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抬起,匕首亮出寒光,冲着老虎头缓缓靠近——
崔俣猜到了他要干什么,脸色惨白。
匕首还未碰触到老虎头,青衣人耳朵微动,眉目俱厉,外面有人!
几乎是立时,他放弃小老虎,往崔俣方向冲去。
崔俣精神一直绷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挡箭牌,当然还是自己好用!
他不懂武功,料不到青衣人手段,心念急动间,只得集中注意力使用异能感知,哪个方向最吉!感觉好后,也不敢拖延,努力往感觉好的方向倒去,同时大呼:“阿丑——”
阿丑得了自由,也没害怕跑开,立时返身救主,青衣人便没能第一时间制住崔俣。
时机已失,便不再来,杨暄此刻已飞至门前,手中暗器柳刃掷出,‘刷刷刷’就是一排,逼退青衣人。
只这一手,青衣人就知来人武功不俗,再侧耳听,来人不少,阴戾目光扫了扫崔俣,心内再是不甘,也决定放弃目标,自保为上。
“安仁街春风阁。想要性命,你知道怎么做!”
冲着崔俣丢下这么一句,青衣人不再恋战,立刻往门外冲。
想要出去,不免要与杨暄交手。
杨暄在进来的一瞬间,看到崔俣满身血渍,已是目眦欲裂,怒气冲天而起,怎会愿意放过这罪魁祸首!当下使出十成功力,与青衣人交手,拆挡三两下,寻到空隙,长刀一扫,削掉青衣人一只耳朵。
青衣人大骇。
五招!
只五招,对方不但交手中占了上风,还削下他一只耳朵……若非多年生死险境历练,反应迅速,这一刀他丢的将不仅仅是耳朵,会是一条命!
洛阳城里,何时出现了这样的高手!
青衣人不得不提高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武功身法运到极致,不求伤人,但求顺利脱险逃命!
他甚至掏出随身信号弹,往窗外一丢,示警加求救!
只两息时间,十数人靠近,由远及近包围厢房。杨暄身边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跟着顶上。
青衣人现在只想逃跑,并不恋战,见威胁不到杨暄,干脆掏出暗器,丢向崔俣。
有杨暄在,这点危险自是伤不到崔俣,他一个小翻身,长刀连晃数下,“锵锵锵锵——”,便将暗器悉数挡掉。
可青衣人也趁这个空子,越过了他的身侧,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门口。
杨暄沉气一掷,长刀脱手,直直冲着青衣人预算好的出路砍去!
这预判太准,速度太快,甚至还带了风雷之势,凶猛又凌厉,青衣人根本避不开……于是,他又失去了一条胳膊。
然而这些,杨暄已不再关注。
他看着靠在小老虎身上,无力滑坐于地,发衣皆乱,唇色苍白,肩头,手腕脚腕布满血迹的崔俣,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极,悔极,有血腥气从喉头冒出,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崔俣……”
他蹲下|身,想碰崔俣,又怕弄疼了他,大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
崔俣笑了。
他头发很乱,沾了血迹的部分粘粘的结成一团垂落耳侧,脸脏兮兮的,皮肤暗淡,嘴皮开裂,连眉心红痣颜色都浅了,狼狈又虚弱,非常不好看。可这一笑,露出洁白牙齿,眸底弯弯,晶亮光芒微闪,那般熟悉,那般……明亮!
“你来了。”
杨暄心脏狂跳,声音都是抖的:“嗯,我来了。”
“带我回家吧。”崔俣歪着头,笑意凝在眸底不减,“不过我大概走不动了,你抱我好不好?”
杨暄喉头微微哽咽,手抖的更凶。
“你别怕,我不疼的。”
杨暄眼圈红了。
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剜心般的疼痛。
他的兔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多么害怕,多么难受,可见到他,不哭不闹不委屈,还能冲着他笑……他宁愿崔俣哭一哭,诉一诉委屈,而不是这样坚强的冲着他笑!
