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庄走了个形式后,我催促车队尽快赶路,也早于预计时间回到皇宫,下了马车又上了轿,一路风风火火。等到了勤政阁时,我点名要见的几个大臣已经在秘书处的提前通知下,在勤政阁候着了。
大腹便便的矮个是京兆尹陈博,唇上有须面容严肃的那个是御史大夫田宿,另外,李勉也让我给留下了。在我到来之前,这三位定是有过交流,对于我要询问什么肯定也是有底的,毕竟我让两位岳丈同乘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所以当我来势汹汹的走进屋里,这三位表现的很是镇定。
三人对我见了礼后,我也不和他们绕圈子,我先拿京兆尹陈博开刀:“陈爱卿,今日朕要是没去打听,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城中治安是归京畿驻军管了。”
陈博诚惶诚恐:“陛下,您说笑了,京中安全臣不敢掉以轻心,除却审理案犯,厢公事所(宋代警局)下狭军巡铺(宋代派出所)十步一岗,各厢(类似片区)巡检日夜巡查街巷,恪尽职守,发现问题,当即处理,确保京中稳定,百姓安宁,绝不负陛下所托之重任!”
“哦?既然如此,那爱卿可知两日前,朱雀街一商铺有暴民闹事,造成整条街大面积拥堵之事?”我慢条斯理地问。
陈博忙接话辩解:“陛下,京兆尹统管京中要务,但治安事宜归各辖区巡检司直接管辖,由都巡检使全权负责,即便是臣也只能从旁监督节制,并非事事皆管。况且,臣听闻,朱雀街的骚乱与两位皇亲有关,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推四五六的本事真是玩的熟练,我听着都觉得有几分可信了:“意外到不至于,只是朕没想到,被陈爱卿如此盛赞的巡检司,竟然直至石钟鸣领着一干军士,处理了朱雀街拥堵,方姗姗来迟。朕记得,京中拢共九厢,朱雀街可是在宫城厢,宫城厢内每两百步设一军巡铺,距罗氏梁店最近的军巡铺不过百步,是何等意外,让巡检连一百步都走不出去?”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重,最后一个字简直落地有声,陈博冷汗立刻滚下来了:“臣,臣也不知……”
“你不知?京中治安这么大的问题,你京兆尹不知?京城了出了治安问题你不知,下属机构玩忽职守你也不知,你是不想当这个京兆尹了吧?分内之事却让他人越俎代庖,好在石将军处理得当,若是来的是一个外行,犯了什么大错,你这责任你背得起来吗?”
陈博哆哆嗦嗦,半句话也不敢说,也不敢直起腰来,我直接脆略过了他,开始对着田宿下第二刀。
“田宿!你可知朕为何要你来见朕?”
田宿身板挺的比陈博直,但眼下这个情况,田宿也低着头不敢妄动,拘谨的有些刻板:“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好一个愚钝,好,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御史台可是监察百官之所在?可是以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为职责?这么重要的工作,是谁允许你御史台的官员上奏不经核实?朱雀街骚乱,不讲明起因经过结果,奏折上道听途说,胡写一气,你们是有错可纠了,但可有想过其中的恶劣影响!”
“还有你,李勉,那份奏折如此明显粗陋的漏洞,你居然没有看出来?这是简单的涉及皇亲的治安事件吗?这背后涉及的官员渎职,隐瞒不报,即便是盖上加急章也是足够的!身为秘书监监长,你就是这样履行职责的?你们这一个个的,工作能力如此低下,工作态度如此不端,朕要你们何用!”
