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这跟林黛玉的嫁妆脱不了关系,若非林如海将那份嫁妆托给官家和故友,让她们可望而不可即,孤苦伶仃无亲无故的林黛玉将是比薛、史两女更合适的人选。
林黛玉对无缘参选的事也并不在意,反倒对要进宫的薛宝钗、史湘云暗含同情。她虽年纪不大,却也知道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那儿,不是她这等质弱女子能够生存的,却不知宝钗和湘云将来是个什么结果。
不过,这些天她见多了史湘云的高傲看不起人,言辞之间多有轻慢失礼,渐渐就将那丝同情抛到了一边。人活一世,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连自己尚且不知将来如何,何苦又去担心旁人呢。
同样无缘参选的,还有贾探春,她却恨得牙都痒痒了。荣国府要送秀女参选,明明有她这亲生的姑娘在,却偏偏将机会给了外人,这究竟是何道理?!
然而,可怜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内无娘亲兄弟依靠,外无外家舅姨仰赖。遭受了这样的委屈,却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就更别说有人为她出头了,这让她如何不恨?
既恨这府里老太太、太太将她当做外人,更恨姨娘兄弟不争气,一个死得早,一个不知和悌。很多时候,贾探春都在想,如果贾环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该有多好。只可惜啊……
贾探春咬咬牙,在心里给贾环打了个叉。那就是个混账东西,自己得了体面却不知拉她一把,甚至连面都不肯见她一见,对她这亲姐还不如对迎春这堂姐。
荣庆堂里众人各怀心事,等着薛家人来,只是等到的却不是裁缝师傅,而是惊慌失措闯进来的莺儿娘。
四十来岁的女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整个人都颓了,连路也走不好,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口,却没能跨得过门槛,一个跟头儿就打着滚儿进了上房。
原本还挺热闹的贾母上房里,赫然就因此变故安静下来。所有人,甭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俱都是目瞪口呆地看向莺儿娘,耳边只有她的嘶喊声。
“太太……太、太太啊,出事……出事了,大爷出、出大事……”莺儿娘这一跤摔得不轻,光是她摔下去就没再能站起来便看得出。
但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感觉到疼,站不起来了就干脆爬着往薛姨妈跟前去,嘴里仍旧是声嘶力竭的“出事、出事”的话。
薛姨妈本就被她闯进来吓了一跳,正要怒斥她没有规矩,然后将人撵出去呢。可还没等骂出口,便听见了“大爷出大事”,让薛姨妈登时就顾不得旁的,心里、眼里、耳里就只剩下了儿子。
她也不管贾母就在边上,霍地就站起来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大爷怎么了?快说,你倒是快说啊……”连忙抢上前两步,她就已经揪住了莺儿娘的领口。
贾母这时也回过神来,面色冷淡地端坐在那儿,并不吭声。对于薛姨妈这番做派,她是十分看不上的,认为都这般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未免太过浮躁,不像是大家世族里教养出来的。
顺便,贾母也没忘记向薛宝钗那里看一眼,从前总见这姑娘端庄沉稳的。果然入目的便是个安然稳坐的宝姑娘,也就只有面上带了些焦灼和疑惑。
哼,贾母心里冷笑一声,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丫头。明明都听见亲哥哥出事了,却连问也不问一声,动也不动一下。这往后旁人若是出事了,谁还能指望得上她。
也是贾母的事多,人家当娘.的焦急了,她嫌弃人家沉不住气;这当妹妹的沉稳了,她又嫌弃人家冷血无情。也不知到底如何表现,才能让这位老太君满意。
上房里,所有人都盯着莺儿娘,她却感觉不到一般,拽住主子的手就不撒了,哭喊道:“太太、太太,被抓了……大爷被抓了,小、都被抓了呀……”她没说的是,同样被抓了的,还有她的儿子小鹤。
莺儿娘乃是薛姨妈的陪房,后来嫁了个薛家的家生子,生有一儿一女。因着知道薛蟠是个什么性情,老两口便没将儿女塞到薛蟠身边,女儿莺儿跟了姑娘,儿子小鹤便被送到铺子里学管事。
今天主子们都不在,莺儿娘本闲着无事,却忽然见自家那老苍头失了魂一般跑了来,赶忙一问才知道大爷出事被抓了。这倒也罢了,更让莺儿娘不能接受的是,自家儿子也被抓了,还是被打断了腿抓的。
也是因此,才有了荣庆堂上房里的这一幕。
莺儿娘心神无主、惊慌失措的,说起话来自然吞吞吐吐、颠三倒四,薛姨妈急得眼泪都掉下来多少,好容易才问清楚怎么回事。
