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会是道听途说?我等有陛下的近臣文薏同行……”挥手命文薏上前,副将低声道,“方才那盒子是空的……投与明相不过是试试手气!”
“那将军的手气着实不错!”一边与副将寒暄,一边敛眉望向来人,姚怀远状似平常道,“敢问文统领,陛下在何处?”
“嗯……”视线在姚怀远面上流连片刻,文薏笃定道,“在此处!”
“那陛下是为何而来?”
“为苍生!”
“苍生?”笑着绕众士卒留出的空地一周,姚怀远抬袖道,“不是说陛下被鸢所来么?”
“明相说笑了!陛下如何会将自己的性命儿戏!”侧目望了眼身边的副将,文薏陡然抬高声音,“文薏此行,即是为陛下而来!陛下心忧天下而南,却为昌王所惑,留其权柄,以至其拥兵自重,独占祈都……以文薏所见,若是储将军再不至祈都,那这江山或就是昌王的了!”
“放肆!”忍住心头的暴怒,副将抬手指住文薏的脖子,“昨日你明明不是这般说的!”
“哼……”文薏冷哼一声,嗤笑道,“文薏为陛下而来,如何能与你这贼人说真话!”
副将怒极拔剑:“你——”
文薏举出一卷轴:“文薏手中之物乃是薏亲手所书,记得是几位将军叛国之事……旧时,薛毅之地乃我祈朝旧土……今日若无储将军,怕是要生生割舍出去……如何忍得?”
“你……”看罢文薏,副将双目通红,“明相……您也信这厮的胡言……”
“胡言么?”
接过文薏手中的卷轴朗声读与众人,姚怀远举剑刺入副将心口:“贼将不杀,委实难消心头之恨!”
殷红的血迹淌下,随在姚怀远周围的将士也纷纷拔剑刺向失了主心骨的流兵。
“明相!”见阵势眨眼间就转换,文薏瞠目。
“莫慌!待日落时,陛下便归来了!”挥手召众人回营,姚怀远只道明鸢这张脸好用。
日落。良玉归来。
二人对座饮罢浊酒,才唤文薏近身。
“陛下……”看到储良玉,文薏眼眶一酸。
匆匆跪倒阶前,文薏泣不成声:“京都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伸手扶住文薏,储良玉与姚怀远交换过眼色。
文薏这抹泪的阵势来得太突然。
“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文薏低泣道,“敢问储将军何在?”
“这……”姚怀远望了储良玉一眼,正要答“在外”,却听储良玉道,“储将军已然罹难……”
“什么——”被“罹难”二字惊到,文薏慌神,“京都有消息说陛下赐死了储家上下百余口,难道是真的?”
“什么?”
闻说储家人死讯,姚怀远与储良玉皆是变了脸色。
储良玉是惊,姚怀远是怒。
储良玉惊处是顾源在京都竟没护住储府人性命,姚怀远怒处则是姚念安竟是为一己之私动摇国本。
君诛臣原不是大事。但如储府这般屹立数朝的世家,却能轻易除去。
含糊安慰身旁人两句,姚怀远留文薏在帐内,独自回了自己的居处。
……
四更天。
军营中依稀能瞧清人影。
踩着沾了白霜的秋草前行,姚怀远决意返都——她不能再任着念安胡作非为。
“阿远,你这是准备往哪去?”
从姚怀远身后将其揽住,储良玉言语中流出几分不耐。她已从文薏口中得知,储府上下死了百余口不假,可雪衣与母亲皆不在内。
“阿姊以为呢?”
不知储良玉此时的心境,姚怀远望着远处的月色失神。
昨日似乎死了不少人。
储良玉答: “京都。”
姚怀远笑:“阿姊既是知晓,又何必问?”
“京都不能去。”储良玉拘着身前人不让走。
“如何不能?”姚怀远眯眼。
储良玉道:“阿远是知道的……”
“念安么?”姚怀远含笑。
储良玉道:“不出三月,我等定能拿下祈都……”
“可……”从念安这厢想到那个总要她护着的幺妹,姚怀远心思一沉,“阿姊莫不是忘了京中还有嫣儿?”
