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皇贵妃吃完饭就走,只留下穆鸿珏穆鸿璋主持大局,他们两个一个政务缠身,一个宫务缠身,忙得很。
“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明日早朝,大臣们肯定会谈论你。”穆鸿珏站在容文清身旁,看着容文清一箭接一箭的射出,已经射出十箭,全中靶心。“你这样做有些鲁莽,树秀于林不是好事。”
容文清放下弓箭,不以为然。
“忍气吞声也是麻烦,女子入朝本就没有先例,我就是低调成尘埃,他们也会把我拎出来。”容文清认真看着穆鸿珏,“而且,你的处境太艰难,你需要一把破开僵局的利剑。”
穆鸿珏不赞同的皱眉,容文清说的话她懂,甚至今天容文清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她也很清楚,可她不忍心。
“利剑不一定非要是你,僵局也不会维持太久。”
穆鸿珏和容文清说话,周围人都自动远离,或者说,所有人都在排挤她们。
“你在等三皇子。”容文清一眼就看穿穆鸿珏的打算,“三皇子母家势弱,他不是太子的对手。除了我,没有一把剑更锋利。”
“明年父皇会开恩科,父皇说,状元会是苏柏霖,这是他们想要的剑。”穆鸿珏将秘闻毫不保留的说出,“破开僵局的利剑,不一定非要握在我手中。”
容文清没有说话。
苏柏霖确实会是利剑,历史上他和穆鸿珏就配合的很好。
可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却是这把剑的锈!让苏柏霖当剑的后果,容文清很清楚,她不能让历史重演。
说起来,历史上的苏柏霖是通过举荐入朝为官,怎么这次又是参加院试,又是参加会试的?容文清总觉得有些不对,这种不对劲早就有,只是次次都被月半的话岔过去。
“时辰不早,筵席要散了,一会儿同我一起回去?”穆鸿珏看看天色,打算散席。
容文清没有应邀,“今天晚上,我约了人。”
“你约人?”穆鸿珏很是惊讶,容文清的人际关系很是简单,除了她,容文清还有其他朋友?
“宋卓。”容文清嘴角含笑,宋卓能得到皇帝的赏识,肯定有过人之处,交好他,省得自己真在朝廷中孤立无援。
穆鸿珏马上明白容文清的意思,她点头,回到人群中央。
游园会散席时已经将近天黑,容文清和宋卓出宫门后,立刻专场。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兴鸿楼。
名字听上去像是高端的酒楼,可实际上,是宋卓经常逛的青楼。
“带着状元来此地喝花酒,我也算是前无古人。”宋卓一脸苦笑,他没想到容文清会将晚上聚会的地点选在这里。
容文清听出宋卓话里的意思,宋卓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和男人跑到青楼喝花酒,于名声有碍。
“不过是听个曲子,喝两杯清酒,你我心中坦荡,何必理小人之心?”容文清完全不在意,她已经入朝为官,为了拓展交际圈,青楼会是她经常去的地方。
对于男人来讲,酒肉色是拉近关系的利器,容文清当然不会出卖自己的色相,只能陪着喝喝酒了。
宋卓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他去青楼从不过夜,就是去看个美人,好多文人因此而污蔑他不举,他从来不当回事。
如今和一个女子去喝花酒,他也能坦然自若。
“好,既然容状元都如此坦荡,我一个男人,再忸怩就矫情了!走走走!这兴鸿楼我最熟,今日让容状元看看皇都第一美色!”
宋卓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容文清相处,干脆就当个普通朋友一样。
容文清之所以选择和男人去青楼,原因就是她有月半开挂。武力值爆表的她,完全不怕遇见骚扰她的客人,她一个能打百个!
下药什么的更不当回事,有月半在,春-药容文清都能当白水喝!
