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里是长安,战鹰派一名仙路六步来狗拿耗子,是人家乐意,有这个本钱,就爱这么玩……没辙。
王真用手背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浆,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那道身影。他不认得对方,但从周围佣兵的反应也知道,来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当他看清对方身上的战甲,表情便微微变了:猎鹰特型轻兵铠,战鹰精锐任务小队的标配,胸口上漆有银鹰头的,就是队长。
“你放下我吧。”荣虎在他背后低声道,“算我求你好不好?别打了,让我死吧。”
王真摇了摇头,道:“你不该死。”
——对不起,我抢了你的父母,让你原本的人生彻底乱套。
——对不起,害你替我被卷进这场风波,被杀灭满门,被满城追杀。
——对不起,连这些对不起,我都不能告诉你。
走到近处的那名仙路六步,看了看王真,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荣虎,伸手一指。
“你放下他,我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
王真俯下身,从脚边的尸体上剥下衣裤,撕开,将背上的荣虎用被血浸透的布条牢牢捆紧。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给了他这些时间的仙路六步,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抬起龙雀双刃,摆开攻击的姿态。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行为,也并没令在场的佣兵们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慨,强者生,弱者死,这是战场上的唯一道理。多余的同情或怜悯,都是他们享受不起的奢侈品。
这不会是场太过漫长的战斗,可能就在一瞬间,伏在王真背上的荣虎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他当然不清楚仙路六步与天门四品的差距,也正因如此,他心中还抱有希望。
他希望,王真能赢。
赢不了的……如果能听见他的心声,在场任何一个佣兵都会这样说。
王真弓下身,向前冲出,主动发起了攻击。而面对他的攻击,对面的仙路六步仅仅只是将手上的宽刃大刀往上抬了抬。
向前递出的长刀被轻松架住,刀刃相接的碰撞声清晰而响亮,在荣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王真身上漆黑的战甲蓦然亮起一层淡白色的薄光。
一溜血花喷溅到半空,厚重的宽刃大刀砰然落地,失去了武器的仙路六步身形飞退,抓着几乎被砍断的右手,震惊的看向王真。
“战甲增幅!你竟然敢……不,不对,就算是开了战甲增幅你也不可能伤到我,你不是天门!”
“我当然不是天门。”
浑身的薄光渐渐消隐,却并未真正褪去,而是在战甲表面变成了一条条复杂而细小的能量纹路。公然违背了不在城市中开启战甲增幅的佣兵铁律,却依旧表情无比平静的少年如此说道,抬起右手,用刃锋指向仙路六步,以及在旁边的佣兵们。
“你,还有你们,要么开启战甲增幅,要么让开。”
“或者去死。”
第46章 施刑者
长安,仁心医院。
“轻微的颅内出血,问题不大,最近不要让他做太激烈的运动,尤其注意保护头部,一定要小心别再受到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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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的儿子。
八年前,杨火星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尽管没有署名,但他仍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上面娟秀而精致的字迹。林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诗词曲赋,箫鼓琴筝,无一不精,用她的话讲,这些都是吃饭的本领,自然要学好。她从不在他面前避忌谈论自己的职业,也从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她总是让杨火星觉得,不像个妓女。
在那封信里,她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儿子,将来会来长安找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待。
当时已经三十五岁的杨火星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用一年的时间思考能做点什么,又该做什么,接着就有了火星团,有了杨氏开天法。他耐心的等待,准备,并期盼着,眨眼间过了八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儿子……却是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方式,而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告诉他,林玲骗了他,八年。
她抛弃他,毁了他的一生,然后又再次欺骗他——这一回,杨火星却不再恨她,因为她的那封信,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给自己浑沌而无意义的前半生画上了终止符。爱恨,都已过去,剩下的,只有追忆。
夕阳最后一丝的余晖,从窗外洒进病房,杨火星抬起头,看向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天穹,无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安静靠在门口的魁梧汉子,血屠的半步神坛,高一。
说起来,他们俩倒是同一辈的人,杨火星被战鹰的老首领收做关门弟子时,高一也才刚刚加入血屠没多久。当然,那个时候高一还不叫高一,叫高一百六十九。
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老了。
杨火星与高一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到电梯口,高一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杨火星,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通道。
“你看到我好像不怎么吃惊?”一边抽着烟一边下楼梯,高一问杨火星。
杨火星冲他笑笑:“下雨前总要刮风,我又不是第一天在长安,自然能听到点风声。”
“那成吧,实话跟你说了。”高一爽利的道明来意,“你那施刑者的身份暴露了,我是来最早的,估摸着其他几家人也该到了,等会是单挑还是群殴你自己选哈。”
“嗯,我一个单挑你们一群,或者你们一群群殴我一个。”杨火星点点头,口气随意的调侃道,“要点脸成不?”