我先抑后扬的一顿脾气,吓的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但我还没说完。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个人。
“别的暂且不提,国公府的小世子呢?事后可有审讯?”我冷着脸问。但随着我这一问,底下三个齐齐一愣,似是没有料到我会提及此人。
让罗敬孝去分辨京城里的公子哥,他是分不清的。可石钟鸣能,应该说,只要是在京中久混的,多多少少都摸的清一些世家大族背后弯弯绕绕的关系,认得出一些出风头的纨绔。
那日带着人去梁店闹事的白面公子,正是大殷唯一的国公,岳文的儿子。岳文和先皇同辈,是上上届皇子中留下的一支血脉,可以说是我的族兄。这个族兄大不了我多少,他的儿子也才十二岁,是名副其实的小公子。
岳文的爷爷死于夺嫡,他爹是遗腹子,母族势力也在夺嫡过后被铲除干净,到了他这辈,就更是政治绝缘体。成日领着皇室的红利,收着田产的租子,不事生产,惬意逍遥。
这族兄性好美色,但良田千倾也不过一根独苗,可想而知,这根独苗有多骄纵。石钟鸣认出了那日站在一旁耀武扬威的小公子,见他实在嚣张,没忍住,就直接武力解决纷争了。虽然小公子叫嚣着要他好看,但石钟鸣也没太放在心上。
“所以,你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这事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京兆尹不追究,御史台反泼污水,秘书利用职务之便,将折子放的显眼一点,然后呢?等着看宫中两位娘娘母族的笑话?”我觉得极其好笑。说句不好听的,都是关系户,还分出个三六|九等等了?
扑通扑通扑通,三个人跪成了一排。大殷不兴跪礼,只有在特殊场合,比如皇帝勃然大怒,官员请罪之类的情况会下跪。这三个人跪下的动静这么大,敢说不是在替自己求情?
被人气到乐不可支也是一种奇特的经历了。我指着他们说:“朕只有一人,自然比不得几位群策群力,但朕也不傻,送诸位一句话,实事求是,求真务实,记住自己的职责所在,而不是职务多高。”
最后我也没罚太狠,只是把陈博扔到军巡铺,多走动走动减减肥,把田宿放到京城街头写每日见闻,务必做到真情实感,生动活泼。考虑到李勉极易过敏的体质,我索性把他放在秘书监,一个人做三个人的工作量。皆是为期半个月,俸禄都只是暂扣,不是不发。我还是很人性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漫我知道,都别说了_(:з」∠)_
本章涉及的城市治安管理内容,参考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陈鸿彝的论文《宋代城市治安管理模式杂谈》。内容简单,通俗易懂,还蛮好看的。大家可以去看看呀。
第23章 零贰叁
做皇帝的都是高坐垂堂,像一只养尊处优的蜘蛛,八条毛腿搭在网上,感受传导而来的细微的震颤,通过人力物力编织的无形巨网网罗天下,洞悉万事。做皇帝的不需要动弹,擎等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发挥光和热,做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这是一个普通皇帝的标准状态。
若是要做个名垂千古彪炳千秋的皇帝,就要在做到这一点之余,还要再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和业务水平。想的多一点,做的稳一点,人格再有魅力一点。耳清目明,又心性坚定,劳心劳力埋头苦干之余,还要能感动全国。
差一点的,做个守成之君,维持住大局不变,便心力交瘁,无心再搞七搞八,□□就是贯穿其职业生涯始终的重要任务。再差的,差到能把祖宗气的撬棺材板的,那就基本上就是有心风月,无心朝政了。今夜月色多美好美人多娇俏,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历史昭示了多少模板般的昏君,可以说明君总是相似的,而昏君却各有各的昏法,最广为人知的一项是美色误国,但又岂止这一种。
就拿知名电视连续剧《康熙微服私访记》来说吧。做皇帝成日游龙鱼服,深入民间玩角色扮演,大概是嫌自己在岗时间太长,想早日退休下课。
正经皇帝不干这事。最男默女泪的理由是,事太多,非常多。皇帝的时间非常宝贵,恨不得一天能掰三瓣使。我当皇帝这一年,自打张玉立开开心心撒手不管我后,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我都在公干。就这样还每天有奏折看不完。