“哈哈!这不是宋公子嘛~不,是宋探花郎啦!探花郎今儿又是来找琴翠的?快快到楼上!我家琴翠早就等着您啦~”老鸨看到宋卓眼前一亮,她以前只当宋卓是个不举的文人,看在他每次都给足钱财的份上,才让宋卓进来,每次都态度冷淡。
如今宋卓成为探花郎,她的态度立刻变得热情。
只是当她看到宋卓身后的容文清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等等!这位姑娘是……”
第33章 兴鸿琴翠
“客人。”容文清带着笑容, 特别淡定的回答道。
“客、客人??”老鸨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一定是年纪大了,不然怎么会听见一个长相貌美的女子,在青楼前和她说这样的话!
你这副样貌, 是来逛窑子, 还是被人逛?
不能怪老鸨想法低俗, 实在是这件事惊世骇俗。
即便是民风开放如穆朝,对于女子的束缚也不少, 穆朝开国五百年,哪里有过大家小姐跑青楼喝花酒的消息传出?
即便是有,那些小姐也多是因为好奇。老鸨也遇见过几个, 反正那些小姐都扮着男装, 她和对方都是心照不宣,有钱赚, 老鸨也不会多管。
可今日这小姐不一样啊!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此等地方,能不能别穿着女装啊?即便是错漏百出, 也假装一下自己是男的啊!
老鸨心中的狂暴已经被她那双瞪大的眼睛完全展现。
容文清笑笑, 这个老鸨倒是有趣, 如此反应, 实在是好玩。
宋卓本还能坦坦荡荡,可他一对上老鸨的眼睛,就有点儿怂了。
好像, 确实有点儿不太对啊。
“我只是来听曲喝酒, 顺便找几个姑娘陪着, 难道我在这里花钱后,还不能算是这里的客人?”容文清说的特别有道理,她笑意盈盈,让老鸨一时无语。
“姑娘你说的很对!来者皆是客人,既然姑娘都不嫌弃此地污浊,那我也不好将金元宝往外推。”老鸨平复自己的情绪,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变成那个见惯世面的老鸨。
“红菱,带宋公子和这位小姐去三楼,找琴翠。”说完,老鸨冲着周围因为看见容文清而停驻的客人们说道:“几位大爷怎还在门口堵着?可是我这楼里的姑娘无法吸引你们?”
看着容文清上楼的倩影,有个客人咽咽口水,小声的问老鸨:“张妈妈,这可是新货色?真是人间极品,若是拍卖初夜,可一定要叫上我啊!”
“刘公子可不要痴人说梦,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与我兴鸿楼的姑娘无关。”老鸨面上一冷,两眼似利剑向周围看去,将不少暗藏欲-望的眼神顶回。“不过是好奇心旺盛的大小姐罢了,怎么诸位还念上了?我楼里的姑娘,还不够勾人?”
老鸨的话一出,兴鸿楼的几个姑娘就用柔声软语将大多数男人的目光勾回去,只那位刘公子还不甘心的看着楼上。
老鸨对于这些男人的心思很是了解,只觉得一阵恶心。
“那位姑娘身边跟着的是今届探花郎,能有探花郎作陪,想来身份不低。刘公子,还不是不要自毁前程才是。”
刘公子看老鸨真的生气,连忙谄笑几声,这兴鸿楼背后有人,他可惹不起,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这就是青楼?看上去倒是风雅。”容文清还是第一次逛古代青楼,藏不住有几分雀跃。
宋卓还在想着刚刚楼下的事,动作间有几分犹豫,欲言又止。
容文清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宋兄比我年长,不介意我称一声兄长吧?”
“不不不!桌怎能担如此尊称?若是容状元不嫌弃,可以称呼桌为韩辰。”宋卓惶恐,状元入朝后可直升正六品官员,榜眼为正七品,探花正八品,其余进士从九品做起。
容文清当然不会真叫宋卓兄长,真算起来,她比宋卓大很多岁。
“怎么嫌弃?韩辰也可称呼我的字,我字伯瑜。”
两人交谈间,琴翠姑娘见客的房间到了。
红菱是个口哑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笑起来很是天真的模样。
她轻轻扣门,三声过后,门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可是宋公子过来了?快快进来!”说着,那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也是个小姑娘,穿着与红菱差不多,只是比红菱要鲜艳不少。
“宋公子!”那小丫头看见宋卓就眼睛一亮,当她看到站在宋卓身边的容文清时,脸上的笑容立刻褪去,多了几分不安。“这位姑娘是……”
说着,她作势要关门,一副见了鬼要跑的模样。
容文清也不知该气该笑,她难道是洪水野兽不成?
