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念思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因为任念年每回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她根本问不出什么,她也知道哥哥在说谎骗她。
“嗯,那就好。哥,我在这儿也吃得饱,睡得足,几个护士阿姨经常和我聊天,逗我笑的。”
“……”这次轮到任念年沉默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兄妹之间,学着互相用谎言来安慰彼此。
等任念年按摩结束,站起了身,任念思也摸了摸自己的腿,夸道:“哥,你手法越来越棒,马上都快大师级别了,要不你考虑开个SPA馆?”
“不考虑,我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任念思“哈哈”笑了两声:“哥,你把我按得好舒服,我都有点困了,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其实下本身毫无知觉的任念思,根本感受不到“舒服”。
她与任念年相差六七岁,今年二十三岁了,却依然喜欢听任念年讲睡前童话。
自从妈妈过世后,任念年就开始给妹妹讲睡前故事。反反复复的童话故事,任念思听了这么多年,听到这么大了,却从不觉着幼稚,也怎么都听不腻似的。
任念年说完一个后,任念思拉着哥哥的手:“哥,我不想要王子,也不需要骑士和精灵守护,我有你就足够了,我很开心。”
任念年握紧了妹妹的手,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老天爷仿佛跟任念年开了个大玩笑,在他几度绝望,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在想,自己还剩下什么。
妈妈早早的病逝,一场车祸也带走了爸爸,妹妹任念思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妹妹一直躺在医院,即使睁开双眼,眸中也是黯淡无神,再也看不见这个明亮多彩的世界。
她瞎了,下半身瘫痪,也不可能再继续画画了。
但最大,也最威胁妹妹生命的问题,就是她日渐衰竭的肾脏。
一开始任念思一直在做血液透析,一周三到四次,持续了好几个月都不见好转,而且还相当折磨人,这期间的住院和医药费已经耗费了不少钱。
见妹妹的身上总是插着那么多管子,后来任念年实在不忍心,医生也说找到了合适的肾脏,于是任念年就又出了几十万的手术费,让妹妹动了一次肾脏移植手术。
医生明确跟任念年说了一些收费情况,如果术后不出现感染,妹妹还需住院观察一阵子。头三个月内,每个月差不多三万起,包含药物和检查费之类,三个月过后,费用就减少到两万左右。
第一次肾脏移植手术后,任念年以为妹妹会安然熬过去,但是第四个月的时候,妹妹的肺部出现了感染,住进了重症病房,所有的费用又瞬间翻倍。
一般来说,可能二次肺部感染的几率很小,但几率再小,也可能发生,一旦多次感染就相当严重了,即使用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这几年的时间里,妹妹的病情反复无常,重症病房也来回进了好几次,每次都和死神在赛跑,非常惊险。
任念年早就变卖了家里的房子,他甚至想要离开这儿,离开一线大城市去生活,可妹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必须要得到最好的医疗,所以任念年这些年来,赚的所有钱几乎都花在了妹妹身上。
任念年自己的开支少得可怜,他吃的越来越少,每顿凑合着也就过去了,饿着饿着也习惯了。
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吃穿,这五年中,任念年很少买新衣服,之前的衣服他穿了又穿,洗了又洗,好多都褪色了;实在缝补太多,全是补丁的,他也不浪费,裁剪着做护袖,鞋套和抹布等等。
每次路过商场的衣服店,任念年看女装都比男装多,他只想着给妹妹买各种漂亮的衣裙,可惜妹妹长期待在医院,穿着蓝白的病号服。
任念思也说过:“哥,不要乱花钱了,反正我也看不见。”
任念年直摇头,每当逢节过节还是为妹妹买新衣裳,有时即使推着轮椅,带妹妹逛一逛医院附近的花园,他也坚持让妹妹穿着鲜亮的裙子,还帮她梳了可爱的小辫子。
不仅是吃穿节省,任念年生病时也是自己去药店买药,舍不得去医院花钱看病,觉着自己都是小病小痛,那样太浪费了。
任念年平常出门,不是走路,就是乘公交和地铁;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个破旧的小电驴。他早两年买的小电驴,修了又修,可任念年就是舍不得买新的,一直凑合用。
缺钱的时候,任念年为了节省开支,睡过地下室,外面的车站,也租过不到十平的小房子。
五年多了,他算不清自己做过多少份工作,白天送快递和外卖,当过洗车工,餐馆的服务员,晚上就去酒吧和夜店,负责为客人端茶倒酒,还要忍受被人调戏;任念年曾经也摆过地摊,被城管追着到处跑。
渐渐的,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位教师。
任念年也想过继续当老师,只不过五年前,任念年出院后,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院校了。
每次面试的时候,校方就算很满意任念年的履历,也觉得任念年有过支教经验,应该能胜任教师工作,可最大问题,就是任念年当初被提前开除的原因。
每每被问起这个问题时,任念年都沉默以对。
他被指责与学生不伦,师德沦丧,在任何学校的校方眼前,这都是任念年一辈子的污点,他根本不配当老师。
任念年投递和面试了许多家学校,无论是否知名,大小规模如何,就是没有一所院校愿意全然接纳他。
任念年从不过多解释,这是当初他的选择,他不后悔。
为了保护余衡,让他健康的长大,当年任念年没说出余衡的名字;如今余衡已是当红明星,深受万千粉丝们的喜爱,星途一片璀璨,他更是不可能提起这事。
想到那场车祸,也许是因为他当时的任性才导致如此……
很多时候,任念年也在逼自己彻底忘了余衡。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别字和BUG,之后会修改,希望理解,欢迎捉虫!
