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奶奶对母亲一直没好脸色。
一个徐灯就足够让她担惊受怕抢走所有宠爱了,更别说再来个儿子。
“你不怕吗?”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徐姝问了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灯的手,那里被校服遮着看不出那天她看到的疤痕。
“怕什么。”
徐灯心想,又不是怕就能解决的。
她发现自己陪徐姝出来胡闹更烦躁了,到家的时候干脆换了件衣服,对在刷牙的徐姝说:“我出去了,反正妈明天早晨起来我应该也走了,如果问起来,一定要说我走的早。”
徐姝哇地吐出嘴里的泡沫,惊愕地看着换下校服的徐灯:“你去通宵啊?”
徐灯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点了点头。
徐姝现在觉得她这个姐有点酷。
用手比了个Ok。
徐灯拎着耽美文库走了,她准备去哪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点坐一坐。
最后她去了那个上回姜荻带她去过的咖啡厅,印象中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去了发现还真是,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最后旧靠在沙发上发呆。
发呆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但她就是不想在家里。
家里的气氛其实很怪,她一天到晚早出晚归的跟父母打不了几个照面,除非二老加班到深夜。
刚才出门前她去房间看了看叶瑕,女人不年轻了,早年创业太累,现在保养得再好始终是有老态的,眉眼和她有零星的相像,光挑人家不好看的地方长了。
徐姝那番话她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不屑一顾,其实还是放进了心里。
虽然她也没比徐姝大几岁,但总感觉有一种她心里已经很大很大的感觉,大概是老家的日子太长了,一天可以延长成一个月过,没有尽头,至死方休。
徐姝害怕父母离婚对她来说倒真的没什么,对父亲的重男轻女她也早察觉到了,只不过家里都是女儿,男人的心不会很偏就是了。
徐姝没经历过被直面指责性别为女的难堪,但对徐灯来说,农村老太太话里夹杂着难听的地方话,如同铁片在骨头上刮擦,刮下来的都是骨粉,落在地上变成了不值一钱的尘埃。
落后的老家对男孩的看重还没因为外头男女平等的思想而倾斜,徐灯跟老太太住的那些年,被打被骂时的话无非是“姑娘家有什么用”“多口饭吃”“我们老徐家的根呐”……
话有千万种,难听的徐灯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她爸是幺子,家族里难免要宠爱他一些,对他没有儿子也唏嘘,但逢年过节还要当着众人提的也只有老太太了。
指责叶瑕生不出儿子等等。
所以母亲也很排斥回老家,可能连带着对她这个没带在身边的女儿也淡了心思。
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好过,悲欢离合,一点都能放大无数。
包括姜荻今天那意味不明的话。
徐灯那根敏感神经终于上线,抿着对她来说其实不太好喝的咖啡琢磨了许久。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
从小到大她有很多为什么,但一直没人告诉她答案,问奶奶?大字不识一个,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对她说话。
她对着牛棚,对着外头丑陋的山头,最后捏着门外的心草,想——
那就算了。
但今天这里没有牛棚,也没有山,外头是深夜依旧霓虹闪烁的城市。
她还是不想算了。
有生以来头一次认真的思索一个人的话,她想起她跟姜荻来这个咖啡厅的情景,她眯了一会睁开眼看到的是对方的笑眼,弯弯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语调都很轻快。
她知道姜荻在看她。
她自己也经常看姜荻。
因为姜荻好看,但她知道自己不好看。
她的身上都是被虐打过后的疤痕,头发因为之前营养不良还有点泛黄,脸上还有雀斑,长得也很路人。
性格也不好。
哪里值得她看?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窗外,结果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外,吓了她一跳。
那个人扣了扣玻璃,说:“小姑娘大半夜在咖啡厅刷夜啊?姜荻居然不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徐灯:陷入沉思( ?_?)
