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衡的话音未落,夏笙就举起手掌,想要一巴掌扇过去,可她硬生生的忍下来了。
先前身上的强势仿佛一扫而光,夏笙的语气软了下去:“是的,她快死了。你妈妈得了渐冻症,瘫痪好几年了,她如今没法说话,呼吸困难,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只有眼珠子勉强能动了。小衡,你妈妈……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余衡全然傻掉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73
四个小时前,任爸爸的车子上了高速,早已驶离了这座城市。
爸爸在前面专心开车,任念年和妹妹任念思则坐在后排座位。
妹妹任念思此时正闭眼小憩,任念年却是一脸焦急,他不停翻找着车内的几个背包,可一直找不到那几样东西。
察觉到了哥哥的焦躁不安,任念思睁开眼睛,疑惑道:“哥,你突然在找什么啊?你这么急,是不是忘了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带上?”
“小思,昨晚我们收拾东西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袋子?”
任念思又眨了眨眼:“昨晚整理了很多袋子,垃圾袋也是黑色的,哥,你放哪里的?”
“我房间的门后面。”
“哎呀!”任念思一下子想起来了,一脸歉意,“哥,对不起,我…我好像搞错了,真的把它当成垃圾扔掉了,那些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任念年呆住了。
很重要吗?
那个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都是余衡送他的东西,全是和余衡有关的。
余衡送他的粉色围巾,有余衡签名和灵魂头像的蓝色小旗子;任念年送了余衡一本《小王子》的书,他自己也买了同样的版本;任念年手机里那些余衡的照片,任念年也都特地打印出来了;还有一把防身小刀,这是他之前从余衡手上没收的,一直忘了还给余衡……
每一样小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简单普通,没有多贵,也不是多么稀奇宝贵的东西,但对任念年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任念年光是看着,就能勾起与余衡间的点点滴滴,每一个记忆画面,都值得留念,因此任念年想保存着这些,想一直随时带在身边。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非要留着这些?
任念年站在老师的角度,给了自己理由,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余衡只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
可如今这份感情,远远越过了师生的那道线。
任念年没谈过恋爱,和余衡一样,他也是初次心动,第一次拥有喜欢与爱恋,这种奇妙的感情。
“哥,如果是你很重要、很在乎的东西,你怎么还在发呆?应该赶紧拿回来,好好保管啊!”
妹妹任念思的话,瞬间点醒了任念年。
连那些东西他都如此舍不得,更何况是余衡呢?
余衡今天在等他,他说过等不到,就不会走,凭余衡那种性子,肯定会一直苦巴巴的等待着。
任念年顿时就狠不下心了,之前所有强装的冷漠绝情,在这一刻全部瓦解,他唇瓣颤动,对着前面开车的任爸爸道:“爸,我……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小年?”任爸爸愣了愣,意识到儿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爸,抱歉,我……能不能任性一次?那些东西不能扔,我也没法真的丢下他,我要见他!爸,他在等我,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我…我做不到,我想他了,我好想马上就见到他!”
情绪突然失控的任念年,令妹妹任念思和任爸爸都惊了惊。任念思暗自琢磨着,任念年嘴里的那个“他”是谁?
而任爸爸听着儿子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悲伤与恳求,心中一痛:“好!我们回去。”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成绩优秀,又乖巧懂事,在他领了新妻子和另一个弟弟入门后,任念年在那几年里更是受尽了委屈,还险些溺水丢了性命,最后也导致身体受损,无法怀孕了。
他对不起已故的爱妻,也对不住任念年和任念思他们兄妹俩。
曾经他无比自责,一直走不出阴影,终日酗酒,颓废度日,可任念年包容又开朗,一点也不介意他犯下的错,反而一直鼓励着他,小小的年纪,瘦弱的肩膀就已经开始承担起了这个家。
这孩子的笑容永远是那般温暖柔和,温柔得让人心疼。
“小年,无论以后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要去哪里,爸爸也都开车载你去!走,爸爸带你回去!”
