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觉,半空中那孩子左右扭动间,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童鬼的攻击,而他怀里那奶娃一哭,童鬼们便要退避三舍。
老道袍袖中的手指掐算着,片刻后他眼睛一亮。
“我觉得……我找到人了。”老道说。
剑灵:
老道:“便让那孩子,来继承贫道衣钵!”
剑灵:
老道不以为然,他一旦决定了的事,谁说都没用。他御剑冲出去,单臂一伸,又快又准地把刘涟和他怀里的咕噜捞了过来!
童鬼们嘶叫着退开,却又不甘心放走刘涟,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雪亮电光!
它们哭号着,在雷火中飞散,纵有再多怨恨也只得重入轮回。
老道满意地哼哼着,低头对惊魂未定的孩子说:“快,叫师父!”
刘涟:“……”总觉得这笑眯眯的老头儿不是好人。
咕噜在他怀里发出软软的嗝,蹭着他心口又睡了。
此时刘涟还不知道,未来六年,他都要在老牛鼻子的摧残下度过。
***
“世子殿下……”婢女小心翼翼上前劝说,“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待会王爷见了,怕是要罚的……”
姬缜已经埋在书堆里一整天了,从烈日高悬到月至中天,他不曾用膳,甚至一滴水也没有喝,只枯坐在房中,仿佛要和书卷融为一体。
他没有理会婢女劝说,仍在查找书卷。终于,在一卷陈旧的丝帛中,寻到了他想要的。
姬缜揉着眉心,从书堆里坐起来,将丝帛放入袖中,扬声呼唤婢女:“桃叶,掌灯,回府。”
外间悄无声息,无人应答。方才安静侍立的婢女不知去向,但桃叶不可能擅自离去。
姬缜悄悄将手按上袖中短剑的剑柄,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地上躺着一具女尸,双目圆睁,赫然是婢女桃叶!
姬缜厉声喝道:“来……”话只说了一半他便吞了回去,一脚踢翻了铜灯!
灯火熄灭,书斋陷入一片黑暗。姬缜握着剑,赤足靠在墙上,疲惫的神经紧绷起来。
身为大胤并肩王世子,他身侧有十八铁卫,仅次于皇上的三十六卫、他父王姬云琛的二十八卫和太子的二十二卫。
铁卫乃是当世顶尖高手,谁能在十八名铁卫重重包围下,杀死他的婢女?!
是不是,下一个便要轮到他了?
姬缜屏住呼吸,黑暗中,有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世子……殿下……在,哪里?”
“殿下……世子……殿下……”
“殿下……出来……”
借着月光,姬缜看清来人,骇得紧紧捂住嘴。那是个没有头的人,手里拖着一把长发,连着长发下的头颅,划出一道浓重的血迹!
纵是心机深重,姬缜仍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乍见如此可怖之事,也难为他没有大叫出声。
“殿下呀,殿下,妾身可见着你喽!”
“嘻嘻嘻……世子殿下啊,你可叫妾身好找呐……”
“快出来呀……殿、下!”
那无头男人手里提着的女人头颅,忽然诡异地从他手里脱离开去,以浓密乌发支撑头颅,在地上站立起来!
剑柄被姬缜死死握在手里,满是他手心的冷汗。
在这极度紧张的氛围中,姬缜袖中的丝帛卷不慎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姬缜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完了。
外间那无头男和女头齐齐怪笑起来,女头哗啦一声飞上无头男肩膀,咕噜噜旋转几圈,咔吧一下对上了脖颈。
男女声混合在一处:“世子殿下,把你的头/身体给我们!
它大踏步朝书斋冲过来,脆弱的竹帘门被一刀劈散,锈蚀长刀对准姬缜当头劈下!