第32章 第32章
77
两天后的晚上,任念年换好了夜店服务生的衣服,准备工作。
他做这份工作已经两年多了,也慢慢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经验,懂得如何巧妙的自我保护,又不得罪那些客人。
店长秦姐现在对任念年也很放心,相信他不会出太大的篓子。任念年在厅内端酒送菜,伺候了一圈后,就被秦姐单独叫了过来。
秦姐悄悄在任念年的耳边说今晚来了几个大户,一个个都来头不小,都是惹不起的主。
他们不要姑娘陪着,偏偏就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其中有个少爷一进门就看上了原本在外厅招待的小尹,非要挑他进包厢陪酒。
小尹刚二十岁出头,家里有困难才选择做这一行,希望能多赚点钱。想到小尹刚入职不久,秦姐担心出事,就想让任念年借机进去瞧瞧。
毕竟今晚值班的几个男服务生当中,就属任念年最机灵懂事了。
任念年点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他就捧着酒,往最里面的那间VIP包厢走去,可任念年还没敲门进去,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打骂声,以及小尹的哭泣求饶:“对…对不起!是我…我错了,啊啊…不要!”
任念年心头一急,赶紧敲门,说自己是来送酒的。里头的客人一听是男人的声音,并且听着也柔和顺耳,就开了门。
当瞧见任念年漂亮的脸蛋后,原本坐在沙发中央,身着紫色衬衫,颇为百无聊赖的一个男人,顿时就来了精神,对任念年招了招手。
任念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他脸上挂着从容的淡笑,却是每一步都很谨慎,同时也在默默的察言观色。
不知刚才小尹是怎么惹怒了这几位客人,任念年见到许多酒瓶子碎了一地;而小尹颤颤巍巍的趴跪在地上,本来白皙的脸颊被人扇了巴掌,红通通的一片,还挂着可怜的泪痕。
小尹是新人,年轻又稚嫩,也没想过深入这一行,难免伺候不好这些财大气粗的老板,心思弯弯绕的商人,以及嚣张任性的富家少爷。
见任念年进来救场了,小尹拉了拉任念年:“任哥,帮…帮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任念年摸摸他的脸,然后也弯下身子,替小尹跟这些客人们赔笑道歉:“不如先叫小尹退下吧,不然先生们看着也影响心情,对不对?”
其他几位老板和少爷并不吭声,沙发中央的紫衬衫男人却摸了摸下巴,然后指向了桌上的一瓶红酒。
他虽是没说话,可眼中的意味,明显是叫任念年一个人喝光这瓶酒后,他们才肯放过小尹。
小尹呆了呆,刚想摇头劝任念年,可任念年却没有丝毫犹豫,他仰起脖子,直接拿起酒瓶就一口气喝干净了。
一饮而尽后,任念年的嘴角依旧含着礼貌的淡笑,他站得很稳很直,看不出一丝醉了的迹象。
小尹惊到了,他之前完全没想到任念年的酒量这么好,身着紫衬衫的男人这时也弯起嘴角,禁不住鼓了鼓掌。
然而事实上,任念年暗自捏紧了手心,指甲深入到掌心的肉里,他用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后来,几位先生放过了犯错的小尹,紫衬衫男人也觉得任念年聪明又识相,有点意思,便吩咐任念年去他们隔壁的一间包厢,将那里面的客人扶出房间,再好生送上车。
但那位客人的身份,他再三跟任念年强调,绝对要保密。
任念年进去的时候,这位醉酒的客人,正一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这时候已然沉沉的睡着了,整间大包厢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任念年还没走近,就认出了他,整个人当即就僵住了。
“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快点扶他出来。”门口的紫衬衫先生催促道,俊朗的脸上这会儿满是不耐烦。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家里的长辈一直催他快些将这人带回去,电话都打了好几通,频频轰炸,吵得他太烦了。
被紫衬衫先生催着,无奈,任念年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当任念年一靠近,沙发上的那位先生鼻翼一动,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明明还闭着双眼,他却是长臂一揽,下意识就搂住了任念年。
猝不及防就被拥入到这个久违的怀抱,任念年身心一震,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任念年有些难以置信,不是通过电影和电视剧,不再隔着一层屏幕,而是见到了活生生的他,并且还是这般近距离的身体接触,如此亲密。
转眼间都已经过了五年多,任念年居然又见到了他——余衡。
他们重逢的场面,意料之外,又无奈心酸。
现在的他,是余衡余先生,是万千粉丝嘴里疯狂叫嚷着的“余哥”,是他们追捧和崇拜的大明星。
余衡闪亮,耀眼,高高在上,与任念年截然不同,再也不会是属于他的“小余”了。
“你……是谁?”