在珠宝铺子里,有人同儿子起了冲突,不但动手伤了她儿子,更是不顾她蟠儿身上有伤,就将人给绑走了。现在,她可怜的蟠儿啊,居然就被关进天牢啦。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贾母同王夫人闻言俱是一惊,婆媳俩不禁都抽着气对视一眼。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扔进天牢。天牢啊,那可是朝廷直接掌握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肆意操持的。
因此,薛蟠这回得罪之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不是能随意掰扯的。
荣国府,不该出这个头啊。而且,在她们来说,薛蟠出不来了倒也好,薛宝钗进了宫就再没有依靠,也就只能指望着她们了。
婆媳两个心中都有了退意,皆不愿为薛蟠出面平事。是以,当薛姨妈满含期盼地泪眼看过来时,不但是贾母,便是王夫人也回避开去。
薛姨妈的心里简直就是哇凉,眼泪掉得就更快了,若不是女儿宝钗赶过来搀扶着,她就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便是此时,薛姨妈也只能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薛家在京里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王家和贾家。可如今兄长一家都在任上,远在千里之外,她就算要求也得耽误多少时间,她的蟠儿又得遭多少罪,吃多少苦啊?!
贾家倒是就在京里,只是瞧着贾母和姐姐那模样,薛姨妈便知道他们家怕是指望不上。她心里实在气不过,可想着一双儿女都得求着她们,又不敢同她们争吵,只得强忍着想要再求一求。
“老太太,姨妈,妈妈和我素来知道,我那哥哥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现今也不知是闯了什么祸,我们也不求别的,只请老太太和姨妈想想办法,能弄清楚哥哥到底犯了什么事。咱们总要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也才好弥补哥哥犯下的错啊。”
薛宝钗不忍见母亲悲痛郁愤的模样,将她交给莺儿搀扶着,自己上前两步来到贾母和王夫人跟前,恭谨地跪下求道。说完,便结结实实地磕头下去。
……
贾小环定了薛蟠和薛家的罪,便将他们抛到了脑后,脚步轻快地回家找娘亲了。自从进了少年团,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娘亲了,想得抱着了就舍不得松手。
“哟哟哟,怎么了这是?”赵太太也有日子没见过儿子,自然更是想得不行,抱着狠狠拍了两把,笑道:“多大个人了,还跟娘撒娇不没完,叫人看见了丢人不丢?”
“不丢人,谁敢嫌弃我丢人,踹他。”贾小环抱着娘亲不依地摇晃两下,然后将撒娇进行到底,“娘,今儿有人欺负我呢,就是那个薛家的小子,他……”
跟娘亲告状,环小爷才不管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操他娘.的下流种子,上不了高台盘的黑心狗,老娘不同他们理论,倒叫他们越发上脸来了……”听说王夫人的外甥竟敢招惹自家儿子,赵太太登时怒发冲冠,毛儿都炸了。杏眼圆翻柳眉倒竖的,叉着腰扯嗓子骂道。
足足骂了有两刻钟,赵太太骂起人来根本就不带重复的,听得贾小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瞅机会给娘亲喂口茶水,防着她再干着嗓子了。
呐,有个娘亲,真好!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娘饶不了她们。”骂人已经不能缓解赵太太的愤怒了,她霍地站起身来,捋起袖子就往外走,嘴里嚷道:“彩霞,彩霞……去拿了我的帖子,把跟咱家有交情的夫人、太太们都请来,老娘要请客……”
贾小环连忙拦住了娘亲,便为她顺着气,便傲娇地劝道:“娘,哪用的着您出手啊,有的是人给儿子出气呢。”
☆、第99章
贾小环说得没错, 确实有的是人抢着为他出气。
薛蟠刚被关进了天牢, 刑部官员便有话传下来,严令天牢牢头定要“照看”好这小子;李庸然带着李轩去了户部, 打个转的功夫便有文书发下, 薛家皇商的名分被撤销了;他们又去了趟顺天府衙, 不大会儿便有衙头率领着衙差冲出来, 奔着薛家店铺而去……
荣国府, 贾母的上房里, 贾宝玉、林黛玉等都已经被打发了,只剩下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并薛宝钗。那边婆媳两个默默端坐着,这边母女俩相依抽泣着。
贾母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方才命人去宁府请贾珍, 结果那父子俩一个也没来,只一句不在便将她的人打发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不愿意理会她啊!
