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人眸色微喜:“你心乱了。”
“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崔俣嗤笑一声,目光颇为‘怜惜’的看着他,“他是我的下人,为我死,是他的荣幸,我若一点都不动容,与你有什么两样?”
“只是——”
这拉长的声音让青衣男人心头一跳。
崔俣故意适时顿了一顿,方道:“有句话叫,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人,我可以打,可以罚,可以杀,怎么能在别人手里受这么大罪?”他唇角扬起,笑容颇为神秘,“我在他身上布了术法,谁敢伤他,必遭反噬,伤的越厉害,反噬越厉害。”
“我倒是希望你弄死他,这样不但你会遭反噬,之后我也有理由疯狂报复。”
青衣男人莫名后背一寒。
崔俣还没停止,笑容更加自信,声音更加从容:“我现在不知道你背后站着谁,但以我本事,弄的你生不如死还是没问题的。”
青衣男人下意识拿出了匕首。
“还是这招,真是没一点新意。”
青衣男人眸底闪过寒光,也不用刀了,直接走过去,大力按在崔俣肩膀伤处——
“啊——”崔俣疼的牙齿打颤,青筋迸出,却没有求饶,最后竟笑出了声,“爽!”
青衣男人干过不知道多少类似任务,第一次碰到这么扎手的文弱人,说心里不虚是不可能的,尤其崔俣还顶着个半仙名头……
等青衣男人手拿开,崔俣笑容更甚,内里似透出一股偏执,一种疯狂,十分骇人:“其实我这个人呢,别的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个刺激。你刑我,我会疼,会难受,但更多的……是舒服呢,你要不要把你那些刑具拿来,一一在我身上试试?”
青衣男人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拿蠢笨小厮要胁我算什么本事?我实话与你,我这人多疑,那小厮又笨,我不可能让他知道太多事,你冲他去,不如冲我来,”他舌尖舔过唇角,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样你爽,我也爽了。”
青衣男人表情微怔,这一刻,他竟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种致命诱惑力,他竟然有种控制不住自己,想伺候崔俣一把,哪怕最后自己会死!
这人会妖法,一定会妖法!
青衣男人瞬间跳到崔俣背后,不再看他,声音愤愤:“你那小厮已经被我弄死了!”
“是么?”崔俣含着笑意的声音慢慢在空气中散开,像带着某种特殊兴趣,“我怎么觉得,看你表现,不像呢?”
“青衣啊,你又口是心非了,这样不好。”
青衣男人深呼一口气,重新站到崔俣面前,既然什么手段都不好使,干脆直说:“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册子在哪里!”
崔俣眸光一闪,终于图穷匕见说出目的了!
竟是为了册子!
“呵,还明人不说暗话,你关我在这里,使了多少手段,说了多少暗话?”
青衣男人眸色尖锐,杀气腾腾:“册子在哪里,你说出来,我便放了你!”
不明白自己为被抓前,崔俣尚不恐慌,知道了对方目的,更不会慌了。他声音拉长,眸底带笑:“什么册子?我不知道,还请青衣指教呀。”
青衣男人差点忍不住把崔俣连椅子一块掀翻:“装什么蒜!”
“又忍不住想打人了?”崔俣脖子往前探了一探,“这次想打哪半边脸?”
青衣男人忍了又忍,拳头捏的泛白:“你不是懂玄术?即如此,何必要究根问底,只解我心中所虑,指点方向即可。”
“可我玄之一学,知道越细,卜算结果越准,不如——”崔俣直直看着青衣男人,目光灼灼,神采熠熠,整个人似蒙着一种星月之辉,充满蛊惑感,“你同我说说,那册子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用,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衣男人怔了怔,方才摇摇头,冷笑出声:“你又想套我话!”