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杨暄微微俯身,轻轻亲在崔俣眉心红痣上。
动作非常轻柔,好像怕惊走什么似的。
“我杨暄发誓,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崔俣闭上眼睛,乖乖任他亲,唇角笑意不减。
“嗯,我记住了。”
杨暄大手越过崔俣肩头和膝弯,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同样轻柔,生怕崔俣难受一点。
崔俣头靠在杨暄肩头,表情没半点痛苦。尽管如此,杨暄仍是被他手脚间的伤痕刺痛,牙齿咬的紧紧。
走出厢房,外面阳光灿烂。
崔俣闭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在密室关了几天,最渴望阳光,刚刚虽在厢房适应了会我透过窗子的光线,初初出来,还是有些难受,感觉太刺眼。
杨暄察觉到了,便靠着树荫下面走。
崔俣一路听着周边兵戈声,不免有些担心:“你这样过来……外面都安排好了么?形势能掌控么?”
杨暄颌首:“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乖乖休息。”
“蓝桥……”
“我也会救,你别说话了!”杨暄听到这虚弱无力的声音,心里就难受。
崔俣睁开眼睛,又笑了:“好了,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你是我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考虑不周,做的不好?”
杨暄紧紧抿唇,眼圈红的更厉害。
崔俣缓缓抬着手,轻轻抚上杨暄的脸:“可是担心我担心的紧?”
杨暄眼眶微湿,没说话。
“算你有良心……以后可要好好保持呀。”
杨暄还未答话,就见抚在脸上的手无力滑了下去,怀里人眼睛也渐渐闭上……
“崔俣,崔俣,崔俣——”
杨暄急的眼泪差点真冲下来,探了探崔俣鼻息,方才安心,崔俣只是晕过去了……
将这里的事留给甲寅善后,杨暄便抱着崔俣急急离开。
客栈地址已经暴露,杨暄担心有麻烦,直接把崔俣抱到一处准备好的私宅,信得过的大夫也早已到了位。
一看到崔俣伤势,大夫脸色就变了,诊过脉,写好药方让人去抓药煎了,针灸一番,又是清创又是上药包扎,一通忙完,正好药也煎好了。
“我是不行了,没力气,”大夫气喘吁吁,看着杨暄,“你找个下人给他喂药吧。”
杨暄也没叫人,直接端过碗:“我来。”
这一番折腾,崔俣早给疼醒了,看着这碗散发着苦味的药,就不想喝。
杨暄态度非常坚决:“我喂你喝。”
崔俣叹了口气。
意思是这碗药一定得喝,不接受用勺喂,没准这熊孩子会想到更厉害的喂法。
他乖乖点点头:“好。”
可只喝一口他就改主意了。
这味道不止止是苦啊,还很腥,很让人想吐啊!
“不行——”他皱着脸,头往后靠。
杨暄不接受拒绝,又喂了一勺。
崔俣直接吐了。
杨暄吓的够呛:“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崔俣抖着身子,差点连胆汁都吐光了。
“没事……别喊了,这药太苦。”崔俣坚强的坐起来,瞪着药碗,“你能别一勺勺喂,让我一口气喝了么?”
杨暄有些迟疑。喝一口就吐成这样,包扎好的伤处差点绷开,这要一口气喝完……
崔俣闭了闭眼睛:“听我的。”
杨暄还是不动。
他干脆抢过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没有吐。
杨暄:……
崔俣眼梢微翘,冲他笑的开怀:“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杨暄只心疼他受伤了的手。
赶紧把药碗接过来放到一边,检查过手腕的伤没绷开,轻轻将其放到被子底,杨暄才又皱着眉道:“你睡一会儿吧。”休息好了,伤才好的快。
崔俣却摇了摇头:“你闻闻我身上都什么味儿。”
杨暄:“哪有什么味儿,挺好的。”
崔俣仍然摇头,顾自提要求:“我想沐浴。”
“不行。”伤这么重,哪能碰水呢?
崔俣叹气:“可是不洗一洗,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俣美人(托腮思考):总觉得本文逆了CP,太子先是熊,本章又要向哭包转化,我这么美这么聪明这么能造,应该是攻才对!
熊太子(▼_▼):嘤嘤嘤嘤窝忍不住了卿卿受伤窝心好痛!!但是会哭的太子大人也是攻!
