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秦望着那道笔挺,硬朗的背影出了门,又对着门看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方俣答应了他,跟他走。
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却是出乎意料,他们两个都太了解这个应允,意味着什么。
他无论好与不好,死或者活着,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这么说过,方俣应该记得。
他想带走这个人,因为心理装着太多的喜欢和依赖,没人比方俣对他更好,他的前妻和父亲都不能比较,哪怕十之一二。
方俣陪了他那么多年,他懦弱的去结婚、生孩子。他想赌一把再换二十年,用来陪着他。
他不信,他们之间没什么!
他自己仍旧怀揣着当时那份忐忑却渴望的感情忘不了,随着时间过往,那种求而不得越来越折磨他,甚至比近两年的心脏衰竭更折磨他。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哪怕是他卖惨卖可怜得来的,他仍旧要抓住。
但是最近一年,这种想法频繁被方俣脸上那种他读不懂的表情一再压下去。
沉重的眼皮合上,抬手搭在脑门上。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执着,他不甘心的总是认为方俣在他身边才会开心。
方俣上车之前打了个电话给付简兮,得知两人在训练,让司机拐了弯,去公司捎着上两个大男生一起回家。
三个人商量晚上吃什么,商量了一路。从肉酱面到川菜,从撸串到麻小,最后决定还是回家吃火锅。
车子直接停在了小区超市门口,三个人进去不过半小时,就扫荡了三大袋子吃的。其中有一少半,都是方俣买给付简兮的屯粮。
明早他就走,扔下一下,想都不敢想,但还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小男朋友不会做饭可怜吧唧的,所以干脆零食,速食买了一大堆。
方俣在厨房洗菜,切菜,付简兮和大建在餐桌上插上电磁炉烧水,然后开始研究汤锅怎么做。
“要不……叫个外卖送个汤锅吧?”大建眉头拧成麻绳,看着汤料袋子上让准备的材料,低声的、问了句。
“去你妹的,你买了三种底料,最后还叫外卖汤锅,多出这个煮你用呀?”付简兮手里也拿了一袋底料,正在琢磨怎么做。“去拿牛奶。”装明白似的开始指挥大建干活。
“牛奶,哦~来了。”大建从冰箱拿着一盒牛奶出来,“渴了?”顺手插上管递给付简兮。
“到锅里。”付简兮看着手机上查出来的操作步骤,食指指着电磁炉上快开了的水。
“啊?”虽然一脸惊奇,大建还是先吸了两口后把一盒牛奶倒进了锅里。“然后呢?”
“葱姜蒜,拿点来。”付简兮划拉着手机,放在桌子上,拿过一袋清汤底料打开一股脑的倒进锅里。
“来喽,……啊!”半根葱对半掰开,几瓣蒜,一大块姜,从两步开外就被大建撇进了锅里,瞬间开水溅了付简兮一胳膊。“我就操了~!”大建拽着一声不哼唧的人,赶紧往厨房走,“起开起开!”
方俣见这架势,赶紧放下刀,把付简兮的胳膊拽过来看。“怎么回事?”
“这个傻玩意儿,两步开外就往锅里撇葱姜蒜。”付简兮打开水龙头开始冲已经红了的胳膊。边洗边往后蹬腿,踢了身后的大建一脚,“你特么是想涮肉还是想涮我。”
“嘿嘿~!”大建傻了吧唧的一笑,赶紧跑了出去。
“烫伤膏有吗?”方俣一脸不高兴的问。
“需要用吗?这……”
“有吗?”方俣突然拔高声说了一句。
付简兮愣了愣,“……不知道。”
“大建去买烫伤膏。”方俣转头冲着客厅喊,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踢里踏拉的拖鞋声,紧接着哐当一声,门被关上。
水一直流,冲了好几分钟,不疼了,但是红肿却更明显了。
方俣盯着胳膊上一片,一点的红肿,心理堵得要死。
二十多岁的人,看着把自己打理的挺顺眼,怎么生活能力这么差劲儿!
