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林岸被他话里的黑暗和绝望惊住,求生的本能让他更加奋力的挣扎。
林潮白平静的表情突然间再度扭曲了一下,他眉头的痛苦和绝望像凝固了似的,郁结在脸上,而后他眼中陡然迸射出无法抑制的疯狂:“林岸,我现在控制不了我自已。”他低声在林岸耳边轻声道,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落在林岸肩膀处,猛然措手,只听“啪”的一声,林岸的整条右臂都软软的垂了下来。
“啊——”林岸一声惨呼,冷汗立时落了下来。
“我说过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已。”林潮白痛苦的低声喃喃道。而后他微微俯身将林岸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一只手慢慢的覆上他的大腿,一路向下,轻柔的抚摸过他的脚踝。
林潮白眼中那种透入骨髓的痛苦和刻骨铭心的绝望凝成阴鸷的黑暗,他微微蹙起眉,眉间竖起一道深深的折痕,看起来又狠厉又孤独:“我爱你,你是我的,林岸。”
他突然喃喃告白出口,眼中无望的痛苦一瞬间满溢出来,带着走投无路的挣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失去最重要东西的孩子,那么绝望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并起两根手指轻轻的捏住林岸修长的踝骨,然后用力,啪的一声,他的脚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着,看起来分外吓人。
林岸低低的嘶哑的惨嚎一声,似乎用尽了力气。
”我爱你,林岸。”爱你爱到极致,爱到疯狂,爱到背弃人伦,铤而走险。
这世间一切的美丽都不如你美好,这世间所有的宝石都不如你绚烂夺目。
林潮白将安静的林岸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咔嚓咔嚓的踩过一地碎裂的石膏碎片,走到了墙边静默的黑箱子旁边,打开锁,从里面拖出了几大桶透明澄澈的液体,一一排放在立式冰柜前面。而后他又俯身从冰柜后面的缝隙里扯出一条电线来,推开一旁的黑箱子,插在背后露出的插座上。
大功率的冰柜在通电后立即运作起来,发出微微的轰鸣,林潮白在温度控制键盘上按了两下,冰柜立即进入了迅速的超低温冷冻状态,制冷机高速运转着,发出“磕嚓磕嚓”的声音,像是在哀鸣。
他在冰柜的尖叫声中转身,从打开的黑箱子中摸出一个医疗箱,拎着它向着林岸缓缓走去。
林岸一下就明白他想干什么,先前横亘在心中抵认的侥幸和自欺欺人的不可置信被眼前的事实摧毁,他不管废掉的手脚,死命的翻过身来,凭借仅剩的一手一脚,拖着自已沉重的身体和破碎的绝望以及被背叛的痛苦,一点一点的向前爬。
林潮白没有阻止的意思,他拎着大大的医疗箱,一步一步向前,步伐稳定,眼神漆黑,像是深渊,又像是看似空无一物但又隐藏一切的黑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向前蠕动的林岸,然后一脚踏在了他的背上。
林岸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被死死的踩在地上,动弹不得:“林潮白,我恨你!”他声泪俱下,面目扭曲:“林潮白!我恨你!我恨你!”