姬缜横剑格挡,被那薄薄的刀片震的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剑。这等怪物力气奇大,硬碰硬显然不那么明智。
他闪身后退,错开一步,剑刃以一种巧妙的弧度斜撩上去直取女头,女头尖声嘶叫着要避开他的剑,男身却做出攻击姬缜的姿态。头与身体的不匹配导致了冲突,令它产生了一瞬间的僵直。
姬缜抓住时机,原地跃起横剑全力一斩,将那女头削飞出去,女头狂叫着,青丝乱舞要回归身躯,姬缜当头一剑把她干脆利落地劈成两半。这下她便无法与男身合二为一了。
失去头颅,无头男身沉重倒地。姬缜长出一口气,收剑入鞘。也顾不上穿鞋了,姬缜扭头就往书斋外面跑。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不信对方还敢搞出什么鬼蜮手段。
姬缜没有注意到,中天月光明亮,而他脚下的影子,却越来越模糊……
他光着脚跑过冰凉的石板路,书斋过几条街外便是热闹繁华的街市。大胤皇朝和乐安宁,并不实行宵禁,因此这个时候仍是有不少百姓上街游玩。
但姬缜跑过长街,迎接他的并没有灯火如昼,而是寂静的书斋,以及白石地面上的尸体。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姬缜倚靠着拱门,眼睁睁看着那具无头尸慢慢站起身来,地上裂开的女头重新合拢,再度回到男身上!
那梦魇般可怕的怪笑又响起来了:“世子……殿下……”
姬缜咬牙转身就跑!
***
“我已将那并肩王世子困于梦魇中。他会在幻境里耗尽心神,然后……”黑袍男人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
他对面,是一张极尽奢华的纯金龙椅。本该是天子之位,现在却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相貌很美,美到几乎不似人间所有。他还年轻,肌肤柔润,吹弹可破。怪异的是他并不着男子装束,反倒穿一身女子宫装,衣襟大敞,毫不在意上面暧昧的红痕被人看见。
他脚边的男人一身帝王的明黄,身材消瘦,皮肤松弛,再也不复当初意气风发。
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正是大胤皇朝的天子鸿宣帝!
皇朝最尊贵的男人,像垃圾一样被他随意扔在脚边。
国师手里摸着一枚水晶球,里面映出的景象正是姬缜筋疲力尽被怪人追杀的画面。他转头对那年轻男人说:“贵妃’娘娘‘,你要的我可以给你,我要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大胤皇朝的贵妃是男人,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鸿宣帝,国师,并肩王寥寥数人而已。
贵妃神色讥诮:“我要什么?我要龙气,我要这天下!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而你只要紫微帝星,用星力强行改命……莫急,待我将这天下收入囊中,莫说帝星,连帝星的儿孙也一起给你,你看怎么样啊?”
他噗嗤笑起来。
国师藏在阴影里的嘴角轻轻一勾。
“姬云琛这个老王八,不止一次要求狗皇帝立后。”贵妃眼神阴冷,“他始终对我防备得很,一定要安插个皇后进来牵制我。”
“什么狗屁并肩王,简直是个蠢材!”贵妃傲慢地伸出一只雪白的脚,直接踩上皇帝的脸,“他也不想想,那等凡间丑妇,来一万个也别想跟我争!”
他话锋一转:“但他那儿子倒是真棘手……司天监的贱人不是不管事么,为何要保护他?”
朝堂上姬云琛与他斗得不可开交,朝堂下,姬缜像一只蜘蛛,四面八方放出网去,一不小心就要入了他的圈套。
他有傀儡死士,姬缜也有武林高手。他有邪派术士,姬缜就有天宗道尊、佛门高僧,还比他的厉害。
就恶心程度来说,姬云琛这个老子,可远远不如儿子姬缜。至少姬云琛还会有所顾虑,姬缜说杀就杀,完全不考虑得罪任何人。江湖中无拘无束,大开杀戒自然也无须报备了。
上次派出去咒杀宫妃的术士,事后被姬缜手下的高人一网打尽,姬缜竟秘密下令将他们凌迟处死,一边凌迟,一边拿人肉喂野狗!
那些倒霉术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肉被狗分食干净。当然,那些家伙到死都不可能供出他来的,即便他与姬缜都心知肚明。这是姬缜的威胁。
才十六岁就这么阴毒,放他长大了还了得?!
国师道:“这点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姬缜魂魄已经被我关入幻境,等监正前来相救,怕是为时晚矣。”
贵妃道:“很好。姬缜就是姬云琛那厮的命根子,他就一根独苗苗。这回,我要他断子绝孙!”
