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还能怎么追,死缠烂打呗,谁叫人家有才呢。”
“真的,你们绝不觉得新娘子长得有点像咱们院以前那个‘楚美人’?”一个同学忽然说。
“谁?”
“你们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楚君雅啊,咱们系的大美人,当年跟陈松茂关系特别好的那个。后来她男朋友还吃了飞醋,误以为她跟陈松茂劈了腿,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呢。”
“是吗,还有这一段?”唯一的那位学弟好奇问,“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误会呗。”先前那同学忽然有点尴尬。陈松茂接口笑着解释:“当时我还没转行,跟她都学钢琴,平时接触多一点,结果被她男朋友误会了。不过我们俩之间的确是没什么,解释清楚之后也就罢了,没什么狗血剧情。”
学弟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不过在场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之所以先前那同学不详细解释,是因为详细解释下去就尴尬了:当时楚君雅的男朋友之所以轻易就相信了他们之间没什么,是因为陈松茂是个同性恋,当然不可能跟楚君雅发展什么感情。虽说陈松茂平时为人不错,性向问题大家接受是都接受了,谈起来毕竟有点不自在,向来回避这个话题。一个女同学问:“谁还跟楚君雅有联系?这几年她好像换了几次号,我都好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她在D市呢,当钢琴教师。”另一个女同学回答,“我前几天还跟她聊过微信,等等我给你她手机号。她现在好像在D市音乐学院当老师,据说新男朋友也是D音的。”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交换起了手机号。陈松茂无意间瞥了宁思秦一眼,却见他皱着眉头,脸色有点不自然,全不是刚才轻松自如的样子。他伸手在桌布下轻轻碰了一下宁思秦的手,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宁思秦勉强微笑一下:“刚刚想起下午还有点事,我就不在这边陪你们聊了,先去那边问一下结款。”
“等会儿,反正也吃完饭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陈松茂说。宁思秦犹豫一下,没有拒绝,两人便一起站了起来。另外的同学问:“这么早就走了?”
“我上午就是求着调班才过来的,早点回去,也刚好我们顺路,所以先一起走了。”陈松茂说。他跟着宁思秦去找婚礼的负责人结清了演奏费用,一起往外走,全程宁思秦格外沉默。坐到车上时,陈松茂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是为了楚君雅?还是D音?”
“……D音。”宁思秦说,“你不知道吗?我是D音毕业的。”
“我不知道。”陈松茂说,“你没提过。怎么,跟母校闹得不愉快?”
宁思秦抿了抿嘴:“算是吧。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有些不大愉快的事情。”
他没再说下去,但陈松茂头一次没有配合他的沉默,而是继续追问:“方便说说吗?”
“你想知道?”宁思秦问。
“跟学校同学闹过矛盾的不少,连母校都连带不愿意提的不多,我想这些事情应该对你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想知道。”陈松茂语气缓和地说,“当然,如果你还不准备让我知道,我也可以先等一等。”
他平素为人向来温文随和,从不八卦、从不咄咄逼人,对宁思秦更是基本上百依百顺,此时没说“可以不用说”而说了“先等一等”,态度已经是摆得很分明了。宁思秦看了看他:“好……以后吧。这些事情挺复杂的,以后找个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说明白。”
陈松茂点点头,发动了车:“不着急。”
“还有。”宁思秦说,“你既然现在没有查过我……以后也不要去查,好吗?有一天我会自己跟你解释。”
“好。”陈松茂答应下来。
“如果你哪天背着我自己去查了,我们就分手。”宁思秦说。
陈松茂惊讶地看看他,宁思秦脸色有些发白,神情却非常坚定。他点点头,更沉稳地答应了一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埃尔加《爱的礼赞》
柴可夫斯基《船歌》
☆、第十八章
他们照旧一道回家、一道等电梯。站在地下一层电梯门口的时候,陈松茂忽然记起一件事。他在包里翻找一下,拉开侧面一道小拉链,取出一把钥匙递给宁思秦:“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什么?”宁思秦好奇地接过来。
“我的家门钥匙。”陈松茂说,“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临时有什么事,可以自己过来。”
“不怕我卷款潜逃?”宁思秦开玩笑地问,接过钥匙,往自己的钥匙环中穿进去,“还是你有向亲密朋友发放家门钥匙的爱好?这太危险了一点吧。”
“以前这把钥匙是赵苏的。”陈松茂说,“今天我从他那边拿回来了,就只有你和我父母有这儿的钥匙。我父母现在在外地工作,估计这一年都回不来的。”
“你为了我把赵苏的钥匙收回来?”宁思秦十分惊讶,抬眼看他,“他不伤心吗?”
