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还有谁会使用雪鹭丹?”沈知秋疑惑道。
游茗先是陷入一段难言的沉默,片刻后才哑声道:“我今次入京,除了为你解毒之外,就是来找他的。”
沈知秋茫然道:“找谁?”
“宁半阙。”
游茗话刚落音,沈知秋就想起了那个当年跟着游茗到处走的、老气横秋的少年。
十年前,陆折柳火烧燕城,临行前决意杀他灭口,就是宁半阙站在一旁,递上了一枚毒药。
当年游茗将宁半阙这唯一的入室弟子看得极重,对他素来没有丝毫隐瞒,毕生所学均是倾囊尽授,其中自然也包括雪鹭丹等一众奇药,由此看来,扶鸾教、陆折柳、宁半阙之间必有联系。
只是这个联系到底是个什么,沈知秋摸索不来,只想着跑去问问韩璧,说不定就能有个水落石出。
对了,他还要告诉韩璧:我没事了,不必记挂。
游茗见他自顾自走了神,完全把他这位故友晾在一旁,故意打趣道:“知秋,你这表情可谓是十年不变,这回又是在想谁?”
沈知秋骤然回过神来,窘然道:“我方才在想……韩璧。”
“韩公子待你,亦算是关怀备至。”游茗斟酌着言辞,试探着问道,“当年燕城之事,你告诉他了吗?”
沈知秋点头。
游茗:“包括那位冒牌方鹤姿的故事,也都说了?”
沈知秋仍是点头。
游茗忧心道:“我知你品性纯直,不以恶意揣度他人,但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我一路上听过许多关于韩公子的传闻,他……不似是会无缘无故与你为善的那类人,我只怕他对你是另有所求。”
这话若是在扶鸾一行之前被沈知秋听了入耳,或许还能有半分作用,可是如今他与韩璧都已经剖明心迹,共过生死患难,成了性命相托的朋友,自然不会因了他人的三言两语就有所动摇,只是沈知秋也明白,自己性情之中确实有所缺陷,也怪不得游茗多此一举。
“韩璧是不一?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摹!?br /> “那位方鹤姿,曾经也是不一样的。”游茗提点道。
沈知秋听他这样一说,本想反驳,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理由,只知道其中是有哪里不对,却怎样也捉不到端倪,最后只得紧抿着唇:“不是这样的。”
游茗叹道:“你好好想一想吧。”
在游茗的日夜精心调理之下,沈知秋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萧少陵在他门外苦巴巴地守了好几天,听说沈知秋总算能下床了,兴匆匆地闯了进去,朗声问道:“师弟,你听见哭声了吗?”
沈知秋疑惑道:“什么哭声?”
萧少陵:“剑的哭声。”
沈知秋坦然答道:“没有。”
萧少陵把影踏剑递到他手里,痛心疾首道:“影踏多日没有出鞘,心里肯定难过,你却说没有听到它的哭声,师弟,我对你太失望了。”
游茗在江湖历练过一段时日,自然也是听过萧少陵的名号,却从未想过真实的萧少陵会是这个胡搅蛮缠的样子,只得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他如今还不能动真气,还是多些休养为妙。”
萧少陵虽然性情难料,却还算很讲道理:“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寻岳隐切磋也是一样的。”
沈知秋奇道:“岳师弟这就回来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个进门的人正是岳隐。
岳隐先是问过了沈知秋的状况,才向游茗抱拳致谢道:“多亏游先生妙手仁心。”
游茗笑道:“知秋和我是十多年的好友,他若有难,我自该伸出援手。”直到岳隐回来,他在墨奕里才总算是得到了一句像样的答谢,实在是哭笑不得。
岳隐:“既然如今二师兄的身体好了许多,是时候告知韩公子一声,免得他多有担心。”
沈知秋眼睛一亮,点头道:“我这就去一趟韩府……”
岳隐笑道:“你何必亲自前去?让人递信报个平安也就是了。”
萧少陵赞同道:“正是如此。”
沈知秋拗不过他俩,只得妥协道:“好吧。”
岳隐仔细打量了会儿沈知秋的神色,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正儿八经地汇报起了他在岐山收尾的经过,萧少陵靠坐在窗台之上,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均不把游茗当作外人,令游茗身处其中,亦是自在得很。
唯独沈知秋眼神放空,始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扑哧。”先笑出声来的是萧少陵。
岳隐接收到萧少陵的眼色,故作姿态地叹道:“不知道朱蘅姑娘现在处境如何?”
