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紫洲脸颊上的潮红逐渐消退,咬着唇忍住心里的刺痛,只艰难问出:“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我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的?”浸在圣水下的身子不安的颤抖,宛若雪夜下突然绽放的梨花,因经受不住酷寒的摧残在朔风中孤独摇曳。
良久,孟孤心伏在地上的身子轻颤,旋即,笑声在山洞中显得分外低沉,“我不过是在试探你,你居然不否认。”笑完,忽又换了副同情的目光望向紫洲,又道:“你父亲看你的眼神含着太多的东西,有些人不懂,只有经历过得人才懂!”
一瞬间,有一种相同的气息在俩人眼神交汇的刹那碰撞,然后融合,或许俩人在某些脾性上很像。
孟孤心缓缓起身,背对着紫洲低低的道了一句,“我一早便知道自己只是痴心妄想,这次一旦失败也没有脸再去面对任何人。”
话了,便黯然离去。
紫洲慌了,有些愧疚,怕他因为自己出了事,毕竟这几天他对自己很好,忙披上衣服,出了天池,顺着他离去的身影追去。
第8章 第八章
而在此时,因为跟某人又闹了别扭睡不着觉出来散火气的晏星,正好瞥到紫洲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时起了警戒心,趁着月光的余晖远远地跟了上去。
谁知这一跟,就是大半柱香的时间,眼看那道身影闯去的方向居然是普陀山禁地“迷魂谷”晏星急忙趋步,距紫洲几步之远时高呼:“不要进谷!”
闻声,紫洲顿住脚步,回首望着向他匆匆跑来的晏星。
“为什么不能进谷!”紫洲问。
晏星指着那石垣上銴的几个字,道:“看到没?这里是普陀山禁地!”。
紫洲淡淡的瞟了眼,漠然道:“那是你们的禁地,并不是我的!”说着欲前行,晏星一把拽住他,瞪着圆眼吼道:“你疯了,里面会死人的。”
紫洲愣住,望着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谷内,怔怔道:“我更得进去!”
“为什么?”
“你的小师弟闯进去了,我必须救他!”
晏星惊愕之时,紫洲已甩开他决然入谷,站在峡口处望着紫洲背影的晏星急的小脸都泛起了嫣红,那种身为慧髯长老首座弟子,且是三百多名师弟的二师兄应承担的责任骤然强大,一个劲的撺掇着他跟上去,管不了平日里那些关于“迷魂谷”是鬼谷,是迷宫,进去就出不来的流言蜚语,朝着紫洲的背影喊道:“喂……我跟你一起去找!”
谷内阴风惨惨,古木参天,箭竹丛生将月光遮的密不透风,周围到处都是奇瀑深潭,在密林深谷中奔腾咆哮,如雪涛奔涌,滚滚而下,其声甚是惊心,如若换到平时,定要叹一声“好美!好动听!”可如今却只觉毛骨悚然。
两道身影,在一片死寂的夜色中摸索着前进,脚踩在软绵绵的落叶堆里,连缀着整颗心都没了着落,哗啦啦地风吹树叶声,更是在阴冷的谷内添上一抹植入心底的荒凉。
“好黑呀!”晏星颤道。
忽然,一声不知名的野兽嚎叫跌宕起伏。
一声“妈呀!”晏星忽的抱住了紫洲,可以想象此时紫洲脸上应是怎样嫌弃的表情,推了几把又推不开,晏星在他怀里抬起头,声音似蚊呐般:“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呀!”
紫洲想了想,便扬声喊:“孟孤心,孟孤……”心字还未喊出,便被一只手迅速捂住了嘴,紫洲诧异的看向满脸惊慌的晏星。
“你想死呀!这里不能高声吆喝!”晏星尴尬的收回手,将声音压的极低。
话音刚落,顿时,遮天盖地的茫茫大雾不知从何处神话般涌出,下一刻便弥漫天地间,他们尽管近在咫尺,彼此却无法看见,俩人吓的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出,四周静的只有潺潺的水流声。
忽然,传来脚踩树叶的声音,紫洲急道:“别动,抓着我的手站在原地别动!”
晏星伸出手,在浓雾中摸索着半晌也没找到,更加慌了,咽了口唾沫道:“你的手在哪里?”