“她是我的友人,听闻琴翠姑娘琴艺非凡,特来求曲。”宋卓没说容文清的姓名,只含糊两句盖过。
那小丫头一愣,显然不是很理解一个官家小姐为什么要跑到青楼求曲,难不成琴翠姑娘的琴艺真的就那么有名了?
可琴翠姑娘才来皇都一个多月,怎么就能名声大到让官家小姐特意来求曲啊?
重点是,为什么她是来青楼求曲,而不是私下里说?
小丫头只觉得皇都贵人的想法,她不是很明白。
反正不是来找茬的就行。
“啊,快快请进。”小丫头还是处于懵的状态,出于习惯,她还是让宋卓与容文清进屋,随后拿出一个小红包,送给一直站在一旁的红菱。
红菱得到红包后,弯身告退。
不得不说,古代青楼是真有品位。容文清一进屋子就眼前一亮,整个屋子被装点的非常有格调,不管是墙上的仕女图,还是那满是绣花的屏风,亦或者是那白玉为底的花瓶,都有种浓浓的文学气息。
屏风后面依稀能看见有窈窕身姿就坐,她身前摆着古琴,看见有人进来,那女子将古琴前的檀香点燃。
香烟缕缕飘散,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这香都和低劣青楼的香不一样,里面不是催情的药物,而是安神静心的熏香。
“宋公子今日不是一人前来?”就好像容文清能透过屏风看见后面一样,琴翠也能依稀看见她。
一个女子,是宋公子的红颜知己吗?琴翠低头看着琴,她已经没了姓氏,除了手中的琴,以及苦苦保护着的,在所有人看来都很是可笑的贞操外,她什么都没了。
“听韩辰提起,你的琴很好,仰慕已久,特地前来一观。”容文清坐在小酒桌前,看着上面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些菜肴有的以及凉了,上面摆着的酒也有些凉意。“闻名不如见面,琴翠姑娘的琴,确实别有风味。”
容文清的话说完后,屋中变得沉寂,唯有琴音不断响起。琴翠慢悠悠的弹奏古琴,容文清也算是古琴上的佼佼者,她自认,如此有灵性的琴声,她弹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的心思早被红尘淹没,容文清自嘲一声,愈发仔细的听琴。
一个古代名为琴翠的青楼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琴艺,容文清不得不感叹市井之间才真是藏龙卧虎。
不对,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和身世,有点儿眼熟啊……容文清皱眉想了半天,终于在历史书上想起了一个人。
无垠道人。
“闲坐于兴鸿,女子谈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琴翠手上一颤,一个破掉的音色出现,完全毁了这首曲子。
宋卓的心早就被桌上的酒勾去,完全没有听出这个破音。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琴翠姑娘手中的古琴,确实不同一般。只可惜,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琴翠姑娘心中,可有知音?”容文清起身,走到屏风之前,“姑娘有惊世之才,于琴之一道,造诣颇深,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千古大家。”
琴翠眼中光芒不断闪烁,她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措,可却是她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一首诗而失措。
《悲风》、《寒松》、《白雪》、《绿水》这四首曲子是她再也不能弹奏的曲子,这首诗是对她琴艺的赞美,也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姑娘,说笑了。”琴翠努力维持自己的声音,不让它支离破碎。“琴翠不过是一草芥,如何能称得上大家啊。”
容文清绕几步,走到屏风之后,她的动作终于惊动了沉迷美酒中的宋卓。
“伯瑜,你做什么?”
