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江一城踌躇着点头。
“你爱上了谢先生。”
“……”
短暂的沉默。
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医生说道:“你看起来不太惊讶。”
“可我跟他都是男人……”江一城垂下头:“你不觉得奇怪吗?”
“同性相恋不被伦理接受,但身在局中的是你们两人,旁人的目光不是阻挠你们的关键。你会征询我的意见,实际上是自己心底太过在意,无法释怀。”
“我自己……在意吗……”
“说白了,你爱上了他,你不能接受这一点,你的内心选择逃避现实,大脑产生错误辨识,把这件事封闭,你对整个情感的认知出现障碍,始终无法理解真正的心意。所以我刚才点明真相你其实也不惊讶,因为你早知道了。”说完诊断,医生转言安慰:“只要抛却内心成见,所有都会化解。”
江一城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写满错愕。
“至于妄想症。”医生接着说:“你应该早在发现谢先生是‘怪物’前就爱上了他,朝夕相处的日子让你痛苦不堪,你想结束,想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他,靠近他。神经病变,上升为妄想,让所有发展顺理成章。当你的认知障碍消失,妄想也会随之结束。”
“所有……都是……妄想……吗?”江一城无力的坐下,喃喃自语:“我的室友……谢陵……他……”
“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接受现实。”医生在处方单上写了些什么:“我给你开些镇定药剂和安眠药,请务必按说明服下,有什么问题请尽快再来咨询我。”
漫长的诉说换来简短敷衍的评价,江一城心中深感难过。好歹是他第一次尝试与陌生人沟通心中的真实想法,要不是谢陵看出倪端,再三要求他来治疗,他才不把心理病当回事。
顶多有那么一点点压抑,那么一点点在意,那么一点点觉得自己有病。
只有针眼那么大。
看着江一城手里的处方单快被他折磨得破损不堪,谢陵默默走过来,夺走他手里皱巴巴的纸。
“怎么样?”他一直在门口等他。
“不怎么样。”被打断思绪的江一城语气不太好,不客气的又夺回谢陵拿着的处方,自顾自的拿药去了。毕竟再是江湖郎中,也挂着正式营业执照,想要病治好,先献上钱包。
谢陵眯着眼看江一城的背影,眼神特别古怪,像在看猎物。这种眼神他当然从来不会在江一城的面前显露出来,那不符合他在江一城心中的形象。
他没有跟上去,推门走进心理咨询室。
刚才与江一城谈心的医生正坐在桌后,见谢陵进来,站起来笑脸相迎。
“谢先生。”
“嗯。”谢陵点头回礼:“薛医生,情况如何?”
“我试图引导他的思维,但他很固执,他不相信。”
谢陵不动声色。
薛医生继续往下说:“他的感情认知障碍很严重,恐怕一时半会都无法认清对你的感情了。”
“没关系。”
见谢陵波澜不惊,似乎胸有成竹,薛医生有点惊讶,他犹豫一会,问道:“为什么要让江先生误以为自己有妄想症呢?明明告诉他真相更有助于病症早日康复……”
“你指哪部分真相?”
薛医生顺势问道:“难道还有其他真相?”
“你所了解的真相是什么,他所了解的真相是什么,我所了解的真相又是什么。”谢陵闭着眼,缓缓说道:“真相,就是你愿意相信的一切。”
再次睁眼时,他露出一个异常诡异的笑容。
“那么你相信我是个怪物吗?”
FIN
感知错幻:对事物以及感情的感知歪曲,把世界存在的某种事物以及自身感情感知为性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形态,患者毫无自觉,认为一切应属常理。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补了一段,昨天更漏了
第一个短篇就结束啦w尾声里出现的薛医生将成为下篇的主角
2.《拯救》
第7章
我们生存在土壤夹缝中,我们是为世界服务的可怜工蚁;
我们苟且在钢铁森林里,我们是被污秽腐蚀的高塔公主;
我们在清晨死亡,我们于傍晚复活。
绿灯亮起,我麻木的随涌动人潮穿过马路。
斑马线对面是这座城市的象征——高耸入云的现代都市商务楼,在朝阳下金碧辉煌,刺痛我的眼。
又是周一,我想。
生活犹如一双巨手,毫不留情的扼住我的咽喉。庸碌众生在他人身上寻求乐子,相互跪谢恩赐喘息的机会,以嘲笑、愚弄、同情、甚至鄙夷的方式。
我被扼得涨红脸,只能自个儿喘着粗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扳开巨人的一两根指头。
呼吸空气。
片刻美妙。
片刻。
刻。
如果能提前预料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我将在周末订一张飞往夏威夷的机票,感受日光圣洁的洗礼,海风温柔的怀抱,沙滩细腻的亲吻。而不是像现在,面对一具血肉横飞的尸体。
距离我不到十厘米处,半颗狰狞的头颅与破开的西瓜如出一辙,炸裂开,红的、白的、肉的、毛的,溅我一身,裤子上、衣服上、脸上、嘴上。
我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一股腥甜。
残肢断臂同样在我脚下不远处,由于从高空坠下失重,很不幸,它们也四分五裂,不可名状。
有人跳楼自杀了,在这座城市象征之顶。
我并不惊讶,倒是周边的行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有女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紧接着是意料之中的拍照声,议论声。
人越围越多,越围越多,像屎壳郎滚球。
我呆呆的看着那颗头颅,它很不巧的面朝我,支离破碎的脸上定格了生前最后的表情。
它在笑。
大脑被诡异惊悚的场景强烈冲击,仿佛被打开闸门,我浑身颤抖,胃液翻腾,不禁捂住嘴干呕几下,前所未有的体验令我莫名心生一丝兴奋感。
啊……到底多久没有经历过如此汹涌澎湃的情感了呢?