曾几何时,她贾史氏乃是荣宁两府的至高存在, 整个贾家不论谁都对她礼敬有加,可现如今却是……贾母的手握得更紧, 眼里全是颓丧和郁恨。
她恨谁?分了宗的贾赦、贾琏,过了继的贾小环。明明都是她的晚辈, 却没一个能指望得上。却全然不想想, 她也根本就没指望着贾政不是?
薛姨妈哭得不能自己,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却不忘时时往门口探看。方才宝钗求得贾母同意,派了人去外面打探, 想要知道薛蟠到底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又该如何补救。
正当贾母、王夫人隐约不耐烦的时候,有丫鬟进来禀报,“赖大管家回来了。”贾母连忙让薛宝钗回避到屏风后面,方才将赖大唤进来。
“回禀老太太,太太,”赖大向主子行礼,后微微抬眼看看薛姨妈,道:“薛大爷的事,怕是有些麻烦。天牢的人都刁得很,便是带了银两上下使费,也没能见上薛大爷一面,更连在监的打点也不灵。后来,我暗中给牢头塞了银钱,方打听到是上面有话儿,特意为难薛大爷的。”
“我的儿……”这话一入耳,薛姨妈便悲呼一声,翻了眼睛厥了过去,吓得丫鬟婆子连忙将人扶住,又是呼唤又是揉胸的。
赖大却没管薛姨妈如何,仍旧垂着头跟贾母回话,“过后我便往薛家店铺去,想要寻个店铺管事的问话,却不想路上正碰见那铺子总管张德辉。我见他着急忙慌地往府上赶,便连忙问了问,才知道……”
“户部下了文书,把薛家皇商的名分撤了,还有……”赖大瞥一眼正悠悠转醒的薛姨妈,又看看阴沉着脸的王夫人,道:“顺天府派了人,正在抄捡薛家的店铺,这会儿已经查封了两、三家呢。如今那张德祥就候在外3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面,老太太、太太,您看?”
贾母暗暗叫了声“老天爷”,她是绝没想到薛家会出这么大的事。原先还当只是纨绔相争,可这么看来这人是要将薛家整个都给掀了呀。
这薛蟠,到底得罪了哪位爷啊?!
她看向王夫人,见这女人也是惊疑未定的模样,便知她也困惑着薛家得罪了谁。不过,贾母可没兴趣再跟薛家纠缠,当即就被鸳鸯扶着站起身来。
薛家得罪的这人啊,轻易便能支使得动刑部、户部、顺天府衙,她可不愿去替薛家出头露面。
“既有薛家的总管在,那便送薛姨太太回梨香院去吧,好生问一问那总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老太婆也是年岁大了,才这么会儿就累得不行,要到后面歇一歇。”贾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走。她也不忘给赖大使个眼色,让他跟着自己过去,她还有话要问呢。
“你、你们……”看着贾母的背影,又看见赖大也走了,薛姨妈根本悲不成声。她满是无助,满是祈求地看向姐姐王夫人,希望这位亲姐姐能拉她一把。
只是,王夫人的神色淡淡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妹妹。同贾母一样,她也不愿替薛家招惹贵人,那不符合她的利益。在这种时刻,姐妹也不过如此。
王夫人扶着丫鬟金钏儿起了身,向丫鬟婆子们吩咐道:“没听见老太太的话么,还不赶紧送姨太太回去,这事儿急着呢。妹妹,你赶紧回去理事,到底是蟠儿的安危要紧。宝丫头参选的事就交给我,你只管放心,定替她求个好前程。”说罢,也不理薛姨妈是何反应,便匆匆往屏风后去了。
上房边的一间花厅里,贾母正神色凝重地问赖大,“真的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不知道那个薛蟠得罪了谁?在这满是勋贵大员的京里,能有这样权势的人家,也不过是了了可数。”
“其实……”赖大束手站在贾母身边,偷偷瞥一眼贾母,忐忑道:“老太太,其实我,我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只是,奴才有些不敢信,是以方才也没敢说。”
“什么,你打听到了什么?”贾母一听便精神起来,两只老眼炯炯地盯着赖大。
赖大不敢再耽搁,忙凑上前两步,弯腰在贾母耳边,低声道:“奴才听说,薛家大爷得罪的,得罪的就是环、贾环……”他这话尚未说完,便被贾母的惊呼打断。
“谁?你说是谁?”贾母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不然怎么可能听见那样的话。
怎么可能是贾环?怎么可能?!
