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一沉,默不作声的包扎了起来。他的确是防备着邢阳,刚才感觉到身后异动,当机立断挥着权杖砸了过去,最后迫使他停下来的,就是这五道血印。
慧然眉头紧锁,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不久之后慧然状似不经意道:“佛陀宫在外追捕纵月的弟子都回来了。”
邢阳登上一块山石:“怎么回来了?剥皮鬼不抓了?”
慧然头都不回,声音沉稳:“纵月死了。”
邢阳赫然抬头:“死了?!”
戚观水扯扯他的衣角,问道:“纵月是谁?”
慧然耳朵一动,若有若无的回头看了一眼戚观水,继续道:“前几天天道宗跑了个人,纵月的尸身就是在关押那个人的山洞中被发现的。”
邢阳捏紧了少年的手。
天道宗跑掉的人?不就是戚观水么?
他询问道:“货真价实的纵月?她擅长剥皮,会不会搞错了?”
“没用弄错。佛陀宫追杀纵月数年,早就对她的习性一清二楚,尸身经过特殊方法验证,再加上天道宗的命牌,可以肯定是她。”慧然掀起眼皮子,凉凉道:“若不是小宫主千叮咛万嘱咐,你们现在已经被我送去天道宗了。”
他见过戚观澜,佛陀宫与天道宗又毗邻,有什么信儿隔不了几个时辰就能知道。双生子、自洛城来,十几年过去容貌也有相似之处。那天天道宗刚丢了人,这边邢阳就带着戚观水出现在了东川城。
这和尚早就知道戚观水是被天道宗关押的人了。
——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关系,也就得亏了天道宗不屑于抓人。
邢阳又细问了几句具体时间,后背骇出了冷汗——就是他带走戚观水的那一天,山洞中出现了纵月的尸体。
被谁杀的?
戚观水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道:“你怕那个叫纵月的人?”他伸手捏捏邢阳的耳垂,轻声道:“你刚刚与我说的,人都是来去匆匆的。前脚后脚、遇得到遇不到,见着谁见不着谁,统统都是命定的。”
他脸颊一红:“你带走我、遇不见纵月,不都是命定的事情么?”
邢阳勉强笑了一声。
前边慧然把他的话听得清楚,正欲开口再言,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抓心的疼痛——像是有只巨大、尖锐的爪子,生生在他后背抓出了血印。
像刚才他的手一样。
慧然清楚得很,这是个警告。他思量再三,叹息一声,抬手给邢阳指向前方:“佛陀宫到了。”
不远处云海纵横,一道深渊悬崖被生生削成竖直平面,气势磅礴的庙宇上下分布,层层半镶嵌在了县衙之上,屋檐交叠见偶有雪白仙鹤扬翅而过,万丈深渊下有巨浪声音呼啸而来。
邢阳却没有心情细看。
他满腹疑惑,百思不得其解,隐隐约约又夹杂着怀疑。
纵月去关押戚观水的山洞做什么?
他仔细思量间不自觉的松开了戚观水的手。
少年眨眨眼睛,又像是块小年糕一样贴在了邢阳的身上,非得十指相扣才安心。他扫开邢阳肩膀上的落叶,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这和尚,活不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纵月死啦,不是阿水杀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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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首次赠礼
慧然停在了一纵白玉台阶前,往前一指:“往上走吧, 小宫主就在前方。”他轻飘飘的看了邢阳一眼, 犹豫道:“你好自为之。”
邢阳斜睨他一眼:“你也是。”
慧然和尚面色铁青。佛陀宫的台阶地面皆是白玉所做,慧然踏上去的那一刻脚上的靴子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赤裸双脚, 双手合十:“你还是怨恨洛城的那一场争执。”
邢阳气极反笑:“说的真轻巧,搞得我不通情达理一样。我还是那句话, 要是为了芸芸众生,把自己吊上去最爽利。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你怎么不保护我?”
