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翾的目光随着他的指点随意移动着,神情依旧冷冷静静,可若是仔细去看,能看到他眼中光华灼灼,未漏看一处地方。
来到玄惪跟前时,卫翾就已没在听他说些什么了。
玄惪端坐上首,一如广岫离开时一样,衣饰古朴神情浅淡,仿佛没有什么能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广岫开门见山说要女娲石,玄惪面色没有变化,只有眼皮子动了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清二楚。”广岫将卫翾拉过来,殷勤道,“师兄你看,我给你带回一个绝世奇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邪道正道都有研究,你收他为徒一定不亏。女娲石虽然珍贵但毕竟是死物,哪有活生生的人划算,师兄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来是要用自己来交换女娲石,卫翾眉头抖了抖,却并没有多少不悦。看了看玄惪,卫翾半跪在地:“还请真人救我三弟。”
玄惪道:“救人之法千万,不必用上女娲石。”
卫翾道:“可与焚仙炉等价而沽的,只有女娲石。”
“焚仙炉?”玄惪神情微动,“是与无心阁的交易?”
卫翾道:“要在最短的时间做到最保险,唯有用焚仙炉。”
玄惪道:“女娲石乃上古奇珍,本就蕴有极强灵力,在巨兽饕餮体内孕育百年,其威力足可?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萏炝训兀虿豢闪髀涑鋈ィ挥行娜死谩D闳粝胗肜枨榻换环傧陕敬宋锛纯伞!?br /> 随着玄惪五指翻飞,一只木盒浮现,缓缓落在卫翾跟前。卫翾接住木盒,看了看玄惪,广岫抢先问出他心中疑惑:“这是什么?”
玄惪道:“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玄惪道:“是他的灵骨。”
“灵骨?”广岫奇道,“灵骨要凡人成仙褪去肉身才能留下,他怎么……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玄惪道:“他是谪仙。”
“仙?”广岫诧异,“他的灵骨怎会在你这里?”
玄惪道:“他当初被驱逐天界心有不满,曾在人间祸乱,被祖师爷天机子镇伏,收去了他的天清灵骨。仙人不成,天界凡间皆是不容,便只能栖身无心阁这幻境之地。”
广岫由衷叹道:“连神仙都敢打,天机子这老头儿有胆识,对着他的骨头磕了这么多年头,这次是真的服他了。不过师兄,你这会把灵骨还给他,不怕他再捣乱?”
玄惪道:“他得回灵骨只是有了凡俗之身,可在人界行走,于修为并无益处。当初祖师爷亦曾传谕若他悔过,便将灵骨交还,如今,应该是时候了。”
广岫虽入修真之门,对这些玄异趣闻知之甚少,此时听来好似听书一般觉得十分神奇,又问道:“那他当初为何会被天界驱逐,是不是和天蓬元帅一样调戏仙娥?”
