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没来得及,今天早上又太累了,到中午起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然后把整间屋里所有能擦的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把被单床单脏衣服窗帘全部洗了,完后他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叉着腰抹把汗,王真看着晾衣绳上随风飘舞的衣裤被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站着休息了会,正打算回房看看还缺点什么东西,好回家里拿一趟行李,一转身,猛然愣住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素蓝布裙的女人,正吃力的提着两桶水,走向院中盛放的桂花树。
有那么一个瞬间,少年以为自己看见了传说中天上的仙女。
他很快回过神来,赶忙收回过于直白炙热的视线,意识到这大抵就是李慎口中的夫人海棠。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心里顿时清明一片,再无半点不该有的念头。他记得李慎说过,说她不喜欢跟人说话,想来性情是有些怕生的……王真犹豫了片刻,还是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向着海棠走过去,他肯定要在这个家里久住,偶然遇见了,帮着提个水桶什么的,再正常不过,故意避开,反倒才显得心里有鬼。
王真走到近处再看她,虽然没了第一眼时那般惊艳,却依旧美的令人挪不开眼。少年不自觉心神又晃了晃,随即立刻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愧,即感叹于对方的美丽,又自嘲自己的定力不足。
实际上他做的已经非常好了,要知道当初李慎第一次见海棠,那还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整个人都神思恍惚了好几分钟。
王真定定神,走到海棠身旁,弯下腰伸手想帮她提水桶,口中道:“我来帮您吧。”
海棠站在原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少年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也不想形容。他愣愣注视着她从面前走开,提着水桶离开了庭院,整个人仍然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的状态。说实话,就像是被人莫名其妙当场扇了十几个耳光,却不能扇回去,那种憋屈,难受,困惑,无法理解的心情。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那一眼……蔑视?或者说漠视?还是瞧不起?又抑或者是厌恶?感觉什么都有,好像又都不对。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将他从思索中惊醒。
副官不知何时到了王真身后,笑眯眯的与他一同望着海棠离开的方向,用一种全然理解的口气对他道:“别在意,夫人不是讨厌你,她只是没把你当人看。”
“宝哥。”少年道,语气是惯常的平静,却掩不住里面那点微妙的小委屈,“你是在安慰我吗?”
副官哈哈大笑,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
“夫人出身高贵,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尊卑有别的观念,在她眼里,你我都是那地上的尘埃,算不得人。你想嘛,你会跟地上的尘埃说话吗?在这家里头,能跟她正常说话的,也就只有咱们爷了。”
副官幽幽叹了口气,又安慰王真道:“没事,你别理她就行了,就当看不见。那屋子住的还行吗?缺什么你跟我讲,哦对,这院里不开伙,吃饭得去外头,你身上有钱吗?我给你办张卡吧,你把你佣兵执照给我一下……诶,要不咱们一起去吧,顺便吃个饭?”
他这一套连珠炮下来,王真听得有点懵,直到最后一句,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好。
于是副官伸手将他一揽,笑嘻嘻拉着人便往外走,问他喜欢吃什么,等下想去哪里吃饭,吃完饭要不要再去买几件衣服……等王真意识过来,已经坐到了车上。
他看着身旁一边开车一边兀自滔滔不绝的副官,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怖。
少年对自己未来在李慎家的生活,不由自主的深深感到忧虑。
第19章 小登台
吃完饭,王真坚拒了对方去买衣服的建议,同副官告别,独自回到月河区自己的家。
他的家在月河九筒街,是一间只有三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面用破木板和布帘隔出两个房间,小的是他的,大的是他父亲的。因为是靠里的夹间,所以没有窗户,一盏老吊灯横在隔板上方,同时照着两头。
他站在门外就听见里头嘈杂的电视声,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臭便扑面而来。王真目不斜视的走进去,绕过满地的啤酒瓶和垃圾,从瘫躺在沙发上酣睡的父亲身旁经过,掀起布帘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一边。
这边倒是与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空间虽然小,但一应事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打扫的十分干净。王真将外套脱下,挽起衣袖,拿着扫帚和撮箕走到外间,沉默的打扫卫生。这个时间他父亲本应在商行工作,但自从他母亲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原本在西郊的房子也卖掉了,一家人搬到这个破地方,一切都变的糟糕起来。
你瞧,这就是生活,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来打乱原本的预定安排。
王真从外面捡了个破纸箱,把垃圾装进去,抱到楼下。环卫一旬才来一次,整条路上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垃圾,举目望去,脏兮兮的小孩在路边互相追打嬉戏,衣装暴露的女郎坐在阴影里吸烟,老人坐在垃圾堆中晒太阳,外表凶恶的男人们凑在一堆打牌赌博……这里同样是长安。
他的师父杨火星想改变这座城,王真很尊敬对方的理想,但打心底里觉得那不可能。他抱着装满垃圾的纸箱在街上走着,身上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他的洁癖在搬到九筒街后愈发严重,周围越脏,他就越想让自己变得干净,这或许已经是一种病态了。
街尾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垃圾丢弃点,然而真正会专门跑到这里来丢垃圾的人屈指可数。王真将纸箱丢进去,拍拍手,然后慢吞吞回过头,与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人打了个照面。
灰衣,蒙面,看着就够可疑的,还别提人跟了他一路……王真有些无奈,双手垂到身侧,随时准备拔出挂在腰侧的龙雀双刃。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加入庚军才对,李慎的保证效力太低,这还没到半天呢他就被人给堵了……感情用事果然要不得,想要依靠他人更是愚蠢的想法,然而现在后悔也是毫无意义。