姜荻:假装生气
——
《Masked bitcH》-しゅーず这首也好好听哦-w-
第33章 橙港
陈千盏只是路过, 走在人行道上随意一瞄,居然还看到了徐灯。
小姑娘趴在桌上发呆,大夏天穿着长袖,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 徐灯侧着脸趴着,看着外面,她的眼睛挺大的,陈千盏没想到这么大眼睛居然还能有死鱼眼的感觉, 看上去木讷呆滞, 像个傻瓜, 难怪姜荻老跟她说这姑娘蠢了吧唧的。
她敲了敲窗, 看到徐灯猛地抬头,一刹那那些四散的目光陡然集中, 像是昏暗的灯光都汇聚在她眼里,霎时化为了点点星光。
她突然懂了姜荻那种要死不活的喜欢是为什么了。
这种凝聚真的只是霎时,下一刻又恢复原状, 让人怀疑刚才的灵动只是一个泡影, 但马上又恨不得被那种眼神时时刻刻包裹。
她互相想起姜荻在她家住的时候躺在地板上说的话——
“她看上去不起眼, 但真的特别好。”
有些东西很难精准概括, 最后就变成一个特别普通的词。
好。
她形容高彦也这样。
太多词可以形容, 即便不好的,最后都变成了好。
“你怎么在这?”
徐灯看着走进来的人,抬起头问。
陈千盏还是老样子,一边头发剃地都能看到青色的头皮, 第一次见面的看到的爱心变成了一个G字母,看上去依旧很酷,走路的时候耳朵上好几个耳环碰撞,泠泠作响。
“路过,看到失足少女,来关心一下。”
陈千盏坐到徐灯对面,徐灯这时候才看到她手上拿着一包烟,还没吃拆,估计是刚买的。
“谢谢关心,我就是来休息一下。”
“不想回家啊。”
陈千盏笑了笑,打量了一下这个咖啡厅,“困不困?”
“不困啊,”徐灯喝了口咖啡,依旧被苦到,“一点也不困。”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玩?橙港。”
陈千盏也知道徐灯跟姜荻在酒吧的事儿,“上次你去过的酒吧。”
“我上次?”
徐灯嘀咕了一句,抬眼看了看陈千盏,“姜荻跟你说的?”
“嗯,高彦在那调酒,今天是周年活动,挺热闹的。”
“本来就很热闹吧……”徐灯想了想,“到几点啊?”
“三点,”陈千盏看了看徐灯那一脸平淡的模样,“你不怕明天上课睡死过去啊?”
“不怕,那三点以后我再找个地方坐一下,直接去上学好了。”
“没事儿啊,我们在橙港有房间的,高彦明天也上学,不过他得回去的。”
“好。”
徐灯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她跟陈千盏其实也没多熟悉,顶多是靠着共同认识姜荻这个原因。陈千盏是二十出头,看上去是个混社会的,好像一个人住,不过看陈千盏家的地段和其他装备,估计条件也挺好,自己凭兴趣开店,想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开,三天两头带着小男友玩儿,大半夜也在外晃荡。
走过去就几分钟的事儿,徐灯一直低着头拉车,她背着个包,看着学生气很足,陈千盏边走边抽烟,街上是零星的车,昏黄的路灯落下来,等到那酒吧一条街的时候,昏黄变成了五光十色,像是深夜才开放的另外世界的通道。
“你为什么不叫姜荻来?”
徐灯突然想起来,她在这个橙港见到姜荻,对方表现出来的就是对这些东西的了如指掌,今天周年庆这么热闹,她怎么会不来?
