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含王真是英武!”嗤笑着瞥过姚含嫣,浣纱将腰板挺得极直,“含王,既然已经撕破脸,那浣纱便不与您说假话了!浣纱原是昌王旧部……”
“浣贵人!”明钰匆匆打断,“您怎么会是昌王旧部呢?您不是和主子说,您是江湖儿女么?”
“江湖?这也就是拿来糊弄你的!”浣纱纵身跃至姚含嫣身侧,扣住其命脉,“殿下若是想活,便知晓该如何做?”
“你想干什么?”姚含嫣胸口剧烈的起伏。
她真是养了一群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我?浣纱无意伤殿下,浣纱只想活着出右相府。”浣纱挑衅地望着雅妍。
“那便请侠女离去吧。”雅妍面容沉静如死水,“雅妍定会做到侠女所求的。”
“是吗?”浣纱看着明钰,嗤笑一声,祸水东引道,“明钰,你该知晓你主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拦我将话说完?你主子自幼便受三皇女之命监视皇长女,如今皇长女临位,你主子却弃了旧主!这可和她明鸢口中的仁义?呵呵,这世间还真是老天无眼,竟是让你主子那般道貌岸然的奸臣存世!”
“浣纱!你何必污我主子!”明钰大怒,“主子虽不说忠于陛下,却也为祈朝百姓做了不少善事。你怎能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么?”暗嘲明钰竟是选了这么一个词,浣纱抬脚踢翻姚含嫣搁置在案上的另外一个茶碗,高声道,“含王已是中了浣纱特制的□□。若是想要解药,便劳驾明相在夜半三更之时登灵山……就此别过!”
“恩?”锁住浣纱的身影,雅妍面色一沉,怒斥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浣纱足间一顿,便看到一张大网从头顶飞下,接着又是一阵杂着暗香的白灰。
“咳咳……”
被白灰呛得咳嗽,浣纱边护住眼睛,边蜷成一团:“卑鄙!”
“解药。”狠狠地踢了浣纱一脚,姚含嫣怒气冲冲,“真是贱婢!竟敢给本殿下药!”
“恩……”
隐忍着不与姚含嫣答话,浣纱盘算着如何置明鸢于死地。
“该死!”
见网中人没出声,姚含嫣正要下死手,却察觉腕上多了一只手。
“嫣儿……”不赞头地拉着含嫣,姚怀远委实不敢相信眼前这狠厉的少女是她那良善的妹妹。
“鸢姐姐?”偏头见捉住自己手腕的人是久睡不醒的人,姚含嫣欢喜道,“你醒了!”
“醒了。”姚怀远将姚含嫣手中的鞭子撤下,温声道,“是谁惹殿下生气了……”
“都是这该死的贱婢……”拉着姚怀远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姚含嫣“咯咯”笑了两声,邀功道,“都过去!鸢姐姐醒了就好!鸢姐姐小憩时,嫣儿命雅妍嬷嬷帮姐姐管了管府上的丫头……”
“嗯?”姚怀远挑眉望望院中杂乱的景象,低笑道,“这或许不是雅妍嬷嬷的手笔。”
“姐姐都知道了?”懊恼地记过方才与浣纱发难时打碎了院中不少物件,姚含嫣喃喃道,“这确实不是雅妍嬷嬷的过错。是嫣儿的。”
“嗯。”横目望向网兜中的人,姚怀远问道,“网中是何人?”
“好像叫‘浣纱’……”姚含嫣道,“她方才还说姐姐是三皇姐放到皇姊身边的眼线……”
“呃……”姚怀远扶额,“殿下,此事您该奏与陛下,不该说与臣听。”
“如何不能说?”姚含嫣紧紧地搂住姚怀远的胳膊,“鸢姐姐待嫣儿好。嫣儿知晓鸢姐姐是好人!既然知晓鸢姐姐是好人,嫣儿怎能去皇姊跟前诋毁鸢姐姐?”
