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丝毫没有察觉到屋顶上热闹的讨论,游伶的精神全放在战霄的这句话上了,脸颊一热,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让他突然想起那日在仙门谷的溪边,这人狠狠侵/、占自己时的场景,不由的连身子都烧了起来。
为了转移话题,他故意不去接触对方的视线,眼睛看向路的尽头:“对了,战元帅,那日你也在千秋宴上吧。不知你的翎箭最后投给了谁?”
战霄也不拆穿他这蹩脚的小伎俩,微微一笑:“投给了当世最好的琴师。”
游伶纳闷:“是这位乐魁?”
战霄摇头。
游伶更纳闷了,但是再问战霄就闭口不答,气得游伶直跺脚。
李准和花锦绣则齐齐望天,因为位高权重,千秋宴他们自然也是去了,讲真的,他们这群在战场上呆了七八年的军将,哪儿能在一群弹琴的乐师里分辨的出谁好谁坏,都是看谁顺眼就投给谁了。
但轮到战霄,他却把箭顺手揣进了怀里,还举杯跟武王示意:“这箭我拿走了!”直叫武王哭笑不得,不过武王都知道他的性格,便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那只金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插到了游伶的后腰腰带处,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察觉。
“想不到咱们元帅还挺有情趣。”李准感慨万分。
小花轻哼一声:“那也得看是针对谁了……”
李准想起自己平时被元帅操练时的场景,嘴角一抽:“也是……”
“诶,来了来了,大家安静安静!!”
前方有人自发的维持秩序,千呼万唤,乐魁的花轿终于近了。
第18章 凡(十八)
不得不说凤翔城人民八卦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三日前才新晋的乐魁,到这会儿祖宗八代都已经被扒出来了。而且那故事讲得惟妙惟肖的,仿佛一个个都是当事人。
游伶通过周围人的交谈,对这乐魁也有了初步的认识:此人名赵酩阳,字无师,刚及弱冠。
赵酩阳的故事也算传奇:他生于大武西南腹地的一所小城,谭城;幼时家境贫苦,父亲是个地痞,在一次偷盗后被失主抓住,乱棍打死,母亲是个被负了心的烟花女子,得知其父之死,心灰意冷,投缳而去。
所幸赵酩阳的姑母是当地一家青楼的鸨母,便收留他在青楼里当个打杂跑腿的小厮。八岁,正是念书习字的好时候,但是姑母却没有?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歉鱿行模揪筒幌沧约耗歉霾谎奘谋阋烁绺纾醯米约耗芨⒆犹峁┮豢诔允尘筒淮恚亩芤辉禄ㄉ霞腹嵋铀退潦椋?br /> 从八岁到十二岁,赵酩阳就一直呆在青楼里,端茶送水,抹桌扫地,甚至挑水砍柴,这孩子嘴甜又勤快,再加上同命相怜,楼里的姑娘都还挺喜欢他。
即使是谭城这样的小地方,也不能避免追捧声乐的风潮,楼里有名的姑娘都会点儿乐器,尤其是花魁周媚,一手七弦琴也是小有名气。
赵酩阳就是从这些窑姐儿身上学会了识谱和抚琴,而后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十三岁那年,他的琴技已经比周媚还有名了,靠着为当地富绅表演时背着姑母攒下的银钱,在一个雨夜里,偷偷离开了谭城。
无师,无师,是他自己为自己起的字。他从不承认自己有师傅,全靠着一身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好本领,一旦哪里有名家表演,他便是挤破头了也要去看看,只要看过听过,回去稍加琢磨,再难的曲子,都能复现。就这么一点点,一步步,终于在千秋宴上一飞冲天。
游伶伸长脖子,终于远远瞅见了乐魁游街的花轿。
那是一顶开敞的轿子,轿头是藏青色的双重攒尖顶,六角若飞举之势,底下是六根漆红色雕花细柱,三面围栏,这顶,这柱,这栏,分明就是天水湖湖心亭的微缩版!