“她?来不了吧,”陈千盏带着徐灯从后门进,化妆间里有好多人,徐灯上次还跟姜荻在这扭打了一番,她当时抱着自己再也不会来的心情,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次。
“她家管的很严,你不知道吗?每次都偷着出来,不过夜的。来演出也都是前场,九点或十点的时候陈新塘来接她。”
徐灯不知道,姜荻哪跟她说过,每次都含含糊糊的。
管得严她是知道,谁知道她居然没表现出来这么浪……
“真不知道啊?”陈千盏笑了笑,她往前走,坐到了吧台前,今天人真的很多,几乎都是人,吧台还有两三个位置,她拍了拍边上的,“你坐这,耽美文库给我。”
她拎起徐灯的包给正在调酒的男孩,“高彦,放一下。”
“你回来了?”有点清秀过头的男孩惊喜地抬头,冲陈千盏笑得特甜,看到徐灯,咦了一声,“这不是上次那个……”
徐灯勉强地笑了笑。
“上次谢谢你帮她送到医院啊,你喝什么,我请客。”
“哇,这么好啊小彦,你都不请我。”
陈千盏伸手捏了捏高彦的脸,完全不顾旁边人暧昧的眼神,“她估计不能喝酒,你给她喝果汁。”
“我能喝的,”徐灯突然说话了,“不要太烈的。”
陈千盏哇了一声,笑着揽了揽徐灯的肩,“这么厉害,姜荻在这一滴都不喝的。”
“她那是怕被发现,胆子巨小,”高彦一边做事一边闲聊还不忘记踩姜荻一下,“有时候就喝特多。”
“她今天不来吧?她们乐队今天还挺多场的,可惜了,姐你录个视频给她。”
高彦递给徐灯一杯鸡尾酒,“这个没什么的,你可以多喝几杯。”
男孩眨眨眼,又笑嘻嘻地给陈千盏递了一杯,“我今天能去你家睡吗?”
陈千盏伸手挠了挠对方的下巴,“不行,你妈知道估计又要来骂我了,结束了回家睡会儿就该去学校了啊。”
徐灯突然觉得她俩的对话实在是亲昵过头,还有点像长辈跟小辈。
“我刚说到哪了?”
吧台很大,陈千盏一边看高彦忙来忙去,一边问徐灯。
“嗯?什么?”
酒挺好喝的,感觉像葡萄汁,徐灯忍不住多喝了好几口。
“哦我想起来了,是在说姜荻,”陈千盏撑着脑袋,她今天难得没穿背心,穿了一件特别宽大的黑色T恤,上面的印花是很大气的笔触,“她家好像有监控。”
“太惨了,小时候她都不爱说话,跟洋娃娃似的。”
“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徐灯问道,“你是陈新塘的亲戚啊?”
“远方亲戚,不过长辈不熟就是了,”陈千盏喝了口她杯子里血红的酒,“小时候去小塘家的时候见过姜荻一次,不过她应该忘了,前几年才熟起来。”
“反正也就是她妈管的很严,监控这种太恐怖了,不过姜荻后来这种性格我也没想到,私底下还挺放得开的,在学校估计很乖吧?”
徐灯点头。
“小塘跟我说她妈妈偶尔会叫姜荻同学去家里做客的,跟检查似的。”
陈千盏笑了笑,“是我啊,估计早闹翻了,也不知道姜荻怎么忍的。”
“那她爸呢?不管?”
“她爸不知道吧,夫妻俩不太同步,各管各的。”
“陈新塘跟姜荻一块长大,又是一小区的,知道的还挺多,但姜荻到底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的,总觉得啊……”陈千盏抿了一口酒,“她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家庭矛盾,最憋屈了。”
听她这么说,徐灯突然想到姜荻左手腕上的一道疤,尽管她偶尔戴手表,或者护腕,手链什么的,但徐灯因为见过,所以总是能想到。
那道疤不太像自己划的,反而像是别人动的。
自己划下的伤口跟别人动手总是有点不一样的,像她自己身上的疤痕,有奶奶用藤条抽的,也有开水烫的,还有刀自己用到划的……
各种工具造就的伤痕都不一样,但疼痛大同小异。
她不明白姜荻为什么会有那种跟割腕似的疤,她自己即便过得再不好,也不会想死,生理的疼痛使人清醒,越疼,就越觉得活着太好了。
没过多久,陈千盏就被换班的高彦拉去跳舞了,舞池那边热闹得很,另一边还有人主持发东西,暧昧的光,酒杯碰撞的声音,说话声,器乐的声音……
徐灯还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她看着这样的场景,突然明白了姜荻为什么喜欢来了。
姜荻跟她不一样,她在人前即便再自然,心里还是不太认可自己那副面孔的,只能借这样的场合,宣泄自己增长的不忿跟压力,等灯光一暗,音响一关,又变成最初那副语笑晏晏的模样了。
活动结束后徐灯去了陈千盏说的高彦休息的地方,出门走几步就是后门,陈千盏跟酒吧老板也认识,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高彦走了。
五点多的时候徐灯就离开了橙港。
她也没睡,闭眼的时候都清醒得很,从耽美文库里拿出校服换上,大早晨就跑到好远的一条街排队去吃了卤煮,再去了学校。
没想到早自习的时候就睡着了。
还特安稳。
姜荻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这么端正地睡觉,语文书挡脸,一手撑着脑袋,如果没有读书声,看上去还真像在认真读书。
她俩位置靠窗,徐灯坐里面,反正老师也瞧不见,姜荻也立着书,她也撑着脑袋,肆无忌惮地看着对方。
这么困啊。
看来昨天晚上玩得挺嗨?
