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前,寻出不少朽木棺板,召阴山的山坟全被招魂者掘了个遍。
萧斜阳看着一块歪倒在树边的墓碑,迟疑了一下,方道:“天雷断江,此山招魂,没有这么巧。”
步倾流道:“待寻到那山谷,说不定就能知道天雷断江之真相。”
萧斜阳伸手戳了戳被步倾流从烂叶堆里摸出来的朽木,道:“尊主,这山邪气满满,你猜会不会炸尸?”
步倾流道:“尸体之事你比我了解得多。经已二十余年,即便是……”
步倾流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萧斜阳亦默不作声。
两人皆感觉到,附近有第三道呼吸声,那呼吸声不轻不重,像是人熟睡之时所发之声。
尽管召阴山邪气重重,萧斜阳却不相信那些烂骨还能起尸,就算起了,也构不成杀伤力。
萧斜阳走在步倾流前面,循着那道呼吸声而去,待到看到被繁茂枝叶掩埋的那抹浅紫色衣裳时,眉心跳了两下。
温言被一根铁链倒吊在树干上,而他,却就着这个姿势,睡死了,那规律的呼吸声便是温言进入深睡时所发出的。
温言这副样子,看来是中了从前村民为防掘坟而设的小机关。
想起温言被圣荆赶出皇城一事,萧斜阳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不知温言是不是想不开,才跑到召阴山上来寻刺激。
步倾流几下手势解开锁住温言的铁链,温言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摔在了烂叶堆中,还是面朝地下,因而温言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温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人,刚想说话,便发觉嘴里多了两片叶子。他将嘴里的叶子吐出来,开口第一句竟不是问眼前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而是问舔过那烂叶会不会中毒。
萧斜阳道:“这个,我没有想过。若是那树叶底下埋着几块陈年尸骨,说不定那树叶会染上尸毒。”
萧斜阳的话吓得温言立刻站起来,离那堆树叶远远的。
步倾流见温言反应激烈,道“温公子,你上山之时可是没遇见过碎骨?”
温言道:“凌月尊,我自是遇到过,可我不知这树叶有令人染上尸毒的可能。”
萧斜阳见温言冷静了下来,方问道:“你既知此山是坟头山,为何还往上闯?就不怕半路杀出个厉鬼邪神?”
温言道:“我身上带了符咒与朱砂,想着应该能顶住一阵子。”
萧斜阳见温言说话时愁眉紧锁,不复初见时眉目生辉,遂问道:“温言,你上此山可是有紧要之事?”
温言道:“实不相瞒,我上帝崚面圣,请求圣荆帝解除柳剑清与我家姐之婚事,可圣荆不允,约定十一月礼成,我别无他法,只能入西北边境寻傅将军帮忙。”
这便是温言入召阴山之原因,他希望柳剑清与温笑语之婚事能尽早解除,因而他一刻也耽搁不起,若是顺着大道走,也不知要晚多少天才能抵达西北,因而他寻了一条捷径,这捷径,便是直接翻过召阴山。
本来,温言是骑了匹骏马过来的,那匹马是他被圣荆赶出皇城以后,一怒之下命太监从皇家马场里牵出来的,据闻是圣荆最爱的白马,很是有灵性。
怎料温言骑了马到召阴山入山口,马就冲他甩尾巴,怎样也不肯走了,温言拿鞭子抽了它一下,它直接将温言从马背上甩下来,自个儿回皇城去了,于是温言只能自己爬上山。
想起圣荆的马,温言也是好一阵无语。
萧斜阳知温家是许城之主,皇帝也要给三分面子,他不解为何圣荆不理温家意愿直接赐婚。
温言道:“柳家是真正的百年世家,早在安朝之时,便已供起了百姓的一半粮食,那时乾嘉年年讨伐周边小国,导致国库空虚,柳家替乾嘉供税供粮……”
乾嘉十二年,段将军在平定南城起义军之时,万民跪地不起,求将军策划叛变,推翻沈氏皇朝。
段将军见乾嘉之役弄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揭竿起义,成了起义军首领。
