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形状各异的岩石群,便是一陡坡,跨过陡坡,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平台,连接着山脊,平台上有无数茂盛的植被掩映在四周,缝隙处有飞檐翘角露出,再走近些终于见到了全貌,此处竟建造了一幢小阁楼,三檐两层,底部多根粗壮木柱支撑,三方均有延伸出的阶梯,整个建筑玲珑别致,而吸引他们过来的光线便是来自阁楼中。
阁楼的大门是打开的,所以沈青他们并未在外多有逗留,直接走了进去。
不同于阁楼外部的精致,在阁楼内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空荡,因为空间的拉伸,越发显得空旷寂静,崔钰吩咐鬼差四处查看一番,他则是跟在沈青身边,在一楼寻找。
走至阁楼西侧,是一小厨房,灶上还散着热气,一大锅水略显混浊,面上还有一层浮沫和些微油渍,散发着淡淡的肉香,沈青捂住自己的鼻子,后退两步。崔钰取下眼镜,兀自擦拭着模糊的镜片,“这是人肉的味道吧。”
“嗯。”沈青转身离开,他今天闻够这恶心的味道了。
回到大门处,却没有见到一个鬼差下来,沈青和崔钰也走上了楼梯,古老的木板铺就的阶梯,一踏上去便嘎吱作响,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上一些,有几个厢房,本以为几个鬼差出了事,谁知这群鬼差都站在廊道上,凭栏远望,在他们中心有一八仙桌,白旭尧就坐在其中,而他旁边好生生坐着的正是豆包,只是豆包大眼怔愣,毫无一丝神采,呆呆的靠在白旭尧身上。
“豆包?”沈青走过去捏了捏豆包的手,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沈青遂看向白旭尧,眼中不乏质问。
“他就是吃坏肚子了,别急。”白旭尧把豆包抱到自己怀里坐着,目的便是拉着沈青坐在自己旁边,一拉上沈青的手还不放了,大拇指细细的摩挲着沈青的手背,“所有的事情你都猜得差不多了吧?云娘就是把那小鬼带走的人,不对,她早已经不是人了,豆包会这样就是因为他贪吃,我来到这里时,云娘已经诱使豆包把那小鬼吃了,但小鬼还在云娘的控制下,我现在暂时不能动她,不然豆包……就会变成那句话所说,若不善,是为大凶。”
豆包把小维吃了?
沈青嘴唇微张,有点接受不良。而崔钰听闻此言,蹙着眉直接将豆包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仔细查看起来,没了豆包的阻挡,白旭尧懒懒的靠在沈青身上,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云娘也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古玩店的老板娘,华南大学的血水潭事件后,那段时间比较闲的老黄、就是第八殿阎罗,都市王黄,去古玩街玩了一圈,当时云娘就逃了,杀了卫姐取而代之,一是为了避风头,二也是为了去拿小鬼,然后就开了一家汤菜馆,许是装作卫姐那几天看出你对鬼魂这一类邪祟有些手段,所以卖给你的那些菜是正常的,但普通人和一些鬼吃的,却是加了小鬼的血和肉的,那小鬼的血肉不知聚集了多少冤魂与罪孽,进入那些人体或是魂体内,就是埋下了诱因,只待云娘一催动就发狂了。”
“不止,有些菜直接用的死人肉,有新鲜的,也有死了多年的,云娘还会一些阵法,把那些鬼魂都养在了汤菜馆里,后院埋了一地的尸骨。”沈青补充着说道,心里却是挺诧异白旭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这些事的来龙去脉都摸清了,果然二货也有聪明的时候。
“美人你真是太聪明了。”白旭尧抱着沈青蹭了蹭。
崔钰实在看不下去了,“现在的重点不是应该捉住云娘,让豆包恢复过来吗?”
