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语先闻,小少年咋咋呼呼胡得意洋洋的嗓音透过影壁,穿过花厅,飘飘荡荡而来。不久,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身后跟着一大帮壮汉,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门口见过一面的郡王府管家小碎步相随,一脸的尴尬绝望。
“世子……”
“德叔,您拦我作什么?不就是来客人了嘛,爹爹,客人在哪呢?先让我见见呗,待会禄儿有事要做呢。”
这会子,小少年终于有暇分神去观察四周了,转头就看见了我:“爹爹,这是客人吧?”
“嗨。”我微笑招手。
“见过这位叔叔,小侄还有要事,不能相陪,您就安心在府上游玩,我家的后花园景致相当优美,怕是宫中的御花园也能比较一二。”小少年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哦?这么说,世子大人去过御花园?”我饶有趣味地问。
“叔叔说笑了,宗室若无传召,不得随意进宫,便是逢年过节进宫拜贺,也不能随意走动,小侄至多也就在外围远远见过一眼。”
“既然如此,你又怎知,你家的后花园能与御花园比肩?”
“嘻嘻,小侄也就这么一说,这年头能进宫的有几个?即便我家花园不如御花园,那旁人也不知道哇。既然是我家,我觉得它比御花园还美,又有什么问题呢?”小孩狡黠的眨眼,机灵的样子让人联想不起他会是大闹朱雀街的小恶霸。
“放肆!”岳文突然怒吼一声,吓得少年一个激灵。
“爹爹?”少年很懵。
“这么大个人了,还成日不干正事,走马游街,斗鸡走狗,平日里浑也就罢了,今天还在贵客面前无状!小东西,看我不揍死你!”岳文突然暴起,左看右看,却无称手工具,干脆心一横,鞋一脱,高低着脚冲过来,就往少年身上抽!
“嗷!爹啊,您干什么呢!”少年吓的在花厅里到处乱窜,一个劲往自己带过来的一群壮汉身后躲。
打不到人的忠郡王气的半死:“你们都给我让开!谁要是敢护着这小子,明天就不不必在我忠郡王府当值了!”
“别!你们想背叛你们大哥嘛?你们的仁义呢!快护住我!”少年见自己的一帮小弟有些松动,连忙大喊。壮汉们记起了昔日种种,坚定的挡在了自己的“大哥”面前。
忠郡王气笑了:“好哇,这个王府本王说的话还不顶用了是吧!你们倒是记得发饷银的是你们世子,可别忘了你们世子的饷银钱是哪来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被悄然扼住生活的命脉,壮汉们沉默着做出了妥协:“世子,父子之间哪有仇,您跟王爷好好谈谈,等王爷消气就没事了,小的们这就回去,在老地方等您。”
说话的大汉领着一干人等呼啦啦就撤没影了,顺道带走了管家:“你们给我站住!”小世子嘶吼,当然,他们没有站住,还跑的美滋滋的呢。
世子一脸绝望的迎接郡王花纹独特的鞋底,我自是可以看戏,但我的闺女们才刚睡着,一会醒了怎么办?醒了之后大哭怎么办?
于是我重咳一声:“好了,孩子不是这么教的,堂兄,先把鞋放下。”
小世子显然很会就坡下驴,马上往我背后钻:“谢谢叔叔,我爹平时不是这样的,他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让您将看到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失礼了。”
“臭小子!你知道这是谁吗,就这么肆无忌惮!你想气死你爹吗!”岳文高声咆哮。
“爹你干嘛这样!我做错什么了我,我不一直这样吗?以前不见您骂我,怎么今天还打我呢!谁来了?难带还是皇帝来了不成!”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没有人说话,岳文颤抖着手指着世子,感觉下一刻就要断气。
“怎,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世子四处张望,然后同我对上了目光。
我笑的非常和善:“你脑子挺灵光啊,大侄子。”
“……”小孩毕竟是小孩,这一下就被吓的不清,愣神半天,不见一点方才的机灵劲。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岳禄对吧?我可以喊你禄儿吗?”我特被和蔼可亲地问。岳禄听了木愣愣的点头。
“那禄儿,朕问你,你平日里,喜欢干些什么?”
