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擦黑后,汤鹿就和权翊提着一只精巧粉色的的花灯去了城外。
一路上灯光点点,身边不时有袅娜娉婷的佳人缓步而行,此般良宵美景着实动人。如果忽略她们掩面而笑的这一幕的话。
本来说让鱼雅来,可是被邱桀一口否决,说什么这灯如果是鱼雅挂的话,许愿的就是鱼雅而不是邱木莲了。
汤鹿心里又萌发出想弄死邱桀的冲动,特么的一路上都有妹子在笑两个大男人来挂灯好不好!真不知道邱桀当初是怎么在这种满是针的视线里过来的。
汤鹿眄视了一眼权翊,发现这丫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嘴角还挂着几丝笑意。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景色让汤鹿睁大了眸子,刚抽芽抽到一半的树上零零落落地挂着灯,灯由于材质不同,所散发出的光也是各有千秋。
汤鹿把灯交给了权翊,接着权翊把灯挂在了一个最为显眼的位置。汤鹿再仔细看周围的灯时,发现自己置身于花灯之间,恍若身处梦境。
汤鹿浅笑,骤然他的视野里多了一个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坐在树下,他的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上面布着白瓷棋子与青瓷棋子,真不知是怎样的天工才能制出这样的物件。
奇怪的是,棋子摆的毫无章法,似乎只是想要填满这个棋盘就足够了。
汤鹿惊愕地看向身边的权翊,想问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子。可是,当他转头的那一刻,身边原本牵着他的手的人却不在了,但手里却能感受到余温。
惊慌、不知所措、迷茫,顿时这些情感充斥着汤鹿,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白衣男子的身前。
白衣男子抬眸,面容俊雅如儒生一般,他轻启唇齿道:“不必惊慌。”
说的你妹的好听,要是换位思考一下,你看你特么怕不怕。不会是撞上什么脏东西了吧?汤鹿这么想道。
“你是谁?”汤鹿戒备起来。
“魂。”
听完汤鹿差点喊了一句“我的妈啊!真特么是鬼!”
白衣男子无视了汤鹿两股战战的窘态,随意落了一颗子,然后抬起手指着权翊刚挂上去的花灯问:“灯的主人是谁?”
知道了也没用,人鬼殊途,你们是修不了正果的。
“也罢,是她又如何,不是她又如何。”
“百年来,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他呢喃道。
不知怎的,一句话陡然出现在汤鹿的脑海——我在等他,看见他回来了么?
他看见了……
“可惜等到了,可惜又是等不到了。”白衣男子继续低语。
白衣男子释然一笑,“今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
汤鹿撇嘴,这孽缘他宁可不要。
“那我便赠与你一些东西。”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有东西可以捡?
“首先,记得珍惜自己。”
这算什么话?汤鹿一脸懵逼。
“你只有余下不足一月的时间了。”
这下,汤鹿的脸上才有了动容。
一月?特么的,这荒山野岭的鬼说什么玩意来着,说他活不久了,说他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呵,不足一月,可知他等了那人几月?苍天居然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不甘啊!他心有不甘!