抬轿的是四个肌肉虬结打着赤膊的壮汉,皆在腰间系了红腰带。
轿前有八名端着□□的兵士开路,兵士身后是两名美貌动人的乐姬,手里持箫,似乎是为了给乐魁伴奏。轿子的后方、左右两侧又另有总计一十六名兵士,将乐魁保护得是密不透风。
赵无师正坐在轿中,头戴琴首形状的赤红色发冠,连岳山的位置都刻的清清楚楚,身穿状元特制的大红锦袍。
身前置一把月型式的七弦琴,是千秋宴上武王都当面赐给他的。
他鼻梁高挺,眼睛狭长,嘴角微扬,志得意满的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手里随便拨弄着琴弦,完全没有好好弹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周围这些庶民根本没有资格见证他的真正实力。
战霄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当时在千秋宴上,他就对这人心生不喜。
游伶默默捂了下脸,小声嘟囔:“天,我一辈子也不要当这什么鬼乐魁……”
时刻关注着他的战霄自然也没错过这句话,明知道答案却想逗逗他:“为什么?”
“一个大男人,打扮的跟个要出嫁的新娘子一般不说,还得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游街,我可承受不起。”游伶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听了这话,战霄不受控制的开始联想,要是眼前这风华无限的小乐师穿起那身为乐魁特制的红袍,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想着想着,呼吸粗重了起来。
游伶倒是没有注意到元帅的异样,在轿子离他只有十几步时,他看清了赵无师身前的那把琴。
周围有人小声讨论:“每次武王陛下都会为新任乐魁赐一把宝琴,之前琴仙沈公子得了那把梁朝时遗留的‘扶摇’,不知这次赐的又是什么?”
“月姬。”
“啊?小兄弟,你知道这琴的名字?刚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游伶旁边一位高个儿,小眼,笑唇的乐师大大咧咧的问。
游伶觉得这人还挺合眼缘,便微微一笑,娓娓道来:“从琴身的断纹来看,形似冰裂,再结合木质,可以推测这把琴至少有四百年的历史,那时大周始建,百业俱兴,出了许多名匠,最知名的便属为周王设计皇城的吴庸。吴庸钦慕一名唤作月姬的烟花女子,月姬抚得一手好琴,歌喉更是美妙,让他神魂颠倒。这闻名大周的第一工匠,为了讨好自己心爱的女子,便耗费整整半年造了一把宝琴,琴身状如月,色如霞,以红玉做琴徽,也命名为月姬。”
战霄看着游伶侃侃而谈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厉害。他也发现了,小乐师似乎对前朝历史以及有关琴的各种事情都非常熟悉,但是对凤翔城的声乐界和各种规矩却陌生的很。
那高个儿定睛一看,拍手道:“小兄弟,厉害!果然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就是月姬!”
高个儿的这一声太兴奋,没收住声,不但周围人听到了,连刚刚从他们眼前过去的赵酩阳也听见了。他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眼,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人……好生眼熟。
再往前走了阵儿,他才猛然想起那人正是千秋宴上没有给他投箭反而把箭揣走的武国元帅战霄,看穿着应该是微服出巡。故赵酩阳虽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但也没敢有什么行动。
更令他在意的是,靠元帅最近的位置,有个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看气质,似乎也是个乐师。
游街时人多眼杂,赵酩阳心里虽然有计较,但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高个儿拍拍胸口:“小兄弟,一不小心就太大声了,见笑见笑……不过你真是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通过琴身段纹可以推测出年代的人呢,无论如何得和高人认识一下,在下陈宝,是个无名乐师。不知高人尊姓大名?”
对方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游伶乐了:“在下游伶,和你一样是个无名乐师。”
陈宝张了张嘴巴,还真没听说过游伶,不过这样一个牛人,怎么能籍籍无名。难道高人只会认琴,弹琴不行?
“您身边这位是?”不是陈宝多嘴,实在是高人身边这位气势太强,而且为什么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嫌弃,似乎很不乐意自己与高人聊天。
“哦,这是……”
“我是他家护院,负责保护我家乐师大人的安全。”战霄闷声说。
藏在房顶上的李准差点儿滚下来,平时都是他们叫元帅主子,万万没想到,现在自家元帅也有主子了。
游伶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元帅大人,还真是啥都敢说。
他斜睨战霄一眼,对方毫无所动。
游伶索性释怀,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能听武国战神叫自己一声主子,也够回去和小石头吹上一年了。
陈宝似乎是性子单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听说这人只是个护院,就转眼把他抛到脑后:“对了,高人,刚才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最后吴庸和月姬怎么样了啊?”