段将军虽民心所向,却缺少行军打仗最必不可少之物:军饷与粮食。
就在段将军举步维艰之时,湘宜柳家背弃乾嘉帝,支持段将军起义,为段将军筹够了军饷,筹足了粮食,将军立下誓言,他日若称帝,柳家幼女柳若竹必为帝后,怎料柳若竹还未戴上凤冠,便离奇身亡。
段将军称帝后,欲助柳家加官进爵,柳氏当时的家主不欲后人走仕途,只想一心产好粮,便拒绝了皇帝好意,亦立下家规:凡为柳氏子孙,皆不得入官途。景临帝为了报答柳家,封柳家之米为今后宁朝御用贡米,许柳家十世无忧。
久而久之,柳家生意越做越大,最后将宁朝一半的粮食大权握在手中。
温言道:“因而柳家一求婚事,圣荆毫不犹豫便赐婚了,从未问过家姐意愿。”
温笑语接到圣旨之时,亦是强颜欢笑了好些天,看得温言的心都紧了。
温言继续道:“宁朝推翻安朝后,百废待兴,然国库空虚,完全拿不出钱银支持战后重建。此时柳家又再出面,拿出差不多是柳家家产一半的钱财,上缴国库。”
宁朝建立的数十年间,柳家每年都缴大笔税,支持宁朝休养生息。
萧斜阳道:“我见那柳家公子气焰嚣张,做事随心所欲,若是真让他当了柳家家主,湘宜百姓怕是没好日子过。”
温言道:“柳家近十年来,做事越发过分,强行征地,剥削农户,抬升米价,幕后操纵湘宜税收。”
萧斜阳道:“圣荆帝不管?”
温言道:“圣荆是位典型的权术帝王,平常面容和善,内里性情却深藏不露,即便他知柳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亦当不知。”
萧斜阳道:“何故?”
温言道:“宁朝建朝时间尚短,目前还处于休养生息期,赋税自然要减免。但赋税一旦减免,国库便拿不出银子去作其他建设。”
温言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圣荆帝想征税,但又不好直接征收,便借柳家之手收税。
这样,既保留了明帝形象,又拿到了银子,还能稳住柳家。
萧斜阳道:“圣荆这法子无法长久。若是柳家再如此无道,总有一天湘宜会被弄致民不聊生。”
温言道“圣荆是个明白人,他亦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因而他总有一天会想方法灭掉柳家,拿得柳家的全部财产以及势力。到时候,家姐恐难逃厄运。”
萧斜阳道:“圣荆帝该会念在温姑娘是温将军之亲孙女,网开一面。”
温言苦笑一声,道:“不可能,圣荆一直以来都以明帝之称示人,他会为了塑造自己大公无私之形象,而放弃我家姐之性命,况且,牺牲一个温笑语便能换取天下百姓利益,保王朝安宁,对圣荆来说,实在太值了。”
萧斜阳道:“圣荆如此做,就不怕你怀恨在心,继承许城之后有反心?”
温言神色一变,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圣荆就是看准了,温家不会反,从前不反,现在不反,将来亦不会反!圣荆虽总是笑如春风,内心却黑得有一道。”
萧斜阳用手拉了拉步倾流的发带,道:“尊主,温言讲了这么多,你能用一句话形容圣荆帝么?”
步倾流道:“表面温和无害,内里鬼畜凶残。”
温言一乐,道:“这句形容真绝。圣荆听到了怕是要变脸。”
萧斜阳听温言讲完了柳家家事,得知温言决心翻过召阴山,问其要不要同行。
温言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下来,道:“若是两位不嫌我麻烦,那便有劳了。”
萧斜阳道:“你嘴不毒的时候,还挺有礼貌的。”
温言:“那也要看谁,遇上柳剑清那种渣滓败类,几天都不够我骂。”
萧斜阳道:“所以你才被圣荆帝赶出皇城。”
温言道:“圣荆说话比我毒得多,私下他赢我几条街。”
步倾流在前默默地走,萧斜阳与温言在后边讲边笑。
突然,温言停住不动了,迈出的那只脚也没收回来,他就着这个姿势拉了拉萧斜阳的衣袖,道:“我好像,踩中了一点东西。”
萧斜阳示意温言淡定,道:“踩中碎骨了?”