紫洲闭上眼,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集中精力听晏星声音传来的方向,基本确定后,朝着那方向移了几步,试着道:“我的手就在你面前。”
晏星听后,手往前一伸,喘着粗气道:“没有啊!你到底在哪里?”
听声音便知道晏星按奈不住了,紫洲沉声道:“别动!你千万别动!听我的,把手伸出来!”
“嗯嗯,我一直伸着呢!”晏星都快哭了。
他们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穿透死气沉沉的浓雾,茫然中,晏星终于感觉到一只手攥住了他的,那一刻仿佛天都亮了,晏星反手抓住死死的攥紧,竟低泣起来。
紫洲别扭道:“那日我醒来看你一言一行还挺神气的,怎么一场雾就怕成了这样!”
“谁……谁害怕了!我……我只不过怕再也见不到苍清了而已。”
那悲戚戚的小声音,紫洲听了咯咯直笑。
“别笑了!都什么时候你还笑!”摸了两把泪,又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和苍清闹完脾气出来的,早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才不要跟他闹脾气呢,苍清,苍清你在哪里,星儿想你!星儿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是听见了就赶紧过来救救星儿吧,出去之后我答应你再也不缠着你了……”
“吵死了!”紫洲捏着太阳穴低斥道:“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晏星咂了咂嘴:“我怕你害怕吗,想给你壮壮胆。”
“……”紫洲无语。
“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紫洲想了想,牵着晏星的手一屁股坐下来,连带着没有准备的晏星一屁股着实蹲在了地上
“哎……哟!”一只手摸着屁股刚想破口大骂,紫洲抢先道:“没办法!只能在此等雾散,等天亮之后才能行动!”
“小师弟怎么办?”
紫洲不语。
“小师弟为什么突然夜闯禁地?”
紫洲不语。
“喂……你喘个气行不,不然我以为我在跟死人说话!”
紫洲没好气道:“你再如此啰嗦,我可就放手了。”
晏星气的咬牙切齿,另一支手寻到紫洲身上胡乱摸了一顿。
“喂……你干什么!”紫洲急道。
晏星也不回,一味的乱摸,终寻到了紫洲的衣摆,又扯过自己的衣摆牢牢的打了个结,随后放心的舒了口气,“好啦,你休想丢下我!”说着头向后一仰舒舒服服的躺在落叶上。
紫洲无奈的摇着头也随着他躺下,翻来覆去却怎麽也睡不着,总觉这一路发生了太多怪事,表面看似无任何连接,让人认为只是巧合。
晏星察觉,翻过身朝着迷雾中的紫洲道:“我们说会话吧!不然这一晚上的光听水声,还有不知是狼嚎,鬼嚎声肯定把人渗出毛病的。”
紫洲沉默了会,道:“你说!”
晏星目光一亮,想了想:“我听你父亲叫你洲儿,不知你们姓什么?”
紫洲斟酌了会儿,或许没必要对他隐瞒身份便道:“淳于。”
“原来你是皇家的人!”
“嗯!”
“你怎么中毒的呢?”晏星托着下巴道。
微顿,紫洲望着眼前的迷雾回:“我自己喝得!”
晏星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雾气道:“你逗我呢!我不相信!”
“随意!”
“嗨……你这人好生没趣!”晏星认命道:“得!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自己没事喝□□?”
晏星的话,将前些日子的回忆又重新涌出来,那天清早太子兴致勃勃的带他去打猎,他们追着一只山鹿跑,情急之时,不觉已走远,再知觉太子已不知所踪。
紫洲骑着马寻了许久,终于在树林间寻到了淳于风赐予太子的青墨色宝马,“青聪”他立刻翻身下马,寻了附近一圈,便寻到了伏在地上小腿处插一羽箭的太子,跑上前近看之下太子面孔通红,嘴边全是血,全身炽热,最悬疑的事情就是太子腿上的那支箭刻着一个“洲”字,经太医诊断后确诊太子身上的毒是“赤茴散”,而中毒的来源便是那支由‘赤茴散’毒液锻造出的箭头。
正在晏星以为得不到答复时,紫洲淡而清晰的声音不期然的响起:“两个原因,其一有一个重要的人种了此毒我要救他,其二为证明自己的清白。”
晏星微怔,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身上有两种毒素,原是拿自己做示范,以至阴化至阳虽然是个蠢法,不过却能延缓死亡的时间,赤茴散表面上看来毒素不大,一旦发毒通体炽热,若是中毒的人体质阳盛则会加快死亡的速度,想来那个人对你来说重要的人,早已死了吧!”
