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人太多容易出乱子。这是我们的大本营,不能乱。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不容有失。必须有人看着点,还需要看管粮食,以防被宵小趁机抢去。”牛大山一番话大义凛然。至于有没有人敢抢,那就另当别论。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
知道牛大山有多紧张段弘璟的章朝旭轻咳两声。哼,他才不相信牛大山有他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呢。
“至于我营下兵丁,明天开始,我会分出一部分,去城内的粮铺、酒铺、客栈等搜寻粮食。人越来越多,我们必须要多做些准备。”
提到粮食,段弘璟张口想提醒一句,低头看着地图的牛大山继续说:“城里粮食大概两三天搜集完毕。接下来,我们就要去周边寻找无主的地,收高粱粟米。”
这么多人需要吃饭,可不能光靠小璟的存粮,万一吃完了,让小璟饿着了怎么办?
九月恰好是高粱粟米成熟的时候,这次伤亡如此之大,田地应该也会被荒废掉一些,及时要派人去抢收回来,恰好能补上一段时间的缺口。
李锦秋毕竟是一城府尹,自然了解他的安排。他点头:“牛大人心思缜密,在下佩服。”
“李大人谬赞。”牛大山淡然领下赞美。
他转向老董几人,跟几名武将商量着将队伍拆分,并大体分好任务,明日安排民众跟着他们一块儿进城。
段弘璟双眼熠熠生辉,灼热地盯着淡定自如安排事情的牛大山。
待事情一一安排好,夜已深。
几位武官直接席地躺下安歇。
章朝旭的马车让给了李锦秋,原想着蹭进段弘璟的车里,被牛大山冷冷地扫了一眼,顿时鹌鹑了。
段弘璟走了几步才想起这茬,回头问他:“朝旭,你的马车让给了李大人了,要不要腾一辆牛车给你歇息?”
看看,看看,这算什么朋友,怎么没想着邀请他一块儿睡一辆马车呢?就想着给他腾牛车!马车可比牛车舒服多了。
章朝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需要,我睡草地就行了!”
段弘璟诧异:“睡草地?更深露重,小心着凉啊!”
章朝旭哼了一声扭头就往今儿歇息的大树下走去。白芷白天铺的厚布还在那儿呢。
段弘璟茫然,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脾气。
旁观的陈二莞尔,朝段弘璟拱拱手:“主子您去歇息吧,别管他了。他家白芷早就整理好一辆牛车,等着他过去歇息呢。我去劝劝他。”
段弘璟也没多想,点点头,回身就跟牛大山钻进马车里。
帮着牛大山脱下沾尘的外衣,段弘璟眼角带笑:“大牛,你运筹帷幄的样子真好看。”
仅着内衫的牛大山拥住他,在他发顶亲了口,嗓音低沉温柔:“是主子教导有方。”
“那当然。”
下午时分,正在办公的工部尚书收到一封、不、两封八百里加急奏报,翻阅过后,他忙不迭进宫觐见。
刚看完西宁府呈上来的奏报,段昭烨一口气还噎在心口,就看到奏折下方还有一份,担心是跟灾情相关,急忙捡起来翻阅。
却是当朝五皇子段弘璟的一封陈情表!
啪地一声,段昭烨把奏折往案桌上一拍,抚胸急促喘了几口大气。
他扫视一眼案台下装鹌鹑的工部尚书,想到这奏折是一层层递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翻阅过。
估摸着不出两天,这朝堂上下必定都知道这事,更是气得肝疼。
但是此时却不是处理这等事情的时候。
他强压下怒火:“马上召集六部到宣政殿议事。”
“是。”
建宁二十四年九月十一,西宁地动。山崩裂,穆水易道,廨宇及居人庐舍崩坏殆尽,死伤无数,凡十去其六。
朝野震惊!
段昭烨直接命令户部尚书:“马上筹备米粮医药送去西宁。尽最大可能保全西宁人丁。”
户部尚书跪下:“陛下,江南春汛救治,鲁北夏旱刚过,秋税尚未缴收入库,户部现在是巧妇难为啊。”
段昭烨一拍桌子:“放屁!你没听到死了多少人吗?如今那边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你作为一国尚书,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穷?难道我偌大的大衍朝,连这么点人的粮钱都掏不出来?”他冷着脸,“若是挪不出来,朕要你这户部尚书何用?”