小老虎:呸!虎大王赛高!虎大王永远是本文第一强者!鱼唇的凡人还不速速跪拜!╭(╯^╰)╮
谢谢Lainchu大大,类猪人大大和彦世烟华大大投喂地雷!!!~\(≧▽≦)/~
第155章 帮忙洗澡
二人对峙, 杨暄从来没赢过崔俣。
这次也是一样,他根本没招架多久,就败下阵来,叫下面人准备洗澡水。
崔俣看着他略扭曲的脸色, 缓缓一叹:“水都烧上了。”
有了热水,洗澡更是势在必行, 反正也阻挡不了,何必这般不高兴,自寻烦恼?
杨暄恨恨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拿这兔子没办法, 他会妥协?
说不过崔俣, 霸道□□脸崔俣又不怕, 杨暄索性改了策略, 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只幽幽的盯着崔俣看, 希望崔俣能不安心软, 放弃这个主意。
房间顿时安静无两, 空气凝滞,气氛压迫,胆子小的进来一准吓哭。
然而兔子果然只是披了张软萌的兔子皮, 内里冷漠非常,不为所动,残忍又绝情……
他自在又从容,好似感觉不到那紧紧投放在他身上, 一刻不停的炽烈目光,闭目养神了一番,掐着时间点睁开眼睛提醒:“水应该好了。”
杨暄:……
下人把装了热水的浴桶搬进来,放了几小桶开水在侧备用,放上矮凳,拉好屏风,还没走到崔俣身边伺候脱衣呢,就被杨暄挥手赶了出去。
虽然心里仍然在气崔俣行事不周,但下人们粗手粗脚,伤了崔俣怎么办?杨暄咽下胸口怒气,走过来轻手轻脚给崔俣脱衣服。
崔俣看着杨暄紧绷的下鄂,紧抿的唇,唇角扬的老高。
真是心软啊。
杨暄本来也打算小小惩罚崔俣一下,比如适当的,非常轻的碰一下崔俣伤处,让这兔子疼一疼长个记性,看下回还敢不敢瞎闹。
可视线一触及崔俣手腕,他心中一痛,这些有的没的情绪全然消失,只剩下心疼。
往日身体健康,这里肤色莹白,隐有玉泽,虽然很瘦,但看起来很舒服,很美,如今却肤色惨白,血色尽失,更别提什么玉泽珠辉,细瘦的好像一握就能折。
更有殷殷血点从包扎纱布上渗出,红白相映,刺的人眼睛生疼。
崔俣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只是想洗个澡而已,有多难?
杨暄腾的站起来,走到窗边。
“嗯?”崔俣一头雾水,这一件中衣都还没脱完呢,熊孩子又闹什么?
杨暄狠狠擦了把眼睛,四处检查确定了门窗已关严,仍是不放心,又挪了三面屏风过去,隔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小空间,才又回到床前,给崔俣脱衣服。
他动作说不上来的轻,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怎么不让崔俣疼’上,欣赏心上人身体什么的……根本没顾上。
崔俣有些郁闷。
他自认长的不错,身材瘦是瘦了点,但也还看的过去?
小狼狗不是说喜欢他么?不是欲求不满差点来强的么?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短短几天时间,不至于就另寻新欢,干柴烈火忘了他这糟糠……呸!想什么呢!
身体浸到热水里的瞬间,崔俣闭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太舒服了!
杨暄也长长呼了口气,终于顺利把人放到浴桶里了,没弄疼!
但是光泡,肯定是不行的,还得洗。
崔俣要求:“先洗头吧。”
杨暄没说话,直接扶住崔俣的头,捧着热水缓缓将发根全部浸透,才上了皂角,轻轻揉搓。看着手里发丝上的污渍一点点晕出,重新变的乌黑明亮,绵软如丝绸,他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整个过程,崔俣一直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睫羽微颤,唇色如霜。热水里泡了这么久,脸上竟也没泛出点红晕,可见身体是有多差了。
洗完头发,用厚厚棉帕把头发包于头顶,杨暄碰了碰崔俣的脸:“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快点?”