温言道:“我感觉脚被卡住了。”
萧斜阳半蹲下,要助温言将脚拔出,步倾流用凌月挑住萧斜阳的手,阻止了萧斜阳的进一步动作。
萧斜阳道:“尊主?”
步倾流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不是刚才那种困住温言的小机关,方示意温言抬腿。
温言腿一抽,一个?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匦牟晃龋さ搅寺湟抖焉稀?br /> 萧斜阳戳了戳那卡在温言脚上的东西,道:“铁头盔?”
温言道:“能弄掉么?”
步倾流两下就将那铁头盔从温言的脚上拿了下来,道:“只是刚好卡中了。”
萧斜阳道:“凌月尊走在前,你走在后,你却被这铁头盔卡中,人品不错。”
步倾流将那铁头盔递给萧斜阳,道:“看看有无异象。”
萧斜阳唇角一勾,敲了敲那铁头盔,再从内摸索一番,突然神色一变。
步倾流与温言只见萧斜阳从那铁头盔内,撕出了一块富有弹性的东西,那东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洞上皆有一个黑点。
萧斜阳语气阴沉,道:“人皮。”
温言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
步倾流以凌月插入那铁头盔埋藏之地试探,待到听见如铁碰撞的声响后,手臂发力。
步倾流以凌月剑挑出了一具无头盔甲。
温言用手探入那无头盔甲内部,指腹所及之处,触感滑腻。
摸索了两下以后,温言将手抽出来,脸色一沉,道:“这种阴损的事,元德还真做得出。”
步倾流道:“元德?”
温言道:“这种炼尸手法为元德独创,极其阴邪恶毒。将皮肤经过处理的活人困进量身定做的铁盔甲,置于火炉之上,以火活烤,待到盔甲表面如沸水般滚烫,再浇以冰水,此时那层人皮便会直接脱落在盔甲里。”
萧斜阳道:“要那层皮作何用?”
温言摇摇头,道:“我只知道,那邪术不会让盔甲内那人死透,要确保那人剩下一口气。”
萧斜阳道:“然后?”
温言道:“虽那人会剩下一口气,但整层皮被从身体剥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处于死亡与生存的意识混淆交界,此时将盔甲人拿去炼,炼出来的东西浑身血红,却不是人,也不是尸。”
萧斜阳道:“那是什么?”
温言给了萧斜阳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道:“我也是听大牢内的俘虏说的,他一天只讲一段予我听,还未讲完,就被圣荆拉去流放了。”
就在温言要推开那盔甲之时,地表有轻微的震动。
只见一只血红的手,从层层烂叶堆里伸出来,一把握住了温言的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昨日开电脑的时候,电脑蓝屏了,暂时修不好,今天这一章用手机码的,可能字数会掌控不好。
此章温言拉着柳家强行出镜,凌月尊存在感减弱了一点,ORZ。
明天晚上有更新呐!(希望不要打脸)
再次感谢收藏的几位!!你萌是我更新的灵魂支撑!(最近经常两三点睡有点语无伦次,修文也修了三遍才觉得语句通顺。)
第19章 第十九章:此尸有毒
步倾流反应迅捷,以凌月劈向那血红的手,只闻凌月发出‘锵——’的一声,那手竟完全不受凌月影响。
步倾流收回凌月,从怀里摸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黑红匕首,直直插到那看似血淋淋的手上,但向来锋利的‘无邪’,竟无法伤那从地面伸出的手分毫。
那手不仅铜皮铁骨,还极其有力,它死命握着温言的脚腕,硬要将温言往地下扯。
萧斜阳抱着温言的腰往后拉,咬牙道:“过了二十多年还不化,这尸还真坚强,尊主,换我来。”
步倾流跟萧斜阳换了个位置,但他却没自身后抱着温言的腰,而是直接握住温言的小腿,阻止温言被那手拉往地下。
温言被那只血红的手弄得一脸生无可恋,心念道:圣荆你真是我的生死劫,就不能等到那俘虏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再流放他么?!