“方俣,商量点事。”付简兮从他手里抽出胳膊,手腕被攥出的红印,跟烫伤的地儿一个颜色。
“不商量。”方俣转过脸继续切菜,不看他,同样一副不想聊天的臭脸。
“你怎么了?”付简兮靠在一边儿,瞅着他问。
“嘡啷!”手里的刀被放到大理石台面上,碰响声挺大,方俣转过身面对着他,“能怎么,不过就是要走了,难受的矫情一下,不行么?”
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付简兮感觉方俣是他见过特别愿意冲着他表达自己想法的人,什么不要脸的都说,所以方俣平时说出什么话,他都不太惊讶。但是这种内心想法,说出来挺没自尊的剖白,他没想到也没这么容易就说出口。
像他,要是矫情,最多的也就是干点活发个愣,再不济发一通脾气。
“行,那,……要抱抱吗?”说完,付简兮感觉又尴尬了,抬手要想挠挠被看的有点痒的脸,结果还没挠到就被拽着手抱进了怀里。
“你能不能省点心,能不能接电话,哪怕回个信息,行不行?”方俣两只胳膊使劲勒紧怀里的人,声音急切中带着狠劲儿。
付简兮仔细斟酌了一下方俣的话,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行!”
方俣把人从怀里推开,面对面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行?”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情绪控制能力,想,仅仅是一通电话一条信息就能解决。也没有那么好的意志力,……要不然在眼前,要不然看不见。你选一个?”付简兮把自己心理的想法说了出来。“一通电话后就不想了吗?还是一条信息就能解决担心和记挂?”
“能,”方俣把脸贴近,认真的回答他的疑问,“我想你,听见你的声音就能缓解想念,我不开心,看见你的信息,哪怕一个标点符号都能开心一会儿,你试过吗?”方俣看他把眼皮垂下,像是在思考,蛊惑似的把声音放轻放缓,慢慢贴近又亲了一下他的唇。“看不见以后,你就没有想我的时候吗?你从来都没说过想我,是真的不想吗?你是鸵鸟呀,敌人来了把头往稻草垛里一扎。”
付简兮抬眼皮瞪了他一眼,“别废话了,要不要吃饭?”
“讲个先来后到好不?先回答我的问题,在研究吃不吃饭?”方俣两只手在他身后死死攥在一起,听不见想听的,不打算放走。
“讲个道理,吃饭是一个多小时前就决定的,你的问题几分钟前才问的,哪个先?”付简兮歪着头一副不想讲理的样子,却张口闭口说着讲个道理。
方俣保持微笑看着他,任他撒泼耍混,就是不买账,听不到想听的他就这么抱着算了。
付简兮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在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神攻势里败下阵来,“方俣,别太得寸进尺,你确定,你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被掏空!
晚安!
第78章 归无期(一)
两张脸中间隔着不到一个巴掌宽的距离,方俣盯着那双带着张狂的双眼,心理突然很兴奋,接下来的话应该不会太难听。
“方俣,你很牛逼,我一直这么觉得!”付简兮嘴角带着笑,只是略显冷硬,他顿了顿接着说:“想说什么张口就来,你想听的反反复复想着办法就是要听到,知道自己多霸道吗?你,想走,第二天醒来绝对看不见人。回来,从来不需要得到谁的允许。”他扬手食指跟着房子的轮廓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这里,我让你进来,你跟定期逛商场一样,来来走走,不过,挺好,……我习惯了!”
方俣眉头跳了一下,心往下沉。
“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现在就告诉你,方俣,你听好了。我想你,一个电话会让我更想,我想你,一条信息只能让我更纠结,想你,看见你,是唯一能解脱的方法,其它都是白扯。打什么电话,发什么信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再继续走下去,因为有一个人让我怂的连电话都不敢接,信息都不敢回。怎么样?满意了吧?”