紫洲未语,细细咀嚼晏星的那句“若是体质阳盛会加快死亡的速度!”
“下毒的人看来很了解你们的体质。”晏星提醒道。
良久,紫洲突然道:“对!鹿血!我找到大哥时看到他嘴上都是血,我以为那时他自己的。”
晏星点着头道:“看来是个筹划已久的用毒高手!”转而,学着紫洲父亲的语气:“洲儿!你可得小心了!这次如果没有苍清你恐怕早已含冤九泉了。”
紫洲白了浓雾中的晏星一眼,回想着最近两年内发生的事,先是与他有过节的五皇兄淳于蓊,死后的尸体竟出现在他宫中的后花园的池塘中。并且,五皇兄身边的贴身侍从拿出笔迹似他的约函作证;再是太子的意外中毒,直至他自己中毒,以及路途上发生的连连怪事,他感觉冥冥中有人织了一张网,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身陷其中,究竟是谁在背后控制所有的一切?
思虑间,紫洲的身旁竟传出小小的打鼾声,紫洲扯了扯嘴角,望着四周逐渐消散的瘴雾,并没有意识到之所以此处被称为“普陀山禁地”的意义,也无法体会另一边的孟孤心身处怎样的险境。
“猴子!”紫洲唤道。
晏星自梦中惊醒,噌的一下起身:“哪呢?”
半晌,“叫你呢”紫洲讪讪道。
“什……么?”
“要不换一个。”紫洲转了转眼珠,“猩猩如何?!”
“你……”
“怎样?”
“你还是叫我猴子吧,猩猩肥死了!”晏星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道。
紫洲被他此副模样样逗笑了,发现此人还是有他的可爱之处。
“我看见你了!”晏星这才反应过来。
紫洲点点头,微眯的凤眸里盛满了笑意望着晏星,他们身处的环境为紫洲此时的笑容平添几分妖异的煽动力,于是晏星看呆了,于是想也没想大叫:“妖孽!”
“哪呢!”紫洲慌忙四处打量。
晏星得意一笑:“叫你呢!”
紫洲瞠目。
第9章 第九章
天色青苍,瘴气已逐渐消散为一层薄雾,整个山谷幽涧宛若悬挂一道轻纱帏幔,遥看天边的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给人一种天地相接的感觉。
“估计我们是回不去了!”晏星回首望着他们走过的千峰峥嵘,语调很平静,也很惆怅。
紫洲垂着眸目光落在手腕上的沉香木念珠,鼻间环绕的是那夜的醇香,心思随着晏星的话飘到了远方,他原是给淳于风留个念想却不想是给自己留的,到头来他没被□□毒死,却要暴尸于山野,早知横竖都是死,又何必兜来转去,给了他希望却是最大的绝望。
“怎么?想你父亲了!”晏星望着出神的紫洲忽然道。
紫洲抬眸疑惑的看向晏星,晏星侧首望着丛林深处解释道:“我亲眼看到你父亲临走前将它带在你手上的,那神情看得我们这群没爹没娘的孩子们都要嫉妒死了。”
紫洲听后暗自沉吟了片刻,想着他定要亲手再将念珠戴到父皇手上才是,而晏星还有他牵挂的人在外,所以他们谁都不能暴尸荒野,于是深吸了口气重拾信念道:“走吧!或许孟孤心就在前方,或许前方有出口也说不定呀!”
晏星目光琉璃,毅然的点点头。他们彼此就这样将自己的生命互交于对方,尽管他们才认识几天。
于是紫洲便携着晏星,一路上警惕着横来的兽禽,越过层层小山丘来到了“迷魂谷”中间地带,两侧悬崖峭壁,阴气习习,因昨夜的教训他们不敢再大声喧哗,连交谈的声音都压的极低。
“小师弟会不会出什么事?”跟在紫洲身后的晏星担忧道。
紫洲扒开面前似一人多高的稻草,举目四望,离他们不远处是一条曲折环绕的河道,凛然道:“不会的,我看此处就是个挂名的禁地,没什么可怖的地方,你若不愿再跟大可自己寻路!”