崔俣耸耸肩,十分无辜:“我只是想帮你提高寻找效率。”
青衣男人明白,事到如今,这场对峙上,他已是一败涂地。
他压不住,也制不服崔俣。
即如此,为了避免被套去更多己方消息,确保崔俣不得不配合说实话……只能上杀手锏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白色蜡丸,捏碎,从中取出一枚小指甲盖大的,圆溜溜的红色丸药。
崔俣瞳孔一缩。
不等他反应,下巴已被掐住,嘴被迫张开,那枚红色丸药丢了进来,随后颈后被轻轻一拍,他迫不得已将丸药咽下,男人的手仍然紧紧掐着他。
直到五息过去,确定时间够长,丸药不可能被吐出,青衣男人的大手才放开他。
“咳咳——”
崔俣咳的脸色膛红。
青衣男人拍了拍崔俣的脸,眸底湛出嗜血光芒:“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之后再告诉我,要不要乖乖听话。”话说完,他便大笑着离开,再没有回头。
咳了半晌,崔俣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微微阖眸,将头靠在椅背上,心内喃喃有声:杨暄……你再不快点来,我怕要坚持不住了。
……
杨暄得到崔俣失踪消息,立刻冲到宫外,了解情况,跟踪现状,红着眼睛找了一夜,未有任何结果。
因出宫前应了史福,天亮后,他再也不甘心,也只得暂回皇宫,用最快速度到太康帝面前请了旨,出宫安抚百姓。他在百姓中颇有名望,无需做太多,只消露一面,说些勉励的话,便够用了。
接下来的时间,全部用来寻找崔俣。
可惜大半日过去仍未有多少进展,急的他嘴里起了一堆水泡。
傍晚,木同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又发现白衣蒙面人身影了!
杨暄抄起武器飞身便走,这一次,他要亲自上,务必扣住白衣人,问出一二线索!
人就算不是这人抓的,这人也一定看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清风明月大大,啾大大和青丝何时已变白首大大投喂地雷!!!~\(≧▽≦)/~
第153章 噬心蛊
时值傍晚, 灯火阑珊。
洛阳城内宵禁很晚,人们夜生活丰富,尤其家里条件不错的公子哥们,一到傍晚, 就三五成群吆喝着一起,称兄道弟, 四处作耍,好不热闹。
杨暄借着夜色掩映,脚踩屋檐飞角,以最快速度越过无数高的矮的华丽的普通的建筑物, 心急如焚。
他满脑子都是崔俣, 无数次从空中降下, 抓住一年青削瘦身影, 急急看人家的脸。
“你干什么!”
“放开小爷!”
“你是谁?可是要劫银?”
“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抓我!”
无数次, 看到的都是写满愤怒嫌弃的脸, 言语不善。
不是崔俣……每一个都不是崔俣!
不是崔俣, 为什么要穿崔俣喜欢的衣服样式!纯白修身束腰文士袍,配以浅青浅碧轻纱,发束高冠, 配以玉箍,每个人每个人都这么穿!
是故意的么?知道他时间紧,还故意欺骗他的眼睛,让他更急, 还是……知道他把心上人丢了,责怪他没做好?
想起崔俣失踪前最后一次见面竟是在吵架,杨暄一颗心油煎似的疼。
他不该冲动的,不该和崔俣吵……崔俣不可能有二心,不可能丢开他不管,他心底深处明明知道,为什么总是耐不住脾性,总在患得患失?
为什么……总在气崔俣?
是因为这世间终于有这样一个人,能容忍他所有,且不想在他身上索取什么,不用他有任何包袱,任何责任,所以他便想要……任性一点?
从小到大,他背负良多,从来没有任性的权利。他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觉得男人不应该如此,可心底深处,难道竟存了遗憾和向往么?
能有个可以让自己任性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十几年,他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人……
“头儿,您别难过……”
在外面,为免麻烦,甲寅等暗卫一般不称呼太子或殿下:“之前崔公子在王家秋宴上……风采卓然,人们心向往之,这样款式衣服便流行了起来……崔公子他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街上。”
甲寅看着太子模样,也是十分心疼,近身陪着太子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崔俣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可堪与江山比重!