他泄愤地再次一脚踹上鸿宣帝前胸,这老男人怕是命不久矣了,明明衰弱到不能成事,硬吞丹药也要来搞他!不过现在,他还暂时不能死。
他取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扭开,一条虫子慢慢爬出来。贵妃捻着虫子尾部,将它塞进鸿宣帝耳孔中。老皇帝身体剧烈震动一下,继续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_(:.」∠)_突然不知道在写点什么了,我知道大家都想看攻受互动甜甜,可是我写不出小甜饼,不搞事我就浑身难受_(:з」∠)_感觉也不像快穿了,算了反正我不坑,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么么叽
第84章 榴莲炖鸡胗(三)
姬缜险险躲过那男女合一的怪人一刀, 向右跳开,锈铁刀重重砍在地上,碎石飞溅。
幽深寂静的书斋, 在明亮惨白的月光下, 似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姬缜有一种错觉,自己或许永远走不出去了,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惨死怪人刀斧之下。
不仅是铁卫侍女, 书斋之中的掌事仆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书斋,只剩姬缜在逃命。
书斋各个角落,设有灯台。以黄铜浇筑,轻薄琉璃做灯罩, 灯影幢幢,犹如鬼魅滋生。不知是不是错觉, 姬缜眼角瞥见有黑影从书架之间飞快掠过。
他只觉得脊背生寒,但此时此刻也无路可退。那怪人行动迟缓, 沉重的脚步声极具压迫之感, 步步紧逼。姬缜不敢与它对拼, 那怪物刀枪不入, 力大无穷,而且还会不断复生,哪怕姬缜两次砍掉它的女子头颅,也没有将之击杀。
他只能不停地逃, 不停地躲,且毫无还击之力!
但姬缜绝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只掠过林间的蝙蝠般飞身而上,轻巧跳上阁楼,躲在卷宗架后。
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略带陈旧的书墨之气扑面而来。惨白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姬缜便藏身在那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方才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逃命上,无暇思索今夜的一切。现下得了珍贵的喘息之机,姬缜才静下心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是从何时开始产生异样的?
自从那名可怜的妃子连同腹中胎儿一并被咒杀之后,皇帝越发焦躁不安。十年前唯一的小皇子失踪,皇帝至今无所出,无论使用多少秘药或是法术,他都无法同任何一名妃子诞育子嗣。
这令逐渐老去的君王恐慌不已。生老病死自有天命,哪怕是人间帝王也无可逆转。他老了,迟早有一天要一命归西,而这江山万里,竟无人可继承!
其实还是有的。黑暗中姬缜唇角微微上勾,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并肩王祖上并不姓姬,至于姓什么,早就不重要了。这天下是他的先祖与开国大帝一同热血拼杀而来,若不是让贤,这天下也不一定姓姬。圣祖为了补偿,便封先祖为并肩王,赐国姓,爵位世袭,甚至分出三分之一兵权。除了礼制比皇帝稍低,其余并无不同。可以说是与帝王共掌天下。两家世代通婚,千年下来已是纠纠缠缠,难分难舍。圣祖皇帝遗训之中有一条,若是天子无嗣,可择并肩王世子即位。
圣祖皇帝大约是认为,横竖都是姬氏后人,皇位不过等于从左手递到右手罢了。
但今上可不这么想。
他可以把并肩王视为亲兄弟,待世子姬缜如亲子,却无法接受皇位继承人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令他不安,仿佛天下要被窃取掉。
愚蠢。姬缜在心中肆无忌惮地嘲讽。他怎么不想想,自己身体里也流着并肩王一系的血脉?
虽说有圣祖遗训,但千年来从未发生帝王无嗣过继世子的事情。更别说并肩王一脉,人丁并不兴旺,每代子嗣均未超过三人,甚至好几代单传。
这是圣祖皇帝的后手啊……姬缜冷笑,眼底恨意弥漫。
他要并肩王的后人,生生世世辅佐他的子孙,却又忌惮着他们彻底取而代之。并肩王的后代子嗣单薄,就是他的杰作!