玄惪摇头:“此中原委我并不知晓。”
广岫还想问,显然又忘了正事,卫翾打断他,拿好木盒对玄惪行礼:“多谢真人。”
广岫献宝一般将他往前推了推:“师兄,这个人对你仰慕已久,我特意带他来见识见识,你看他资质不错吧,要不收了他算了。”
卫翾一眼瞪过去,广岫咧嘴笑,还冲他眨巴眼。卫翾感到一丝窘迫,对上玄惪沉静如水的眸子,遥远的记忆被风吹起,在心底深处荡起微澜。
那时他尚年幼,刚从冀州搬入威严堂皇的将军府,怎么呆怎么不自在,看什么都不顺眼。没见过几次的父亲严厉刻板,表面慈眉善目的几位夫人其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言语之中客气却又疏远,更别提私下里叫自己小野种的三娘和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丫鬟仆从,让他对这个以繁华显贵为名的地方充满了厌恶。
小小的心开始萌发叛逆的种子,破土之后慢慢生长,直到有一天,他翻出了高高的围墙,在陌生的街巷之中胡乱走着,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被那个面容可怖的老妖婆抓住时,他竟然并没有吓得尿裤子,甚至还十分配合得跟着她来到荒郊野外,直到看到一屋子的碎尸残骸他才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害怕了。
那个人的出现犹如一道光,在他小小的灰暗无聊的世界中留下了一道月华,温暖而神圣。
他还记得他牵着自己的手,只是挥了挥长袖,那个老妖婆便惨叫着灰飞烟灭了。
那手有些凉,留在掌中的温度却暖到了现在。
尽管百般不愿,他还是被送回了将军府,知道了那个会仙法的人来自停云观,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玄惪。
随后他在府中留了几日,他数次偷偷看他的背影,却因为那小小的别扭的心理不敢上去搭话。在他临走前一刻才不管不顾得跑到他跟前,说了句我要跟你走。
他还记得他那时面无波动,未发一言,卫峥命人将儿子带回房中,他拼命回头,只看到他背影远去。
从此,那背影在他心中留了一道印,停云观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
此时此刻置身其中,看到那依旧无喜无悲的脸,卫翾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
“资质不错,不过尚有俗事缠身,此生怕是难得超脱。命理已定,百转千回,你与我门无缘,日后当以身正持德为重。”玄惪的声音十分平静,卫翾的表情也十分平静,广岫站在他边上,却莫名感到一阵凉意。
“多谢真人,卫翾谨记。”卫翾冷冷清清向玄惪叩谢辞行,顾自走了。
他向来这副清冷模样,广岫也不知他是不是不高兴了,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让他入观,此时觉得颇没面子:“师兄你也真是的,他一个将军公子衣食无忧,能有什么事一生都无法超脱?你曾救过他,他对你想必崇敬得很,你就这么回绝了,他心里得多难受。”
玄惪道:“缘起缘灭,缘深缘浅,一切皆有定数。”
广岫嗤鼻:“有个屁的定数,有些事想做就能做了,管他有缘无缘?你该不会掌门不想做,想去算命了吧。”
玄惪垂下眼帘,没再答话。广岫见多说无益,悻悻问宫里那棵树究竟如何解决,玄惪平静说了一句顺天由命,让他又是一阵抓耳挠腮。
忽见殿外展翅扑了扑翅膀打算起飞,他赶紧奔出去:“等等我,我还没上去呢……”
“你别灰心,我师兄就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等救了卫翊我再帮你好好说说。你也别端着摆着了,抱着他大腿哭两声,他这人最受不得死缠烂打……”回程途中卫翾不发一言,虽然他平时也是这德行,广岫却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好心宽慰几句,卫翾却又对他使了禁言术,让广岫几乎在大鸟背上大打出手,下定决心再也不去管他。
最后,卫翾冷冷说了一句:今后再提一句拜师,我封了你的嘴。
广岫被他逼人的煞气吓得不敢反驳,小心嘟囔着:不是你很想拜师的么……
☆、第五十一章
神鸟展翅速度极快,二人回了趟停云观取了东西再赶回无心阁,统共也才花了大半天。再次进入无心阁,广岫还是为这仙气缭绕的地方所惊叹,趁着卫翾与黎情交易,自个儿跑去闲逛涨见识。
逛了一会,他算是摸清了此处的门道。这无心阁共有十层楼阁,形同宝塔,相当于民间的集市,只不过金银在此处全然无用,讲究的是以物换物。能拿到此处的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能来到这里的亦非寻常之人。
要入无心阁需凭借门券,那卷轴便是凭据。门券亦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顾客的卷轴是金色的,中等的是赤色,下等的是白色,卫翾的卷轴竟还是中等赤色的。