一个被她荣国府撵出去的小杂种,怎么可能会是薛家得罪不起的,怎么可能会是刑部、户部、顺天府都捧着的?!
被贾母紧紧揪住衣领,赖大也不敢挣扎,急忙回道:“老、老太太,据说是贾环去薛家店里买东西,碰巧撞见了薛家大爷。您也知道,薛大爷是个什么德行,就对贾环有些言语轻浮。结果,结果就被贾环打了,然后就有了这回事。”
贾母听罢,丢开揪着的赖大,满脸愣怔地跌坐回椅上。现在,她的满心满脑都是一片空白,就剩下了一句话:贾环,得了什么造化?
环小爷得了什么造化,这事儿得问宇文熙才行。
这不,贾小环才跟娘亲吃了顿饭,李庸然便已经赔笑着来领人了。
他恭敬地向着赵太太躬身,笑道:“夫人,小爷今儿刚离了主子爷就遭了人欺负,主子爷那边担心得不行,特命我赶过来跟您告个假,请了小爷赶紧回宫去。好歹让主子爷看一眼,也能放心些呀。”
面上僵了僵,赵太太却转瞬便笑了,道:“看您这话说的,难得圣上爷心疼他,随便派个人来叫,他还不赶紧回去,哪用得着您亲自跑这一趟。”李庸然是什么身份,她可是一清二楚。
不过,宫里那位也实在是太……
赵太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不过才多长时候没见着,有俩时辰没有?就又让人来叫,比她这当娘.的都舍不得娃。想她这么些年,跟环小子相处都不知有没有小半年呢。
哼,膏药,果然就是膏药,黏人得很!被娘亲撵着出了家门,贾小环很是懊恼,在心里嘀咕宇文膏药太烦人。
回宫的马车上,李庸然瞅瞅环小爷耷拉着的脸,不敢怠慢,连忙禀告着薛蟠以及薛家的下场,“……主子爷特别吩咐了,一定得让您满意。”所以,小祖宗啊,千万别不开心,跟主子爷甩脸子啊。
连皇商都撤了啊,这回算是把薛家按进泥坑离了。就是不知道,身为老亲的贾家、王家会不会为他们出头。还有,也不知远在金陵的薛家旁支,对在京里闯祸的这一房有什么看法。
一进了乾清宫偏殿,便瞧见宇文熙背手站在廊下,仰头不知在看什么。贾小环也不许李庸然禀报,轻手轻脚地就跑到他背后,一个用力便窜过去,手脚并用地贴在了膏药伯伯身上。
不就是黏人嘛,环爷他也行!
背后巴上只“小猴子”,宇文熙却没被吓着,只连忙顺手将人扒拉到身前。贾小环誓要将膏药进行到底,双手圈着脖颈双脚环着腰,才不让宇文膏药把他撕下来。
“宝宝真是越发重了,再有两年伯伯就该抱不动喽。”宇文熙颠颠怀里的人儿,压根儿就没往下撕的意思,笑叹道:“宝宝啊宝宝,你一天天长大,怎么就更让伯伯操心了呢!”
贾小环闻言就不乐意了,支起脑袋瞪着眼,嗔道:“今天这事儿又不是我闯祸,怎么就是我让你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