萧少陵正色道:“她不是跟着韩璧走了么?若是你想知道,去问韩璧便是。”
岳隐苦恼地挠了挠头:“唉,可惜墨奕琐事众多,我分身乏术,若是有个人能替我去问一问韩公子就好了。”
“我正好空闲。”沈知秋想了想,微微笑道,“可以替你去一趟韩府。”
旁观者清,游茗猜透了他们的小把戏,简直是没眼看,唯有转过身去,懒得再管。
岳隐强忍着笑意,抱拳谢道:“那就谢谢师兄了。”
沈知秋眼神澄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应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问。”
话刚落音,他抄起影踏剑,一溜烟儿似的出了门。
岳隐望着他渺渺身影,失笑道:“这到底是谁急?”
“谁知道呢?”萧少陵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不明地笑道,“有的人急着相见,有的人急着知道别人的去向,我看都挺急的。”
岳隐被他揭穿,下意识反问道:“大师兄难道就没有急的时候?”
萧少陵笑而不语,丢下岳隐不管,独自哼着小曲儿遛弯去了。
第49章 情茧
沈知秋轻功极好,不一会儿就入了京城,这时已经是初春,冬雪消融,正好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原本热闹的京城不由得添上了几分落寂,尤其韩府门前大街,本就清幽,如今一看,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他紧赶慢赶地来了,可惜却没能见到韩璧。
门房自然是熟悉沈知秋的,解释道:“公子这些日子回了丞相府短住,许是今夜吃过家宴后就会回来。”说着就要劝沈知秋回去,“您看,今儿天气不好,公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要不您改天再来?”
丞相府是韩璧的本家,今夜又是家宴,沈知秋自是不好意思去打扰的。
若是改天再来……
沈知秋问:“家宴以后他就回来了,是吗?”
门房笑道:“也不好说,公子的心思我们向来猜不到的。”
沈知秋笃然道:“那我就在门外等吧。”
门房的脸色骤然一僵,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您是公子的朋友,怎么能让您等在门外。”顿了顿,他为难地叹道,“若是没有公子的吩咐,我也不敢把您放进门,而且韩管事也跟着回丞相府了,您看,这……”
沈知秋摇头道:“无妨,我就在门外等他回来。”
门房:“不行,要是公子知道我如此怠慢您,定要责罚我的。”
沈知秋:“我可以藏到树上,你假装没有见过我就可以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以足点地,继而身形一展,跃上了一旁的树上,树上枝叶还没落尽,长出了零丁新芽,勉强能藏住一个蹲在树上的沈知秋。
门房无话可说。
春光恰恰,本是困倚微风的光景,却又在转瞬间烟重雾锁,小雨向着斜风,打湿了沈知秋的鼻尖,门房不时出门打量他的动向,知他心意已决,唯有取了一把油纸伞递到树上,免得他因着淋雨而受了春寒。
沈知秋唯有回到地面,在油纸伞下安然地伫立着。
目光遥遥,正是对着长街那头,归途的方向。
丞相府中,正赶上难得的喜庆日子,来往的侍女仆从纷纷脸带笑意,手上工作忙个不停,直到游子归家,宴席才正式开场。
韩瑗此前一直在南方监察治水,十五年未曾返京,也没有获得任何升迁机会,直到今次圣上下旨调任,韩瑗才拖家带口地回到故乡。
他作为韩家长子嫡孙,自然是一返京就住进了丞相府,亲人多年未见,都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唯有韩璧此前常到南方探望兄长,如今的情绪比较稳定,便由他操持起了家宴诸事。
韩瑗已有二子一女,均是玲珑剔透的孩子,席间逗得家中长辈大笑不已,尤其是四岁的小侄女阿葭,整日地赖在韩璧身上,亲热得很:“我觉得小叔叔比爹长得好看多了。”
韩瑗板起脸来:“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呀。”阿葭奶声奶气地说着,“叔叔长得白,我喜欢。”
韩瑗本就是武将,后来又在南方治水,日晒雨淋,自然是肤色黝黑,不如他养尊处优的弟弟那么好看,只是这样被当众揭穿还属首次,气得韩瑗拎起小女儿就要打她屁股,下一刻就被妻子乔氏喝停:“你敢打一下试试?”