户部尚书磕了个头:“臣可挪用别处的费用,只是那些个事情就……届时恳请陛下恕罪。”
“如今西宁府的事就是重中之重,其他都给朕往后推。三天之内,必须给朕把东西送出去,如若不然,你这顶戴就给朕摘了。”
户部尚书急了:“陛下,就算臣下从别处挪来银钱,如此多的粮药,京城内外完全无法凑齐,需得从别处采买。三天时间,完全无法做到啊。”
“难道就让老百姓饿着肚子、带着伤等死吗?给朕想办法去!”段昭烨气得手抖,深吸了几口大气才缓和下来,继而又下命兵部尚书,“马上下令调动就近府城的兵丁前去支援、协助西宁府同知牛、牛大山,”他顿了顿,“及时处理尸体,谨防瘟疫、□□。”
“是。”
“报,二殿下求见。”
这时候过来添什么乱?段昭烨有些不悦道:“宣。”
第034章
段弘瑜疾步进殿, 行过礼后:“父皇, 听说西宁地动了。情况可严重?”
“你给他说说。”段昭烨朝工部尚书扔下一句, 甩袖走到案桌后坐下。
工部尚书应诺,上前两步,低声向段弘瑜简单介绍了一番。
段弘瑜脸色凝重点点头,谢过工部尚书.
他环视一周, 见户部尚书愁眉苦脸,段昭烨也皱着眉头坐在龙椅上。
他想了想,拱手朝户部尚书求问:“敢问裘大人, 可是为筹粮一事烦恼?”
户部尚书眼前一亮:“二殿下可是有何良方?”
段弘瑜点头:“我手上有一批刚从江南购入的粮食……”
户部尚书不抱希望地问了句:“共有多少粮食?”
段弘瑜皱眉:“也不算太多, 万把人喝稀粥混个半饱的话,大概能撑个七天八天吧。”
户部尚书闻言顿时惊喜, 急忙问道:“这粮,殿下可愿让出?”虽然不多,却能解燃眉之急啊!这几天时间, 足够他去采买更多的粮食了。
“自然可以。我正是为此而来。”段弘瑜颔首。
户部尚书拱手致谢, 转头朝段昭烨行礼:“有了殿下这批粮,我们就可匀出几天时间筹粮了。”
段昭烨见粮食问题暂且解决了, 也舒了口气。不过他有些奇怪:“无端白事的,你买这么多粮食干嘛?”
段弘瑜苦笑:“还不是小璟, 他之前央着我帮忙买了一大堆粮食,让我支援他去西宁做生意。现下拿出来,想来他也不会怪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璟如今如何?”
“哼!”段昭烨听说是段弘璟的主意, 顿时脸沉了下来,“既然你原是打算支援他的,这批粮你也别想着跟朕拿回银钱。”
能省钱?户部尚书忙跟着点头。
“那是自然。这批粮权当我给西宁百姓的一点心意吧。”区区银钱,比之西宁府上下百姓,自然无所谓,而且,还能在百官面前赚得些许声誉。不过,“父皇,可是有小璟的消息?他如今在哪?可还安好?”