林潮白随手将医疗箱丢在脚边,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了他仅剩的完好的手臂,死死的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绕在他的颈上,强行将他的头抬了起来,附在他耳边轻声回应:“我知道——但是,”他脸上再度浮现那种无法自控的深沉的痛苦和挣扎:“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了。”
他心中秉持着这份偏执的占有欲太久了,已经化成了和呼吸,进食,睡觉一样的本能。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林岸沾满泪水的脸,他突然又想起很多年前他见到林岸时那漫天血一样的晚霞,那晚霞在林岸脸上燃烧,也在他心里燃烧,烧了那么多年,灵魂都在日复一日的炙烤和煎熬下变成了灰烬。
“终于到这一天了。”他突然间微微闭上了眼,近乎呻//吟般喃喃。
“林潮白!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林岸在他身下挣扎着,他回头怒视着林潮白,目眦欲裂。
林潮白不反驳不解释,他松开一只手,打开了身旁的医疗箱,一排排明晃晃的手术刀摆满了箱子,大的小的,纤细的,粗犷的,尖头的,细尾的......齐齐全全,冷漠无情的在明亮的灯下发着光。
林岸所有驳杂的感情在满目琳琅的手术刀下全都凝缩成一种死亡将至的巨大恐惧,死神挥着巨大的镰刀贴在他脖颈,他与死亡仅隔一线。
林潮白挑了一把中等的手术刀,锋锐的刀锋带着漠然的冷意映在他眼睛里。经天日月,万古江河,岁月沉淀下来的黑暗和阴鸷、埋藏在心底腐烂变质的感情、扭曲的人格、病态的占有欲和偏执的疯狂以及残缺的生命所带来的无动于衷的冷漠和天生的同理心、同情心的匮乏裹挟着暴戾和鲜血蓬勃涌出,让他整个人瞬间扭曲如妖鬼。
他伪装了那么久,终于从地狱中露出自己真正的样子来。
“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身体保存的好好的。”他低低的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手下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后颈刺去。
千钧一发之间,林岸拼死一挣,那刀被扭转了路线落在了林岸肩胛上,透骨而入。林岸突兀的惨叫了一声,随即伏在地上,痛的冷汗直流,青筋暴露。
他背后的伤口似乎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才后知后觉争先恐后的涌出了大片的鲜血,迅速的染红了背后大片的衣襟。
在那些肆意流淌的鲜血下,林潮白的脸色陡然剧烈的扭曲了一下,带着残暴的戾气:“我说过让你不要挣扎!我不想把你的尸体弄得乱七八糟!”
林岸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林潮白,你他妈今天就是把我碎尸万段了,我也要变成鬼回来找你!”
林潮白手下不停,他握紧了深嵌在林岸肩头上的刀,猛力向外一拔,然而那光滑的刀柄上沾满了血,格外的滑溜,他竟然没能拔下来:“我等着你。”
在林岸低声的嘶嚎之下,他随手又挑了一把手术刀,一把抓过林岸的头发,将他的头向后坳去,手中寸长的手术刀横切向林岸咽喉。
——你的死亡,才是我真正的开始。
第41章 四十一章:他人和我
然而‘砰’的一声巨响,不远处那扇由高大书架组成的门陡然间爆裂开来,向着里面遽然倒下,发出巨大的轰鸣,溅起无数的尘埃。
在门口洞开的孱弱苍白的天光中,萧池拎着一把巨大无朋的锤子,雄赳赳气昂昂,宛如天神般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魏简。
一锤轰掉大半个书架的萧池在看到室内的情况时瞬间傻了眼,他拖着脚边比他还要巨大的铁锤,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看向将他召来的魏简。
然而一向吊儿郎当,风轻云淡的魏简脸色凝重,嘴巴抿成了一条冷厉的线,定定的与林潮白相视。
良久,魏简眼神中倏然笼上了一层阴翳:“你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林潮白脸色阴鸷的吓人,那样的目光直盯着魏简,似乎恨不得要将她粉身碎骨。萧池被他的眼神惊得心头一冷,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微微挡在了魏简面前。
魏简轻轻的推开他,缓缓的向前接近他们。
林潮白戒备的从林岸身上站起来,手里握着那把手术刀,冷冷的俯视着突然间闯进的不速之客:“不要多管闲事。”
魏简望着匍匐在地上鲜血披身,似乎奄奄一息的林岸,脸上一瞬间有了某种似悲似喜的神色,孤独的,狠利的,似乎有某种猝不及防的痛一下子刺进心窝。
“我喜欢他。”魏简的目光移到林潮白身上:“在那个地铁里,我看到他哭的样子时就忍不住的喜欢他。”