晏星听了狠狠的咬了口手中的狗尾草,唾了几口,看着脚下残破的骸骨甚是不以为然。
不知过了多久,洁白的云层中太阳已探出圆圆的脸,阴气的地方多了些人味,找起人来更加方便些,他们沿着河道逆流而上,但见数座山洞成群。
晏星举手眺望:“外面我们找了大半天连人影都未见着,小师弟会不会进了山洞?”
紫洲略一迟疑,后点了点头,决定离他们最近的一山洞找起。
晏星先去河边捡了几块石块,紫洲抱来一顿木柴,他们挑选了几根比较粗的,钻了火,举着木柴进了山洞。
时间一晃已临近正午,头上的日头正旺。
“我们找了几个山洞了?”晏星气喘吁吁的斜靠在石头上,因一夜辗转再加上从昨夜到现在未进任何食物,脸色竟比一旁瘫坐中毒初愈的紫洲还要难看。
“没记!你还好吧?”紫洲有些担忧的问。
晏星无力的摇摇头。
紫洲环视了四周,目光停留在远方不远的树林处:“那边树上结着野果,你看看能吃不能吃?”
晏星抬头瞧了一眼,道:“那是构乳树,没毒,勉强可以充饥。”
等他们用完野果,又饮了些河水。
忽闻晏星一声惊呼,紫洲急忙走上前看着那河边荒野上的一摊血迹,两人对望了一眼,有默契的顺着血迹,一路来到一洞口处,相较而言此洞口比前几处都要宽敞,他们在洞口处踌铸了半晌。
“要不要进去?”紫洲问。
晏星掂着脚探着头直往里瞧,洞内幽深如墨,内心的挣扎如身陷沼泽,但他知道紫洲一定会进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听你的!”
两人便举着火把进了此洞,走进去之后,他们发现这个洞的结构与他们进过的前几个洞不同,这个洞似乎没有尽头,又有很多分岔口,道路倾斜,忽高忽低,越往里走洞道越多,越斜,紫洲举着火把照亮了一圈石笋,石柱,石花,吊岩,流痕比比皆是,其形各异,有似湿淋淋张开血盆大口;又似鬼魅半空摇曳;又似巨蛇身上散发诡秘的鳞片;视之无不眼花瞭乱,顿生晕眩。
“此洞简直一处庞大的迷魂阵!”紫洲叹道。
紧紧拽着紫洲的晏星极是赞同的点着头,声音忐忑道:“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你认为我们还有退路吗?”紫洲反诘道。
晏星被他的话堵的呼吸一窒,回首望着他们走过的路,已纵横交错,不禁哽咽道:“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紫洲神情萎顿的在一堆尸骨横陈旁坐下,仿佛可以想象出自己死后化为骸骨堆放在此处的莫样,望着密不透风的山洞他绝望了,他知道他的选择错了,他们不应该进山洞的,他凭什么就能断定那血迹是孟顾心的呢?纵使昨晚困于雾瘴中也没有如此压抑,此处的黑暗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紫洲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洞中特有的潮臭味钻鼻,忍不住呛咳几声,看着手中的木柴即将燃尽,仿佛预示着他们的生命将不久于世,泄气道:“大概是吧!”
“你不怕死吗?”晏星靠着他坐下,没有抱怨,不似紫洲般气馁,他喜欢乐观面对一些困难,尽管他胆子很小。
紫洲抬眼看着火光下一身被糟蹋的难以分辨出颜色的白衣,嗤笑道:“怕……又有何用?”
晏星长叹一口:“其实我挺看不透你这人,明明心地纯良却偏把别人想得这么坏,难道对你来说接近你的人都是坏人吗?”
紫洲勉强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本性纯良?到第一次听说。”
“你和小师弟不过相处几日竟肯不顾性命的闯进来救他,难道还不能暴露你的本性?”
“我只是不习惯欠旁人的。”紫洲沉默了,许久才怅然道:“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沉默间,“咕噜”几声,紫洲寻声看向晏星,晏星捂着肚子嘿嘿笑:“怎么又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