“我事先就跟他解释过,他今天没抱怨什么,我想他能理解。”陈松茂说,“之前我给他家中钥匙,一是因为我们认识多年,不需要防备他,二是因为假使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了屋,我突然撞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或尴尬,但你和赵苏不熟,互相撞见,大约不太好。如果你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有我家钥匙,可以随时自由出入这里,我希望、我也觉得应该是你拥有这种特权。”
宁思秦停下手中动作,深深凝视他,眼中情绪复杂难名,可惜几秒之后,电梯叮的一声响,打破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宁思秦一边继续将钥匙串上去一边踏进电梯:“可惜我唯一一把备用钥匙还存在表姐家。”
“我不是想问你要你家钥匙的意思。”陈松茂说。
“我知道。”宁思秦抬眼对他笑,“但我突然发现,我也很愿意把我家的钥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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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礼上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陈松茂虽然从此将这件事惦记在心里,也不会时时提醒;而宁思秦几个小时之后就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转天陈松茂值了上午在琴行的班,中午去接宁思秦——银河室内乐团的训练场地就在旁边大学的音乐学院,离他上班的地方不算太远。自打他帮郑子均调琴那次之后,陈松茂跟银河的团员渐渐地都混了个脸熟,他到的时候,还是个学生的助理姑娘魏晓蓉远远地就看见他,跟他打了个招呼:“陈老师先等一会儿?这曲子还有半遍。”说着她吐了吐舌头,“希望剩下的部分不要有人出什么错,不然团长又要加练了。”
还好,后半部分曲子没出什么差错,十二点过一刻的时候里面传来团员们交谈、收拾东西的声音。陈松茂推门走进去,靠门的大提琴成员首先看见他,吹起口哨来:“宁思秦!你男朋友又过来接你了!”
“快点快点,把你男朋友领走,别在这儿放闪光弹了。”第一小提琴首席,先前陈松茂曾见过的一位长发姑娘戴芳荃也跟着开玩笑。宁思秦笑笑,拎着琴朝他走过来:“今天这么早?”
“没什么客人。”陈松茂说,伸手去接他的琴盒。宁思秦收了收手,没有让他接到,另一只手反而伸入口袋,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拍在他伸出的手心中:一把钥匙、一张折了四折的演奏会门票。
“我记得周五你向来不安排工作的。”宁思秦说,“去不去听?”
陈松茂笑着收起手指,握住手心里尚带着体温的钥匙和门票:“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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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的演奏会在市剧院的音乐厅,算是暑期更正式、规模更大的演出的一个小前奏。与商演不同,这次的曲子都是十分正经,有很高艺术性也有一定难度的曲目,乐团的演奏也极出色,陈松茂注意到一向喜欢在演奏时披着头发的宁思秦甚至专程将头发扎了起来,以免散落的碎发万一影响演奏效果。
一场演奏结束,掌声雷动。尤其是对于陈松茂来说,他的男朋友就在台上,演奏效果加成十倍,听完了返场曲目立刻跑去后台。他刚进门,宁思秦便瞥见他了,笑笑地走过来:“效果怎么样?”
“太棒了!”陈松茂说,他激动得眼睛发亮,更多的赞美之辞竟一时想不出来,“你们的演奏太出色了。”
“就这样啊……”宁思秦拖长声音,有点像是抱怨,但眼睛里分明闪着狡黠的笑意,“就口头上随便夸两句而已?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吗?”