“殿下竟是这般想的……”
姚怀远轻轻勾唇,心间明了为何自己只听闻含嫣打断了明鸢的腿,却不知含嫣与明鸢关系甚密。
“是呀!”姚含嫣笑嘻嘻答过姚怀远,扭头往浣纱方向一瞪,“鸢姐姐,明府的管家怕是不能用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怎么,鸢一醒来,含王就要为难明府管家?”审慎地搭话,姚怀远转眸望了眼侍奉在一侧的雅妍嬷嬷。
雅妍嬷嬷同时也在打量她。
“嬷嬷……”姚怀远躬身与雅妍见礼,雅妍脸色一变。
“明相可能借一步说话。”任颊边的纹路加深,雅妍笑得慈爱。
“好。”
承着雅妍的笑意,姚怀远邀其进入了书房。
明鸢书房不错。有书有画有琴有棋,还有不少艳丽的花。
“不知嬷嬷寻明鸢有何事?”如先帝在世那般邀雅妍上座,姚怀远甚是恭敬。她地位高不假,但这地位却是祖上给了,与她自身关联不大。
“陛下受苦了。”
拉着姚怀远的手背轻抚,雅妍掌中的老茧让姚怀远一阵心安。
“嬷嬷?”
“宫里那丫头是良玉吧?”雅妍起身将姚怀远让到座上,“刚醒来,莫要累了身子……”
“嗯……”姚怀远顺从的坐到椅子上,心中却惦念着雅妍口中的“良玉”,“嬷嬷怎知宫中那丫头是良玉?”
“一身戾气,如何不是那征战四方的名将?”雅妍笑着与姚怀远一答,“她可是知晓陛下的身份了?”
“嗯……”弯眉记起之前再马上的亲昵,姚怀远浅笑道,“该是知晓了。”
“即是知晓,那老身便得说些话了。陛下将昌王逐至永宁,原是怀着体恤亲妹的心思。但陛下如是想,念安那丫头却未必如此想。所以,老身以为,陛下当断则断……”雅妍紧着姚怀远的手,“念安那丫头能耐不错,却不宜为君。国君一位,以德可得,以力也可得。但以力得天下,安能以力治天下?”
“那嬷嬷的意思是?”姚怀远专心听策。
雅妍道:“陛下该想法子让将军不信陛下是陛下……这局棋,陛下得是明鸢。”
“明鸢?”
蹙眉听过雅妍猜测昌王与永宁扈府有瓜葛,姚怀远心思一沉。
扈府呀。
那世代居于永宁的扈家终于坐不住了么?
仰头望望屋顶,姚怀远低声道:“可有别的法子?”
雅妍道:“扈府善毒,防不胜防。”
“嗯……”姚怀远点头,“嬷嬷所言诸事,怀远懂得……”
“真是难为陛下了。”心疼眼前这个顶着旁人身子的丫头,雅妍道,“浣纱那丫头留不得,明钰那丫头似乎还能用用。”
“嗯。”温笑着应下雅妍,姚怀远心道,这明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
入夜,寒风入户。
命掌灯的府婢将小窗关好,姚怀远捧着明鸢批注过的册子研读。
明鸢的字写得好,故而经其标注过的册子瞧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明相近来可好?”突如其来的问候声引得姚怀远仰头一瞧。
梁上君子?
不慌不忙地等着梁上人动弹,姚怀远默默攥紧搁在案下的匕首。她原无防人的意思,奈何祈山一行,付出的代价太高。
见梁下人并未与自己打招呼,梁上人眉头轻蹙。不过进了趟牢房,明鸢的架子便大了这么多?
“昌王交代的事可曾办妥?”
梁上人从梁上跃下,言辞中满是不悦。
“不知姑娘口中道的是何事?”姚怀远不急不躁。
梁上人眉头紧缩:“科举。”
“一切都依昌王的意思办妥了。”打量着眼前蒙面纱的女子,姚怀远道,“鸢为事,安能不成?”
“那便好。”蒙面女子点头,“含王那处,你也得多照看……”
“嗯……”见蒙面女子似有松懈,姚怀远即用力拍了一下条案道,“可是你害我?浣纱死前曾言,她受一蒙面女子指示,欲置我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蒙面女子一愣。
她追随昌王数载,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敢违令行事。
“怎么,没想到本相还活着吧?”姚怀远轻扣桌案,“那下毒的点心……”
“此事要待我回禀昌王。”听完姚怀远的指证,蒙面女子歌湘递与姚怀远一份名册,“这册上都是我们这边的人,明相想用便可用,不必告与主子……主子已回永宁,她嘱托歌湘与明相带话,若是明相有事,可去沽源茶馆寻人。”
“嗯。”接下歌湘的名册,姚怀远佯装震愤怒,“劳驾阁下与殿下带话,明鸢虽不惧死,却不愿死的不明不白。”
“明相安心。殿下说,她为君之日不远了!”