岳禄半晌没有言语。岳文急了:“陛下问你话呢,你愣着干什么?”若不是我在场,他大概恨不得踢儿子一脚。
“我,我,喜欢看书。”这话说的非常不自信啊。
“是是是,禄儿他平素最喜欢看书,什么诗词歌赋,儒家典籍,兵书律法,他都爱看。”岳文从旁润色。
“哦,看来禄儿你所学颇杂,涉猎甚广呀。那骑射呢?禄而可有研习?”我又问。
“有没有?你快告诉陛下呀!”岳问子啊一旁干着急的样子,和现代社会的父母没什么两样,我看着滑稽之余,也难免感叹父子亲情。
“别急,我们只是聊聊天,你不要有负担,禄儿过来。”我招呼着人,岳禄有点紧张,但还是走了过来,我拉着他的手臂,把人牵到身边。
十二岁的男孩,个子已经很高了,我这么坐着,还需要仰视他。我知道这孩子长得好,但近看更富有冲击性。小孩不女相,相反,是一种锋锐的俊朗,英气勃勃,又很有气度的长相,现在年纪还小,待到成年,怕是无人不赞贵气天成。
我看一眼岳禄,又看一眼岳文。这孩子大概随娘。岳文就是非常传统意义上的小白脸,男生男女相,柔柔弱弱。我想起来了,岳文是、忠郡王妃倒追的。当年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为追求京中一只花的岳文,闹的满城风雨,轰轰烈烈,整个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宦人家都被迫卷入这场风雨。
原因是岳文的王妃,当初还不是王妃的潘玉燕认为,全京城一半以上的公子哥,都觊觎他老公的美色。
这就很尴尬了,当初但凡有男性和岳文亲近一点,都会被潘玉燕盯上,以至于当年有很多青年才俊晚婚晚育,光洗清自己断袖的名声都颇费苦心,潘江军的爹不知上了多少门,道了多少歉。哦,当年还是现任骠骑大将军的爹做将军,现在的潘将军是潘玉燕的兄长。
可惜这位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穿上男装比男儿还俊俏英挺的奇女子,在生下世子后就撒手人寰了。导致红颜薄命的直接原因,是岳文,他是个板上钉钉的大渣男。
别看他长得女气,骨子里就是个直男癌。被女人这样闹腾的追求,一方面他沾沾自喜,另一方面他很气啊,他不要面子的吗?于是在迫于淫|威娶了潘玉燕后,就从未停止过花心滥情,偷|香窃玉。甚至干出过当着正室的面,和小妾调情的的荒唐事。
总之就是一出你不爱我我爱你,你爱我了我却不久人世的渣贱言情大戏。等到男主幡然悔悟,想和妻子白头到老后,潘玉燕早产,死在了岳文最宠爱的侧妃的算计下。自此,郡王府和将军府的关系跌破冰点。
之后岳文心灰意冷了几年,一门心思带孩子,不过,男人的忠贞基本等同于无,他倒是没有续弦,连侧妃废了也没再立,但府里的莺莺燕燕不少呀,府外的花花草草也很繁茂呀。
这么一想,岳禄这孩子虽然长的不那么直溜,但也没彻底长歪,也是很不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容易了。我不久前才领会的父性小爆发了一下,有些怜爱的抚摸小孩脑袋:“告诉叔叔,你平日里喜欢习武吗?”
大概小孩之真的对大人的情绪很敏感,我能感觉到岳禄的身体瞬间放松很多:“回皇上,喜欢。”这句喜欢说的特别乖。
我又笑了:“既然喜欢,要不要跟着禁军教头学学?”