“嫣儿那丫头……”储良玉犯难。
她着实无几分把握护住姚含嫣。
“阿姊且看此物?”将百日举出的令牌与储良玉一瞧,姚怀远道,阿姊营中该是有念安的眼线。”
“是吗?”想着白日竟是那般轻易就渡江夺下城池,储良玉心头一颤。
适时,周遭起了一股浓烟,杀声一片。
“这般看却是不能不走了!”
庆幸储良玉今夜未带众将士入城歇息,姚怀远转足与储良玉唇间落下一吻:“信吾!三年内,接你入宫来!”
……
敦化二年九月,昌王与祈帝战于顸水。
祈帝胜,却折储将军于野。
时年十月,昌王遣明王至顸水,定顸水之盟,依水为界。
敦化三年二月,昌王临位称北帝,易祈帝为南帝,更国号为封言。
封言元年一月,战事起。北帝御驾平三郡。
二月,流寇起,北帝召薛氏剿贼。
三月,诸事平。
四月,北帝病,托国权于明王。
九月,明王行新政,万事皆兴。
……
“砰砰砰!”
深夜的敲门声惊醒了浸在梦中的姚怀远。
“何事?”起身在榻上坐直,姚怀远推了推榻旁的奏折。
两年来,借顾源之银赈灾民,借吏部之权布私恩……
时至今日,她已实权在握,不必看人脸色。
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念安的病来得恰到好处……以及薛琳战死京郊。若要问薛琳死因,姚怀远也不知剿匪如何会身死,她晓得的只是她批了朝中赔银子的折子,匆匆将此事揭过。
“鸢姐姐!皇姐挺不住了!”将木板敲得叮当响,姚含嫣隔着门板哭作一团。
“什么?”掀被与姚含嫣入宫,姚怀远的步子走得快极。
当金灿灿的殿堂映在眼底,姚怀远直行到姚念安榻前:“陛下?”
“阿姊?”似是到了弥留之际,姚念安忽地抓住了榻旁人的袖口,“你是来接我的么?”
“接……”姚怀远还未开言,姚念安已冲着她身后的姚含嫣笑道,“皇妹!你也来了!咱们也算一报还一报了!鸢卿言你良善,你怎得总是要谋害于我?好了!你也来了!咱们一起去见母皇吧……来人啊……”
“陛……”姚怀远出声要问姚念安在说何物,却见身边的嫣儿伸手掐住了姚念安的脖颈,“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若不是你逼我!嫣儿何止于如此!三皇姐!你知道吗?文萱死了!死因便是前年你赐嫣儿的汤药……您何其狠心,竟是在汤药里掺毒……中毒的滋味不错吧!这是顾源为嫣儿寻来的毒!哈哈哈!定是不比扈大小姐的差吧!”
“鸢——”挣扎着向姚怀远求救,姚念安莫名凄然。偌大的金殿怎么只有她一人?
“莫喊了!”陡然加大手中的力度,姚含嫣讥笑道,“三皇姐!你认错人了!鸢姐姐就是皇姊!皇姊就是鸢姐姐!亏你谋划半世,却是落得这般下场……”
“你,你们——”
被突然其来的真像击倒,姚念安眼白直翻,未几时便断了气。
见榻上人已死,姚含嫣即起身漠然理理衣袖立到姚怀远身侧,唇间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意:“陛下!别来无恙!”
“嗯?”盯着姚含嫣的笑意出神,姚怀远心底浮出一个不敢承认的名字——瑶玥。
“您……”姚怀远凝神,姚含嫣眸中却淌出了一滴泪。
“皇姊——”
伴着一声低泣,姚怀远护住了扑到她怀中的人。
封言二年十月,北帝崩,含王临位。
十二月,含王邀旧帝返都,还朝于旧主。
次年四月,旧主迎明王为御妹,永住銮宫,史称“二主”。
其后,诸事安泰,直至四十年之后。
封言四十三年春,二主崩于院中。
同日,含王辞世,祈朝归于新主。
新主非世家女,野记姓顾名玥,端了副妖冶的相貌。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悠悠的桂香弥漫,姚怀远睁眼看到了一张熟捻的脸。
良玉阿姊?