陈松茂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搂住他就吻了下去。宁思秦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具有行动力,发出了一点惊讶的小小声音,但却没有进一步的推拒,而是很快就主动仰起头来,启开双唇回应。
他们站的位置靠着门,多少有点受到屋内杂物的遮挡,再加上乐团成员全是年轻人,下台后兴奋于这场成功的演出,嘁嘁喳喳聊成一片,倒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片刻后,第一小提琴首席戴芳荃走过来时,两人已经分开了。戴芳荃看看他俩,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过于暧昧的气氛,不过没有点破:“我们打算去聚一下,庆功宴,陈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团费出钱。”
“我又追你们团的团员,又贪污你们团的团费,不太好吧。”陈松茂笑道。
“哎呀陈老师你算家属!一起去吧陈老师,要不是你我们团差点就在一技校砸了招牌了。”
陈松茂看宁思秦一眼,见宁思秦也点头,便答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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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为何他在已经过了自己睡觉时间的时候,架着一个半醉的宁思秦等电梯。
陈松茂因为要开车回家,早早就拒绝了劝酒。但银河里一群年轻人,几乎大部分没到三十岁,都比他自己要年轻,闹起来了哪里拦得住,后来大家都喝了点酒,就更加闹疯了。宁思秦为陈松茂挡了不少酒,也幸好他酒量不错,酒品更加好,虽说喝醉,自己走路还是能做到的,不吵不闹,也不发酒疯,相当安静乖巧地趴在陈松茂肩头,呼吸的气流带着酒意,将陈松茂的颈侧耳根烫红了一片。有几次宁思秦的呼吸实在太灼热,陈松茂甚至忍不住探手去摸摸他的额头,看是否发烧了。宁思秦顺从地任他摸,仰起头来对他笑,眼尾微红,醉意朦胧,眼波流转。
等电梯的几十秒硬生生在感觉里被拖长成几十分钟那么长久。待到电梯终于来了,陈松茂步入电梯,略略犹豫,最终没按下8楼,而是按下了11楼——虽说他现在是有宁思秦家门钥匙了,但他的确不知道宁思秦的酒量如何,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表现,是醉得轻还是重,更不知道他是否第二天会有头痛之类的宿醉后遗症。将他一个人送回家,陈松茂有些不放心。
他掏了钥匙开门,将宁思秦扶到沙发上:“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你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来。”
宁思秦被他放下来的时候手臂从他肩上一路滑落,途中顺势拽住了他的手,眼下便拉着不放了。陈松茂挣了挣,居然没有挣动,只得坐到他旁边哄他:“我就下去一趟,拿了衣服马上就上来。你平日穿什么睡衣?”
“穿你的。”宁思秦模模糊糊地回答,对着他一笑。
看起来他还保留了几分神智——这是提出了一个让陈松茂不必下楼的解决方案来。但是这个回答……陈松茂还宁可他已经完全迷糊了的好!这回答连着他的提问,真的是怎么听都不对劲。他用尽了人生的前三十年培养出来的毅力,才忍心慢慢将自己的手从宁思秦手中掰下来:“那我看你床边放着什么就拿什么了啊。坐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宁思秦有点不情愿似的嗯了一声,尾音绵软近乎撒娇,简直像只猫。陈松茂落荒而逃,甚至都没有等电梯,从楼梯直接冲下了三楼。他翻了翻宁思秦的衣橱,拿了一套衣服,又一步两级跑上楼来。
他上楼的时候宁思秦的确乖乖坐在沙发上。陈松茂松一口气,将衣服先放去卧室,再来扶宁思秦的时候发现他这口气松得早了——宁思秦确实坐着没动,但他衬衫的扣子已经全解开了,露出里面微微带着薄汗的身躯来。宁思秦身手出众,身材亦保持得极好,胸肌腹肌被客厅的灯光勾勒得明暗分明,越发显白,几乎如古希腊大理石雕塑一般。陈松茂勉强忍着将衬衫前襟拉了拉,给他掩上,然而接着想到要帮他洗澡,又头痛起来。
他架着宁思秦往浴室走,到了浴室,将他放在里面的木凳子上,犹豫一下:“你可以自己脱衣洗澡吗?我就在门外等着。”
宁思秦抬头,眼角一挑:“不可以。”
陈松茂完全分辨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他故意的。他叹了口气:“真的不行?”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去拢宁思秦的头发——他的马尾已经松松散散,好几缕碎发随意地落到肩上,有一缕甚至粘到脸侧,陈松茂便想给他重新扎一扎:他没有什么留长发的经验和知识,但也大约知道湿着头发睡可能会头痛。但他伸出手去,刚刚触到那缕头发,宁思秦忽然偏转头来,一张口,竟将他的手指含住了。
陈松茂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指,宁思秦却忽地一张口,直接将他的手指整个含到指根。他一边抬起头来轻轻地、仿佛含着笑意地瞥了陈松茂一眼,一边用舌头从指根慢慢地一口气舔到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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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茂何止瞬间硬了,简直差点瞬间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以陈松茂这德性(雾),下一章他们能上床吗?