由远至近的警笛声惊醒我的世界。
出警速度倒很快。
也对,毕竟发生在市中心,这里可是城市的象征,多少人梦寐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以求、挤破脑袋也进不来的第一商务中心。
“让开让开!”
一队警察匆匆而至,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自动让出一条道。
拉警戒线,收拾现场,调查取证。
我仿佛中了定身术。
警戒线将我和现场一起围住。
“吓懵了?还不快出去。”一名国字脸的警察站在我面前催促。
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嘿嘿,警察同志您辛苦了,我这就走。”
看我一身狼狈不堪,他皱起眉头:“行了,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的勒。”我如蒙大赦。
当天我向领导请了半天假回屋打整,下午一如既往地回去上班,为了弥补早上的工作,晚上又一如既往地加班到九点。看似平凡的一天过去了。
然而一切只是开始。
午夜十二点,我吃完药,拖着沉重的身躯准备跟周公谈情说爱。奈何一闭眼,眼前立马浮现出早上的头颅。
说实话,亲身经历那样惊世骇俗的场面,是个人都会被震撼。
我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索性摸来枕边的手机刷刷新闻。今早的事果然登上本地头条,我浏览了几个网站,内容大同小异。
案发第一天一般尚在初步调查阶段,目前得知的信息只有三条。
死者男,职业医生,系自杀。
监控记录下了他的所有行踪,包括进楼乘电梯,到打开顶层大门,最后纵身跃下。此人全程没有任何犹疑。
从身着的白大褂能分辨出他的职业,从他对这栋大楼的熟悉程度能判断他蓄谋已久。
一位救死扶伤的医者在城市象征之顶,谋划一场恶劣之极的自杀。这起案子引起巨大轰动,在网络上被肆无忌惮的随意揣测。蓄意报社,榨压群众,公关无能。自由言论的平台让种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我看了两眼,觉得键盘侠们很无聊。
说不定人家就单纯想自杀,选这栋楼只是因为最高最容易死而已。
无聊,无聊,无聊……
在两个字的洗脑下,我安稳的进入睡眠。
然后又上班。
我坐在工位上吃早饭,一个包子还没下肚,被前台的小妹妹叫出去见人。
“外面有人找你。”她冷冰冰的说。
“哦。”我把包子塞进嘴里。
来者不是客户,而是几位便衣警察,我几乎立刻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没办法,别的优点没有,就眼睛利索。
他们环绕我,不避讳的目光像看着菜市场案板上的鱼,我恍惚觉得自己任人宰割。
“是任毅,任先生吗?”其中一位警察说。
这人我认识,昨天街上的国字脸。
“是啊。”
他狐疑的瞧我几眼,说:“那很好,我们又见面了。”他翻了翻手上的文件资料,递给我看,上面有一张证件照:“眼熟吗?”
我目光刚落到照片上,大惊失色,张着嘴愣好半天,才道:“熟人啊!”
“多熟?”
我沉吟片刻:“七分熟。”
没有理会我的低级玩笑,国字脸朝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那警察转头问我:“薛阙跳楼了,你昨天上班正好路过案发现场不是巧合吧?”
我大脑当机。
薛阙是我的私人心理医生。
我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也没料到昨天跳楼的人竟是他。
我是一名抑郁症患者,病史四年,接受过各式各样的治疗,至今尚未痊愈。
两年前我曾度过一次病发高危期,当时我万念俱灰逃避现实,险些踏入死亡的大门。在家人的逼迫下,我决定更换专业医生进行单独诊疗,在那时,我认识了薛阙。
薛阙在一家权威心理咨询所工作,他是那里的教授级医师,年纪轻轻就收获了一堆五花八门我看不懂的专业证书,无论在心理学方面还是行为分析学上都出类拔萃。
他帮助我心理疏导,催眠治疗,并药物抑制,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过高昂的费用让我这个普通工薪族略显吃力。薛阙看我为难,主动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你的病情反反复复,只是根除需要一个契机,在契机出现之前,我可以做你的私人医生。”他在桌子另一头,身穿白大褂,眯着眼睛温柔的注视我。
“可是我没有办法……”
“免费。”他打断道。
“……什么?”