说罢,任爸爸在前面路口调头,又载着任念年和妹妹任念思折返回去。
回程的时候,任爸爸开得太急,正巧又赶上了暴风天。
大雨不断冲刷在车窗上,起了层层的水雾,让任爸爸的视线严重受阻,在一个急转弯处,众人的耳边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刺耳鸣笛声,车子猛地撞上了一辆大卡车……
火花四溅,猛烈的撞击后,任念年的浑身都是血,手脚也失去了知觉,左眼更是被车窗玻璃深深的扎入进去,在残存的最后意识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余衡的脸。
第一次见到余衡,余衡的眸中寒芒四现,狠厉凶残,就像是奔跑在山林中,桀骜不驯的野狼。
任念年觉得是个很有趣的小狼崽。
渐渐的,余衡的眼神变了,他放下戒备,眼中充满了对任念年的信任与暖意。
后来余衡主动牵起任念年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脸颊上,一字一句,深情无限:“任念年,年年老师,我愿意被你驯养。”
还有,两人赤.裸相缠后,余衡将他拥入怀中,含着他的耳垂,微笑着开口:“任念年,我爱你。”
恍惚中,任念年的眼前不断闪过余衡的脸,他冷漠的面瘫脸,他发呆时的傻样,微笑着的帅气面庞,最后停留在余衡失落无助的一幕:“任念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感知不到痛楚一般,任念年用尽了力气抬起胳膊,拼命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小余,等…等我!等我……
74
医院,不知昏睡了多久,任念年才猛地醒来。
但下一秒,他的脑袋就一阵昏眩,视线里也是迷糊不清。任念年的左眼被纱布蒙住了,右边胳膊也被层层的绷带所包裹。
任念年的意识仍然是混乱的,还没回到现实。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发生了什么,现在人又身在何处,脑中装满了余衡,心心念念着要去见他。
果断拔下了手臂上的输液管,任念年翻身下床,急着去找余衡,可他刚一下床,整个人就直接跌落下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任念年受伤严重的左眼被蒙住,视力严重下降,只靠一只眼睛特别费力,并且他被绷带缠住的右手臂也完全使不上力气。
任念年一咬牙,又一把扯开蒙眼的纱布,也解开了绑住胳膊的绷带,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楚,任念年在地上爬着蹭着,他每爬动一步,就拉裂了肌骨,右手臂连同整个右肩都在扯裂,血腥味蔓延开来,血液源源不断地溢出,染红了任念年身上的病号服。
任念年受损的左眼也流下了热液,泪水和血水混合着下滑,在任念年惨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异常惊悚。
可任念年一点也不在乎,他想着余衡,一直向前爬,毫无血色的嘴唇也艰难的蠕动着:“小余,等…等我!等我……”
“天啦!”
这时刚好推门进来的女护士尖叫一声,“任…任先生!停…停下!你在做什么!”
大惊失色的护士急忙扶起了任念年:“任先生!你别这样,你的眼睛和手臂难道不想要了吗?你出了车祸,刚刚才保住一命啊!”
护士小姐的话让任念年清醒了几分:“车…车祸?我?”
“对啊!就在昨天傍晚,出了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你,还有你的父亲和妹妹,全都被送到了我们医院。”
任念年猛然一惊,立马抓紧了女护士,焦急道:“那…那我的爸爸,妹妹,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一愣,明显有些为难,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任先生,请你节哀。”
第30章 第30章
01
“任念年,任念年!醒醒!”
班主任柳老师越来越尖利的声音,总算将任念年从睡梦中唤醒。
醒来的任念年揉了揉眼睛,盯着面前的柳老师呆了几秒钟,然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在课堂,他还正在上课。
任念年慌了:“对…对不起!柳老师,我……”
柳老师叹息着直摇头:“任念年,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课后,班主任柳老师的办公室内。
柳老师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任念年,连连叹气。
刚开始入学时,任念年是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被分到这个班的,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不仅如此,任念年也是班里最活泼开朗的孩子,一向都不用师长们操心。他的脸上似乎都永远挂着笑容,他心宽,天大的事,再大的烦恼,好像只要睡一觉就都没了。
可如今呢?
任念年的眼底是厚重的黑眼圈,脸颊上也有着一道浅淡的红色疤痕,本来优异的学习成绩,更是一降再降,退步得相当厉害。
班主任刘老师颇为担心:“念年啊,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如果有哪里不顺心,你可以告诉老师的,老师会帮你解决。”
“没什么,谢谢老师。”任念年笑着摇摇头。
刘老师总觉得任念年没有说实话,依然愁眉不展:“念年,你家里的新妈妈,对你好吗?”
“……还好。”
任念年目前的“新妈妈”姓文,任念年一般都喊她“文阿姨”。
任念年记得爸爸第一次带着漂亮的文阿姨进门时,文阿姨就朝他和妹妹柔柔一笑,也送了零食和玩具给他们。
他们的初次见面,文阿姨一点也不排斥任念年和妹妹任念思,所以任念年也对这个将来的“新妈妈”的印象不错。
文阿姨和任爸爸结婚后,她会亲昵唤任念年“小年”,也会摸他的脑袋,给他做好吃好喝的。
有段时间,文阿姨常常熬粥端给任念年,也做一些营养的蔬菜水果汁,每每都第一时间端到任念年的面前。
“来,小年,乖乖喝下。”
“嗯,谢谢文阿姨。”
只是时间久了,日子一长,文阿姨这份表面上的温暖与关怀就开始变质了……
02
任念年和妹妹任念思差了六七岁,他如今是高中生了,但妹妹还在念小学。
任爸爸最近的工作应酬很多,晚上总有各种饭局,要陪领导吃饭喝酒,有时候要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
昨晚,任爸爸又一次醉醺醺的回到了家。刚巧这两天文阿姨出差在外,根本不在家中,所以最年长的任念年就负责照顾起了爸爸。
任爸爸喝醉了就会耍酒疯,先是疯疯癫癫的,之后他就开始哭诉,说着生活工作中的不如意,以及对任念年已故母亲的思念。
每次看到醉酒的爸爸,妹妹任念思就有些怕,任念年柔声安慰着妹妹,哄她入睡。
而文阿姨的亲儿子,任念年现在的另一个弟弟蒋川诚嫌吵嫌烦,嘴里抱怨个不停,然后他猛地一摔门,在自己房里始终没出来,更别提帮任念年的忙了。
任爸爸吐得厉害,闹了好一阵子,折腾到半夜才消停下来。任念年一直在旁照顾着,是等任爸爸安然入睡后,他才去睡觉的。
第二天一大早,明明是最晚睡的任念年,却早早就爬起来做早饭了。
任念年才是高一学生,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一度的颓废不振,十岁左右的任念年就学着自己烧饭做菜。
一开始任念年烧出来的饭菜,不是偏淡就是偏咸,有时没烧熟或是烧糊了,就成了黑暗料理,但爸爸和妹妹也不嫌弃,妹妹任念思更是一个劲的夸他。
无论是烧饭,还是做其它事,只要是哥哥做的,任念思都觉着好,在她眼里,任念年特别特别好,就是世界第一的好哥哥,谁也比不上他!