一旁的萧池心脏突然狠狠一跳,就好像有什么悬挂在心头许久的易碎物品砰然落地碎裂,那是长久以来心里某种隐隐的猜测不幸应验的感觉,他抬头有些茫然的望着魏简,心里恍恍惚惚的,就连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都好像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了。
“但凡喜欢,大多都是源于美好的相遇或者长久的相处,然后倾慕或好感的种子才会在美好的催生下在心里生根。但是——”魏简在林潮白疯狂而扭曲的眼神中继续说下去:“我从见到林岸的瞬间就忍不住的喜欢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又善良又天真又心软,但却格外的勇敢坚强,自已明明生活在近乎不祥的诅咒中,不断的失去,不断的遭遇绝望,但却从没有被压垮过,乐观坚强的让人羡慕......”而后她突然低声喃喃:“像极了......楚镜。”她的声音幽微,就像是垂死之人生生拔出洞穿胸口的那柄利刃时吐出的那一口气,宛若游丝。
“楚镜?”萧池站在她身侧,脸色突变,他一瞬间就想起魏简住院时,她在梦中呼唤的那个陌生的名字,和那个名字下少女显露的罕见的脆弱表情,没有来由的,他突然非常的想知道站在这个名字背后的人。
然而面前的林潮白却依旧是无动于衷,他一脚跨过地上的林岸,甩了甩指尖的血,声音带着失控的神经质:“你要么自已滚出去消失,要么......”他低眉扫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手术刀:“你就来陪葬吧。”
“觊觎别人的东西,就是该死。”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片浓重至极的黑,没有一点光亮,带着“非人”的气息。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他突然动了起来,合身上前,手中的银亮的短刀向着魏简头顶悍然劈下,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他手中的刀锋甚至带上了几分冷风,魏简不得不急速后退。然而此时一直静默站在一旁的萧池突然间冲了上来,用身体死死的护住了魏简,林潮白斩斫下来的刀刃带着强大的惯性极其轻易的切开了他的小臂,划出一道足有三指深三寸长的狰狞伤口,萧池的手臂立时鲜血长流。
魏简没料到他有此动作,大惊之下不禁变了脸色,又惊又急的脱口怒斥:“你干什么!”
萧池只觉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疼得他几乎要站不住了。魏简从背后抱住他,扶着他鲜血淋漓的胳膊,脸色震惊且苍白:“我自已躲得掉的!”
但是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林潮白又擎着刀劈了过来。他的动作迅猛有力,干净利落,力求一击必杀。
魏简一把将萧池推了开去,仓促间矮身躲了过去,而后短促的对着一旁抱着半残手臂还跃跃欲试的萧池不容置疑的吩咐了一句:“不要插手!”
萧池见他们打的凶险,居然招招都是要命的架势,立时后退了几步,靠着背后的墙,不敢再贸然插手打扰。
手臂在剧烈的疼痛后转入麻木,也许是伤到了重要的血脉,他手上的血不断的往下滴着,在脚下汇成了一片,一丝丝冷意顺着手臂传入胸口,他觉得有些不妙,但也只是用手按紧了伤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场中恶斗的两人。
萧池混了那么长时间的黑帮,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打架场面,也见识过各色的打架高手,其中不乏一些专门训练过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魏简和林潮白这样的打法,一招一式都凌厉无匹,相互碰撞出力与美混合的暴力美学,让人目眩神迷。
一直以来他对魏简这个表面无害甚至是瘦弱的少女超乎寻常的厉害认识的十分清楚,在对豹哥的那一次中,她单枪匹马,不仅解决了豹哥的手下,还断了豹哥七根手指,行事狠辣又不留情面,让人不得不服。
他始终无法想象这样孱弱的少女是怎样炼成这般身手的,她就像小说中纵横江湖的高手,漫不经心但却强大无匹。
然而面对林潮白,她却仍然落于下风。
林潮白的攻势连绵不断,进退有宜,他似乎对这些神乎飘渺的技艺有着专门的研究,动作凝练而简洁,姿势凌厉而有力,这种心、技、体并行的锻炼给了他极大的依仗和实力,纵使强大如魏简,也不得落于下风。
怪不得上次魏简见到他后,不得不在医院躺了很多天。
就在此时,林潮白劈下去的手势中途突然变招,他五指骤然紧握,变刀为拳,从下劈立刻转为直进,一拳狠狠的击在魏简腹部,魏简脸上的痛苦骤然闪过,她捂着腹部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
萧池一惊,想要上前帮手,但是他脚下突然一阵发软,心脏空空的跳着,他知道自已有点失血过多了。