韩瑗低头道:“不敢不敢。”
阿葭笑道:“爹爹害怕娘,小叔叔不害怕,还是小叔叔比较厉害。”
“你懂什么,等你小叔叔有了老婆,也是一样的说往东不敢往西……”韩瑗语气里很有些过来人的意味。
韩璧挑眉:“这怎么可能。”
韩夫人见状,趁机向着韩璧感叹道:“若是你早点成亲……”
韩璧提起这个就觉头疼,又不能在此时贸然提起他的感情生活,唯有搪塞道:“燕阳不也没成亲吗?我看燕伯伯也没逼着他啊。”
燕阳是燕大将军的养子,虽是养子,却也是燕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是京城里最标准的纨绔子弟,与韩璧相识已久,关系却甚是不对盘。
韩夫人蹙眉道:“燕阳和你哪里一样?”
燕阳是流连花丛,名声甚差无人敢嫁;韩璧至今尚未婚娶,原因却很复杂,他作为韩家嫡系,姻亲背景肯定不能太差,放眼整个南朝,也就只有世家之女可堪婚配,可是真正的世家之女,谁又愿意嫁给韩璧这种跑出去做生意以至于没有功名的世家异类呢?
若是换成门第差些的女子,一旦教养样貌才华有哪点不好,又过不了韩璧本人那关。
除此之外,作为父亲的韩丞相对他的婚姻大事一向撒手不管、放任自如,久而久之,竟就悬宕到了如今。
韩夫人问:“挑了这么些年,你到底喜欢哪种性情的?”
韩璧想起了一个身影。
端方清秀的脸,一往无前的眼神,和他背在身后的剑。
回忆逐渐汇聚成他衣衫染血的模样,每逢睡着以后往人怀里钻的动作,还有那副万年不变茫然的表情。
“沉迷剑道的那种。”韩璧答道。
韩夫人怀疑他脑子坏了。
“看起来不聪明,可是说话的时候意外地很讨人喜欢。”
韩夫人觉得这有些过于接近细节了。
“对了,我感觉西北民风淳朴,在那里娶妻最是适合不过了。”
韩夫人陷入了沉默中。
韩珣忍无可忍,插话道:“夫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和儿子讲话,你别插嘴。”韩夫人怒瞪了韩珣一眼,顿了顿,她笑着问韩璧,“什么时候能办喜事,你直说了吧。”
韩珣被夫人呵斥,悠悠地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办什么喜事,人家看得上你吗。”
韩璧苦笑道:“是,确实还没有看上我。”
韩夫人顿觉心疼,出谋划策道:“那姑娘喜欢剑吗?我看你大哥以前收藏了许多名剑,正好拿去送给你心上人。”此时被强行出卖了全数收藏的韩瑗坐在一旁,只觉欲哭无泪。
“他确实喜欢剑。”沉思了片刻,韩璧低声道:“只是,不是姑娘。”
这一晚韩璧是被赶出丞相府的。
韩瑗送他出门,笑道:“回去吧,娘最疼你,顶多生两天气就没事了。”
谢过了兄长,韩璧就上了车,车门刚刚掩起,他就不由得深呼吸了起来,又是一声长叹。
家宴之上,他少不得小酌几杯,伴着马车摇曳的幅度,醉意渐渐升上了眉间。
初春夜凉如水,稀疏的小雨从半开的轩窗里打进来,躺在他展开的掌心上,略微冰凉了他的体温,却没法叫停他脑海里纷乱奔流的思绪。
揉了揉紧蹙的眉间,韩璧打开了放在车厢里的数个长盒,发现里头全是好剑,略一出鞘便是寒光闪烁,光华万千。
——你大哥收藏了许多名剑,正好拿去送给你心上人。
虽然不知道这些剑到底是谁让人悄悄放到车里的,只是韩璧想到背后含义,内心仍是一暖。
韩璧一直是个强硬的人,他认定的人和事,或早或迟,都是要被他圈到身边的,但若是因此而伤了亲人的心,却是非他所愿。
他明知此事应徐徐图之,却仍是让感情占了上风。
原来惯于机关算尽的人,不是没有横冲直撞的时候,只因他没有遇到值得的人。
可惜他也明白,情之一字,素来不讲道理,即使他千寻百觅,也未必能得偿所愿,求得殊途同归。
他唯一顾虑的是,在尽头等他的人,不是沈知秋。
车子停了下来,细碎的雨水挂在车檐上,织成春雨的帘幕,滴滴答答地坠入泥土里,是这场寂静的雨里仅存的声响。
韩璧:“到了?”