看着在此处往来的各色妖灵精怪,广岫不由好奇卫翾究竟凭的什么能在这地方占的一席之地,莫非是靠的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广岫饶有兴趣四处瞎转,越转越往上,下几楼时还无人来理他,最多用不屑的目光看上几眼,而在他欲上第八楼时,便有白色灵使鬼魅般冒出来将他拦住,不言不语,只是这么定定得看着他,让人背脊发凉。
这些东西在这楼内随处可见,犹如幽魂一般,没有什么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广岫试了几次都无法摆脱,只得作罢,悻悻往回走,忽见前方回廊闪过一个人影,他心中一跳。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眼看那人转入一处雅间,他还欲跟上,眼前的灵使蓦地多了一倍,无声无息将他的路死死堵住了。
广岫驱法将他们打散,却没过一会又汇聚还原,未有分毫损伤。
“真是阴魂不散!”广岫暗骂一声,不甘心转身,却在拐入拐角时施了隐身术,见那些灵使并未察觉,飘飘忽忽去了别处,又小心来到雅间前,往里窥视。无奈相距甚远,透过重重珠帘只能看到依稀人影,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广岫思量一阵,取出一张符篆折成纸鹤,以术法驱之。纸鹤自镂花窗棂飞入,无声无息潜了进去,屋内三人的交谈便依稀传入耳中。
“这鋆皇镜可是千年难遇之宝,换这一片珟魂,我无心阁这回是占了大便宜,相爷日后可莫要后悔才是。”
“梅老板若是于心有愧,日后有了什么好货色,记得通知一声,给我留了便是。”
“哈哈哈,这是自然。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若是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便是,当是我阁一点小小心意。”
“梅老板客气了,晚辈有幸沾了相爷之光得见此间奇景,已是三生有幸,怎好夺人所好?”
“梅老板素来精明,这般大方还是头一遭,你还是莫要驳了他的面子,看中什么拿去便是。方才见你多看了几眼那位思澜姑娘,若是有意,便向梅老板直说便是。”
“哈哈哈,正是正是,不必与我客气。”
“惭愧惭愧,在我国中确无思澜姑娘那般人物,不由有些失态,实在惭愧。”
“若公子有意,今晚便让思澜好生伺候便是。”
“这……怎可唐突了佳人?”
“无妨无妨,依公子这般品貌,说不定思澜亦是求之不得哩。”
广岫听了半晌,尽是些客套说辞,三个大男人就把人家姑娘给卖了。广岫嗤鼻不已,正要收回纸鹤,眼前忽然冒出一个灵使来,惨白瞳仁直勾勾看着他,别提多瘆人。
广岫正要开溜,灵使却是接二连三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了一圈。
广岫只觉身体似为无形之力束缚,隐身法也失了效,就这么被捉了个现行。
“梅老板,看来你这无心阁也并非铁板一块。”肖乾林看了广岫一眼,眼中尽是不屑,“竟混了一只老鼠进来。”
他边上的锦衣年轻人饶有兴趣看着手中纸鹤,俊眼修眉极是出众,看眉眼却略不同于缙地之人。
广岫咳嗽一声,道:“怎么说话呢,我是光明正大凭着门劵进来的。倒是肖相你啊,这么多政务不够忙的,还有这闲心到此奇幻诡谲之地,偷摸摸关起门来,不知是商量什么家国大事啊?”
肖乾林淡淡道:“我等在商量什么,真人不是一早听得清楚仔细了么。”
广岫狡赖:“我不过刚好路过,你们说什么怎么能听得到?相爷可莫要红口白牙得冤枉人。梅老板,有道是来既是客,你这无心阁的待客之道可真是不怎么样,我好好走路不招谁不惹谁的,你老让这些小东西来吓唬我做甚?”
梅老板道:“这位兄弟,在我无心阁中可不是谁都算得上是客的,不知你可有门劵,卷轴乃是几等啊?”
广岫瞥瞥那锦衣年轻人,理直气壮道:“我和他一样是跟着人来的,他若算是客,那我也是,梅老板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梅老板一怔,看看肖乾林。肖乾林道:“真人这牙尖嘴利本相算是见识了,只是你这偷听人说话的毛病若是不好好改改,空有这嘴上工夫,怕是也保不住你。”
广岫道:“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占了个理字,丞相大人说不过我也别出言威胁,有失大人的风度。”
“威胁?”肖乾林笑了笑,“肖某从不屑于威胁。只可惜真人一身本事,今后怕是无从施展了。”
广岫嘿嘿一笑:“呦,还说不屑威胁,这说的我都快尿裤子了。好在我本也没什么本事,混吃等死罢了,肖相也不用担心我把你那些事抖出去。藏峰山那处灵眼,观中的老道,宫里那棵鬼树,还有那什么珟魂,我统统都不知道,要是肖相有兴趣,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他说是不知道,却字字撞进听的人耳中,肖乾林眉头一紧,看着他的目光抖然森寒了数倍:“真人知道的倒是不少,我还是小看了你。”
广岫一笑:“大人可千万别因为这些对我高看,比如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真的不知道。莫非……”他看着肖乾林,面带戏谑,眼神却清明无比,“真是要谋权篡位?”