然而魏简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她微微抬起苍白的脸,在身前竖起一只手摇了摇,阻止了他想要靠近的想法。
林潮白没有放过这个间隙,他顺势欺身上前,迅疾的一脚踢出。受伤的魏简在侧身躲避的同时,手掌猝然转向,击向林潮白面门,其中两指分出急刺向林潮白双眼。这一招极其的阴险凶狠,林潮白急忙仰身退避,魏简的指尖堪堪从他鼻尖掠过。
魏简一招过后,旧力未去,新力未生,林潮白趁此机会,双手擒住魏简双肩,脚下微风细雨般拂过,魏简陡然被他抓了起来狠狠的砸向了墙壁。
犹如麻袋一般,魏简砰然撞向后墙,而后跌落在地,她缓慢的撑起双臂,挣扎着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来。
萧池吓的心跳都乱了起来,感觉自已都要头晕眼花了,他拖着虚浮的脚步扑到魏简身边,看到她白色衣襟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你怎么样?”他半抱着脸色苍白如纸的魏简,心头一阵惊惶。
“住手!”然而依靠在萧池身上的少女突然间用尽了力气嘶吼了一声,她的声音带着虚弱的中气不足,却依旧震得萧池耳膜发疼。
“住手!”魏简一把扒开萧池,狼狈的向前爬了两步,脸上是惊怖与绝望交加的表情:“住手!”她的声音里带着深刻的悲哀,似乎要哭了出来:“住手!”
林潮白已然回到了一动不动的林岸身边,举着刀,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冷酷和漠然,似乎立时就要在林岸颈间切下去。
“你会后悔的!”魏简望着那样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林潮白,脸上带着罕见的极其深刻又极其鲜明的痛苦,那痛苦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悔恨和绝望,触目惊心。
林潮白微微的抬头望着他,眼中又狠厉又孤独,带着被失去一切的痛不欲生所激发出来的扭曲和疯狂。
“我就是你啊!”那一瞬间,魏简陡然间高声叫了起来,她望着林潮白,又好像是望着过往的自已,近乎绝望的想要阻止将要犯错的林潮白和已经犯错的自已。
林潮白的眼神微微的一缩,似乎在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理解和洞悉。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被黑暗掩盖住的某种轻轻的惊醒了一下。
魏简似乎抓到了什么,她陡然强行控制住霍然袭来的久违的哀痛,支起身子,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开了口:“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眼神陡然间变了,一种冷澈澈的黑和广漠漠的无动于衷敛在眼睛里,和林潮白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每分钟,每小时,每天,每年,一个人穿过日出又走过日落,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走马灯般在眼前轮番划过,与自已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关心这世界,这世界也不关心你,你明明是活在这里的,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活在相同的太阳下、天地间,但是却总觉得像是活在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无论怎么眺望,映入眼睛的都是那个熙攘虚假世界的空幻投影,没有实感,没有温度,没有热情。你孤零零的一个人穿过所有人世的悲欢喜乐,面无表情,漠不关心,无动于衷。”她低声轻轻地诉说,连语气都像极了林潮白。
“我们这样的人是残缺的,无法感知那些简单而普通的悲欢喜乐,无法对那些能产生热情和爱恨的东西产生同情心或是同理心。我们孤独的穿越人海,目睹了一些冷酷的东西,被一些残忍的事情伤害,无能为力无法改变。”那一瞬间,萧池望着那样的魏简,一时间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诉说自已的痛苦还是在剖析林潮白的伤口,亦或是在告白他们俩共有的黑暗过往。
“你看人心是多么的脆弱啊。”她用与林潮白别无二致的语气和眼神缓缓的说下去,就似乎是林潮白在分筋错骨,剥皮削骨的自我解析:“我们被表面浮华热闹的社会和乱七八糟的原生家庭伤害了,得了无法根治的绝症,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治愈,于是痛苦、绝望、崩溃、悲伤、失控、疯狂、扭曲纷至沓来,我们是真正的受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