韩半步在外头驾车,隔着车门禀道:“少主,您……您自己看吧。”
推开车门,韩璧只见外头夜色昏暗,长街寂静,唯有一人撑着油纸伞,站在韩府门前,在烟雨中轮廓仍旧清晰。
“……沈知秋?”
他声音很轻,沈知秋却听见了,朝着他的方向侧过头来,笑容浅淡,却很真诚。
沈知秋撑着伞走了过来。
“我在等你。”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说道。
沈知秋原本有很多话要说,比如,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碰剑;还有,岳师弟很想知道朱蘅姑娘的去向,你能告诉我吗?还有其他的话,他一下子都忘了。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说罢,他定睛望着韩璧,许久没有眨眼。
韩璧故意拆穿他:“不过十天而已。”
沈知秋顿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哦。”
韩璧却握住了他的手臂,低语道:“可是我一天没有见到你,就觉得时间很长。”
话刚落音,沈知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连眼前的韩璧都看不真切了,混乱地思考了半天,望着韩璧伸出来的、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衣袖,前言不搭后语地憋出一句:“你衣服湿了。”
“哪里?”
“我指给你看。”
说是这么说,沈知秋还是没敢抬头。
韩璧先是被他这迷糊样儿逗乐了,紧接着他留意到沈知秋发红的耳尖,握着他手臂的掌心只是微微用力,就把人拉进了车厢里。
曾经陪着等候的油纸伞孤独地落到了地上,被韩半步捡了起来,一起退到了远处。
车厢不算狭仄,里头不过两人,却令沈知秋完全呼吸不来。
他被韩璧扣紧在怀里,脸颊埋进了对方的颈窝,温柔的兰草香气完全影响了他的心神,令他手脚都感觉无处安放,又不敢像韩璧揽他的动作那样触碰对方的腰身,像是被点穴了一样浑身僵直,唯有心跳得异常厉害。
他清晰地感觉到韩璧的掌心贴在了他的后颈上,很轻很柔;另一只手则揽紧在他的腰窝,以一种此时此刻的沈知秋完全难以反抗的力气。
韩璧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显得那样清晰,又带点含糊的缠绵。
“沈知秋,你来找我做什么?”
“朱蘅姑娘,还有岳师弟没空,我来……我来替岳师弟问你……”语无伦次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完,沈知秋就听见了韩璧的轻笑声。
“不对。”
沈知秋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换了个说辞:“我、我病好了,来告诉你一声。”
“也不对。”
“……哪里不对?”
韩璧耐心地教他道:“这种时候,你只要说你是来见我的。”
沈知秋受教了:“哦,我是来见你的。”
韩璧便自顾自地贴着他的耳边,说起自己的事来:“今日家宴的时候,我娘要我早日成家。”
沈知秋的耳畔被若有似无地碰触着,还伴随着被醇酒浸过的呼吸,一时间魂儿都快飞了,根本不知道韩璧在说些什么,茫然地答道:“成家?什么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