汤鹿颤声道:“我凭什么信你……”挣扎的痕迹异常明显。
“你的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言外之意,我并没有理由骗你。
“呵……”汤鹿轻笑,确实如此,白衣男子没有必要编这种谎言来骗他,毕竟对他一点何处也没有。可是,汤鹿只是不愿相信真相罢了。
“这些时间本就不属于你,不必太留念。”
男子一语又是戳中了汤鹿的痛处,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不过。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你的魂是残损的,我要赠与你的,便是你缺失的魂魄。”白衣男子起身触碰了一下汤鹿的眉心,然后又飘飘然地坐了回去。
汤鹿只感觉被他手触碰过的地方,有一丝的冰凉,正如灵魂该有的温度。
汤鹿未来得及问什么缺失的魂魄,结果就看到白衣男子的身形一丝一缕地消失着,他面前的棋盘也逐渐变的透明,上面的棋子却还是实的。
当棋盘彻底消失后,棋子便一颗一颗落到了地上,犹如从玉盘中倾洒下来。汤鹿抬头寻找白衣男子的身影,得到的只是一缕清风以及空气中轻轻荡着的那句话。白衣男子消失之前似乎唤了谁的名字,然后轻声道了一句:这也算是相见了。
最后遗留的言语已经与风化为一体,棋子熔化渗入土中。紧接着,周围的一切朦胧起来,树消失了,灯消失了,连头顶的星空与脚下踩着的丰腴也不见了。
他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之中。
☆、第五十八章:真相
当陌生的记忆如同倒灌的海水灌进汤鹿的大脑时,汤鹿才明白了,所谓缺失的魂魄,不过是他最开始没有从原身继承到的记忆罢了。
他就像观看走马灯一样,怔怔地看着这些陌生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起初他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遥清宫,那会的遥清宫虽不如现在富丽堂皇,但十分清新雅致,倒适合隐居啥的。
一间种满兰花的院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追逐打闹着。
“还我!”白白嫩嫩的小汤鹿对着某个高他一个脑袋的小少年吼道。
小少年鸦青色的衣衫在风中飘动,眼角泪痣尽显童真。小少年摇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得意地笑着说:“就不给你。”
小汤鹿听见这话,眼里的泪花倾如雨下。
忽然,他看见了两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一个长的十分清淡耐看,另一个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
小汤鹿连忙跑了过去,向他们告状:“爹爹!商叔叔!权翊他又欺负我!”
二人均是露出笑颜,其中一人道:“翊儿,你是兄长,理应让着汤鹿才是。”
“知道了,每次都是这一句,伯父倒是换句话说呀。”小少年嘴上是这么说了,但手里的糖葫芦却没有还回去。
“哎呀!”
小少年转头,盯着那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道:“师傅,你干嘛打我!”
“没大没小,为师何时教过你对长辈说话是这种态度了,罚你今日多练一边剑法。可有异议?”
“没有啊!”
汤昃杳的身后传来了小汤鹿窃喜的笑声。
看完这些,汤鹿只是苦笑一声,果然权翊和“他”早就相识了。
这又是何苦呢。
除了遥清宫这段记忆他最深刻外,还有一段记忆在他脑海里也挥之不去,那便是黛发如瀑的画师低头作画的身影。等接收完所有的记忆后,汤鹿眼睛紧闭,整个人向后倒在一片空白之中,虚无似的空白将他淹没了。
汤鹿睁眼,熟悉的床帷映在他的眸子里,他动了动手,发现手心传来阵阵暖意。
“邱木莲!”汤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邱木莲的身影,猛地坐了起来,也没顾刚才拉着自己手权翊惊讶的神情。
“醒了?”权翊问。
“你去哪?”权翊再次询问。
不过两个问题汤鹿都没有回答,他随便披了件衣服在身上便冲出门去。
权翊愣了一小会儿便立马追了上去,汤鹿在那时突然晕倒就吓得他够呛,这会汤鹿的举止又让他吃了剂闹心丸。
此刻,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泥泞被雨打到了红漆走廊上。
邱木莲住的屋子要穿过院子才能过去,汤鹿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若是他回头,一定能看见权翊瞬间放大的眸子。
一路狂奔过后,汤鹿呼啦地推开门,整日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平静地回头看着他。
“我在等他,看见他回来了么?”这一次,邱木莲的眼神里带了些期许。
“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回来了!”