游伶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吴庸醉心于月姬,但是吴庸作为吴家嫡长子,他的家族是断无法接受最一个风尘女子的,尤其这吴庸还是后辈之中最优秀的。后来打压的厉害,吴庸甚至还想带月姬私奔,最后被家族的长老拦了下来,先是软禁了吴庸,然后弄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月姬绞死了……”
陈宝倒吸一口凉气。
“月姬死后,吴庸心灰意冷,对家族萌生巨大的恨意。所以在皇城的设计图中,他故意弄出了别人都发觉不了的错漏。五年后的一日,皇城的一角意外坍塌,还好巧不巧压死了在那里游玩的四位贵女,皇帝大发雷霆,吴家也因此遭了罪,慢慢开始没落。对了,那几位死去的贵女中其中一位,就是当年提议要绞死月姬的长老孙女……”
“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这月姬宝琴可真是名贵,希望赵公子能好好待他。”陈宝无限感慨。
游伶给陈宝讲故事的时候,旁边另有人聊的正欢。
“哎哎,你说,这赵公子和沈公子相比,又不知谁更胜一筹?”
这一问不禁让游伶想起了三日前,在沈府和沈兄畅谈时的场景,谈起乐魁这事儿,沈兄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还特意把扶摇拿出来给他看了看。不过沈自横有自己的惯用琴——忘尘,虽然没有扶摇名贵,但是更顺手,所以一把名器在他那里也就单单是个摆设。
再看看赵无师游街时那满脸倨傲的样子,就论心境,也是及不上沈自横万一,游伶心里默默的嫌弃了一下。
“可惜沈公子素来低调,我等也一直难睹扶摇光辉,却不知是否有幸听得赵公子奏一曲《思无涯》。”
“是呀,这《思无涯》可是在千秋宴上艳惊四座啊,我看了曲谱,赵公子小小年纪能作出这般曲目,真是前途无量。”
“《思无涯》?曲谱?这是怎么回事?”游伶转身问陈宝。
陈宝嘴角抽了抽:“高人,您不会才进咱凤翔城吧。这是老规矩啦,乐魁的曲子必须是自己所创,比如琴仙沈公子当年所做的《新广陵曲》,再就是这赵酩阳的《思无涯》了。一旦封了乐魁,为了服天下人,就像要把文状元的文章贴在皇榜上昭告天下那样,乐魁的曲谱也要贴出来,现在凤翔城的乐师……不,甚至全武国的乐师,几乎都要人手誊抄一份了吧……”
“这么说你手里也有了,能不能借我看看?”游伶笑眯眯的问,这一笑,让他原本平平无奇的脸增色三分,看得陈宝脸差点儿红了。
乖乖,这高手的眼睛可真是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这样一个人问他借乐谱,他焉有不借之理?
忙不迭的把藏在胸口的绢纸拿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对方。
游伶礼貌的接过,打开之后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有问题?”战霄对他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问道。
游伶正准备开口,街角那边却突然一阵骚动。
“天,有人拦了乐魁的轿子!还破口大骂!”
“这是演的哪一出?”
陈宝立刻眼睛放光:“高人,走,快走,有好戏看了。”
游伶看了战霄一眼,战霄点点头,三个人立刻随着人流朝前面去了。房顶上围观的几人也赶忙跟上,跑去跟着看热闹。
第19章 凡(十九)
“来者何人?胆敢拦当朝乐魁的轿子?”为首的侍卫长眉峰拧成山字,极其不悦。
话音未落,周围训练有素的护卫已经拿□□将这不速之客叉住,逼迫他跪倒在地。
战霄带着游伶和陈宝挤过人群之际,看到的就是跪地那人双眼通红,怒气冲冲瞪着赵酩阳的样子。
这是一名圆脸少年,粗眉大眼,看起来年纪尚轻,鼓起眼来让人不由会想到某种毛茸茸、眼睛圆溜溜的小动物。
“啊,怎么是小于?”陈宝看清那人,惊讶的呼出声来。
游伶好奇:“你认识他?”