☆、第十九章
有那么一秒钟,他确信宁思秦绝对是故意的——他恨不得直接将宁思秦一把捞起来,直接捞去卧室床上。但冲动只是一瞬的,陈松茂顿了一顿,硬生生是用毅力和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冲动,将手指抽了回来,宁思秦一直含着他的手指不放,抽出来时带出“啵”一声轻响。陈松茂深呼吸了两下,勉强移开目光站起身来:“你……你先洗着。我出去一下。”
他这两句话说得气息都不连贯了。宁思秦软声问:“你要出去?”
他尾声像小勾子一样,轻轻地挑了一下,这绝对是故意的——陈松茂简直要疯了。他生怕自己当真克制不住,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在后退了:“不行,我……你……你喝醉了。你现在不清醒。我不能……我先出去了。”
他胡言乱语地退出浴室,砰地关上了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大步在屋里转了两圈,拿起空调遥控器来将温度调低了两度,片刻后怕宁思秦出来受凉,又调了回去。他放下遥控器,又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终走进另一间小浴室,自里面反锁了门,将头抵在凉凉的玻璃镜面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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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茂在浴室里解决了个人问题,用凉水洗了把脸,待状态稍微稳定一些才走了出来。宁思秦片刻后也开了门,看起来还是不大清醒,换过了衣服,长发不断往下滴水,滴得衣服上斑斑水迹。陈松茂赶紧快步上前给他肩膀上围了条毛巾,又翻出电吹风来。宁思秦双手交叉,手肘撑着洗手台面,向前半趴在洗手台上,任由陈松茂给他擦头发吹头发。陈松茂边吹头发边问:“头疼吗?”
有些人酒醉后听见电吹风这种嗡嗡的噪音就会头疼,比如陈松茂一位堂哥。宁思秦摇了摇头,困了似的将头垂下去。陈松茂看了一眼浴室里的钟表,十一点都过了。平时他早就已经犯困,但刚才被宁思秦刺激了一下,他此刻倒是不怎么有困意。
他吹干了头发,将宁思秦半扶半抱出了浴室,犹豫一下,将他抱去了主卧——客房的空调正对着床,开了太冷、关了又热,陈松茂恐怕宁思秦醉酒不会自己盖被子。他将空调往上调了一度,把人放在床上,宁思秦眼睛都不睁开,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陈松茂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吻嘴唇他真怕自己把持不住,“晚安。”
宁思秦软声“嗯”了一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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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的值班在下午和晚上,于是陈松茂允许自己多睡了半小时。七点钟他起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陈松茂走出房间洗漱的时候,听见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他洗漱完走进厨房,果然宁思秦已经站在流理台前,往两个牛奶泡了麦片的碗里撒葡萄干蓝莓干,撒得上面五颜六色的。听见他进屋来,宁思秦扭头一笑:“醒了?昨天几点睡的,没太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