“是么。”说完这话时,邱木莲的眸子里滚落下来一粒透明的液体,滚烫,苦涩。
“谢谢你为他传信。”
“问君归期,君道无期——”
汤鹿在邱木莲的歌声里走出来房间,他可以打一百八十个包票,刚才他看见的女子虽然是邱木莲的容貌,但他却不是和邱木莲在对话。因为他很清楚地看见,邱木莲的身后飘着一缕亡魂,亡魂透明如纱,只怕他再晚去一刻,就传不了这个信了。
面对阴沉着一张脸站着大雨里的人,汤鹿淡然地从他身边走过,直到手被那人拽住,他才回头看了权翊一眼。
“小鹿……”
低沉的嗓音刚响起便被打断,汤鹿冷笑,“小鹿?这是在叫我还是在叫被你抢了糖的那个孩子。”
汤鹿分明地看见权翊震惊了。
“你知道了。”权翊垂着眸子,眸子里的光黯淡下去。
呵,他早就知道了,在戏鱼院无意中听到汤昃杳与权翊的谈话时,他就知道真相了。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罢了,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料在权翊的面前这些都成了笑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解释么?这么耍着老子玩很好玩是么?”
他这是怎么了,原来知道权翊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身后,汤鹿的心里只是不安,而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焦躁,难受,惶恐过。
他想过彼此配合着演一出互相都不会去揭穿的戏,可如今,话已出口,戏再也演不成了。
“当初不想告诉你便是因为怕你多想。”
带有些凉意的雨砸在二人身上。
“呵呵,多想,多想什么?”
“跟我回房,你身子弱,再淋下去不好。”权翊拉着汤鹿便要走。
谁知,汤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到底,你在意的还是这副身子。”
权翊攥着他的手腕,力道重了几分,但他还是极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生怕伤到汤鹿分毫。
“你还没回答我,我会多想什么。”
“回房!”
汤鹿甩开权翊的手,陷入疯癫的状态。
“倒不如我来回答自己,你不就是怕我多想你爱上的不是我,而是这副皮囊!”他的声音逐渐加重,重的他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小鹿!”他想解释,但他看着因剧痛而瑟瑟发抖的汤鹿,他却一个字也出不了口了。
权翊把汤鹿搂进怀里,焦急地问道:“药呢?”
触及权翊的体温时,汤鹿便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似乎想把指甲陷进他的血肉里。听见权翊的话,汤鹿冷笑,“药?没用的东西还留下来做什么,我早扔了。”
吃与不吃,他都只有一月不到的寿命,何不选个随心所欲?
汤鹿轻笑几声,他似乎找到自己焦躁的源头了,才刚和权翊重逢两日不到,他不想再分开,何况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了。
“你在胡说什么!”
权翊怕汤鹿再次陷入昏厥,抱着他匆匆奔向了房间。
回到房里后,权翊就把汤鹿放入了浴桶里,之后撒了红色的粉末进去。红色的粉末化为一缕缕青烟,逐渐钻如汤鹿的身体里。
权翊握着汤鹿的手,柔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的。”
“我不是说了么,字不管怎么改变,它也还是那个人写的,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意识模糊的汤鹿闻言下意识地放松了紧蹙的眉间,眼帘微颤。
半个时辰转眼便过去了,汤鹿这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仰躺在床上。
经过这次折磨,他的嘴唇失去了原有的一丝血色,整个身子冰凉的不像话。
“那日第一眼见你,我便知你不是我儿时相识的那个人。”
汤鹿斜过眼睛,静静地听着。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权翊轻轻地握住汤鹿的手腕,对方传来的冰冷让他又心疼又害怕。
“不懂。”
“若是我说我心悦的是你,不是别人呢。这样够明白了吧?”
“还是不明白。”
权翊微微蹙眉,果断地堵上了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的嘴。
“情兽。。。”汤鹿的眼底带有些欢喜。
妈蛋,他都病成这样了,他丫的还乘人之危,这不是情兽是什么?
啥?汤鹿的情绪起伏有点大?被爱到骨子里的人深情地告白还不让激动激动?
“以后……不许做傻事。”权翊将汤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
“权翊……”
“嗯?”
