粉丝。虽然仍然觉得霍子安腕儿不够,她还是花高价请了业内有口碑的摄影师,打算起码把照片拍好。用她的话说:“霍子安就算是路边烤串儿的,照片拍好了,放在时尚杂志之间也不会被明星和模特儿比下去,不怕没人买。”
她唯一顾虑的,是霍子安的定位不太鲜明。她对邱新志道:“大厨要怎么包装啊,总得给一个镇得住的标签吧。”
邱新志也在考虑这件事:“你觉得中国最年轻的米其林主厨镇不住?”
“当然不行!老百姓对米其林的概念还模模糊糊的,模糊的概念怎能把人托住?”
于是两人去院子找霍子安。邱新志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他的菜单——其实他对菜单早就烂熟于胸,只不过想思考一下对策;他道:“你的菜单要改,现在这样,我起不了标题。”
霍子安大为震惊:“你有什么毛病,我为了你的标题改菜单!”
“不是我的标题,是你的标题,”邱新志像讲台上的老师那样,给霍子安上课,“现在所有的买卖都需要标题,主厨当然也需要。你的菜单概念不鲜明,所以你的形象也不能让人记住。Jean Ropruent,每个人都知道是他把亚洲和第三国家元素带进法餐,Gaggan Anand,亚洲最佳餐厅的主厨,他把印度最贱的食物变成了高级餐饮。提到你,能怎么说呢?”
小雪给了个建议:“之前查处进口牛肉时,您因为坚持用本土牛肉,得了不少好评。我们主打本土化、在地化怎样?这也是世界餐饮的大潮流吧。”
霍子安摇摇头:“不行,北京没有足够的食材来支撑。北欧摘片树叶都能当菜——虽然很难吃,但北京没那么好的自然环境。我去过郊外的有机农场,都不太行,这是水土的问题,一家餐厅解决不了。”
邱新志耸耸肩:“你不用去解决这个,在菜单上稍微更改,突出几样本土食材就好啦。之前你不是用过冻梨配鹅肝吗,照这个路数走就行,胡同里的法餐,特色鲜明。”
霍子安还是没法接受:“这是偶然事件。再说,我干嘛要用你的标题来决定我要做什么菜?”
“啧,”邱新志无奈道:“你怎么那么固执呢?现在的名厨,大都知道怎么用个概念去宣传自己,这是个社交为先的世界,社交网络大都没有耐性,你想要把自己传播出去,就要能两句话把自己说清楚。”
“我为什么要两句话把自己说清楚?那我花十几个小时来做一顿饭干嘛?”
两人眼见又要掐起来,东屋传出来动静,由良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坐到凳子上,声音沙哑:“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两人立即熄了火。见由良辰精神颓靡,头发跟被踩过的草丛似的,衣服还是昨晚那件,气味一言难尽,都关心道:“昨晚没睡好?”“不舒服吗?”
由良辰各看了一眼,懒懒地起身道:“你们聊吧。”走去水池洗脸。
两人的目光一路跟着由良辰,看他拧开水龙头,直接把头伸到下面冲洗。
“邱总!霍大厨!”小雪叫了一声。
两人回过魂来,交换了目光。邱新志又拿起菜单,看了半响,才认出来上面的字。他定了定神,道:“你不认同标题,那行,那你说,你自己的方向和理念是什么?”
“我……”霍子安感到了词穷,
邱新志慢悠悠道:“你说不明白。我替你说吧,我吃过你做的四五十道菜,你做的食物,感情因素太强。你在很多地方呆过,每个地方都有它的饮食习惯和特点,你的菜想要重现这些,但你跟Jean不一样,Jean是刻意选取不同文化里最眨眼、最标志性的部分,而你呢,你使用的食材、调味和手法,不一定是当地最特别、最为人所知的,有一些很家常,有一些只是当地人家常用的普通配料。我猜,你会选择那样的味道,是因为那种味道曾经让你安心,让你有过归属感。这就是你的方向,你是在找一种让你心里安定的食物?你在通过烹调食物来找你的家。”
霍子安没有回答,心想,邱新志倒是知己。无数欣赏他的人,会觉得他做的食物好吃,喜欢他的搭配和新鲜的调味方式,或者只是夸赞他的技术准确,但还没有人当面说过其中的缘由。
邱新志继续道:“但这没鸟用啊!大主厨,虽然流散、漂泊也是现代一个关键词,但不容易说清楚。骄傲的法兰西民族把门打开,屈尊用你们的泡菜、味噌、茅台,这大家能明白;用本土食材来推动本土农业,大家知道燃点在哪里,但你找不找到家,谁他妈在乎?”
霍子安不耐烦:“我也没让你在乎。”
“但我不能不在乎。霍子安,我告诉你,我们做这个封面,不是因为你够牛逼了,而是我要让你很牛逼。但媒体又不是核武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帮助你跟外面沟通。所以你得拿出一个愿意沟通的姿态来,别给我摆什么臭架子。”
霍子安被说得愣住了。邱新志口才伶俐,一说话就方方面面的把他给堵死了。
他不置可否,一抬眼,见由良辰正从身边走过。霍子安拦住他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能把枣树熏死。快洗澡去吧!”