杨暄阖眸静了一瞬:“我知道。”
知道,却仍忍不住,奢望出现奇迹。
睁开眼睛,满目灯火,与天上星辉交映,有轻风拂来,微凉。
这是崔俣最喜欢的夜色,清澈宁静。
杨暄手捏拳,指节捏的‘咔咔’响,眸底泛起幽深火焰,意志如山。
“急速前行!”
他已不是四年前那个熊孩子,崔俣护他纵他,用心良苦,他该长大了!
从此之后,他便要做那大山,稳稳托住崔俣,由着崔俣任性折腾,随心所欲!
……
顺着木同留下的记号一路寻过去,很快找到一处酒馆背后暗巷。
木同见杨暄到了,大喜,打着手势商量:大家一起围上去,定能抓住白衣人!
之前穷尽毕生所学本事功力,还是让白衣人跑了,这一次,他找到痕迹后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立刻让人通知杨暄,自己则悄悄跟踪,杨暄来的正是时候!
前因后果杨暄早已知悉,他之前也曾跟白衣人交过手,略为了解,白衣人聪明敏感,武功高手段也多,若情势太险,可能会发鱼死网破大招,若不分上下或略逊一筹,他有退路,才可能不生气,态度配合。
杨暄打了个手势,命令所有人不要插手,他自己来!
白衣蒙面人正避着人群小道走呢,突然斜里有劲风袭来,他眉梢一挑,脚尖点地,身影迅速挪移,同时腰间长剑拔出一挡——
“锵”的一声,是兵器相交之音。
杨暄目的不是杀人,自然不会出一击毙命大招,可他想留下人,就得专心发招,把人压服。遂一击过后,他目闪凶光,也不说话,闷不哼声使出最强实力,与白衣人缠斗在一处!
白衣人像是感觉很莫名其妙,一边还手,一边低语:“朋友,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杨暄不语,继续动手。
白衣人一叹:“阁下若只想切磋武功,我可与你另约时间,实不相瞒,今夜我有要事,很忙。”
杨暄还是不说话,只动手。
白衣人脾气也上来了,长剑挽出数个剑花,专心致志与杨暄对打。
这一专心发现不得了,他竟胜不过这少年人!
二人交手几十回合,杨暄虚晃一招,得一机会,手中长刀架到了白衣人颈间,眉目凛冽,似凝了寒霜:“还打不打?”
白衣人修长眼眸微翘,轻笑出声:“好像……是你在缠着我打?”
杨暄狭长眼睛眯起:“我这里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白衣人眸底沁出笑意:“你问。”
“日食之时,你曾经过白玉街,摸走了别人马车上一些物件,还看到了别人被掳……”
白衣人眼珠一转,笑意更大:“还是这个……你同昨夜那位朋友是一起的。”
杨暄微叹,神情很是真诚:“我们在寻找那个被掳的人,希望你能给一些线索。”
白衣人笑了。
他蒙着面,看不出相貌如何,但他眉眼生的极好看,修眉长目,形状完美,笑时眼梢微翘,很有股特殊魅力。
他垂眼看了看放在肩头的肩,声音戏谑:“你都逼我到这种地步了,我能不说?”
对面少年年纪不大,身手却够狠辣,那股子不要命缠人的劲跟小狼似的,让人不得不提防,若今夜不说点什么,这人是不会让他走的,有大让招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又没必要。
遂他笑了:“只是我知道的非常有限,当时天太黑,又是顺手摸东西,没怎么太关注周遭之事。”
杨暄紧紧盯着他,没说话,静静等待。
倒是很沉得住气。
白衣人心内暗赞一声,说:“我不知道掳人方一共几人,只看到一个,此人身高七尺,身体偏瘦,深目,鹰钩鼻,着青衣,太阳穴凸起,呼吸绵长,腰间短剑……最近应是修过刀鞘。”
杨暄挑眉。
白衣人耸肩:“我只看到这些。”
杨暄有些失望,手上长刀并没有移开白衣人肩膀。
白衣人微笑:“我观那青衣人脾气不好,手段可能有些狠,你若再不快点,那个漂亮的小公子……叫崔俣是吧,可能会没命哟。”
杨暄握着刀柄的手一紧。
待要再问些细节,暗巷中突然冲进两个人,像在吵架。
“你滚,别跟着我!”