“我为你免费服务,包括提供药物。”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别着急道谢,作为报答,你得请我吃一顿大餐。”
从此薛阙变成我的私人医生,他专门为我定制了一套治疗方案,每周两到三次催眠冥想,外加不定时语言精神疏通。
我曾问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特别。
他把玩着钢笔,漫不经心的回答:“从来没有我无法治愈的病例,你是我的挑战。”
在我看来,薛阙特别偏执,他像个自负的收藏家,期待与每一个病例作战,狂妄自傲的把战利品一点一滴吞没到他的身体里,逐渐拼凑出现在的他。他是天才,天才的思维方式都与众不同,我这么想着,把疑问抛至脑后。
薛阙第一次为我单独治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然而现在他死了,死在我的办公楼前,半颗头颅滚落到我的脚边,脑浆四溢,鲜血淋漓。
我从未考虑过他死亡的可能性,至少我觉得我肯定死在他前面。他的人生正值辉煌阶段,前途无量。不像我,只是个被压迫的可怜销售员。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更新了,这篇比较特殊,所以放个食用说明。依然短篇。
1.是一篇很刺激的文(大概)
2.小孩子不要学
3.医学方面没有任何依据
4.由于受性格也比较强势,提前标注CP以免站错位置——薛阙X任毅
5.接《我的室友》尾声,攻是尾声里出现过的人物
6.灵感来源《搏击俱乐部》<---看过电影or原著的应该知道我要胡扯怎么一个故事了
第8章
“看来你不知道跳楼的人是他。”那个警察见我一脸木然,分析道。
我艰难的点点头。
“冒昧问一句,你跟薛阙是什么关系?”国字脸突然说。
“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医患关系啊。”
他略有所思的嗯一声,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
“可能要打扰你上班了,希望你能跟我们走一趟。”
“啊?”我愣住。虽然薛阙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但他的死我绝对毫不知情。
“别紧张。”国字脸安抚我:“我们确认薛阙是自杀,只不过还有点小疑问想请你解答。”
“等我一会吧。”我无可奈何。
向前台妹妹讨要了请假条,我拿去给经理签字。
我的直属领导是销售部主管,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他三十五岁秃顶,四十岁彻底掉光,跟他的行事作风一样,成为了一个一毛不拔的男人。
不过能坐在经理的官位,总有两把刷子。他能说会道,明察秋毫,每年销售额可以撑起整个部门半边天。当年我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就是他看上了我独具慧眼,人也识相,跟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才把我招揽进来。这是他后来亲口对我说的原话。
“听说警察同志跟你聊上了。“他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拿笔在假条上洋洋洒洒的签下大名。
“昨天跳楼的人我认识。”
他抬眼瞥我:“快点处理,过几天你还有任务。”
“什么任务?”
“出差,谈上次那批货。”
“哦。”我习以为常。
我是一名销售,长年累月奔波在外跟各色客户打交道。以前薛阙经常无法面对面帮我治疗,只能通过电话进行语言上的沟通。
通常在午夜时分,他会主动打电话,询问我近来的生活情况。
我白天跑客户,夜晚或许还要陪客户吃饭喝酒,很晚才回宾馆。薛阙毫不介意,他不厌其烦地等待着,甚至愿意聆听我酒后胡言乱语。
“酒后吐真言。平日里不会吐露的心声,那时可能会倾泻而出。”
“抑郁症患者最大的特点是不愿接纳他人,沉浸在自己悲观的情绪里。只要愿意倾诉,那就有治愈的可能性。”
“不要害怕给我添麻烦,我是你的私人医生,而你是我的终极挑战。”
“试着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慢慢闭上眼,想象自己漫步在一个僻静的森林里,你站在唯一的羊肠小道上,两边郁郁葱葱。你径直向前走,道路不太平缓,脚下有阻碍你前进的小石子,不过你不在意,一步跨越过去……”
“最后,你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庄里炊烟袅袅,秋日里午后的阳光照耀大地,你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走进一间民房。”
“民房里没有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光滑明亮的镜面正对你,但没有照出你的模样,里面是另一件东西……”
“告诉我,你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你。”我的唇瓣干裂,声音沙哑。
“……真是令人高兴,我成为了你的心理能量。”薛阙公式化的语气里有了不易被人察觉的感情波动。
他是一名观察者,一丝不苟的观察着我所有的生活习惯,他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胜过我自己。
但我却不了解他。
自认眼光独到,也看不穿他内心所想。我隐约觉得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他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随几位警察同志回局子。
国字脸把我领进一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条板凳以及一个亮着红光的监控摄影机。惨白的墙壁刚漆过,渗人得慌。
这里明显是一间犯人审讯室,看似简单的格局,实则暗中给初来乍到的犯人施加无形的心理压力。
不过我没什么感觉。
“我们见过两次了,也算半个熟人。”国字脸坐到我对面的位置。
“可是敬爱的警察同志,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你做熟人啊。”
“你倒诚实。”他咧嘴一笑,敲了敲桌面,我的目光紧跟着落到他的手上,只见桌面上有个被一次性塑料袋密封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