“别急啊,云娘束手就擒了,条件是让我给她些时间。”白旭尧转头往对面的厢房指了下,“这不,开门了。”
沈青拖着白旭尧率先迈进了厢房,崔钰抱着豆包紧随其后。
满眼皆是喜庆的红,雕花木窗贴着大红喜字,木架子床也挂上了大红的幔帐,红烛双双,荧荧暖光,云娘就坐在铜镜前梳妆,她一头青丝在脑后简单挽成发髻,只戴了一支简单朱色云纹发簪,她身上着的嫁衣却勘称繁复精致,红底缎绣金纹,曳地裙摆,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云娘涂抹上最后的胭脂,称着一张脸越发娇艳靡丽,衣袂轻扬,云娘转过身,视线不紧不慢的在房内几人身上逐一扫过,眼神中隐藏的是习惯性的失望,现在最后一丝妄念也湮灭,终于死心了。
她的嘴角微微一勾,带了些讽刺,红唇轻启——
“我要见蒋秦。”
卷二·阴间卷
第47章
宋家村坐落在一片山清水秀中,薄雾如纱,轻烟朦胧,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派悠然宁静模样,许是沾了山水的灵气,宋家村的人皆是清隽样貌,小孩也是机灵可爱,姑娘更是出落得水灵。尤其是宋家的云丫头,肤如凝脂,皓齿蛾眉,双目犹似含了一泓清水,顾盼生姿,自有一股清灵之气,不仅如此,这云丫头娘亲那边是大城镇里的,开了一家医馆,所以云丫头不仅略懂医术还学了些大家闺秀才能接触的规矩。如今,举手抬足间就是与村里其他女子不同,多了几分端庄秀丽。据说云丫头在城里结了一门好亲事,夫家有钱有势,这一嫁过去就是大少奶奶,以后的当家夫人。
这一年,宋家村里出了两件怪事,一是村长家的小儿子本是一痴儿,三岁还口不能言,眼神也不如同龄稚子的灵动,一副呆呆的模样,村里人只当他是反应比较迟钝,最近两日倒是突然会说话了,可却是疯言乱语,满口鬼神,把村里人吓得不轻。
这二嘛便是那宋家的云丫头仅出嫁了一年就成了寡妇,还以克夫的由头被婆家休了,现在回了村里,不喜不怒,开了一家小小的云娘药膳馆,时常有城镇的男人过来,与之来往,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的女人便也不再和云娘来往,也不许自家男人去云娘那儿,久而久之,云娘克夫、不守妇道等不好的名声也四处传开来。
云娘却也不以为然,比起在夫家,明里守寡,暗里却要受人逼迫,还是在村里开一家小店自在些,虽说名声不好听,但她已经没有再嫁的打算,便也无碍了,只是苦了自家爹娘,受这污名所困,搬到了城镇里,不愿见她。
这一日傍晚,天边还有明艳迤逦的晚霞尚未消散,刮过的风倒是稍稍凉爽了些,云娘将明日需要用上的药材备好就准备关门了,谁知这烦人的齐泰又来了。
“小娘子,许久未见,可是想清楚了?”齐泰蛮横的推开已经关了一半的木门,兀自走到桌边坐下,流里流气的眼神在云娘身上打量,“你若早早从了二爷,又何苦担了这些名声,我也不用跑这么多趟。”
“滚。”云娘早已不欲和齐泰多说,这齐泰暗地里不知道帮刘绍远糟蹋了多少姑娘,结果还把主意打到她这个嫂子身上,真是荒唐!
可齐泰就是个下三滥的玩意儿,看似好声好气的劝哄,如今一个不满意就拍桌而起,钳住了云娘的手,贴近她耳侧,深吸了一口气,啧啧称奇,“小娘子你这身上的味儿比那妓子可是好闻了不少,难怪二爷日思夜想的要把你弄上床,如果你真不愿……”齐泰看着云娘因为气愤羞怒而泛着绯色的侧脸,还有那白皙的脖颈,淡绿衣裳裹着的丰满的胸部,不经意就看痴了,“不如你从了我,我就帮你挡着二爷如何?”
云娘听后更是气愤,挣扎厉害了还真从齐泰手里挣开了,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齐泰脸上,呵斥到,“你滚!你再过来我这儿我就报官了,我这名声已经坏了,不介意把你家二爷也拖下水。”
齐泰轻揉着自己的脸,冷冷一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落就向云娘扑了过去,云娘急得后退几步抵到了桌角,竟是无处可逃了,仓惶的被齐泰按在了桌子上,齐泰揉捏着掌下圆润的肩头,另一只手拉扯间就将云娘的衣袖扯下一块,放在鼻下一嗅,眼里淫光大盛,“今天我就把你给办了,再送给二爷,等二爷玩腻了,还不是得归我处置,小娘们儿竟敢打我!”说着就俯身要霸王硬上弓了。
云娘绝望的闭上眼,牙齿已经咬上了自己的软舌,只想着一死了之算了,却不想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齐泰的惨叫也传到耳里。云娘不可置信的睁开眼,便见到齐泰脸色惨白,唇角还沾了血,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肚子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而店里的一张桌上坐了一个男子,一拢水墨长袍,玄纹云袖,长发高束,眉目疏朗,神色淡淡,端坐在那便是威严不可侵犯——
是他,蒋公子。
云娘心上突然就涌现出些许酸涩和自卑来,她颇为狼狈的站起来,捂着自己被扯烂的衣袖走到男子面前,低头垂眸,“蒋公子,今日要吃些什么?”