作为统治者,尝到了中央集权的甜头,感受了万民朝拜的膨胀,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被过大的权力压迫成杨白劳,十二个时辰连轴转,透支生命去维护自己的辉煌。最佳范例就是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
但话又说回来,能当上皇帝的,谁关心自己是不是和杨白劳处在同一个劳动强度啊。天下共主哎,封建统治阶级的顶峰哎,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说真的,只要做皇帝的没心没肺,好逸恶劳一点,起码自己还是皇帝的时候,能过得快活似神仙。
就比如我,我这个壳子和我的灵魂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完全没有。我和原身一不认识二没听说,三更是从未有过交集,他的事自然不是我的事,就算他能上天,也与我无关。我即便是穿越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撒手不管,在道理上也没有什么站不住脚的。
但显然,我现在正过着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殚精竭虑维持政局的日子,并且结束的那天遥遥无期。做皇帝的特权还没享受多少,义务倒是尽了很多。我不傻也不天真,更没有一颗我为人人的琉璃圣母心,那我如今的状态,大概要归咎于我实在是个好人吧。
就是现在,我这个好人打算不做好事。我早早把张玉立及一干尚书锁进了勤政阁,自己麻溜的跑出了宫。说来心酸,这还是我做皇帝以来第一次由主观原因主导的外出行动。说明白点就是我尥蹶子不干了,我要求一时的自由。并且拖家带口。
我乔装打扮,左拥|右抱,香车宝马,好不逍遥。我亲|亲左边的小|美女,又蹭蹭右边的小可爱,小姑娘们发出咯咯的笑声,声音好不清脆,我的心都要化了。
“爹爹的小宝贝,出宫玩开不开心?”我腻着嗓子,发出杠铃般的愉悦笑声。
“老爷,宝宝让我抱着吧,您一手一个的,也不怕摔着。”石锵把手伸过来,想把女儿接回去。
我侧身避过:“哎,你别抱走,我有两只手,可不就是为了一手一个小宝贝吗?今天谁不让我抱孩子我跟谁急啊!”
“嘻嘻,姐姐,老爷喜欢就随他去嘛,待会抱久了,就知道抱孩子有多累了,咱们啊,也刚好松快松快。”罗纯对于我的行为没有意见,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石锵看罗纯一眼,也笑了:“你说的有道理,这男人不带孩子,就不知道带孩子多辛苦,待会我们两去哪玩?”这意思是让我管孩子?
很快,一辆青色帐幔的马车就停在了京中商业街,朱雀街的街口,从马车上下来两位年轻妇人,一个飒爽明艳,一个娇憨清丽,衣带飘飘,婀娜聘婷,过往行人都愿意瞥去惊艳欣赏的目光。年轻的浮浪子弟怕是会暗叹,美人竟已为人妇。
以上是我基于从马车里往外看去后的合理设想。原主的两位妻妾都是难得的好姑娘,长得水灵灵,性格又好,跟小仙女一样。看见过往行人不时侧目望向此处,我的心头不禁泛起好爸爸式的焦虑。
“你们两个女孩子,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声色场所不能去,人少的地方不能去,遇到陌生男子搭讪不要理会,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申时之前一定要到郡王府找我。等等,我还是多分几个暗卫给你们……”
“哎呀,老爷,您就别啰嗦了!我们会小心的!”罗纯跺脚,圆脸皱成一团。
“比起担心我们,老爷你呢?宝宝和贝贝一个时辰要喂一次奶,贝贝今天早上没有小解,待会您要记得检查她的尿布脏了没,备用的尿布在车厢的抽屉里。对了,宝宝每天中午都要睡半个时辰,下午吃饱了要是在哭,就证明她想睡了,你一定要横抱着,慢慢拍她的背,才比较容易睡着……”
石锵一提起育儿经就说个没完,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傻眼。不知道多久之后,石锵突然哎呀一声:“早和您说过,别把孩子带出来,真的……算了,孩子您带着,我不放心,我还是跟着您一起吧。”
“别呀!”罗纯一把拉住要往车上爬的石锵,“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姐姐难道不想回娘家看看?我宫里的翠柳,和你宫里的黄鹂都跟着老爷呢,老爷再不济,也有她们两呢,走吧,哎呀走吧!”罗纯拖着石锵的手,生拉硬拽也要把人带走。
“老爷,我和姐姐这就走了!”走远前她还不忘回头跟我报备一声。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大喊:“钱带够了没有?看见什么想买的就买,拿不动的还有下人呢!”