千年之前的国师是一个传奇。他能沟通天地,通晓过去未来,甚至可以逆天改命。他借用龙气与星力,强行改变,或者说诅咒了并肩王的后人,令他们永远只能陪伴在帝王身侧,做帝星身旁的伴星。
传说中开疆拓土平定天下的圣人,不过是个虚伪自私的无耻之徒罢了。先祖成为他通往至高之位的牺牲品,连他的后人,他也不放过。
假如当初先祖能够强势一些,那么如今他们的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姬缜时常这么想。实际上,攫取天下对于他的父王来说,并不那么难。
但,伴星永远不能掩盖帝星的光华。一旦生出妄念,后果不堪设想。并肩王与皇帝决裂,必然天下倾覆万民流离,苦心经营的千年盛世毁于一旦。到了那时,便是末日的开端。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承担这个责任。
司天监的监正大人告诉他,所有的命运早已镌刻在星象之中,而凡人穷尽一生之力也难以窥见分毫。他只能透露给姬缜最重要的一点:姬缜的星轨与另一个人的纠缠在一起,未来会有巨大的转机,叫他不必彷徨。
“不是每一位君王的命星都是紫微,只不过君王们需要一个天权神授的理由。”监正脸上无悲无喜,平淡地说出惊世骇俗的叛逆话语,“但每一代并肩王,都是伴星。”
“帝星归位之时,一切灾厄都会平息。”
“世子殿下,您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帝星,而后助其归位。”监正近乎严厉的神情深深刻在姬缜脑海中,“我从未想过,会有第二个足以逆天改命的人存在。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监正指的是当朝国师。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和宫里头那个妖孽贵妃一样,处处透着诡异。偏偏愚蠢的皇帝对这两人十足信任,以致于让他们气焰嚣张到把手从后宫里伸到朝堂上来,与他父王姬云琛对着干!
那所谓登仙求药的极乐天阁,在他父王极力劝阻之下,仍是建起来了。在这件事上,皇帝犹如暴躁的鬣狗般不讲道理,竟当众斥责父王,责打大臣。事后又悔不当初,流水样地赏赐无数珍宝补偿。
姬云琛一贯威严十足,在儿子面前从不叹气,却因了此事愁眉不展。他告诉姬缜,那座极乐天阁的图纸他看过,其奢华程度居然更甚禁宫一筹。
“一千七百层……莫不是真想通天?”姬云琛疲惫地揉着眉心。即便大胤国力雄厚,造如此宏伟的建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何况,那鬼气森森的国师声称,要建成人间天国,集中天下一切珍宝美人,以飨天人,祈求绵延万世的恩赐。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加上那男贵妃的枕头风吹得皇帝飘飘然,认为自己富有四海无所不能,必能得见天人得享长生。对死亡的畏惧冲昏了皇帝的头脑,压倒性地盖过一切。国师和贵妃给他画了一幅梦幻般美好的图景,这虚妄的美梦成了皇帝生存的动力。
至于天下万民,有他最信任的皇弟姬云琛负责。
姬云琛当然不是好惹的,虽被皇帝斥责,但仍是强硬地将极乐天阁的层数狠狠削去七百,还逼得皇帝深夜登门道歉。国师和贵妃恨之入骨,便使出无数阴私手段来针对并肩王父子及其势力。
刺杀那都是家常便饭了,王府中每日清晨都会有几具尸体被悄悄抬走。更阴毒的是诅咒,杀人于无形。
为了保护唯一的孩子,并肩王请来司天监的监正私下传授姬缜术法。但姬缜年少气盛,他认为贵妃国师之流乃是鬼蜮之人,他们的术法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下九流之物。姬缜心里对神鬼之道嗤之以鼻,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并不需要。
他傲气十足地反驳父王:“我乃大胤天潢贵胄,学帝王权术谋略之道。这些个旁门左道,自有术士去做。”
姬云琛一书卷拍他脑门上:“胡闹!”
姬缜很委屈,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需要运用各种势力来达到目的,又不必亲自上场。他是握刀的那只手,而不是指向敌人的刀锋。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跟着监正学观星卜卦,和一些基础的小术法。饶是如此姬缜也不怎么专心,天天在司天监里分析情报做出决断,俨然将司天监当做自家后院。面对这个不老实的学生,监正只是宽容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