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家只有陪着煎熬的份,但戚家毕竟是风水之家,当即招齐本家人,给老爷子卜算,这样一算,竟然算出这是老爷子这次的大病,其实就是有生之年的天谴,无论如何躲不开避不掉,该他受着的。
戚家人唉声叹气,这下也真的只能熬着了,家人熬着,老爷子更得自己熬着,至于能不能熬过,也看天意了。
但到底是什么天谴,却没人能算出来,因果轮回,恐怕连老爷子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干过什么,遑论是戚家这些个后辈。
但偏偏,戚羡云算出来了,他不但算出老爷子这次重病是因为天谴,还算出这天谴的因果,报应的由来竟然就是在戚家老爷子那位最小的弟弟身上——戚年生。
戚家赶忙召集本家人开会,又连夜在盘口上寻到了戚年生,把人请回了本家,问明这戚年生具体的身份,再由戚羡云亲自卜卦,这才探知了老爷子与戚年生之间的因果。
原来戚年生与戚家老爷子同辈,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弟,同父异母,因为母亲没地位,从小被迫跟着母亲在外生活,但戚家老爷子的父亲临死前却一直惦念这个最小的儿子,把当时尚且还年轻的戚家老爷子叫过去,让他务必把那小儿子接回本家来照顾,大约也怕承诺了做不到,又要当年的戚家老爷子在病榻前发了毒誓。
戚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和颜无常那群大鬼有些类似,都属于答应得痛快、能不能做到又另说的这类,为了能顺利继承家业、不在病逝的榻前给人留下“不孝顺”的把柄,当即肃穆地发了毒誓,老爷子的父亲这才放心地撒手人寰去了,但戚年生后来根本没有被接回本家。
谁能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老爷子半只脚踏进棺材,却糟了天谴。
戚家为保老爷子,当即按照祖制把戚年生认回了本家,但光认回来明显是不够还天谴的报应的,戚羡云便主动提出过继,给没有后代的戚年生做后代,负责养老送终,戚家老爷子的病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后来戚年生病逝,戚羡云扶棺捧照,戚家厚葬,老爷子也终于从病魔的手里扯回了半条命。
戚羡云因为这份谋略与勇气以及卜算的本领,很快便在风水界独领风骚,红极一时,但他本人倒是十分低调,一直在本家生活,只固定时间下盘口来视察。
说完了,作为同行的左满贯感慨:“虽说比起我来还差那么点儿,不过这戚羡云也算是风水行业里的天才了。”
盛连想了想:“这个戚羡云,与往生树的树根和树果又有什么关系?”
旁边季九幽忽然道:“戚年生是最近才死的。”
盛连一愣,恍然,对了,戚年生当年死的时候魂魄根本没有被阴差勾走,他进入徐浩的身体,即便是一体双魂,本质上来说,等于还活着,前段时间才被他硬逼出了徐浩的身体,又在幽冥魂飞魄散。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左满贯手指一戳桌面,压着声音,缓缓道:“戚羡云这几天下盘口视察了,但这时候根本不是他下盘口视察的时间,我打听了好半天才知道,戚羡云其实是去本家的墓地给戚年生上坟,顺路来盘口视察。”
盛连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跟着低声道:“这个戚羡云,当真这么‘孝顺’?”
左满贯:“屁!盘口的那些人都奇怪,说戚羡云一年最多清明去本家上坟,怎么忽然又去给那个白捡来的便宜爷爷烧香,还猜测可能是老爷子病又不好了,所以才去做做样子。”
季九幽:“他知道戚年生最近才死,”顿了顿,冷哼,“魂飞魄散,那戚家老头儿的天谴到此结束,想必病也要好了。”
左满贯当即抬手轻轻拍了三下巴掌,点头:“正是!”