小孩眼睛蹭的亮了,头点了一半,才想起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眼巴巴望着岳文。
“家里不是给你请了习武师父吗?你小子就别麻烦皇上了。”岳文瞪儿子一眼。岳禄不甘不愿的低头,十分沮丧。
岳禄会难过也可以理解,其实他这个习武师父,未必有多大本事。当年他爹把将军府得罪的透透的,潘玉燕死后,但凡他上将军府的门,就没一次不被打出来。被打怕了,岳问也只好逢年过节送点东西,看在外孙的面子上,将军府不至于连礼都扔出去。
但也就这样了。虽然岳禄长得像妈,但将军府的人只要一想到他是岳文的儿子,就止不住的排斥难过。所以说,岳禄和母亲娘家的关系也很寡淡。
现在将军府是潘玉燕的大哥潘煜明当家,潘煜明性子火爆又嫉恶如仇,自己这个外甥的名声在外,还是负面名声,加上这外甥还出了名的好武。气的潘煜明在满京城放话,谁要敢上郡王府教世子习武,就是跟将军府作对。
习武的多有师承,而潘煜明帐下几乎集齐大殷有名的武学门派。这下哪个正经武师敢上郡王府的?岳问气吗?他气的要死。但他能怎么办?他的腰都没大舅哥的一条腿粗,他能怎么办?只能重金在矮个子堆里拔个高,不上不下的给儿子过过瘾。
岳禄长这么大了,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不受母亲家待见,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很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的亲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今天我没提这茬还好,我这么一提,岳禄小朋友越想越委屈,眼眶迅速的红了,豆大的眼泪滚滚而出,砸在我的膝盖上,砸在布料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子。
“哎呀,怎么哭了呢?”我又心疼了,忙抱着小孩拍背。
我这么一关怀,岳禄的委屈就控住不住了,他大哭出声:“为什么不让我习武?我喜欢也不行吗?家里的武师现在连我都打不过,我为什么还要跟他学?爹爹,舅舅为什么要走这么欺负我?我不乖吗?我不像娘亲吗?您不是说我最像我娘亲了吗?我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岳禄嚎啕大哭,像是要哭尽自己委屈。我也跟着心头发堵。岳文失魂落魄的后退两步,靠在了桌子上。他听着岳禄止不住的哭声,很久才喃喃道:“是爹爹的错,是爹爹的错。”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方才看热闹的心情全没了,心里头酸酸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岳禄,只能轻抚他清瘦的后背。
这时候,大概是被吵醒了,宝宝和贝贝嘤嘤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赶忙回头。这时候,一直躲在阴影里,竭力降低存在感的黄鹂翠柳不得已站了出来。
“孩子给我看看。”我着急忙慌的说,顺道让岳禄退了出去。我接过两个小姑娘,轻柔的哄着。岳禄在一旁看的连哭都忘了。
“这是,小公主吗?”他怯怯出声,还带着哭腔。
“是啊,被你的哭声吓醒了呢。”我抬头看他。
小男孩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得说:“那,那我不哭了,”半晌又憋出一句,“公主真可爱。”
他眼珠子盯着都不带转的,我心想,这娃也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连更两天,上一回这么勤快还是什么时候来着?_(:з」∠)_
第25章 零贰伍
这边,我瞧了岳文一家的笑话,岳文看我的目光就有些躲闪。但岳禄显然没有看透老父亲的窘迫,依然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粘在我身边问这问那,还要伸手去碰我闺女的小嫩脸。
“哎,别碰,瞧你这手脏的。”这小子两只爪子全是灰,指甲缝里都是黑的。我抱着闺女躲还你来不及呢,自然不敢让他碰。
岳禄瞅瞅自己脏了吧唧的爪子,又瞅瞅小姑娘水当当,嫩呼呼的脸蛋,脸上烧慌,慌忙把手往背后藏,但还是眼巴巴看着我,满脸掩饰不住想要和小姑娘玩耍的渴望。
我理解,毕竟一个孩之看到比他还小的孩子,总会有莫名的亲近与好奇。但理解归理解,总不能让我闺女沾了一脸泥吧?
这时候,岳文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动了动发出了点动静,待我和岳禄的目光都看过去,他一番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问:“陛下,您要我儿跟着禁军教头习武,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呀,”我把已经不哭了的闺女让侍女们抱着,这才回答他,“孩子一心向学自当鼓励。禄儿既然想学武,我们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自然要学最好的。你现在这点三脚猫功夫,离行侠仗义还远着呢。也就是在窝里横了,出了京城,谁还认识你?”后半句话我是对着岳禄说的。
岳禄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挤出一句话:“皇上,您难道是来替罗氏出头的吗?”