由良辰应了。
霍子安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
邱新志立即叫了起来:“喂喂,他洗澡关你什么事。我们事儿还没谈完!”
霍子安回眸一笑:“大主编,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找个地方消化消化。回见!”
花洒的水从顶上喷洒下来,淋遍了由良辰的头发、脸和肩膀。水一串串地从皮肤顺流而下,流过了木槿花、鬼头、青蛇,安然无恙地滑到了脚踝边,形成了一滩滩的水坑。
霍子安靠在洗衣机旁,看着由良辰被水流覆盖的身体。他还是第一次看他纹身的全貌,除了脸上、脖颈、锁骨、小臂和小腿下半段,他全身都纹满了图案。
由良辰关了水龙头,开始涂肥皂。见子安出了神,问道:“一起洗吗?”
霍子安控制住鼻血,婉拒道:“不……我就是进来安静安静。”
邱新志和霍子安的对话,由良辰都听见了,于是道:“他说他的,你做你的,他又不是你领导,你烦什么。”
霍子安叹了口气,笑道:“我只是觉得,大主编说的都有道理,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不是他的问题,问题在我吧。”
肥皂剩下不到四分一,在身上滑腻腻的,好几次都出溜儿下去了。因为昨天的事,由良辰心里还不带劲儿,霍子安的话正好勾起了他的心事,于是接道:“问题在你,但你又不明白为什么问题在你。明明谁也没招惹,但还是不对了。”
霍子安听了这句话,心里一惊,立即从自己的思绪里跳了出来。他想起了自己进来是干嘛的,当然不是想静静,也不是为了看由良辰洗澡。
走近由良辰,他道:“昨晚的事,对不起了。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心上。”
霍子安要不道歉,由良辰就假装忘记了,但现在子安的脸就在跟前,他反而觉得尴尬。他道:“是我不对,我也不是没有机会给你发信息,就是……我那时候也懵了。”
霍子安一阵的心疼。看到由良辰的右手肿了起来,问道:“还受伤了。擦了药吗?”
由良辰一晚上万箭钻心的,哪顾得上手上的伤。霍子安推门出去,从屋里拿了铁打伤药,回到了浴室。
由良辰不让他涂药,“你一会儿还得做饭,这味儿散不去。”
霍子安握着他的手,“我会洗一百遍的。”
由良辰已经把肥皂冲掉了,一身的水珠来不及擦干净,迟迟疑疑地挂在他的皮肤上。两人靠得近了,还抓着手,霍子安感到,由良辰身上的水汽把自己也包裹住了,潮湿暖香,让人直想冒汗。
霍子安的额头真的开始出汗,心跳得欢。他把持不住。
他心想,必须赶紧放开手啊。但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指挥部,自行其事了。他又靠近了一些,碰上了由良辰的脚。
霍子安鼓起勇气,缓缓抬头,对上了由良辰的眼睛。
由良辰也在看着他,眼眸和平时一样黑亮清澈。那里是所有水汽的根源,又湿又软,把他纠缠得动弹不得……
他希望由良辰能缩一缩脚,那他就能得到信息,安全撤离。但由良辰为什么不动呢?
霍子安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他的气息变得粗重,汗水从额角划过脸颊,那是一种全身都在融化的感觉。世界即将化成水了,什么顾虑和借口,都随之变得软塌塌的,在自己也消融之前,他只想触碰一下由良辰潮湿的身体。
不,光是触碰还远远不够。
他握着由良辰的手,越抓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下一章没肉。逃……
第53章 哥斯拉
两人四目相投,浑然忘我。
嘶。由良辰的眼睛波动了一下,轻呼了一声。原来是霍子安太入神,捏住了由良辰的伤手太用力,触动了伤处。霍子安赶紧道:“对不起,疼了吧?”
由良辰也不怎么疼,但他突然就不想放过霍子安,眉头深深蹙起,“疼……”
由良辰的表情,似笑非笑,完全不是痛苦的模样。霍子安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得到了信号,但这信号明明不是叫他逃命啊……
他撑不住了,又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到由良辰身上。
不料,此时浴室的门突然向内打开。两人受了惊,一起看向门外。
门洞外面,站着孔姨。
她张大了眼睛,高声道:“你……你们?”
由良辰赶紧用毛巾围着腰,霍子安忙不迭松开手。由良辰皱眉:“妈,您怎么不敲门?”
“我……我听你嚎了一声,以为你摔倒了。刚看安子去屋里拿药。怎么了?”
由良辰抬了抬伤手,“没事,碰了一下。”
孔姨见手肿成一倍,心疼坏了,“我看!哟,这得去老李那儿散散淤。”老李是对过胡同的盲人按摩师,给他揉一次相当于被人围殴一顿。
由良辰:“没什么大事儿,子安给我揉过了,过两天就消了。妈,您出去吧,我洗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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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姨笑了笑,“打小光屁股在院儿里跑,让你穿裤子还不干呢,现在倒是知道害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