慧然道:“我比你有用。”
这时候有一列队小和尚光着脚路过, 最后一个脚步踉跄,手上端着一盘菩提子,睁着怯生生的眼睛偷偷打量邢阳。
邢阳看了一眼, 隐约觉得这个小和尚有点眼熟, 没在意。
慧然低声道:“我们赤条条来, 自然也会赤条条去。白玉为地, 佛陀宫所属弟子必赤足,意寓受地之气、解万民之苦。剥皮鬼一事已经了结, 合欢宗吸人精魄的妖物却还没有落网, 往后妖魔鬼怪还会层出不穷——人世离不得我。”
邢阳难得嘲讽:“脸可真大。”
慧然摇着头走了。
邢阳抓着剑,气个半死,好歹忍住没动手。
真是难为佛陀宫能养出陀幼琳这样毫不掩饰的骄纵性格。邢阳在茶室陪着兰子夙聊天的时候,听他提及过佛陀宫的秘闻。慧然和尚口中的‘人世离不得我’不是他信口雌黄,而是佛陀宫的宫训。
修真界几大门派, 没哪个手比佛陀宫伸得更长。这群和尚常年行走人间界,灭魔杀鬼,拥趸者众多。
——在这群和尚眼里,为了宫中并蒂莲根基稳定,牺牲一个人的命理所当然。
邢阳一边咬着牙一边道:“来来来,记住了,人气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抽冷子干他丫的!”
戚观水眼睛一亮:“抽冷子?”
邢阳捂住自己嘴,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得看情况,不讲理的人多了去了,还能挨个揍一顿?佛陀宫离咱远,等我带你回去就不用再管他们了。”他拍一拍少年的头,“你别信他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没信他,我只信你。”
他眼睛湿润,可爱又忠诚。邢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整天就知道花言巧语,都跟谁学的?”
他手心冒了点汗。
这句话是调笑也是试探。
少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弯着眼睛跟他撒娇:“没有花言巧语,我看见哥哥就觉得欢喜,字字都是真心话。”他拉住邢阳的手,按在心脏上,得意道:“您摸一摸,是不是跳的很快?”
隔着衣料,邢阳没摸出什么来,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儿,他还是点了头:“是快了不少。”
戚观水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拉着邢阳往台阶上走。两个人刚走了一半,白玉台阶的顶端就冲下来了一个绰约的影子,像是一片火烧云,在佛陀宫一片素白中格外显眼。
邢阳悄声道:“记得她么?陀幼琳,之前你们认识。”
戚观水懵懂的点了点头,看样子不太记得。
陀幼琳像只拦路虎一样手脚大开,仰着头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傲气道:“总算是知道来看我了,算你识相。”
她语气掩不住的惊喜,没有一点异样。
“……”邢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戚观水往前推了推:“这个是阿水。”
“阿水?”陀幼琳眨眨眼,上下仔细把戚观水打量了一遍。少年浑身僵硬,死死抱着邢阳,要不是身高不允许,估计早就把脑袋缩进邢阳衣衫中了。
邢阳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乖,不要紧张。”
陀幼琳难掩失望:“不记得了嘛?”她挥一挥手:“走吧走吧,先上去再说。不记得也没关系,要是我今晚能……能活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记起来。”
邢阳一愣:“活下来?”
献祭不是必死的么?
少女蹦跶着往上爬,云雾中有风拂过,将她的头发吹了起来,遮住了那张傲气凛然的脸:“……师父师叔们吵起来了,献祭的人选可能会有变动。”
邢阳没说话。他身边少年忽然抬头,直勾勾的看向了山下,他眯起眼睛,在空气中嗅了两下。
东川城一隅。
店小二百般聊赖的坐在门槛上嗑瓜子,瓜子皮落了一地。现在正巧是半上午,打尖、住店的都少,他嗑一粒就盘算一下这个月的月租,算来算去把自己算晕了,干脆不算了,咔嚓咔嚓开始使劲儿嗑。
青石板上忽然出现了一双黑靴子。
昏昏欲睡的店小二两眼放光的抬起了头,招呼客人的话还没说就愣住了:“小公子怎么回来了?掉下东西了?”