陈千盏大半夜还给她发给酒吧的小视频,第一两个视频都挺正常的,后头几个镜头转向吧台,尽管糊成一团,尽管灯光昏暗,姜荻还是看到了徐灯。
她早晨才看到,结果来的时候徐灯已经趴在桌上睡觉了。
喝酒了?
高彦不会调什么烈酒给这傻货了吧?
三点结束的活动她之后去哪儿了?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看着徐灯的时候就一个个冒出来,恨不得摇醒对方问问清楚。
可惜她们现在在冷战。
姜荻叹了口气,眼看快下课了,趁没人注意,凑近闻了闻徐灯的脸。
她就是特想知道徐灯喝了什么。
百利甜酒还是鸡尾酒?或者是其他的?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结果还没闻,下课铃就响了,徐灯浑身一抖,睁开眼的时候跟姜荻对个正着。
她手一伸按在姜荻额头,“你干嘛?!”
姜荻伸手按在徐灯的手背,“我想开个窗。”
徐灯转头看了看,“开空调开什么窗……莫名其妙。”
换做前几天姜荻肯定要逗她,今天还是算了,省的徐灯更不理她了。
没想到她被徐灯拉住了手,对方的手按在她左手腕的手表上,“姜荻。”
姜荻转头,“嗯?”
“摘下来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都发私信给我催更了Orz所以我来啦!!!
不过看来我只能靠推歌来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了)
《690000000》-d
也很好听-w-
我要不要开个群哦……
第34章 探看
“摘什么?”
姜荻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说。
“这个。”徐灯松开手,又再一次按在了手表上。
姜荻垂眼看了看,又抬起头, 嬉皮笑脸地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好啊。”
徐灯凑过去迅速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姜荻愣了, 她的笑容僵在此刻,仿佛下课教室的嘈杂都一瞬间被消音,变成了默片,她的眼里只有一脸平静的徐灯。
隔了好久, 她捂住脸颊, 难得没有和徐灯进行辩驳, 目光游移, 显然是想避开对方凝视的目光。
“想看就自己解。”
她右手捂着被徐灯亲了的左脸颊,朝徐灯伸出左手。
前后左右都没什么人,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这个角落,徐灯看着姜荻伸出的手,又顺着手看向对方的脸, 手掌捂住了脸颊, 长发垂落肩头, 看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表情, 但脖子都红了。
什么啊, 纸老虎。
徐灯这回似乎终于看清了姜荻的真面目,她也没有笑出来,抿着嘴伸手去解姜荻的手表,对方的手冰凉冰凉的, 手腕很细,但手表一拿开,上面的疤痕就露了出来。
大概是过了很久的原因,疤痕有点淡,但还是能看出当时割的挺深,还有缝针的痕迹,终归是不好看的。
徐灯突然觉得割这道口子的人还挺狠。
姜荻由最开始捂着脸到最后捂着眼,她咬着嘴唇,徐灯这样看归看还用动手摸实在是痒得慌,又像是她自己陈年的伤疤被揭穿的羞耻感,还有一点共享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