搂着任念年,分明醉得不省人事的余衡,这时却如同感应到了什么,竟开口说话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任念年又不禁一颤,他此时不敢乱动,更是死死地咬紧了下唇,别说是开口回应,任念年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五年了,任念年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了,心湖也已经静如死水,不会再掀起任何的波澜,可此时此刻,余衡不过才一个拥抱,半句迷糊的话,就令他溃不成军。
但幸好,余衡迷迷糊糊地问完后,脑袋一歪,这下彻底晕了过去。所有的重量一下子都压在了任念年的身上,让任念年的双腿一软,险些有点抱不住余衡。
穿着紫衬衫的男人微微眯眼,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位先生姓夏,三十岁左右,和任念年是差不多大的。
由于余衡的身份特殊,除了任念年,夏先生并不想喊其他服务生过来帮忙。他自己也懒得动手,他与余衡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而且每次约余衡一起出来玩,余衡必然是扫兴的。
任念年扶着如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余衡,一路踉踉跄跄的,总算将余衡扶上了车。
在夜店的后门口附近,早已停了一辆车,等待了许久的司机师傅一瞧见余衡和夏先生,就道:“二少啊,您可算带着余少爷出来了,要是再晚一些,夫人和陶哥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行了!他们成天在我耳边念叨,现在连你也……烦死了!快开车!”
司机师傅赶紧闭嘴,他也想启动车子,可后排座位上的余衡,却始终拉着任念年的手不放。
夏先生也十分不解,余衡分明都昏死过去了,偏偏大手还死死扣着任念年的手腕。任念年一边扭动手腕挣扎着,一边用力掰着余衡的五指,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解脱。
望着手腕上的一圈红印子,任念年不由感慨,好像他每次挣脱余衡,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还弄得自己一身的伤。
“原来他对你这种类型的感兴趣。”夏先生嘴里“啧啧”两声,又仔细瞧了瞧任念年,“你长得是不错,只可惜太瘦了,经不住我们玩的,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玩坏,那可就没意思了。”
任念年垂下眼帘,没吭声,自从见到余衡,他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夏先生笑笑,随后掏出好几张百元红票子,准备给任念年小费:“你今晚没见过我们,懂吗?”
任念年点头,却没要这些小费,转身离开了。
78
任念年值了夜班,到第二天凌晨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他的酒量是还可以,但昨夜逼着自己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瓶酒,又一整夜到凌晨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任念年的胃里烧得火辣辣的,颇为难受。
回到了家后,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这时任念年的脑袋也开始发晕发胀,一阵反胃恶心,就忍不住连连呕吐。
任念年扶着洗手台,吐了好一会儿,吐到后来就是干呕,他没吃啥,所以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
胃里不再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任念年打算闭眼睡几个小时,可闭眼没多久,又被疼醒了。
肠子像是绞在了一起,一阵阵的腹痛,疼得任念年的整张脸都白了,冷汗也涔涔滑落。
任念年的肠胃炎又犯了,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任念年捂着肚子,忍痛从床头柜里翻出了止痛药,他也懒得喝水,直接就干咽下去了。
一连吃了几片药,任念年的腹痛总算稍微缓解,然后他抱着许久未晒过的干瘪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梦里,任念年见到了爸爸妈妈,妈妈为他织完了毛衣,叫他乖乖穿上;爸爸也从不酗酒买醉,没娶过别的女人,笑着支持儿子的任何决定。
还有妹妹任念思,她黑亮的眼珠子像是葡萄一般,兴冲冲地捧着她的画作,跑到任念年面前,说她在绘画比赛中又得了第一名。
任念年还梦到了曾经的西北乡镇高中,曾经的高二6班。
他又见到了温柔的女班长蔡含,学霸许翩翩,爱耍嘴炮,特逗的邱从昀,以及……余衡。
对比起那会儿的相处时光,五年后的突然重逢,任念年生怕余衡会认出自己,所以他沉默不语,就连正面多看余衡一眼都不敢。
胃里不再酸涩难受,肚子不再绞痛难耐,可任念年的心里,却像是被无数把刀子割着,一阵阵的割疼……
任念年是被早上六点钟的闹钟吵醒的,他就睡了两个多小时,但白天还要忙着送一堆快递,他耽误不得,也完全没想过请假休息这种事。
下午的时候,任念年骑着小电驴到了一家主题概念书店。
这家书店新开不久,听说女店长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一回国就自己开了家店,打算自己创业。
店里除了书,也卖咖啡和奶茶甜点,书架旁还摆放着许多张沙发,整体布置得相当有情调,很适合年轻人过来喝下午茶。
之前任念年经过这条街时,这家店还没有开张,今天他也是第一次上门送快递。他掂量着包裹,看了看快递单上的信息,估摸着客人是买了一条裙子。
收件人是一位许小姐,任念年给她打了电话,但对方有事在忙,不方便接电话,他就发了短信,然后走进了店里。
任念年一进门就有个可爱的妹子迎了上来,笑嘻嘻地准备招待他。任念年直摇头,跟可爱的女店员确认过包裹的收件人就是许小姐后,就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