他犹犹豫豫,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摸一样的脸,换了身衣服。
乌云蔽日。
少年腰间佩剑,精致的面庞像是一块经久不动的寒石,眉眼中透着冷清,轻声道:“是,掉下东西了,容我上去取一下。”
店小二怏怏的坐了下来:“行吧,您自个儿上去取就可以了。”
少年微一颔首,迈着步子上了楼。
他站在二楼的木板上,抬起秀丽的鼻子,轻轻在空中嗅了两口,然后径直推开了其中一间房的房门。
房中空无一人,正是不久前邢阳带着戚观水住过的房间。
少年眼中一片阴霾。
床铺上柔软的被子被展开,包裹着一具人体。
是个女人
纵月。
她赤/身/裸/体,一张美艳的人皮半褪,像是剥了一半皮的香蕉;却又跟白嫩的果肉不同,女人露出来的上半身坑坑洼洼、一片血色。
她双目浑圆,死不瞑目,嘴中叼着一张绘着兰草的白纸。
纸上一行娟秀的字迹。
“小子无所有,寥赠一佳人。”
‘佳人’横尸在床。
于此同时佛陀宫上钟声大作,惊得仙鹤凌空而上,无数面色焦急的和尚来去匆匆,裸/着的双足踩在冰凉的玉面上,宫殿中央的、五人环抱粗的巨大菩提树都被震得落下几片树叶。
树下站着一个小和尚,粘稠蜂蜜一样的金黄眼睛。
他两手负在身后,喃喃道:“……人世离不得我。”
他身后白玉大殿中一片寂静,一个小沙弥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师尊!纵月道人的尸身……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看懂嘛_(:з」∠)_
末尾出现的少年是阿澜,他从终南紫府赶过来啦。最末尾出现的小和尚是追杀点春的那一只_(:з」∠)_
纵月的尸体出现在刑阳睡过的床上.....是逢天悦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最近比较忙嗷,明天又要滚去实习,后天交报告……我尽量多更,小天使们留个言好不啦(抱住
晚安晚安么么么么啾爱你
第55章 她欠?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白玉台阶上是一座小巧的楼阁。
陀幼琳推门进去,四处观望无人, 神神秘秘的招手:“过来过来, 送你个好东西。”
她嫌弃邢阳走得慢,哒哒跑到他身后, 使劲儿往里推, 还没等得走几步,手腕就被一双冰凉、骨干的手攥住了。
陀幼琳挑眉道:“阿水?”
少年抿着嘴, 满脸的不情愿,抬头委屈的看着邢阳。
邢阳这时候正把他放在心尖上,哪能看他这种表情?当即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离得陀幼琳远了些。
陀幼琳撇了一下嘴,咔哒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姑娘身量矮,像只小鸡崽一样满是活力, 蹦到椅子上坐下来, 大大咧咧的搬起一条腿揉脚, 抱怨道:“烦死了, 宫中的老和尚真是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地面凉的跟冰块一样还不让穿鞋子。”
屋子一股子香灰的味道, 地面与外边一般无二, 一张木桌、两只木凳孤零零的放在上边。眼下陀幼琳占了一个,就只剩下了一个木凳。
她骄纵惯了,没有礼让的念头,用下巴指指桌子:“随便坐吧。”
反正都是熟人,她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这意思是随便谁,往桌子上凑活凑活。
邢阳笑道:“没事儿,我站着就好。”
他拍拍戚观水的肩膀,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少年仰着头看他,忽然一手揽着他的腰,另只手攥住他手腕,轻轻一拽就把青年拽到了他身上。
邢阳有些狼狈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还没等得挣扎着站起来,少年已经自然的把下巴搁到了他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陀幼琳。
他身上一股清幽的香气,邢阳有些愣怔。
陀幼琳翻个白眼,道:“坐好了?我开始说了?”