“我不跟着你,放你去同那群人胡闹么?”
“我闹便闹,关你什么事!”
“你说呢?”
这两道声音,一个毛躁任性,一个低缓沉静,对比明显又暧昧。
随着后面这人一个微微上扬的“嗯?”字,有衣襟相错微响,有推搡肢体相撞声,还有略清脆的,巴掌拄墙声音。
杨暄侧眼看过去,还是熟人!
是尹子墨和傅容森!
黯淡微光下,傅宫森正手撑墙壁,将尹子墨圈在怀里,尹子墨抬头看着他,满脸不服加嫌弃,这样微妙气氛下,看起来竟像在索吻!
突如其来的意外下,杨暄微怔,失神了一瞬。高手对决,哪怕一瞬,也是极紧要的,那白衣蒙面人立刻趁着这时间缩肩后退,脚尖踩地借力,轻功运到极致,一瞬间,已飘出老远!
追不上了……
杨暄叹气。
木同也颇觉可惜。可幽静暗巷里突然出现这种事,谁不吓一跳?他自己也走神了好么!
这边有声音,那边傅容森似是听到了,将尹子墨护在身后,大声喝问:“谁!”
杨暄一个眼色,所有人已跃上墙头,没入夜色。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崔俣,旁人的事,不需要关注……
一路飞到自己的安全地盘,杨暄沉声吩咐:“去查城里各打铁铺子,看谁家最近接待过穿青衣,瘦高,深目,鹰钩鼻的男人!”
“是!”
杨暄又想,崔俣不是白衣人掳的,白衣人盯着册子,肯定也盯着彭传义之案,他知道崔俣,就算不完全清楚崔俣在这案子里做过些什么,定也知道崔俣参与了。彭传义的东西,他摸了一点,但没有他的对头灰衣人出现,崔俣也不是灰衣人掳走的,那这次事件,应与彭传义之事无关?
不管怎样,那青衣人掳崔俣去,定是有想要的东西,白衣人提供的信息不多,也算有了方向。
太阳穴凸起,呼吸绵长……对方武功很高,而洛阳城里,武功高到一定地步的,是有数的!
杨暄摸着怀中信纸,眸色暗沉:“我记得之前决定回洛阳时,你们先过来摸了个底,何处安静,何处危险,何处存疑,各处武功高手……大面上都知道。”
甲寅拱手回道:“是。”
“去排查这些人,与打铁铺子方向得到的线索比对,划一个圈子出来!”
已经这么久过去,还是找不到人,对方实力不俗,起码扫尾工作做的非常好,但他等不了了,哪怕暴露一二势力,也要将崔俣找到!
“阿丑呢?什么时候能到?”
“最早明日辰时。”
“到了立刻带它来见我!”
……
白衣蒙面人避开杨暄,做完该做的事,走到一处私宅。
这里,已有人在等他。
“可还顺利?”
白衣人点点头,说完任务相关,聊起了这两日之事:“崔俣身边那个叫木同的护卫很奇怪,他竟然能适时出现,跟踪我。”
跟踪人,只要武功高能力足,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适时出现’四个字。会适时出现,代表别人知道他会在某个时间段内,经过某个固定地点。
这对警惕心极高的白衣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难道他懂咱们的记号?”
白衣人指尖轻敲桌目,眉目间写着思索:“他表现的像不知道。或者说……别人没有教他。”
“那这次的事……”
白衣人微笑:“作壁上观。”
“也是,毕竟与咱们没关系,同那伙灰衣人也沾不上边。”
说到这个,白衣人顿了一下:“我总感觉这件事有些突兀……”他捏了捏眉心,“许是我过于敏感,不用管我。”
“几位皇子,你觉得如何?”
白衣人:“还得多看看。”
“这次太子回宫,表现颇为不俗。”
白衣人微笑:“是啊,像小狼似的,刚刚还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