“够了够了,您放心吧。”罗纯喊。
“老爷,照看好宝宝和贝贝!”石锵一步三回头。
等人走远,我长出一口气,视线移到近处,宝宝咧着嘴冲我笑,贝贝瞪着眼睛吃手手。我顿悟,我大概是养了两个闺女和两个孙女。一下就达成傻爸爸和傻爷爷的高度统一,也是非常厉害呢。
我收敛起情绪,招呼办成车夫的侍卫:“走吧,去忠郡王府。”总归我今天的重要任务是解决一点皇室的小麻烦。
马车很快开动了,在繁华拥挤的接到上哒哒哒的小跑,完美限制在城区内时速范围。大殷京□□字就叫殷城,十分简单粗暴。据说当年定国号,严重起名废的□□皇帝干脆就用京□□字定了国号,反正听着也挺威严,对皇帝的文学素养知根知底的大臣们也就随他去了。
大殷建国三百来年,都城从天下初定时的断壁颓垣到如今八街九陌,软红香土,比此间历史上任何时代都要繁华,这和大殷王朝数代人的艰苦奋斗是分不开的。
这里有极为接近现在社会的治安管理系统,有极其科学的底下排水系统,有比肩宋朝的商品经济体系与市场,甚至在道路交通上也自成一体。
我的马车行使在朱雀街的中央偏外侧,中最大的一片是留给大型马车使用的,驷马并架那种贵族的阔气的排场,就要走中央,像我现在乘坐的轻便民用型马车,就要走中间靠外侧一些,而道路两侧是留给行人,轿子,及小型拖车使用的。并且,这条京城最大商业街还是双向行驶。
仔细一盘算,和现代的双向六车道差不多。但其宽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双向六车道能比的,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北京长安街了。本来这么宽的街道,要发生拥堵也不容易。但它是双向行驶,现代交警怎么抓逆行,这的巡检就怎么抓。
还有一个原因,罗氏粮油店的所处位置是整个朱雀街最窄的一截,目测六十米,当时又是傍晚,出入城高峰期,来往车马行人特别多。于是就这么堵了。这一堵就不得了。朱雀街可是京城中轴啊,交通的枢纽,京城的脸面,维护城市治安和形象是每个京城居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忠郡王,小世子可是天家子孙,你说,这该不该罪加一等?”我给刚喂饱的宝宝拍嗝,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与我相对照,忠郡王岳文满脸冷汗:“小儿顽劣,是微臣教导无方,还请陛下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放过他这一次。”岳文长的很是俊美,据说他父王也很是风流倜傥,虽然天家无丑男,但在颜值这一点上,太上皇一脉完败。我看着他的俊俏不显老的脸蛋从晶润的玉白变成灰败的惨白,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堂兄客气了,你我可是兄弟,不必如此拘谨。只不过,朕一直都认为,孩子不学好,和年纪多大没关系,重点是他不学好。便是我闺女,在当喝奶的时候不喝奶,她的母后也不会惯着他这臭毛病。堂兄你看,孩子现在吃的多欢!”宝宝已经睡着了,我手上换了贝贝抱着,她还没喝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殷是我虚构的一个理想化的封建国度,历朝历代我觉得出彩的政策也好,风气也好,建筑也好,都往里面搬,难描即视感和大杂烩。以及,这就是个皇帝日常故事合集,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不烧脑,放轻松看就好。
第24章 零贰肆
我对自己一直比较自信,通过今天的实践,我更是充分认识到,我有相当强的行动能力和实践能力。
带孩子,也不难嘛。
我把臂弯里的贝贝哄睡了,将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身后的黄鹂抱着,这才放下挽起来的衣袖,决定好好和岳文掰扯掰扯他的宝贝蛋的得与失。
就见我嘴角收敛,剑眉一肃,端的是不怒自威,气势非凡,兀那郡王抖如筛糠,面如金纸,好似那天地变了色,好似那阎王立于前!我张嘴欲言。
“爹爹!您不知道,禄儿今日又当了一回除暴安良的大侠!春玉园里的金花姑娘今日差点就被一猥琐书生欺负了,还好我殷都大侠及时赶到,不然,金花姑娘可就平白受了糟蹋!世风日下啊,读书人怎的也能如此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