方俣看着他,年少轻狂,浑身都是骄傲,两眼带刀,不肯低头,勇往直前的一个大男生。
“我不要听你以前的背景故事,也不想听你讲什么未来和以后,就现在,当下,咱们能活的顺心的时候,按小时算,加起来有几天?”付简兮仰面冲着天花板,张大嘴喘了口气。低下头后,半眯着眼睛看向方俣说:“认识我之前,那些牵扯着你的人和事,不存在吗?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不是孑然一身,每个人身后都挂着太多甩不掉放不开的人和事。方俣,这特么就是一个陷阱,折腾的越疯狂,就会越早被埋葬。”
方俣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压抑,愤怒,怨怼,还有什么……困惑,担忧,眷恋,不舍和……不痛快!
两个男人谈场恋爱本就不易,如今这样,听起来就像是玩,玩够了就散场的打算!
他还没把自己从那个漩涡里摆脱出来,结果,顺手又拽进来一个!
可是他贪婪,他等不到完全解脱,一切能错过眼前这个人的假设,他都不会做。
二十八年才等到的人,眼看着他溜走,除非他真的瞎了。
不能等自己孑然一身后,他却在另一个人身边。
如果这样他甘愿,拉着人一起溺毙在漩涡里,至少死能死到一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付简兮又低声嘟哝了一句:“活该我愿意!”他说完偏开头,看着客厅的方向。心理焦虑的突然想抽烟,他讨厌烟味,大建和方俣都不会在公共空间抽烟,但是此时他就是想猛抽几颗烟。余光瞥见台子上放着一盘洗好的茼蒿,抽了一根茼蒿杆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嚼的整个口腔里又涩又苦。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焦虑到无能为力,每次方俣要离开之前,他的情绪也没有多好,装都装不出来。
方俣慢慢把头顶在付简兮脖颈下面的锁骨之间,听见了想听的话,心情也没有多好。
他本来想今晚告诉付简兮,年底会回来,再陪方秦去一趟国外,手术完回来,就可以不用走,会一直陪着他。但是这么一句话,时间又推到四五个月后,甚至更久之后。
如果他今晚说了,相当于火上浇油。滚烫的油腥能把他们两个都烫伤!
“我,混仗,就混仗到底。付简兮你也听好了,再苦再难就算是去死,我都会扯着你,拽着你,你想骂就骂,想作就作,我看着,折腾够了你还得给我乖乖回我这儿来,你这辈子就只能有我,知道吗?”一边说,方俣一边拿头顶一下一下撞付简兮的前胸,“你想玩,我就陪你玩一辈子!你想作,我就陪你作一辈子!你想安安静静的过,我就陪你过一辈子!别想有第二个,第三个,如果有,我们三个四个的一块儿死,你他妈听见了吗?”最后一句话方俣是低声吼出来的。
付简兮使劲瞪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客厅的方向,双目微红,后槽牙死死咬着。
方俣听不见回答,松开攥在他身后的双手,抬起来两只手捧着他的头,转过来面对自己,“听见了吗?说话?”
付简兮赤红的双眼瞪着他,不同于他,方俣的眼里很温柔但也有痛苦的神色。
方俣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睫都不眨一下,突然暴躁的低头一口咬在他肩头,又狠又怨的继续追问:“付简兮,我他妈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个东西。”
“我不是东西。”付简兮声音很低却带着沙哑,他脸上扭曲了一下,又马上回恢复了平静。
他是什么?
他在方俣眼里是个作天作地的男朋友。是个没心没肺,冷情冷性的男朋友,是一个随时会不陪着玩了,甩手就走的男朋友。
方俣在他眼里是什么?
最开始,是一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流氓,一个多情种。现在,是一个四处飘摇的男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切都是未知!