戚年生,戚羡云,戚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们怎么会有往生树的树根,又怎么会有普通人吃了之后返老还童的往生果?还有戚年生以徐新宁的名义注册的六家理发店,孙晓芸的头发,博览会的往生树树根上连着的人脑……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热闹的餐厅内传来一阵喧嚣的动静,季九幽侧头看向窗外,正对窗口的左满贯却是低头一矮往桌上一趴:“来了来了,我得走了。”
原来去墓地上完坟的戚羡云刚好来盘口视察,视察的盘口又在江南大院附近,盘口的负责人便在这边订了一桌,请本家的戚少爷吃饭。
盛连吊吊眉锋看左满贯,一副没想到他如今在戚家混得这么有地位的神色,这才多久,竟然已经到了可以和戚羡云同桌吃饭的程度。
左满贯却笑笑:“我虽然当年嗝屁得早,但在这个行业,出道也早,轮辈分,不谈年纪,戚家老爷子都得喊我一声叔叔。”
盛连:“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地位?”
左满贯扬眉:“这盘口的老大喊我一声小舅子。”
盛连:“???”
这话出来,原本在看窗户外的季九幽却是哼笑一声,显然是知道内情的,盛连纳闷地看看两人,却见左满贯神秘兮兮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眼熟的铃铛:“季总给我的法宝。”
盛连一眼认出那铃铛,想到刚刚左满贯那句‘小舅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忍直视中很想抬手捂眼睛——这有求必应的小玩意儿也是他当年造的一个法宝,包括但不限于提供管家服务。
这个不限于,自然是……
左满贯“叮叮叮”地晃了那小铃铛三下,又轻道一句“变”,被抛到半空的铃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穿着裸色套裙的年轻面容的女孩儿,那女孩儿眉眼温婉,长得十分讨喜,还有一副“旺夫相”,然而张嘴却是一个冰冷的男音:“日你大爷的,又让老子穿女装。”
盛连这下直接抬手捂眼,这铃精就是那小铃铛,他当年造出来替自己在山下的洞府当管家、洗衣做饭用的,既然是自己造的,当然全凭喜好,就把铃精捏成了一个可爱的男孩纸。
后来季九幽飞升大魔的时候讨要了过去,少年郎显然和神使品味不同,嫌弃这可爱的男孩纸碍眼,但又不能重新捏铃精的外形,便命令铃精被召唤化出人形在他眼皮子地下晃悠的时候,必须穿女装!
为此,铃精从季九幽的洞府离家出走过无数次,每次都跑回神使门口拍门,痛斥季九幽让他穿女装的罪行。
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小铃精也长成大铃精了,这下不仅要穿女装,直接夹了丁丁做女人了。
盛连:“……”造的什么孽啊。
季九幽却十分愉快地哼笑了一声,左满贯立刻站了起来,朝铃精嘘了一口:“姐啊,记得咱们是出来逛街的,刚刚逛完记得吧?”
铃精的属性便是“有求必应”,他被要求穿女装配合左满贯打入戚家内部,自然不会违背命令,但穿女转是他一辈子的痛,当即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作为前主人的盛连没有吭声,默默从女装铃精的面孔上挪开,掩饰地喝了口水,为了不被当场认出来,又特意侧头,单手支颌,挡住了大半的面孔。
女装铃精一脸高贵冷艳,他的前主人是神使,即便被赠与了出去有了新主人,也是生来的高姿态,看都不看季九幽一眼,但收回目光准备和左满贯一同离开的时候,目光落向那撑着脑袋挡住脸的男人时,探究地拧了拧眉头。
左满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为了把这些情报亲口送出来,如今说完了,当即催促女装铃精和自己走。
铃精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等踩楼梯的咚咚咚消失之后,盛连才放下胳膊,长吐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想,这特么也是我祖宗。
季九幽却哼笑一声:“怎么,一个铃精罢了,你倒真拿他当回事。”
盛连心道纯属本能反应。
当年下山之后,他在幽冥造了洞府,一个人懒得动手打理,又想像左邻右舍的妖魔们一样有滋有味地过小日子,便造了那铃精当管家来洗衣做饭。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造的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这铃精十分会颐指气使,对他都经常没个好脸色。
扫个地的时候看他挡了路,抬手一指:“站那边去!”