肖乾林眼眸危险得缩了起来,那锦衣年轻人本只是旁观看戏,此时亦饶有兴趣看了过来。
广岫笑意不减,心却慢慢凉了。
“梅老板,本相今日来此未做他想,也未带什么人手,就劳烦梅老板替我好好管教管教。”肖乾林言寒如冰,“最好,让他走不出这无心阁。”
梅老板拱手道:“这是自然,在我的地界扰了大人的兴致,本就该由我来赔罪。”
只见他对灵使摆摆手,广岫只觉身子一轻,双脚缓缓离地,浮在了半空,无形之力正在挤压着他的身体,尽管他拼力忍耐,还是痛苦得咬紧了牙关。
肖乾林走过来,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分明平庸无能之辈,为什么总要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口无遮拦,不知死活。如果是巧合,那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是啊……”广岫苦笑,亦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我的运气从出生起就很差,那都要怪我爹……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肖乾林眸子闪了闪,眉心缓缓纠结,忽然抓起他的左手撩起衣袖,看着他手臂上的一道疤痕,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想折了我的手……”广岫面色惨白,不知是因痛苦还是别的什么,额上汗如雨落,划过脸庞,如同落了泪一般,“何必这么麻烦,来,往脖子上招呼……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找麻烦,不是吗?”
肖乾林手越捏越紧,面上表情黑得吓人,看得梅老板都惊心不已。忽然四周漫起一阵紫雾,如水波荡漾着无数涟漪,眨眼便将一切包裹其中。
黎情打了个响指,那些灵使便化为了紫雾的一部分,再也无迹可寻。广岫身子一沉跌倒在地,肖乾林还攥着他的手,如同钢箍一般,生疼。
卫翾跟在黎情身后,手中捧着一只古旧香炉,看他一眼,并没什么反应。广岫也不指望他能来扶自己一把,涩然一笑。
“梅老板,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的小灵仙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黎情看着梅老板皱皱眉头,“你用它们杀人可是要算在我的头上,想害我再受一次天谴吗?”
梅老板惶恐跪地:“不、不敢,小的知错了。”
黎情道:“你与这些人有什么恩怨我不管,但是我最讨厌打打杀杀了,无心阁若是不能给我清静,我便只有另寻他处了。”
梅老板忙道:“主人息怒,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广岫缓了过来,插嘴道:“若是上仙想寻清净地,不妨考虑考虑停云观,那里人杰地灵,最是清静……哎,丞相大人还抓着我做什么,上仙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肖乾林松了手,沉着脸不发一言。
“上仙?”黎情微微笑道,“许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还真是亲切。不过,若我没记错,当初剔我灵骨的便是停云观祖师天机子吧,唉,你让我去,我还真是不太敢啊。”
广岫讪笑,自觉马屁拍到马蹄上了,道:“祖师已作古百年,上仙宽洪大量,就莫与他计较了。如今的停云观早已是新气象,掌门仁德弟子乖巧,最是尊崇上仙。你看,一听说上仙在此,掌门便让我为上仙送来了灵骨。心诚至此天地可鉴,还望上仙摒弃前嫌,给我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才是。”
这一番谄媚奉承说的梅老板都是自愧不如,听得肖乾林冷笑连连,黎情倒是受用得很,面上笑容更是和煦:“说的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如今计较,倒显得本仙小气。玄惪将灵骨送还,于我也是一桩人情,也该去说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