王真深吸一口气。
他跳了起来,向右上方,一脚踏上骑楼的石砖墙壁,借势翻上二楼外沿,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在楼面上飞奔。视线中看不见蒙面人的身影,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身后,越来越近……他毫不犹豫向下斜冲,折身窜进骑楼的下廊,打牌的晒太阳的站街的,他从这些人身旁跑过,引来一串串惊呼和斥骂,听着身后并无异常的人声,王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对方既然没有肆无忌惮的杀人,那就说明他活命的几率会稍微大上一点。
并不长的九筒街转眼到了头,绿油油的月河静静在视线中流淌,来得早的夜市摊贩已经在河边摆开摊子,待到入夜,也有不少饕客会专程从城内赶来,逛一逛这别有一番滋味的月河夜市。
王真脚步不停,一头撞进正对街口的馄饨摊,在老板的怒斥声中顺手捞起一张条凳,往前一掷,然后整个人跟着跳下了月儿河。茶红色的条凳在水面一沉一浮,王真将其作为落脚点,再一跳就过了河。
他继续往前跑。
杨火星常说,做事要一心一意,心里想着一个念头,就不要再去管其他。王真认为这话很有道理,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就好比现在,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回头望一眼,看看那蒙面人还在不在,看看对方究竟在哪。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眼。
于是他回过头。
——蒙面人不见了。
王真停下脚步,警惕的环视四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强烈不安。他伸手摸到衣兜里的手机,凭着记忆按下一串数字,然后慢慢将手机收进袖子里,举到耳边。
他拨的自然是李慎的号码。
“大唐通讯集团友情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独自站在街头,王真小朋友木然放下手机,骂出了人生头一句脏话——
“我哔。”
………………
告别黑帝斯,李慎穿着半湿不干的衬衫,离开血屠会馆。
走之前他本想与宝宝打声招呼,但很不巧遇到了血屠七十三,后者拎着刀要过来与他拼命,李慎懒得与其纠缠,干脆走人。
他走出和平路,拐进旁边紧挨着的辉光路。说来也好笑,血屠和辉光两个死对头,会馆偏偏建在一起,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都够糟心的。
踏上纯白色的山海石台阶,李慎站在辉光宏伟大气的正门前,同正从门里走出来的李慕白打了个对脸。
李慕白今天穿得很朴素,一身灰西装围一条格子围巾,神色冷淡的冲李慎点点头,开口问他来干嘛。
李慎说我来找你爸。
“哦,他在晓雨楼。”李慕白伸手往后面指了指,“进门左转那条路,走到底,门口有牌子,你自己去吧。”说完话,他将双手揣进裤兜,绕过李慎便走了。
这种完全不把李慎当外人的态度,弄得李慎这个外人很有点懵逼。李慎站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按照对方指的路往里走,一路上遇见辉光的人,对方要么冲他点点头,要么就干脆视而不见,这种古怪的态度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说实话,庚军和辉光的关系很一般,这些年扩张期间,两家大大小小的摩擦也不少。只不过彼此都有所克制,没有把问题闹大,脸面上还过得去而已。
李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晓雨楼。
他看着门口立着的牌子,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然后问题是他难道就这么上去?万一李铁衣正在楼上欺负小姑娘,他上去撞见了岂不是很尴尬?好吧,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怎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李慎有点小后悔,早知他就不该听李慕白的,在门口找个人给通报领路才是正理。
他正搁这犹豫着呢,楼上窗户里冒出个人,叫了声他的名字。
李慎闻声抬头,就见李铁衣站在窗口,冲他招招手。
“门没锁,上来吧。”李铁衣很随意的道。
李慎被这随意自然的态度给打败了,上了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铁衣喊过去,让他帮忙把用木头搭起来的架子扶住。李铁衣拿着铁钉和锤子,把木架四个角都固定住,再翻个个,把另一头也钉上。李慎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扫视屋内摆设,发现到处都摆着木匠工具和已经做成的成品,木桌子木椅子木摆件等等,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只等真比例的木雕山羊,雕工不怎么样,看着挺丑的。
李铁衣今年七十三,他十七岁接任辉光当主,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外人对他的评价,无非‘庸碌’二字。好不容易把整个木架都固定住,李铁衣解开防灰用的披子,擦着手领李慎去了隔壁房间。
“你来得正好,今天别院那边送来几斤刚挖的春笋,嫩得很,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李铁衣招呼李慎坐下,摇铃吩咐下人烧水泡茶,又拿出一小坛酒渍梅子,盛了一小碟出来,放到李慎面前。
李慎看着那碟梅子,心情很有点小复杂。
“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夜里没睡好?”李铁衣在桌子对面坐下,语气颇为关切,“我这有个安神的食疗方子,挺管用的,等下给你抄一份带回去吧。”
李慎昨天通宵打牌,搞得本来就有一点的黑眼圈更加严重,被李铁衣这么一讲,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心情。
“哦对了。”李铁衣终于把话扯到正题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李慎正准备答话,就见人又摆摆手,很自然的道:“算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讲,走,我们吃饭去。”
李慎:“……”
人家态度这么亲切,李慎又是有求于人,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下楼到餐厅,桌上摆着三荤两素,还有一碗清笋汤。李慎喜欢吃笋是真,他不清楚李铁衣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那酒渍梅子,那玩意他来长安后就没吃过,按理来说也不可能有人知道……真的挺奇怪。
所幸吃饭的时候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李慎生害怕对方给他夹菜盛饭什么的,那他可真招架不住想跑了。吃完饭,两人终于坐下来谈正事,李慎刚提了个王真的名字,李铁衣就摆摆手表示清楚了。
“这个王真的底细我还没查清楚,暂时不会做什么……他是以刀入神,可他师父杨火星使得是枪,那又是谁教他用刀的呢?”