煮的饭菜没有吃完,怒瞪眼:“怎么,不想吃还是不好吃?倒掉?你上次不是说粒粒皆辛苦吗,我倒你床上你晚上抱着被子吃当夜宵?”
季九幽叫手下人送了布料过来,被上一世的盛连嫌弃颜色花哨,便转手赠给铃精,铃精一脸嫌弃:“把不要的东西送给我,你真是好主人!要不要?当然要啊,我给你洗衣服做饭扫地做牛做马当管家,给我块料子我不配吗?哼!”
是是是,好好好,吃吃吃,配配配……
想起自己当年怎么被管得服服帖帖的,盛连就十分想擦汗,对面却传来季九幽的轻嘲:“想起自己当年有多怂了?”
盛连默默纠正道:“这不叫怂,一个铃精罢了,又是孩童样子,去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
季九幽又哼了一声。
盛连端起茶杯:“不过说起来,你那时候叫他穿女装,也的确是过分了。”
季九幽:“我洞府的小妖如果敢这么和我说话,早扔进十八地狱了。”
盛连忽然顺口就问:“你这不会是看铃精不顺眼才特意把他要走的吧?”
季九幽抬眼:“茶堵不住你的嘴?”
盛连:“……”
在盛连“不会吧,难道真是这样”的表情下,季九幽又轻哼了一声,事实上,还的确就是这样,那时候铃精多以孩童模样现身,在神使的洞府中很是自傲、鼻孔比季九幽撅的还要高。
季九幽那时候就没见过几个鼻孔还在自己之上的,对那铃精很是不满,尤其自立门户之后每次去神使洞府串门都会亲眼目睹那铃精颐指气使的样子,真是见一次就要气一次,气一次就恨不得拿鞭子把那铃精抽一次。
奈何那铃精时时刻刻紧跟神使左右,不是以孩童的模样,便是以铃铛的形态被揣着。
终于,飞升大魔后,季九幽十分霸道地讨来了那铃铛,神使身边没了那呼喝的小孩儿,他这才觉得舒坦了。
这些季九幽从未与任何人提过,盛连从前自然不知道,但此刻就算猜到了,又觉得自己是多想——季九幽当年讨走那铃精,大约也就是觉得好玩儿吧。
左满贯领着他白捡来的姐姐赴饭局见戚羡云去了,季九幽和盛连这边因为戚家的话题,很自然地又聊到了徐新宁和他名下的那六家理发店。
盛连:“戚家应该知道戚年生的情况,对那六家理发店应该也了若指掌,他们现在可能连戚年生已经彻底死了都清楚,估计会想办法把那六家店从徐新宁手里弄走。”
季九幽:“徐新宁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盛连:“谁在负责那边?”
季九幽:“颜无常。”
盛连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斟茶喝,盛连觉得这江南大院的茶味道不错,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他们家店有卖茶的礼盒,便想着等会儿走的时候买一盒,回头用‘pawi’APP寄送给李居易。
而显然,过多的前尘往事还横担在两人面前,盛连其实知道季九幽在等他主动提起当年幽冥大乱时水玉之界里发生的事情,但他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22年都过去了,如今要做的,是早点查明往生树树根和树果的事,再想办法寻回定魂镜。
饭既然吃完了,也不方便在此刻人多的地方打探戚家那位戚羡云,自然是结账走人。
两人下楼离开,到了门口盛连买好茶叶,跟着去停车场,却听到季九幽问了他一句话:“我不问,你就不说?”
盛连拎着茶叶礼盒,老父亲地口吻感慨道:“我以前就说过你,不用事事都那么执着了,有必要吗。”
江南大院门口的停车场是青石板路,月光洒下,石板上泛着光,季九幽的脚步很轻,可话音却像是坠在石板路面上似的,掷地有声:“有。”
盛连没应他这话。
正是吃饭的时候,停车场只有车、月光,没有人,季九幽却又道:“当时是谁?”
盛连默默在心里替他把这句话补全了——是谁当年能在水玉之界逼得他不得不吃下往生果去人间界投胎?