我怕……
从未觉得一个月的时间是这么短过。
“对不起。”汤鹿轻声。
“傻。”
“呵~”
半晌。
“你的病情严重了,我们明日便启程。”谈到汤鹿的病情,权翊就皱眉。
“回遥清宫?”汤鹿问。
权翊摇了摇头,“去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医治好你的病。”
汤昃杳寻遍大半个江湖,反正这个人他是没找到过。
“不必了。”
“不!必须去!”
权翊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容汤鹿有分毫的拒绝。汤鹿的身体状况他恐怕是知道了,就是不说而已,他也许认为汤鹿还不知道。
妈了个鸡,经过某位高人的无私地指点,汤鹿怎么可能特么的不知道!
“也罢,不过在走之前我想跟宋画师……宋齐樊谈谈。”之前他没有汤鹿的记忆,他尚可自私地随着自己的心愿行事。但这份记忆注入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他不由地对宋齐樊萌发出愧疚感来。
权翊倒特么想喊乖乖待着,不许去。不过俩人是刚刚罕见地吵完一架,这个时候他也不想给彼此又添堵,之后醋坛子打翻了也藏在心里。
“不放心的话,在门口等我。”汤鹿的指尖划过权翊的脸颊,如同安慰一个孩童。
其实汤鹿也就是这么一说,可是没想到,权翊竟然特么的温顺地点头了。
脸皮又厚了不少啊,兄台。
☆、第五十九章:神医
月高人静。
汤鹿推开门,从宋齐樊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权翊在外面站着,听到声响便转过身,恰好看见烛下一脸平静坐着的宋齐樊。宋齐樊抬头,与权翊相视一笑。
汤鹿与权翊并肩走了一会,汤鹿忽然转头问:“不想知道我和他说了什么?”
古井无波的眸子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才怪!
“想。”某位很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去吃汤圆,路上我再跟你说。”
这是说了多少,要吃个夜宵的时间才能讲的完?
虽然权翊是很想调侃一下汤鹿,不过他自从回来后把汤鹿捧在手心里,此刻更是揣到了怀里,自然对汤鹿千依百顺。
月光下,汤鹿的脸色更加的惨白,跟白无常有的一拼。
“好,不过刚下了雨,摊可能没摆。”权翊道。
“怕啥,不在就当散步了。”真不知道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说话怎么还是这么轻松。
权翊有些犹豫。
汤鹿对权翊做了个蹲下.身的动作,后者满脸茫然。
“你不是怕我身体吃不消么,你背我,我也可以省点力气。”汤鹿一本正经地解释。
权翊微微吃惊,随后笑着蹲了下去,汤鹿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俯下.身子。
起身后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背上的人呼吸很浅,浅到可以忽视的地步,而且背起来比以前轻了不少。权翊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带给他的就像汤鹿随时会消失一样,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抱着汤鹿,前提是汤鹿允许的话。
但汤鹿倒乐于趴在权翊的背上,一来他可以感受到贴着衣衫传来的温暖,二来他就算老脸一红权翊也看不见。
权翊背着汤鹿一步一步地到了街上,由于刚下过雨,四周出奇的清新干净,连脚踏过的地方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落雁城又没有什么鸟叫,寂静的有些瘆人。
“其实……”权翊率先打破了平静如镜面的夜。
“嗯?”权翊用鼻腔问。
“我跟宋齐樊啥都没说……”
听者的疑问号都快长翅膀飞起来了。
“那你和他在里面这么长的时间做什么?”
话怎么有点酸酸的感觉?
“还能干嘛,大眼瞪小眼呗,瞪完我就出来了。”
“一句话也没说上?”权翊问。
汤鹿回答:“嗯,别说是一句话,一个字也没说上。”
那你很棒棒哦,待了这么久都不会尴尬。
等等,那宋齐樊跟权翊对视笑的那么释然是什么鬼,还有汤鹿说路上再跟权翊说又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