挑眉与明鸢一笑,歌湘点足离去。
目送歌湘离开,姚怀远对着烛火,将歌湘留下的名册一一誊写。
待墨字排满信笺,姚怀远不由暗恨自己临朝时太过宽仁。
吏部三人,礼部七人,刑部四人,户部十二人,工部二十三人……独独兵部无人。
兵部无人?兵部为何会成为朝中一块铁板,无人能进呢?
想过良玉阿姊临朝后曾往兵部换了批新人,姚怀远匆匆写了一份折子递给储良玉。她可记得,方才那自称“歌湘”的蒙面女子言过昌王要动手了。
昌王会以何样的手段动手呢?
刺杀?下毒?
在心底暗暗将姚念安可选的手段琢磨,姚怀远只觉一阵头疼。君王不是好刺杀的,单凭着她所知的些许事,估摸猜不透念安的路数。若是猜不透路数,那良玉阿姊岂不是真危险了?
难不成,她要尽快向念安投诚?
闭目细听过堂风,姚怀远决意寻机会去沽源茶馆。
天明。
姚怀远支会雅妍后,带明钰出明府。
许是浣纱的死惊着了身边人,明钰待自己的主子也不似以前那般热络。
“明钰可是在怪我?”
与明钰对坐在车辇中,姚怀远着素服,品明鸢府上珍藏的好茶。
姚怀远也懂茶,只是境界不如明鸢。
“明钰不敢。”
跪坐在车辇上,明钰不去看姚怀远的眼睛。
“可是为了浣纱?你与我素来亲近,我也从不将钰而你当外人看……”轻叹着将茶碗落到辇中的茶案上,姚怀远挑近处的事说,“些许话说周全便是,若离了钰儿你,我明鸢许是要死在狱中……你那四个字写得好,纸也备的好,就连那点心做得也是极好的……”
“嗯……”
明钰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却不多言。
姚怀远见状,喃喃道:“不知昌王可知浣纱死在了咱们府上……”
“主子现在还惦念着昌王?”不满姚怀远提起昌王,明钰杂着怨气道,“主子,老主子的事您该放下了……您不该为着些陈年旧事将自个儿搭进去。往日,婢子与您言,昌王不善,您只道她是天命所归,只愿追随她一人……可昨日您也听见了,昌王可是一心想除了您啊!”
“那只是浣纱的一面之词,信不得。”姚怀远微微摇头,面上端的是明钰看不懂的淡漠。
记起浣纱临死前一口咬定是昌王下令往食盒中下毒,明钰咬牙道:“如何信不得?主子,您可是忘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浣纱那般厉害的人,怎会在临死前污蔑昌王?”
“这便是她污蔑的原因。”笑着递与明钰一碗茶,姚怀远淡淡道,“若是不以性命为代价,如何能让我与殿下生出间隙?”
“可……”明钰还要言,却听到车辇外传来一阵笑声。
“果然天下懂我者唯明鸢!”
裹着香风入帘幕,姚念安只觉榻上的女子比旧时消瘦了几分。
“可是狱中劳神?”
不多礼地坐到明钰一侧,姚念安冷哼道:“你这丫头竟是越来越嘴碎了。”
“这不是拜您所赐么?”明钰忽地起身往姚念安脸上泼了一碗茶,“若不是您,明钰何必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你也知自己在搬弄是非?”姚念安抬袖擦了擦面上的茶水,愧疚地望向姚怀远,“鸢,狱中之事……”
“都是鸢之过。”起手与姚念安添了个茶碗,姚怀远竭力抑制自己手腕的颤动。
“祈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姚怀远佯装不悦地盯着姚念安,心底却在打鼓。
她不知明鸢到底对祈山之行了解多少。
“咳……”被姚怀远戳中死穴,姚念安锁眉,“嫣儿那处出了些岔子。”
“什么岔子?”