聊到这话题,其实就有些尴尬了,盛连从前毕竟是神使,水玉之界的主人,全幽冥最高高在上的那位,可最后却被打得小命不保,为了能留得青山来日烧柴,还得吃往生果去投胎以保全小命。
这其实非常丢脸,光回忆一下都觉得不堪回首,就更别提还要特意说出来了。
但季九幽既然如此执着这个答案,盛连还是婉转地回答了他:“你想想锁妖塔里谁能耐最大。”
季九幽却冷哼,一副果然如此的口气回复道:“你打不过他?别是心软手下留情了吧?”
盛连啧道:“怎么又这个阴阳怪气的口气,好好说话。”
季九幽却是停都未停,径直上了车,嘭一声甩上了车门。
盛连:“……”妈的,这小兔崽子有脸嫌弃铃精脾气不好,自己那脾气才是真的稀巴烂,气得盛连平常心都维持不住,特别想打电话给他老妈——
妈!这个破相亲对象竟然吃饭完就甩我脸!
作者有话要说: 季九幽:用什么甩你脸?
盛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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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九幽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盛连看着那甩起来的车屁股, 觉得他这油门踩的有些猛。
算了,回家捎茶叶去。
盛连把茶叶扔回车上,尿意袭来,急着走,又折回饭店上卫生间。
卫生间要顺着江南大院那颇具特色的厅内小河走到底, 盛连向服务员打听了下, 顺着服务员指的路朝里头走, 可忽然间某二楼的包间里传来呼喝和盆碗碎裂的声音。
盛连顿住脚步, 抬头, 整个饭内也因为这番动静骤然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挑头,看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
很快,某包间内又传来桌子掀翻的声音, 还有残羹和碗筷夹杂着从二楼落了下来。
大堂经理和餐厅店长赶忙现身:“没事没事,喝醉了, 就是有人喝醉了, 大家继续吃,继续吃啊。”
大堂经理和店长纷纷往二楼赶, 盛连朝那包间看了一眼,虽然觉得不对,但还是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进了男厕的隔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许久没动过的纸偶小白兔,吹了口气, 那纸兔子瞬间变成一只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小白兔。
盛连摸摸小兔子,无声道:“去吧。”
小兔子跃道地上,屁股一撅,从门缝里钻了出去,跑开了。
盛连尿完了,没有走,坐在马桶盖上,闭上了眼睛。
纸宠小兔子既然是主人的一个小□□,自然可以在五感视觉上也变成主人身体的一部分,小白兔只有一点点的,贴着墙根跑,不引人注意地就跑出了男厕,又飞快地贴着墙根,顺着最近的楼梯跑上了二楼,直奔刚刚那间所谓的2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醉酒打杂的雅间。
雅间的门合着,小白兔立在门口一个种了发财树的盆子后面,而男厕隔间里,盛连的把一半的注意力投射到了小白兔身上,闭着眼睛,通过小白兔的眼睛看到二楼的情况。
那扇门合着,打杂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但门上一层淡淡的黄光却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人间界的天师用了什么符隔绝了包间内的声音。
这符可以忽悠凡人,却忽悠不了盛连,很快,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怒喝:“说不说!你和这婊*子到底是什么人!”
小白兔当即化身纸片,顺着门缝钻进了屋内,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包间一个柜子下面,重新变回了小白兔。
可刚变回来,便看到黑漆漆的柜底两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绿光诡异地一闪,径直朝这边扑了过来。
盛连一愣,当即朝旁边一滚,可又不能滚到柜子外面引人注意,就这么一犹豫,自己被扑了个满背,那未知生物竟然整个趴在了他的背上,压得死死的。
留了一半注意力在原身上的盛连差点在男厕包间一口老血吐出来——这特么什么玩儿,压死老子了。
可很快,盛连就感觉到背上那东西咬了自己耳尖一口,又跳了下来,定睛一瞧,第一眼没瞧出所以然,再细看,一个黑漆麻通的毛团子——那竟然是一只小黑兔,还非常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