蒋公子并未作答,反而倒了一杯茶推到云娘面前,“先喝口茶吧,我不急。”
刚沏的茶,热气升腾,化作水雾,模糊了云娘的眼睛,眼泪无声滴落。
蒋公子轻叹一声,“若是不想喝,就去给我做一碗粥吧。”
云娘两手握着茶杯,从掌心指尖传来的温暖好像能传到心里,她拭去眼角的湿痕,对蒋公子浅浅一笑,“谢谢蒋公子的茶,我这便去舀一碗来,也算是云娘请你的。”
蒋公子点点头,目送云娘离开,心里却叹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啊,不过吃食倒是做得不错……”
待云娘端着一碗药粥和几碟小菜出来时,齐泰已经不见了,只留地上几许血迹,云娘恍若未见,并未多问,反倒是蒋公子此次话多了些,许是为了安慰她,云娘隐藏心里的苦涩不知不觉便淡了,说了几件村里的趣事儿,每每提及村长家的小儿子鱼蛋时,云娘便发觉蒋公子听得格外认真,嘴角还有若隐若现的笑意浮现。
此后每次蒋公子来,云娘都会和蒋公子聊上几句,皆是围绕鱼蛋的趣事儿,云娘也从交谈中得知这蒋公子名唤蒋秦,是一名捉鬼师,也难怪蒋公子每来上一次都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想来是在外捉鬼驱邪,其中凶险自然不言而喻,使得云娘对蒋公子的到来越发期待,无意识的便会倚门眺望,担忧着蒋公子的安危也期待着蒋公子的再次到来,即使是为他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膳食,心里也是愉悦的。
然而有些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齐泰在她这吃了一番苦头,怎会轻易放过她,还有刘绍远只需动动嘴,就能逼得云娘的小店经营不下去。
她又去打听了许多鱼蛋的事,鱼蛋又发疯把别家小孩儿给打了,鱼蛋前两天摔到了湖里了,鱼蛋现在还未清醒……还有她快撑不下去了,可蒋公子还没有来。
……
“宋云,你还有什么话说?”堂下跪着的那恶鬼一席嫁衣铺在身后,恍若燃烧的烈火,好像要灼伤在场的诸位陪审团,主持审判的楚历额头青筋都要绷断了,这女鬼审了这么久,她引发的那些罪孽可谓罄竹难书,他口水都要说干了,结果呢?女鬼着实可恶!竟然不理他!审理结束后,必须让沈青给他弄点降火的吃吃,这人都来地府里,不是一般的方便!只是现在嘛,楚历冷冽肃杀的眼神都快要把宋云凌迟了,让你不张嘴,让你拖时间!
云娘轻抚着小指上的艳色丹寇,终于开口了,“我说过,我只想见蒋秦。”
楚历掀桌,“一殿阎罗也是你想见就见的!”这女鬼就是存心找茬,大哥去追宋余了,哪有空理这些琐事!“等等,你和我大哥到底是何关系?”
“他啊……”云娘痴痴的笑,已是心如死灰,眼中竟噙着血,如泪一般从眼角滑过,“他可是我夫君啊,我在人世间寻了他一千多年,结果他竟然是地府的阎罗王,呵……蒋公子,你骗得云娘好苦!”
殿里一阵抽气声响起,站在白旭尧身侧的沈青左右看看,看来都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他真是来巧了,一来就听了这么大的桃色绯闻,蒋秦这是摊上大事了啊,真是没想到!沈青不由得侧首看向白旭尧,暗自揣度着依照白旭尧的性子,不知祸害了多少男男女女。
被沈青这么看着,白旭尧只觉得芒刺在背,如有神助般秒懂了沈青的想法,他微微俯身在沈青耳边说道,“你放心,我只有你。”
沈青白眼横之——不联系,谢谢。
“休得胡言!身为一殿阎罗,他岂会与凡人纠缠不清!”虽说楚历听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只觉得能围观大哥的桃花劫很是刺激,但现在的场合维护阎罗的脸面也是很有必要的,殊不知他这话妥妥的为自己立了flag,迟早要栽。
云娘从怀里拿出他一直珍而重之的玉佩来,握在掌心不舍的摩挲着,当初她拿到这个玉佩时,莹白温润,触手滑腻,中间篆刻的那个“宋”字就像是蒋公子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垂挂的红须扫过手腕时,像是能痒到骨子里。她那时多开心啊,整夜都睡不着,一寸一寸的描摹玉佩上的纹路,这是蒋公子给她的信物,她怎会舍得放下。她心心念念的等着她的蒋公子,甚至连嫁衣都绣好了,蒋公子却再没有出现过。
想了一千多年,念了一千多年,她是何苦?