任念年总笑妹妹是一味的盲目追捧,任念思也不在意,反正她就是对哥哥任念年赞不绝口,哪儿都超喜欢。
等到文阿姨带着儿子蒋川诚来到这个家后,文阿姨也夸任念年的厨艺比她好。
之后文阿姨变懒了,她早上经常起不来,晚上下班也迟,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由任念年做饭给他们一家吃。
久而久之,文阿姨和蒋川诚也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03
任念年从柳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班上几个和任念年要好的同学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他情况,有没有被老师为难,会不会罚抄书之类?
任念年摇头,笑着让他们别担心,说他自己只是昨晚没睡好,丝毫没提起爸爸醉酒的事。
“念年,幸好你脸上的疤慢慢变淡了,之前我好担心,生怕你会毁容啊!”
“就是,就是!你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真留下一道疤,那岂不是——”
“好啦,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任念年打断了他们的话,笑嘻嘻的,“其实男孩子身上有疤,也很帅啊!”
“可你这是脸啊!脸很重要!”
“不不,像是那些古代的大侠,刺客和杀手的脸上也有疤,多酷!”
“切!那根本是两码事,念年,就你傻乎乎的,缺心眼,要是换做女生被弄伤了脸,那非得哭死喽!”
任念年被他们逗笑了:“哈哈,你们放心,反正我的脸快好了,也不会留疤的。”
前阵子,任念年周末在家扫地拖地,打扫卫生的时候,脚下忽然一个不稳,身子直接向前摔去。
他整个人倒地,同时也不小心撞碎了花瓶,左边脸颊被花瓶碎片割伤了,留下了一道伤痕。
其实任念年知道,那天并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而是被弟弟蒋川诚绊了一下。
晚上放学后,几个同学约任念年去打篮球,任念年想到家里还有一堆家务活等着他做,又要赶回去买菜做饭,只好拒绝了他们。
因为拒绝他们太多次了,任念年有些不好意思,临走前,他便将兜里的糖果和巧克力分给了几个同学:“下次我请客,请你们喝柚子茶!”
“又喝啊!”
“别…别别!大哥,算我求你了,我们真的快喝腻了。”
“好吧。”任念年眼珠一转,又笑道,“那下次,我请你们吃柚子味的冰淇淋。”
其他同学:“……”
其中一人将糖果又塞回到了任念年的手中:“好了,念年,你以后多多陪我们打球就成。这些糖果和巧克力,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是拿回去哄妹妹吧。”
“对啊!我们可是男人,喝酒吃肉才是王道!”
“得了吧,就你那酒量,三杯就倒,哈哈哈。”
04
三天后,文阿姨已经出差回来了,不过她下班的时间依然很晚,所以晚饭还是任念年做的。
这天,文阿姨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她见任念年在厨房里忙活,笑道:“小年真乖啊!要是我们家川诚,有你一半懂事能干就好了。”
任念年笑笑没吭声,继续低头炒菜。
“小年,我来帮你吧。”语毕,文阿姨就系好围裙进了厨房。
但她没关厨房的门,反而冲任念思的房间里喊了一声:“思思你出来看看,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听到声音,任念思就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油烟大,任念年一点也不想让妹妹进来吸油烟,正拉着她准备走出去,谁知,文阿姨手中一个不稳,烧菜的油锅也突然一偏,滚烫的热油随即就飞溅出来!
她及时往后一躲,可热滚滚的油水却直直地洒向了任念思。
任念年吓了一跳,立马就把妹妹抱入怀里,用他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妹妹,以至于任念年的肩膀和胳膊都被烫伤了。
事后,涂了药膏的任念年,呆呆的躺在床上。
任念思守在他的床边,眼眶含泪:“哥…哥哥,你疼不疼啊?”
任念年冲她笑了笑:“不疼。”
即使上过药了,可任念年的皮肤仍是红肿一片,依然火辣辣的痛着,他是强忍着,嘴角才扯出了一丝笑容。
“你……你又骗我!这怎么可能不疼啊?呜呜呜……”
任念年抹去了妹妹眼角的泪:“思思,别担心!哥哥我是男孩子,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怕疼的。”
“呜…呜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