戚观水道:“好了。”
邢阳往上起一下:“不等等……”
陀幼琳打断道:“佛陀宫里两个派系翻脸了。”
她睁着一双猫儿一样圆的大眼睛,不耐烦的咂舌:“具体的你不用知道,反正这群人就是有病,我就说了让从枫别回来别回来,她偏不听。现在可好,晚上生祭开始、大清早的就开始吵……我今天请你过来是让你来帮忙的。”
她抬手一挥,内室中纱幔扬起,露出铺着素白床单的床铺。上面躺着个裹得像是粽子一样的人。
陀从枫。
她呜呜的想要开口说话,无奈手脚被缚、嘴里又被塞了块布,根本就动弹不得。
陀幼琳冲她吼:“哼唧什么?!让你别回来找麻烦非不听,现在可好了,人家要拿你去当祭品了!高兴了满意了?!”
陀从枫头发凌乱,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挣扎的幅度却小了下来。
陀幼琳满意道:“这就对了嘛。”她扭头对邢阳道:“看清楚了。今天晚上生祭开始,佛陀宫戒备会松很多,到时候麻溜带着她跑。”
她走过去,扭开床头的一只玉簪,那放着陀从枫的床铺逐渐下沉,很快藏进了地面下,稍过片刻床又升起来了——空无一人。
邢阳犹豫道:“你……”
陀从枫张牙舞爪道:“你什么你?!赶紧去收拾东西!万一被抓住了有你好看的!”
邢阳顿了一下。面前的少女比他矮了不少,站着也仅仅比他坐着高那一点,说一句话就要炸一次,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口口声声说着‘请’,却根本就没有求人的态度。
云华峰何止是没让她收敛半分,简直就又给她添了一把火。被欺压、羞辱,照旧是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都是陀从枫惯出来的。
戚观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吹口气就能钻进他耳朵中。
少年也的确乐此不疲,趁着邢阳跟陀幼琳讲话,一口接着一口、慢吞吞的往他耳廓中吹气,然后满意的看着那一小块肌肤敏感的红了起来。
邢阳道:“你自己不想活下去么?”
他大概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无非就是佛陀宫的一群老秃驴反悔了。陀幼琳是用天地灵药堆出来的好根骨,一等一的修炼天赋,若是就这么被生祭,的确是个巨大的损失。
——陀从枫就不一样了。
谁看不出来?说是一脉生两派的两位小宫主,实际上是鞍前马后的丫鬟跟娇生惯养的小姐。当年陀幼琳强硬取代陀从枫,如今两个人修为差别越来越明显,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小姑娘瞪着圆眼睛,凶巴巴道:“用你管?!”她上下狐疑的打量邢阳:“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忙?”
邢阳无奈道:“帮,怎么不帮?”
他揉了揉太阳穴。陀幼琳陀从枫……也算是他看着长大了。
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今晚就将死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查阅典籍、甚至对白穂旁敲侧问,得到的答复却永远都是一个。
陀幼琳道:“必须要有人生祭。你体会不到的,可能还会暗觉得我跟从枫是两个傻子,为什么不跑?因为跑不了。我跟从枫无父无母,是从佛陀宫地底的那两对并蒂莲中诞生的。那花儿撑起的不仅仅是佛陀宫的生脉,还是我们两个的命。”
——要么一起死,要么活一个。
小姑娘满不在乎的表情:“我知道我很不讲理咯,妙春峰的人在背后估计说我了不少坏话,说我欺压从枫、言语不正什么的。”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可是这是我应得的——!”
邢阳摸了摸她的头。
陀幼琳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涨红了脸,估计是过去十几年中、还没有人敢在她脑袋上动土。
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表情稍微有点软化。
“我从五岁那年挡在从枫面前开始,就知道我要死在今天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事儿都能接受了。现在忽然有人蹦出来告诉我,说你可以不用死了,让从枫死就好了——我倒是无所谓,从枫得怎么想?” 她僵硬着看了邢阳一会儿,撇嘴道:“受了我这么多年的气,心里肯定不平衡。我就算不把她绑起来强行送走……她大概也会自己溜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