陈宝搔搔脸颊,颇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刚才说自己是乐师……其实也不算啦!现在还是青藤书院的学子……”搔完脸又搔头,“小于名叫于连,是我在青藤书院的同窗。平时就虎了吧唧莽莽撞撞,没想到这次竟然跑来拦乐魁的轿子,我也不知道闹得是哪出?”
陈宝看起来和于连关系还不错,给游伶他们解释完后竟想挤过去给他解围。
却被游伶拽住:“陈兄,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宝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那边,于连已经骂出了声:“呸,就你这种人渣还能当上乐魁?快别蒙蔽我们英名神武的武王了!”
游伶在心里感慨,这小子也不傻,骂人也不忘夸一夸上头那位,要是换做小石头,估计就会说成——呸,就你这种人还能当上乐魁?武王也是瞎了眼了……
啧啧,那下场真是不能想啊……
护卫们想把于连押到一边,赵酩阳也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这小子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骗子、小人!”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唉,别走啊!既然这小子说酩阳先生不配当乐魁,是骗子!就这么押走的话,在场的同仁该如何看待新科乐魁?不如当面对峙一下,也好帮乐魁大人洗去污水。诸位,我说的对不对?”
大家顿时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纷纷应和。
“就是就是嘛!”
……
就在人声嘈杂的时候,陈宝看着刚刚起哄的那人,一脸无奈的捂住脸。
游伶眼珠子转了两圈,微微一笑:“那位……是于连提前安排好的吧!”
陈宝猛点头:“小游先生果然聪慧,那人正是于连的好友,我也认识!”
闹成这样,赵酩阳也算是骑虎难下,他咬了咬下嘴唇,叫住护卫:“等等,放开他!”
护卫长一脸为难,他的首要职责可是保护乐魁的安全:“大人,可是这小子……”
“他们说的没错,就这么走了,之后再出什么谣言,我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护卫松开于连,这小子也算有种,没有被吓得腿软,而是立刻翻身而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赵酩阳,你可还记得青阳峰的青阳道观,你可还记得青阳师傅?”
游伶敏锐的察觉,在听到青阳二字的时候,赵酩阳的情绪波动了一下,似乎有隐忍的暗流,即将喷涌而出,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哦,六年前我曾在那里呆过一阵儿,怎么了?”
“呆过一阵儿?好一个呆过一阵儿!”于连气的咬牙切齿,“六年前的那日,下着瓢泼大雨,你衣衫不整的昏倒在山下,恰逢青阳师傅的师弟,也就是青玄师叔散心归来,将你所救,好心收留了你。你在青阳道观呆了足足一年,青阳师傅不但视你为己出,还悉心教授你琴艺。如此经历,竟被你轻描淡写的说成呆过一阵儿?”
“原来这乐魁大人还在青阳道观呆过啊……”
“青阳子也是久负盛名,才华横溢啊。”
“是啊,不但有才,还淡泊名利,青阳子近年来越发不喜欢被外人烦扰,甚至都不愿再给宫廷谱曲了,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要是青阳是他师傅,这新科乐魁还敢给自己叫无师,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
游伶微微皱眉:“青阳……青玄……”
战霄转头:“你认识?”
游伶刚准备回答,却被热心的陈宝插了话:“青阳道观可是咱们大武西南地区最有名的的三大道观之一,青阳子性情温和,为人宽厚,仙风道骨,既是道观的主持,打理日常庙务,也是咱们大武鼎鼎有名的乐师,尤其擅长谱曲,许多曲目广为流传,被宫中的礼乐坊收录,逢祭祀告拜时演奏。武王为了嘉奖他,甚至还把青阳峰划给了青阳道观。因为青阳子的影响,道观里一直香火旺盛,而我的这位同窗,其父和青阳子是故交,于是就在其幼时把他送到青阳道观里呆过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