抚上那白皙的面庞,姚怀远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梦到了自己与眼前人生而死,死而生,兜兜转转半世,终是佳偶天成。
“阿远?”伴着姚怀远的动作睁眼,储良玉呆愣片刻。
她怎会看到自己的脸?
不,眼前不是她的脸。眼前是阿远的脸……是阿远!
敛袖握紧了身前人的手,储良玉喃喃道,“昨夜,良玉梦见你成了明鸢!”
“怎么!阿姊也梦到了?”皱眉察觉记忆似是凝在与阿姊入寝的那刻,姚怀远努努嘴,却是念出一个许久未想起的名字。
“瑶玥?”
“嘻…”
姚怀远话音未落,一个红裙女子凭空而显。
“可喜老身赠你的姻缘?”娇声问来客,瑶玥在自己居处格外自在。
“姻缘?”瞥着瑶玥衣摆上的纹路,储良玉记起传言。
传言南天有镜,名为瑶玥。其能勘破死生,转换命盘。
“当真是瑶玥?”仰头望了望漫天的桂枝,储良玉趁手一探,却是拂过无数光点,似真似幻。
“如何不能是瑶玥?”
点足于二人身前一舞,几排墨字即呈在虚空中久久不散。
“祈姚氏七十三代女怀远以血盟誓,愿祈国国运永昌,子民安业;愿姚族族运永昌,子孙福延;愿储氏良玉,得偿所愿,世世长安。”
凝视虚空中的尾句,储良玉指尖一颤。
原是不曾入梦,万事皆应誓言。
只是,阿远如何能在祭天几时倒出这般奇言?
“呵……汝以为此之为一世么?”掐指点出一面玉镜,瑶玥嬉笑着消失在二人眼前。
“瑶玥……”
见出言的女子转眸就寻不见,储良玉匆匆绕着玉镜转了几转。初醒时未察今是何世,等其徘徊多时,方知身居秘境之内。
“此处可是仙境?”挑眉望着手中随意念而出的糕点,储良玉盘腿坐到镜前。
“不是。”靠在储良玉肩头看镜中人生离死别,姚怀远弯眉,“我猜此物在就在祈山。”
“此物?”储良玉呆愣,姚怀远却点着镜中的景象轻笑,“你看娘亲吃饼的模样多么有趣……”
“唔?”随姚怀远指尖一看,储良玉望着镜中的人影薄泪涟涟。
虽生前与娘亲雪衣已共度数个寒暑,可今日重观,又一番感言。
“有何可哭的?”弯眉换了副别景与储良玉,姚怀远心底却是戚戚然。原是祈顶那日嫣儿便去了,而之后便是念安的河山。
瑶玥……
它究竟是勘破了命数,还是只勾勒了一场虚幻?
“原是那日我也曾死过……”望着自己倒在病榻上的模样,储良玉苦笑,“梦中总想念安如何会留我一条性命……如今看,却是瑶玥的手段……”
“何止……薛毅那战阿姊也死过……死得缘由,不过是阿姊没躲过冷箭。”浅笑着抚上储良玉的眉眼,姚怀远道,“我等来此处,或是皆因坠下山崖之故……须臾之间,我等享遍人间情乐,亦知晓死生无常……今时,怀远想问阿姊,若是早知日后事,阿姊可会如梦中所为,走南闯北,只为怀远一人?”
“如何不会?”储良玉莞尔,“玉泉寺中,良玉以为自己已然说得明白……”
“是吗?”伸指点过数个不同的结局,姚怀远道,“看来皇妹也有得胜的时候。”
“可不是……”细看念安终老的模样,储良玉锁眉,“可惜血染河山……”
“结局未定,路数却可查探……许是念安之举,躲不过屠戮,而怀远之治,避不开寡断……”折花将玉镜点碎,姚怀远道,“但,怀远终是想再走一遭……”
“那便同去吧……”揽住姚怀远往镜中裂缝一探,储良玉只觉一阵罡风,送二人落于荒野。
“陛下!”
文薏的声音由远及近,荒野中的二人相视生情。
即是文薏到了,那雪衣许是也在山间。
嗯,许是该准备还都赏桂了!