容文清没有理他,她很固执的走到一脸惊慌的琴翠身前。
琴翠有着女子最柔软美丽的一双手,即便上面有练琴所出现的茧子,也是极美的。
她有最美的眼睛,最白的肌肤。
只是,她也拥有最丑陋的面庞,她的脸上有一大半疤痕。
那是被生生挖去的一块肉!这个女子,竟然在自己脸上挖去一大块肉。
不是用刀划伤的脸,不是用火烧灼的脸,而是被人用剑,生生剜去一块肉的脸!
容文清以为琴翠会躲闪,会因为脸上的丑陋而害怕别人的目光。
但是她没有,面对容文清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她显得很镇定。她还用平淡的眼神看着容文清。
“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你从何而来?”容文清惊讶于她的冷静,也很是敬佩琴翠的大方。只是,这些并不会阻止她。
现在,容文清要伤害这个女子,已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34章 夜访公主
“姑娘是来听曲子的, 问这话, 有些唐突吧。”琴翠说话不急不慢,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莫名的气质。
那是出身悠久世家,才会有的沉淀。
容文清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也更加内疚, 她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琴翠, 可是,她没有时间。
“何为唐突?我是今年新科状元, 你是青楼卖艺女子,我对你要用什么态度,才能不算唐突?”容文清的话中, 带着几分讥讽。
琴翠右手紧握, 青筋爆出,她的脾气从来不好, 她也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即便身坠泥潭, 她也从没有低下自己的脊梁。
面对容文清的嘲讽, 她想要反击, 但是她张嘴后, 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女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那个传说中的人。她是穆朝第一个女状元,也是最年轻的状元。琴翠听过太多关于她的话, 在那些寻欢作乐的文人口中。
她有着宰相之才, 她有着如同神女一般的外表, 她有着无人能及的诗才,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口中,容文清是如同神一般的人物。
琴翠就算是仰望对方,都会觉得是在亵渎对方。
“伯瑜,你这是怎么了?琴翠姑娘心思单纯,她说话绝无冒犯之意!”宋卓急匆匆的走到容文清身边,他是真的欣赏琴翠,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保护琴翠。
容文清也不打算多为难对方,她只是想找到一个突破口,在苏柏霖成为利剑之前,率先破了朝廷的僵局。
无垠道人是后世的传奇,她是古琴大家,也是穆朝下一任国师。
国师秋阳于文成十二年去世,历史记载,这个为穆国操劳六七十年的老人,死于四月初。
现在已经三月六,还有不到一个月!
在无垠道人出现前,穆国有整整十年没有国师!这十年,是穆国最动荡不安的十年,天灾、**、士族之乱、皇室夺位、外族入侵,让这个曾经繁华无比的国家,差一点儿就沉入深渊。
乱世才能出英雄,女帝穆鸿珏的光芒最为耀眼,有些人的光芒,也不能忽视。
苏柏霖、孙泰臻、谢恒、谢琦等等,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一个女子也无比耀眼,那就是无垠道人——琴。
“她确实没有冒犯之意,我只是奇怪,一个士族贵女,怎么就沦落到青楼卖艺?甚至被人毁容?”容文清咬咬后槽牙,历史上清楚的记载着,这个时期的无垠道人,处于一生中的最低谷。
而她的遭遇,是现在穆国很多子民的遭遇。
琴翠恍惚的摸上自己的右脸,那里有个洞。
“这不是别人做的,是我亲手所为。”琴翠想起前两个月可怕的日子,整个人神色变得空洞,像是飘荡在人间的鬼魂。“士族贵女呵呵……在天灾面前,哪里有贵女贫民之分?”
“天灾……”宋卓有点儿发傻,这什么节奏?穆国这么多年风调雨顺,什么时候出现能让人家破人亡的灾难了?“什么天灾?”
“听你的口音,冬末的人?”容文清心底一抽,果然,这个时候就出现那件事了。
“对,冬末青麟人。”说起自己的故乡,琴翠脸上终于出现真实的感情,不再是毫无生机的绝望。“你们去过冬末吗?冬末是个很美的地方,就是有些冷,到了冬天,冻得人受不了。”
冬末是穆国极北之地,冬天占据了一年中的一半。但是那里是穆国的粮仓,一年两收的粮食,养活了大半个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