崔俣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嗯……很好。”
他声音低哑,软软的像撒娇,配上此刻弱弱的身体,像个小动物似的,尤其眼睛还适时睁开,湿漉漉清凌凌……杨暄心脏狠狠一撞,从来,从来没见过崔俣这个样子!
无助的,脆弱的,可人怜惜的……
他没忍住,弯身在崔俣眉心印下一个轻吻。
崔俣睁大眼睛,似是有些惊讶,转而微微笑着,乖乖受了,看向杨暄的目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要不要……”
杨暄耳根微红,瞪了他一眼:“不许闹!”
杨暄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不是第一次帮崔俣洗澡。早在四年前初遇,一起经历经艰险到达长安,崔俣昏迷不醒,他近身照顾,就曾在崔俣擦身洗澡。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看清心里想法,不知道错过了什么,后来后悔也晚了,到二人交心,崔俣就更注意了,不会在他面前裸|露身体。
他不知肖想这一日多久,之前还曾悄悄隐在门后,就想趁机偷偷看一眼。
今时今日,他终于又能给崔俣洗澡,却不敢太看,担心自己会放纵,也心疼,舍不得崔俣委屈哪怕一点。
崔俣却笑了,笑声润润的柔柔的,仿佛施了什么勾魂法,勾的人心痒。
杨暄抬头:“笑什么?”
“你摸的我好痒。”崔俣满脸无辜。
杨暄:……
他默默垂头,动作更加轻柔。
“唔……”崔俣被伺候的很舒服,长长舒了口气,“我家暄暄真是懂事啊。”
杨暄一顿,暄暄?
崔俣伸手抚上杨暄的脸:“也真的很帅啊。”
又在调戏他!
杨暄狠狠瞪了崔俣一眼,握住崔俣手肘上面一点,将他的手放好:“受伤了还敢不老实?”
“不过是点皮肉伤,哪那么严重,”崔俣撑着手看着他,眨了下眼,眸底情意丝丝缕缕,“你要想做点什么,也是可以的哟。”
杨暄磨牙。
“呀,你裤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凸起来一块?”
杨暄眸底燃起了火,手指开始颤抖。
崔俣舔了舔唇,魔爪开始往那个地方伸:“我可以帮你……”
杨暄再次抓住他作怪的手,放到浴桶边,咬牙切齿:“真以为我不敢办你么!”
“哎呀——”崔俣夸张的叫了一声,“我手好疼!”
杨暄吓的不轻,赶紧查看是不是自己弄疼了他,可一看,发现自己握的地方离他伤处很远,角度也没什么不对,不可能疼啊……视线回转,正好对上崔俣充满戏谑的眼睛。
又被骗了!
杨暄气的不行,可又不敢真对崔俣怎么样,还得用力压下满身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真弄疼他了!
崔俣笑的没心没肺:“我就喜欢你这样憋不住,又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杨暄:……都快气哭了好么!
这磨人的狐狸精!
“生气啦?”
杨暄深呼吸,半晌憋出一句话:“没你这么气人的!”
崔俣又笑:“你看,我这么有精神,还能气你,证明身体真的不差,皮肉伤养两天就能好,你别担心了,嗯?”
杨暄一愣,竟然是为了……安慰他么?
“堂堂一国太子,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还哭鼻子,传出去丢不丢人。”
“我才没哭!”
“好好你没哭,是我看差了,你就是风大眼睛进了沙子,好了吧。”崔俣也不揪这个一直说,只认真看着杨暄眼睛,“我是真的没事,过会儿我吃点东西就要睡觉,好几天没睡,这一觉不知道睡多久,你莫挂心,好好去忙外面的事,知道么?”
话都到这份上了,杨暄岂会不明白崔俣苦心?闷闷应道:“好。”
这什么都被看的准准的感觉也真是,除了崔俣,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澡洗完,头发绞干,崔俣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不再说话,眼睛也半睁半闭,再没之前的神采。
厨下米粥已经熬好,杨暄按医嘱,慢慢喂给崔俣,崔俣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我先睡会儿。”
“好。”
杨暄像捧着把羽毛一样,把崔俣抱到床上,小心放好,盖好被子,崔俣只对他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