方俣捧着他脸,亲了一口。看他不给回应,又张开嘴咬了一口。恨恨的说:“就喜欢你,打死也不松口的别扭性格。”
“呵~!”付简兮给气笑了,说什么都是他,怎么说都是他。
“以后有你笑的时候。”方俣恨恨的顶着他的鼻尖说了一句,随后就开始疯狂的吻。
付简兮也气,不甘示弱的张嘴咬了一下他的舌尖,马上血腥味满嘴。咬完,想到还没吃饭,又有点后悔,后来干脆老老实实的让他亲。
几分钟后,两人被一声咳嗽声给打断了,转头看向厨房外面。
“那,那个,要不要,先擦药,操!吓的嘴都不利索了,滚出来擦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躲厨房里亲嘴算什么能耐,来沙发上坐这儿亲。”大建磕磕巴巴说了一半,被自己整的受不了,骂了一句开始痛快吐槽。刚进门就看见两个人抱一起躲厨房里亲的火热朝天的,他特么吃了两天狗粮,在这么下去,他都要考虑要不要搬回自己家住。
付简兮走出去,从他手里拿过药膏,做到沙发上,正准备打开自己擦药,就被身后跟着一起出来的方俣一把夺了过去。
“大建把菜都端出来,还有,锅里是什么,那么白?”方俣指了指电磁炉上一锅奶白色飘着油花的汤。
大建一指付简兮,意思:问他。
“就是,牛奶呀,手机上查的。”付简兮刚才怼人的底气突然没了,在做饭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没有底气,而且发声就带着三分虚。
“哈~?哎,这样,应该挺好吃。”方俣笑的无奈死了,让这小子做饭,应该会死人,不是伤了自己就是吃死别人。
“大爷要不要插个腰?看给你得意的。”大建看着方俣一脸不舍得说,忍不住的想损人。
半只胳膊涂了一遍,方俣转头在付简兮脸上亲了一口,“还生气?”
付简兮抬眼瞥了一眼在厨房往外端菜的大建,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方俣脸上,“你是怎么做到,这样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理解?”方俣笑着问。
“嗯,不理解,对我来说挺难。”付简兮看着他回答。
“其实很容易,你还没到我这种思之如狂的地步。”
“啊?”
“语言,行为都是表达内心想法的一种,一种渠道,一种表现形式。我,通过语言和行为所诠释出来的内心想法,不过一半而已,付简兮我在等你有一天沦落成我这个样。”他想看他喜欢的人,像自己喜欢他,想念他一样,变得癫狂,变得贪婪,变成一个变态。
付简兮彻底无语了,原本好奇的一问,结果又变成这样。
大建靠在桌边,双手掐腰,歪头看着沙发上的正在撒狗粮的一对儿狗男男,感叹一句:“有情饮水饱啊!”
漫长的火锅准备过程结束,三个人把准备的东西吃了个精光,本来就是肉多菜少,两个食肉,另一个也没少吃。
吃过饭,收拾干净,方俣回了书房整理明天走要带的行李,付简兮进了画室,刚进去,大建就跟了进来。
“明天又走?”大建靠在门框上,看着付简兮问。
“嗯。”付简兮带上围裙准备画画。
“一直待一个地儿吗?我们去找他玩怎么样?”大建仰着头开始幻想。
“不知道,想去问他去。”付简兮端着调色盘,在找对号的笔。
“又走多久啊?你们就这样,跟那种候鸟夫妻有什么分别,一年见不了几面。不过人家都是有感情基础的老夫老妻,你们……”大建叹了口气,觉得说的有点多,又即使闭嘴。但是他太好奇这两人的状态,这完全不是长久之计,看着像是奔着分去的。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距离产生美这种说法了,距离是分手最好的借口,他倒是相信。
“不知道。”付简兮一脸平静的回答,双眼在调色盘和画布之间晃动。仿佛聊的是别人的事。
“就,一直这样?”大建说着两条眉也拧了起来,吃了一顿饭,他也能看得出两个人情绪不太对。方俣极尽可能的哄着,付简兮的表情跟之前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但就是因为没区别才可怕,这不是恋爱的状态,更像是刻意再掩饰。
“不知道。”
付简兮第三次说这句话,门口听着的大建火了,抓起手边一本画册,冲他撇了过去。“你他妈有没有第二句话。”
付简兮抬胳膊当了一下,这么多年大建对上他的事比自己的事还上心,他见惯了,所以没他那么大火气,但是也不想再听他逼逼。他弯腰,从画箱里随手抓出几管油画颜料,冲着门口就撇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