“不要跟朕提他。朕看那兔崽子好得很!风流快活的很!”段昭烨把桌子拍得山响。
他想起那奏折,顿时火冒三丈,气得都忘了儿子是自己的,一句兔崽子把自个儿也骂进去。
知晓内情的工部尚书闻言,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
众大臣更是假装没听到那句话。
段弘瑜了然。
看来小璟没啥事,还又惹事了。
不过能让父皇这么生气,还是少见的。
咳咳,他还是暂避风头,日后再问吧。
“若是小璟在西宁且安全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一些。他这次过去,似乎带了不少药物跟粮食,打算在西宁开铺子来着。” 想了想,他接着道,“应该还有些大夫。西宁可是出产各种好药材的地方,他还打算在那儿开几个药铺子的。”
段昭烨的冷脸这才稍微软和些:“李锦秋在奏折上说了。这小子确实是带了,也交出来了。哼,算他还有点良知。”
段弘瑜无奈,也不知道小璟惹了什么事,做了这等好事竟然还让父皇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他摸摸鼻子继续往下说:“而且,我记得毅勇侯家的小儿子是跟着一块儿去西宁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似乎也被小璟拉下水,带了一批粮食过去。”
段昭烨诧异:“这个倒是还没说。”他点点头,“如此,有这批粮在,西宁应当不会大乱。”
若真是如此,户部还能省下不老少得钱啊。
户部尚书眉开眼笑:“五殿下真是西宁的大贵人啊!”
段昭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户部尚书立马收敛笑容,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微臣这就去筹措款项,采买粮药。”
“还不快滚!”
“是!”户部尚书忙不迭退出去。
段昭烨接着就西宁上下官员伤亡情况,着吏部马上调选良才赶过去,填补各级官员空缺,让州府政务时务得以正常运作。
同时让工部营缮清吏司派人跟随前往,负责西宁府官衙、城墙等重建事项……
一连串指令接连发出,整个朝堂顿时忙碌起来。
因段弘璟在西宁捐出大批粮药,甚至还有大夫。再加上因他,段弘瑜、章朝旭也准备了一批粮不日即将抵达,解了西宁府的燃眉之急。
一时间,段弘璟的名声空前高涨。
同时,一些小消息悄悄传开。
对此,四皇子段弘珲不屑极了:“哼,一手好牌都被打烂了。区区断袖,不足为惧。”
段弘瑜听闻消息,顿时色变:“是哪个混账传出来的?”
“这、这外边都传遍了啊。”来回事的下人战战兢兢。他回完事,随口拿来跟主子逗趣的话头,怎么引来主子大怒?
主子爷这是,还不知道?
段弘瑜又急又怒:“给我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家伙在败坏小璟的名声。”他咬牙。
小璟的名声不过是刚刚起来了点,这些人就忍不住动手了?
下人偷觑了他铁青的脸一眼,小心翼翼道:“听说、听说,是五殿下向皇上递了折子,说得明明白白的。”
段弘瑜不敢置信:“什么?”
“真的,小的就是听了这么一耳朵。说是五殿下亲自写了封什么、什么陈情表,跟西宁地动的折子一起送进京,工部上下都看见了。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段弘瑜目瞪口呆,怔愣半晌,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他半晌没反应,下人吞了吞口水:“主子,那、那小的先下去干活了。”
段弘瑜挥挥手,继续呆坐着。
下人麻溜退出去,临跨出门槛前还偷偷回头瞄一眼,见他依然呆坐着,遂茫然地挠挠头就走了。
段弘瑜坐了半晌,才抹了把脸,叹了口气。
想必五弟是怕名声过盛,再次招来危险,才出此下策的吧?
看来五弟果真是对那位子无心。
也不知道这陈情表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行,他得赶紧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一番。
想到这,他站起来大跨步往外走。
然后,他就被段昭烨连踢带踹轰出御书房。
“滚!是不是还嫌朕不够丢人现眼?啊?给朕滚!”
段宏宇尴尬极了。
自从段弘璟长大、跟他生疏了后,他就没再享受过这给闯祸弟弟背锅的待遇了。
隔了几年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等想到段弘璟写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情表,他就头疼。
这小璟,可真是……胡闹!
段昭烨把段弘瑜轰走之后,坐在龙椅上气了半天。想了想,揣上那本被他□□得皱巴巴的奏折,抬脚就往景福宫走。
“你教的好儿子。”段昭烨一见到完颜馥玉就板着脸开训。
完颜馥玉茫然地看着他:“皇上,发生什么事儿啊?怎么这么大火气?”
“还不是因为你那好儿子!现在朝堂上下,全都知道了。”段昭烨背着手走来走去,“朕的老脸都被丢光了!”