“怎么,你既然知道罗氏是怎么样的人家,还敢闹上门去?胆子倒是挺大。”我特意冷下声音。
“不是,皇上,不是这样的,您不能徇私包庇啊!罗氏家风不正,忘恩负义,罗老二竟然仗着富贵权势,将他大哥一支赶出家族,还赶尽杀绝,让他们在京城站不住脚,一家七口,就挤在乡下的小屋棚里,而罗二呢?却住着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荣华富贵,仆从成群。这种人怎么不该受惩罚!”
岳禄义愤填膺,要是罗敬孝在场,少年怕是恨不得再狠狠教训一顿。
我噗嗤一笑:“你这么说,可是亲身验证了你的判断?”
“我当然验证了!我去了罗老大的家,他家的窘迫我亲眼所见。但罗老大虽然贫苦,可相当有气节,同他那靠裙带发迹的兄弟截然不同,我一片好心,接济了些银两,他分文不要,要不是我劝他还有给妻儿老母要照顾,他根本不会收下。”讲到这里,岳禄的表情变化成感慨,似是真的备受感动。
“还有,那一日我尾随罗老大,亲眼见他被罗氏粮油的伙计扔出店铺,他倒在大街上,没有人伸手扶他一把,反而路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满口污言。我见他风轻云淡的站起身掸去衣裳上的灰,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一刻我就决定,我一定要帮他!”
岳禄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在为一个值得的人感动。他还在讲述着自己的内心,用他热烈的言词:“我或许不通拳脚,也没学好学问。但我有身份,有地位,这是我最大依仗,也是弱者在危难时最需要的帮助,与他们的救命稻草,不过我的举手之劳,我为何不帮?”
我一时有些震动,这个少年澄澈又坚定的目光告诉我,他是认真的,即便把心剖出来,心上也铭刻着炽烈的真诚,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燃烧自己的准备。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鲁迅文集·杂文集·热风·一九一九年)
朦胧间,脑子里突然回荡起旧时读过的文字。那时我什么年纪了?对了,只比他大上几岁。那种初见鲁迅这段文字时翻涌澎湃,恨不能立即燃烧自己的热血激情,在如今恍如隔了一层轻纱帷幕,还在哪里,我却离他远了,隔阂了,然而我虽伸手触摸不到,却被依旧被辐射的热度激的眼眶温热。
我一时笑不出来了,甚至于,我也认真了。我看着岳禄的眼睛,却又在透过这双眼睛看那些,可以称之为幼稚的信念,那些信念,虽然幼嫩青色,却在发光,特别的明亮。这样的孩子,是瑰宝。
我伸出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禄儿,你很好。要不要随叔父进宫学习?”
“陛下!禄儿年方十二,现在进宫还为时尚早。”岳文大概是没反应过来,听到我的话,他惊叫出声。
我看他:“堂兄,禄儿是个可造之材,又是宗室子弟,迟早要入宫学习,弘文馆如今学员不满,便是让禄儿早些去,也并无影响。”
我又看岳禄:“禄儿你说,你比大你两岁的学员差吗?”
“不差!禄儿定能做的比他们还好!”岳禄的眼睛亮晶晶的,“皇上……”
“喊我叔父!”我强调。
“哦,叔父,”岳禄从善如流,“叔父,您不会骗我吧?我真的能现在就进弘文馆?”岳禄一双杏核眼本就圆润,现下更是瞪得圆溜溜的。
“君无戏言。”我微微一笑,突如其来的爽快击中了我,这大概就是装逼成功的感受吧。君无戏言这个梗我想玩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大侄子真是善解人意。
“可是,陛下。崇文馆乃才墨之薮,人才济济,是做学问的地方,禄儿他太过顽劣,定与此间格格不入,怕是用不了几天便想着逃学了。还是等他子啊大些,懂事些,再进宫吧。”岳文焦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