李铁衣端着茶杯,言语间颇有深意。
“小慎,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个事情,很有些蹊跷啊。”
第20章 小波折
酒渍梅子做起来简单,将新鲜的青梅洗净,去头滤干,泡进酒里。它本是做梅子酒的附带产物,但对李慎这种上辈子跟酒有仇的可悲人士而言,泡好的梅子酒是拿来送人的,剩下的梅子才是他的菜。
小时候他家住在雁湖旁,旁边的燕山上盛产青梅,每到果实成熟的季节,他母亲就会开缸酿梅子酒。酒是镇上余家的,上好的女儿红,余老汉五十来岁,每年都专门给他母亲留着几坛,也不收钱,等梅子酒做出来,给他送一坛就好。李慎小时候挺看不惯这老头,总觉得人对他母亲不怀好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因此防人跟防贼一样。到后来他母亲去世,余老头把酒铺买了,用所有积蓄给李慎买了一张去长安的空艇票,然后悄无声息的一个人离开了小镇,再也没出现过。
余老汉送了十几年的酒,也不过是为了看心上那人浅浅一笑。这一份默默的守候,终究没来得及开花结果,便已凋落。
李慎从碟子里捻起一枚梅子,放入口中咀嚼,味道是不错,但与记忆中母亲亲手做的还是有些差距。他收回跑远的思绪,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的李铁衣,同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比起总是有点神叨叨的黑帝斯,李铁衣就正常的多……至少人没有穿着睡衣到处晃的癖好。
“王真不可能只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这一点我可以断言,肯定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李铁衣毫不避忌的直言道,态度是异常坦诚,“站在他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才是我关心的问题。”
李慎用了几秒钟来消化对方的话,正如其所说杨火星使得是枪,这一点李慎比谁都清楚。一个用枪的师傅教出一个以刀入神的徒弟,这的确有点讲不通,他之前并没往这上面细想过,但李铁衣的话一点没错,王真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拿李慎自己作比方,他用的也是刀,无论是悟性还是战斗经验都绝对够了,但他也没能领悟以刀入神,差的就是那么一点契机。这东西真不是说悟就能悟的,像王真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基础,必然是有人手把手教着领着,才能学得会。
所以说,这事是真蹊跷了。
“…恕我问一句。”李慎皱着眉开口道,“您打算怎么做呢?”
在李慎的注视之下,这位一生都被评价为‘庸碌无为’的辉光当主笑着摇摇头,用四个字回答了他的问题。
“看看再说。”
也许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老者敲门走进来,附在李铁衣耳旁轻声说话。在这个距离,李慎如果有心想听,那自然什么都听得见,对方也知道这点,没避忌他就是不怕他听。
李铁衣面色微变。
管家退下后,他抬头对李慎道:“王真在月河被人追杀,现在已经逃到了光明塔附近,他打了辆出租车,应该是想要回你在古柏路的宅子,但是根据我的消息,那个出租车司机有问题。”
“他名叫薛浪,原名薛白狼,曾经是饿狼团的干部,你还记得吗?”
李慎抬手搓了搓眉心,某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被这名字给唤醒过来。
他叹口气。
“这名字,我有点印象。”
“我好像打断了他三条腿。”
………………
王真坐在出租车上。
车窗外就是鼎鼎大名的长安光明塔。十三层高的光明塔被一溜高楼包围在中央,灰蒙蒙的很不起眼。这塔的年纪跟这座城有一拼,纵然年复一年不停修缮,塔身上那股破败腐旧的味道依然是遮掩不住。许多慕名至此的游客,通常是兴冲冲的来,悻悻然的走,连进的懒得进去——因此也错过了塔内精美绝伦的符文雕绘,和全方陆独此一家的金刚玉大光明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