云娘咬咬牙,挥手将玉佩甩了出去,已经完全变成黑色的玉佩即将落地时,云娘眼睛颤了颤,极力压下收回玉佩的冲动。最终楚历及时的将玉佩纳入自己手中。这阴冷之物散发的寒气真是不比楚历手上的温度低,经过上千年的损耗,玉佩上的灵气已经侵蚀殆尽了。
“这是何物?”
“这可是蒋公子送给我的信物,若不信,可以叫蒋秦出来当面对峙。”云娘眼睛盯着那块玉佩,字字泣血,“这么多年,我就想问问他,为何应了我又弃我于不顾?为何要骗我?”
楚历心里惴惴,这宋云说的不像是假的啊,他们真把大哥在人间的小情儿给弄过来了?这事儿不好办!
“将她先押下去,等秦广王回来再做定夺。”
在大殿门口当差的鬼差得令后将云娘用锁链捆上,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云娘步履蹒跚被拖着走在后面,目光无意识的看着这地府的一切,心神恍惚中,好像又见到了蒋公子,如初见一般着一席玄色长袍,一头墨发披散在后,丰神俊朗的模样,只是一眼,她便悄然红了脸。
云娘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威严肃静的大殿内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突然就炸锅了,大殿两侧或坐或站的陪审团都涌到了几步台阶之上的案牍旁,狂热的视线将那小小的玉佩是看了又看,扫了又扫,坚决不能放过丝毫隐藏了□□的地儿。
楚历面色严肃的拍桌,引得陪审团同时闭上嘴看向他,楚历这才咧嘴一笑,嚷着,“下注了!下注了啊!赌咱大哥是不是渣男!”
众陪审团沉思片刻,便摩拳擦掌的准备下注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蒋大那只笑面虎绝壁是渣男!阎包子却突然伸手一拦,“大殿之上竟公然聚赌,成何体统!”阎包子那表情是真严肃,但肉肉的娃娃脸做严肃的表情真的不是来卖萌的吗?还是反差萌!楚历捏了捏阎包子的脸蛋儿,微眯着眼笑,“小包子别闹啊!想问我赌注还不好意思说,真是太可爱了你!”阎包子严肃脸一僵,恼羞成怒的拍开楚历的手,怒目而视,“你放肆!”
“嘿嘿……”楚历无所谓的摸了下被打的手,“赌注最少便是公务一年和公粮一月,往上加无限额!压是渣男的,一赔三,压不是渣男的,一赔十!”
“是渣男!公务十年!”这是第七殿阎罗——泰山王董。
“是渣男,公务三年。”这是一向比较谨慎的第四殿——五官王吕。
阎包子恨恨的看了楚历一眼,没说话,只是手脚麻利的在是那边的选项下了注,五指张开晃了晃,是为五年。
待最后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阴帅也下了注后,楚历傻眼了,这群吃货舍不得用公粮压就算了,结果还都压了同一边,怎么赌?
一直淡定围观的沈青走上前,“压不是,十天的免费大餐。”白旭尧靠在沈青身上,“跟着我家美人走,十年公务。”崔钰推了推眼镜,“同上,十年公务,压不是渣男。”
“这……”崔钰的智商在地府都是公认的,他眼睛都不眨的就压不是了,那他们?吕五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楚历连忙阻止,“下了注就不能改了啊,咳咳,现在到我下注了,压不是渣男,十年公务。”
卑鄙无耻!
第48章
“楚老二,你又在殿内胡闹!”这低声厉喝如平地响起一声闷雷,炸得殿内众位齐齐噤声,转身往殿外看去,楚历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起了双手做无辜状,只是待看清来人是谁时,诸位的脸色那叫一个好看,似笑非笑,眼中的戏谑和打趣是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