……
翌日。
祈山底,一女子抱幼童临空而望。
“她们走了……”幼童拽着女子的衣袍笑成一团,“玥姐姐还断定她们能走一世?”
“如何不能?”瑶玥点足,带幼童折回秘境,口中道,“此番切不可再乱人世……”
“如何不能?”幼童伸指点出一个人影,神神叨叨道,“念安不如雪衣,彩妢这次要变雪衣……”
“怎么如此?”带幼童转入玉镜中,瑶玥垂目道,“人世之趣,就在于落子无悔。妢儿悔之又悔,看似有趣,实则无趣……阿姊早时觉二人能走一世,不过是青梅年少,情痴成对……至于妢儿你造就的变数,纵自诩磨砺,亦生祸事……”
“这般说,阿姊此番只想看二人白头?”
“虽说人世如戏,却不是步步有据可依……”含笑将怀中幼童点成玉石,瑶玥隐身并入祈山,“诸生之棋,但诸生可为……旁人虽可助,却定不得局……”
……
德川七年九月,祈帝祈山归。诛右相于庭,聘储氏为祈君。
次年,囚昌王于豫园,斩扈府于永宁。
次年,秋日暮。
祈帝祈君游于野。
“这桂花真好看……”折枝递与身旁人,姚怀远弯眉道,“花开宜折直须折……迎君原也不似孤之前想得那般难……”
“若是无旧事,怕也难这般容易……”嬉笑着回望与姚含嫣同在林中的储雪衣,储良玉语调变得轻快道,“这世,嫣儿许是得了个好夫子……”
“储府人怎会有差?”追着储雪衣笑行在林间,姚怀远心思百转。
旧时嬉闹,只觉不合体统。
如今再临,风采卓然。
嘻!这般佳期甚好,愿世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ω?`)写了一个月,写完啦。可能后面几章看着晕,只能求多包涵。嗯……写一个多月,有些舍不得发完。重生穿越都是不可为之事,写来不过是求个圆满。旧言,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诸君看取何物,终是诸君所想所感。
这文写时,渣作者想写写人性的复杂与挣扎。写着写着,就觉人无常态,水无常形……而后,笔随意动,也就意识流了。
……
虽然敝帚自珍上不得台面,但还是想自己解构一下自己的写的故事。瑶玥其实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合规律性的一种延展,而最后一章的彩妢,则是人的欲念以及其他。
凌乱些说,这文写得时候有点超意志。也许是前段时间被科学主义和非理性主义搞崩盘了……大家随意看。写得不好,也莫怪。渣作者文化阅历都不怎么上道。
啦啦啦,没写君臣之间的博弈算是此文败笔。文案与正文不符就别吐槽。四十万压成十万结构写,有些东西被略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坦言,要是时间宽裕,不会写得这么仓促。但三次元的事情时不我待。写文三年,着实误了很多大事。虽然写文也没写出什么样子,但耽搁的时间着实让渣作者和身边的小伙伴差距增大。
虽然不后悔花了那么多时间干自己喜欢的事,但现实挺残酷……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渣作者也不知该如何立事——回头四顾,似乎也只能撸起袖子埋头去赶。
这世界令人讨厌的地方或是在于,很多人会冲着二十岁的姑娘喊,你已经没时间了。
升学就业父母……
真是转头朱颜换,半点不由人。
……
咳咳咳,牢骚有点多,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写不动啦!哈哈哈!不过这文写得还是很开心哒!非常感谢亲们收藏留言追文。没单机真是太给脸啦!
有作家说,对于作家而言,大部分有光的剧情都是一次虚空的飞行。
不知道渣作者下次会什么时候飞,但短期内可能不会再上晋江啦!
初中起,第一次遇到网络小说就觉得找到了真爱。如今大学毕业了,可能会转为纯读者吧。整的说,写文虽然愉快,但看文的时候更轻松|?ω?`)。年少看虐不眨眼,老来偏爱傻白甜。
嘿嘿嘿,不要脸说,每次写完结局都很想骂自己,你怎么能写这种满是马赛克的结局呢?后来想想,或是为了自己我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