姚怀远想起祈山上,姚含嫣不停地周旋在她与姚念安之间,等着她们化干戈为玉帛。
“这……”握紧眼前人递来的茶碗,姚念安愤愤道,“那夜,储良玉到了祈山。”
“怎么会?”姚怀远摆出讶然的模样,“不是说大军还有月余才会归京么?”
“许是姚怀远一直防着你。”姚念安压低声音,“那日在祈山上,她差一点就死了……孤明明把她从山崖上推下去……原以为含嫣那死丫头下山便会发丧……谁料,她竟是告知诸部,道姚怀远不日就会归来……真是废物!”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可殿下也知发丧无用不是?”
姚怀远抬目望了望辇中的明钰,却见其面色发青,已呈出死相。
念安竟是杀了她?
不敢将心底的忧惧展到脸上,姚怀远敛神继续道:“含王孩子心性,殿下不该委她以重任。”
“可姚怀远最疼她不是?”姚念安唇角一勾,周身浮起邪气,“鸢,你那日不在祈山上,没看到姚怀远死时,储良玉那一脸的绝望……孤瞧见时,真是痛快极了。”
暗觉手中的茶碗有些瘆人,姚怀远深呼一口气,淡笑道:“殿下日后登基,却是不能再像今日这随意杀人取乐……”
“又来了。”姚念安与姚怀远添了些茶水,随意道,“不是早就说好了。日后孤若为君,这天下便交与你来治,孤只是喜欢坐在那位置上的感觉。你不懂,那个位子从孤记事起,就是孤的。孤等了十几年的位置,最后竟由那不起眼的姚怀远坐上了,孤怎么能甘心?”
“是……”垂目听着姚念安指责先皇偏心,指责储良玉不忠,指责朝中众臣有目无珠,姚怀远闷得慌。她打小没想过会得到那个位置,也没想过得到那位子后会这般招人恨。
她不过是听了母皇的话罢了。
“都过去了。”姚怀远笑得有些苦涩,“祈山之行,已然证明殿下计谋绝世……”
“你也在难过姚怀远没死是么?”误读了姚怀远的神情,姚念安握住姚怀远的手,笃定道,“安心!一个月!再给孤一个月!孤定会要这乾坤归于我等囊中!”
“那……”被手背传来的热意灼伤,姚怀远小声道,“臣敬候佳音。”
……
“踏踏”的马蹄声盖过车轮声,姚怀远淡定地由婢子扶着去沽源茶馆饮冬茶。饮冬茶的位置是姚念安订的,说是只要她来,便能从此处得到她想要的。
念安真的知晓明鸢想要什么吗?
想着念安走前将明钰化成了一滩血水,姚怀远便对着杯中的茶水有些反胃。
“呃……”
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恶心,姚怀远锁眉咽下了一口茶。
“不过是品茶,何必做的如此苦相?”
清丽的女声旋在耳侧,姚怀远阖目道:“小姐不是鸢,如何知着茶味好坏?”
“只要是明相杯中饮的,孤皆以为味好。”暧昧地握住姚怀远的手腕,储良玉翩翩落座到姚怀远身侧,“怎的这么早出府?”
“阿姊?”后知后觉地辨出来人,姚怀远面色一沉,“此处不是阿姊该来的地方,阿姊还是呆在宫中为好。”
“宫中有什么好待的。”打量着挤满人的茶馆,储良玉挤兑道,“阿远你连半个蓝颜知己都未给孤留下,你要孤如何在那笼子里就呆?”
“阿姊!你该是看到我递与你的折子……”姚怀远压低声音,“昌王就在附近,我们刚刚才见过。”
“是吗?那胆子可真是大……”储良玉漫不经心地凑到姚怀远的耳畔,慢慢道,“孤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阿远。”
“嗯?”
姚怀远警惕地观望着每一个靠近茶桌的人。
“再过半月,北疆的将士就能归来了。”
储良玉用余光扫过离桌案越来越近的人,继续道:“孤以为,若是大军在手,我等或许不用怕昌王。”
“嗯。”压下心头的喜悦,姚怀远赶在人影走到桌案前,将储良玉拉到座位坐好。
“明相?”似是不认识储良玉,一穿华服的女子摇曳着立到姚怀远桌前。
“不知您是?”姚怀远挂着笑,眸中却是数不尽的疏离。
“婢子从永宁来。”开口即自降身价,华服女子端着轻浮坐到了姚怀远对边,“不知明相身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