萧斜阳从怀里摸出镇尸符,点燃了以后拍在那只手的手背上,手指抵着额心,念了两句咒语后,道:“定!”
那只手安静了一下,随后手背像是被烫到了,略微缩了一下。
温言缓缓睁大眼睛,以为那只血手怕火,正要让萧斜阳用火烤它之时,血手却像疯了似的,拉扯得更用力了。
温言完全顾不上礼节,脏话直接出口:“我操!!!什么鬼!!!想废掉老子么?!!”
步倾流灌了两成力道,稳住温言的身子,淡淡道:“那道符咒惹怒它了。”
温言被那手拉扯得膝盖以下阵阵发麻,拿过步倾流插在腰上的‘无邪’就去刺那血手,可那血手左摇右摆,温言也随着他左摇右摆,根本找不准点。
萧斜阳想要直接用火烧,可那血手受了一点刺激就像疯了似的,根本拉不住,等下它直接废了温言那便糟了。
步倾流道:“把它引出来再说。”
萧斜阳道:“怎么引?”
步倾流指着远处那副无头盔甲,道:“把它的皮全部撕下来,盖到它的手上。”
萧斜阳道:“尊主,能行么?”
步倾流道:“我不知道,直觉能行。”
温言心内默默念道:凌月尊主,我想不到你竟然可以这么可爱。
萧斜阳依步倾流之言而行,忍住恶心将无头盔甲内的那层人皮全部剥落下来,顺道捡起那被他从铁头盔内撕下的人头皮,凑成一副完整的人皮后,把它往那只血手扔过去,作势要烧掉那层滑溜溜的皮。
那东西像是感觉到那层皮的存在,竟直接松开了温言的脚,摸索着靠向那层皮。
温言尚未站起,那手竟越伸越出,初时只能见到小手臂,如今能见到手肘,那东西有从地表里爬出来的趋势。
步倾流对温言道:“上树。”
温言像是没听见,愣在原地,眼睛死死看着那爬出了半个身子的东西——那东西浑身血红,表情狰狞,正龇牙咧嘴地拨开烂叶,想要从地底爬出来。
萧斜阳拍了温言的后背一下,温言才反应过来,趁着那东西还未爬出来,挑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忍着脚上的疼痛爬了上去,抱着能承受自身体重的枝丫,往下探看着。
萧斜阳与步倾流将那东西围在中间,满脸警惕。
步倾流举着凌月,紧紧盯着那东西,道:“铜皮铁骨,既不是人,也不是尸,亦不是鬼,‘无邪’无用,‘符咒’无用,‘凌月’亦无用。”
萧斜阳微微皱眉,正在凝神思索对付那东西的方法,突然脑海里闪过层见说的一句话。
萧斜阳往温言所在的方向看去,喊道:“温言,你有没有童子尿。”
闻言,温言差点从树上跌下来,他眉心跳了跳,道:“我见你比我年长不了多少岁,难道你就没有么?”
萧斜阳老脸一红,道:“即便是有,我现在也没办法弄出来。”
眼见那东西就要爬出来,步倾流拉着萧斜阳跳到了树上,打算想到办法对付那东西再下地。
步倾流与萧斜阳躲在同一颗树上,两个人的动作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萧斜阳正面朝下,懒散地挂在树干上,正思索着该如何对付地下那东西。
步倾流背着凌月,正襟危坐,表情回复到一如既往的霜雪样,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高岭之花,凡夫俗子离我远点。’
不多时,那东西的身子已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它浑身血红,表情带着垂死时的狰狞,眼球暴突,黑牙外露,嘴角裂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它将那层皮堆在一旁,站在原地嗅了嗅,便直往温言所在的那棵树过去,完全无视了步倾流与萧斜阳。
萧斜阳见温言将树抱得紧紧的,也就不担心温言的生命安全,继续挂在树上晃悠。
步倾流见萧斜阳晃得越来越欢,就连树干也被带得抖动起来,淡淡道:“别晃。”
萧斜阳尚未想到对付那东西的方法,闲着没事干,就忍不住撩步倾流,步倾流话音刚落,他便摇晃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