完颜馥玉眨眨眼。
虽然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不过,想必是小景又闯祸了吧。
她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皇上,这儿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待他接过茶盏,才收回手,端起自己的温茶啜饮一口,“说吧,小璟又闯了什么祸。回头我教训他去。”
“教训!教训!你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他最后还不是歪成这样?!”段昭烨啪地把茶盏重重放到茶几上。
“我家小璟哪儿歪了?他直着呢!”完颜馥玉不以为然,好整以暇地继续品茶。
段昭烨抖着手指着她:“还直?哪里直?都歪到男人身上去了!你知道他好好的京城不呆,非跑去西宁那种破地方干嘛吗?呵,竟然是跑过去跟一个男人鬼混!”
“哦,您说这事儿啊。”完颜馥玉淡定放下茶盏,捏起帕子沾沾嘴角,“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早、早就知道?”段昭烨继而怒吼,“那你还让他去?”
“反正你我皆知他断袖,他跑去找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吗?哪个男人不风流?他不过是把对象换成了男的罢了。”
“那是风流不风流的问题吗?他私底下爱找几个找几个,老子才不管他!”
“那您还生什么气?”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啊?”段昭烨狠狠拍了把茶几,震得茶盏跳了跳,“这家伙直接上折子陈情!”他掏出折子啪地摔在她面前,“看看,看看,你自己看看这兔崽子写得什么东西!现下满朝文武都知道这破事了!”
“陈情?”完颜馥玉挑眉,捡起折子看起来——吓!她抚了抚受到惊吓的心口,一目十行快速看下去。
放下折子,向来淡定如她也怔了半晌。
继而失笑。
她摇了摇头,抬眼望向恼怒地背着手走来走去的段昭烨:“挺好的,不愧是您的儿子,有您的几分魄力才智。敢爱敢恨,有勇有谋。”
段昭烨一顿,气急败坏斥道:“有勇有谋是这么用的吗?这种事是能拿上台面说的吗?真是无法无天,真是……这兔崽子!若不是你平日里太宠着他,他敢这么胆大妄为吗?”
完颜馥玉婉然一笑,晃晃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捏着帕子的柔荑轻抚他胸口给他顺气:“皇上,事已至此,您生气也没用。何不就这么让事情过去算了。”
“胡闹!这事能这么过去吗?我大衍皇室的脸全都被他丢光了!”
“那不然如何?要把知情人士全砍了吗?”完颜馥玉眨眨眼,“否则这脸已经丢了还能怎么办?”
段昭烨一窒。
满朝文武,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都砍了,他这皇帝也做到头了。
“兔崽子!”他恨恨咬牙,“他这一招可真是……走的一手好棋啊!”
完颜馥玉莞尔:“您啊,都到了这地步了,就别替他操那份闲心了。他也不小了,既然选了这条路,您就让他走下去吧。是苦是甜,总得让他自己走一遭。总归我们还能多看着他几年,省得旁人指指点点的。”
段昭烨连拍好几下桌子:“你就惯着他吧!就算我们看着,难道别人就不会指指点点了吗?而且,你看看他都找的什么人?什么牛大山牛大河的,这名字一看就上不得台面,什么玩意。”
“您忘了吗?那不是您赏赐给他他的暗卫吗?后来救了他,就被他调为从三品的侍卫队长。”
段昭烨轻哼:“我当然记得。难怪巴巴给他求官。”继而又怒了,“逮着这次西宁地动,牛大山立功了,朕不好动他,就敢这么打朕的脸是吧?回头朕就把这头牛给调得远远的……”
“皇上!”
第035章
完颜馥玉打断他的话, 蹙眉望向他的眼睛:“皇上, 您可是在怪我?”
段昭烨顿了顿, 不解:“怎会怪你呢。”继而又道,“这兔崽子惹的祸,你往自己身上搂干嘛?”
“儿子是我生的,他喜欢男人, 也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制止。” 似笑非笑的含情美眸闪着隐隐泪光,“如今儿子选了这条路,非要撞南墙不回头, 我、我……”她低头拭泪, 纤细的脖颈弯出诱人的弧度,“我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