高一嘬一口烟,嘿笑出声,没反驳是默认了。
转过最后一道楼梯转角,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出口就在眼前,而一旦踏出这道门,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心情怎么样?”高一突然问。
杨火星摇了摇头,合上眼,吸口气,又睁开。
“挺好的。”
………………
十六封隐函,被送至长安排名前十的佣兵团,上面是同一个任务。
——杀死杨火星。
不接杀人任务是佣兵公会的铁律。但当此人不受铁律保护时,杀他的任务自然也就不受这条铁律束缚。像这样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违逆了佣兵铁律的佣兵,另一种则是任何被列在佣兵公会通缉名册上的人。
冷白的灯光照着林国比灯光还要苍白的面孔,连他眼底那层黑眼圈都显得更加突出。他一张张翻看着摞成厚厚一沓的资料,手边除了那杯永远都在的特制提神饮料,还放着一碟色彩鲜艳的水果软糖。
大唐历九八零年,六月,罗氏商会当时的会长被发现死在自己车里,死法相当残忍,他被切开颅骨,在大脑里倒入各式调味料,最后浇上滚油活活烫死。
这件事在当时造成了很大轰动,罗氏商会也是中土数得上号的老牌商会,自然不可能坐视当主死的如此不名誉,不仅在公会发布了高额的缉拿任务,还在私下里为凶手的脑袋开出天价悬赏。然而很快,跟风炒作的媒体挖出了死者在生前喜好炸吃人脑的丑闻,导致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罗氏商会声誉大跌,杀人者摇身一变,成了伸张正义的英雄。
同年十一月,热衷人体实验的东工学者弗洛死在自己的研究室,死法同样残忍,整个人被装进了他自己开发的人体改造机器,体内的主要骨骼和内脏器官都被取出,凶手抽空了他的脑浆,在里面放了一张字条:你追求你的,我追求我的。
次年三月,开发出含有极强迷幻效果的‘苏仑’酒并大获畅销的商界新贵苏德仑,死于过量饮用自己开发的‘苏仑’酒未调和原液,凶手同样留下了一张字条:自己的果,自己品尝。
这接连的三起事件都发生在长安城,被杀者都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死法都极为残忍,而后两次凶手留下的字条,更是摆出了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势。在无关的一般民众眼中,他俨然也成为了正义的使者,但在与被杀者同阶层的权贵眼中,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在他们的压制下,媒体的声音逐渐开始转变,而‘施刑者’这样的称法,也是在这一时期开始流传。
大唐历九八一年六月,距离第一次事件的一年后,‘施刑者’再次现身,这次被杀的是以热心慈善闻名的南海大商人,图塞门特。死亡现场在第一时间就被封锁,而被严厉警告了的媒体也没敢再大肆宣扬,但实际上长安城的上层人士们都很清楚,图塞门特的财富来源于奴隶买卖,大量的非人种与混血种奴隶经由他手,从南海被贩卖至中土,甚至更远的西陆和东荒。
作为以逐利为天性的商人群体,没有人敢说自己手上是干净的,在他们眼中不存在正义,有的只是利益。中土,大唐,这个商人的国度里,充斥着肮脏的金钱和更加肮脏的买卖。有着强大的佣兵公会作为武力后盾,大唐的商人们可谓是这世上胆子最大的一群人,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在他们眼中是不能买卖的。
佣兵和商人的组合衍生出了大唐帝国这个庞大而恐怖的怪物,或许佣兵王当初兴建长安城,建立佣兵公会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在千年之后的当下,数不胜数的事实早已胜过任何雄辩。
一个喜欢‘以恶制恶’的‘施刑者’,对生活在这座城里的权力者们而言,就是必须排除的可怕毒瘤。无数的眼睛和手脚开始搜寻‘施刑者’的真实身份,他头上的那颗脑袋也越来越值钱,而就在人们都以为他会躲起来消停一阵子的时候,他接连在一个月内又杀了三个人。
胆大,狂妄,心狠手辣,神出鬼没……‘施刑者’这个名字,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佣兵公会最新一期的通缉名册上,并且直接出现在第一页,他的悬赏金额仆一登场便突破了一个亿,可谓是百年来的最高价新人。
被登记上通缉名册后,‘施刑者’的作案频率开始变得极为不稳定,手法也更为隐秘,他真正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时间,却要到十年之后,也即大唐历九九零年。而在这十年间,他总计杀了四十三人,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其中最骇人听闻的,要属战鹰团老团长之死。
战鹰团的老团长,与他的亲生女儿,死在同一张床上。两人均赤身裸体,保持着交姘的姿态,甚至连生殖器都连接在一起。这件事可谓是‘施刑者’最轰动的战绩,他成功收获了一整支顶级佣兵团的仇恨,继任的团长艾维放话,要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厚厚的一沓资料,在林国一边嚼着水果软糖一边飞快的扫阅中被看完。他没能在事先查出杨火星与‘施刑者’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庚军的情报网太年轻,这与制度管理和投入力度都无关,纯粹是欠缺时间的积淀。被揭开的真相固然惊人,却也不是无迹可寻,譬如‘施刑者’出现和消失的时间点,恰好与杨火星回到长安和建立火星团的时间点相符……但这都是事后论了。
幕后人揭出这段尘封的真相,要置杨火星于死地,为的什么?从结果论上看,杨火星死了,除了那些算不上什么的悬赏金和任务酬劳,没有谁能真正得益。对庚军而言,杨火星的死,会造成的最大影响,自然是李慎。
毫无疑问,李慎会发疯。至于会疯到什么程度,没法用常理判断,更多得看庚衍会放纵他到什么程度。而庚衍的心思,就算是林国,也很难猜得透。
庚军的首席军师撑着头,拿起电话,用疲倦的声音吩咐道——
“联系上李慎所在的空艇,要它立刻全速返航……给我转接李西风。”
第47章 长安有雨
虽说眼下就要生死相搏,高一却还并不太清楚杨火星的实力。两人上一次动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事。
那个时候,高一刚跨过被称为‘俗人止步’的仙路第三步,也相应在团内获得了两位数的排位,志得意满,很有些自我膨胀。恰好在任务中碰见执行对立任务的杨火星,少年时被对方踩在脚下的屈辱感和如今两人身份的对比,令他战意高昂誓要将同样的屈辱尽数奉还给对方。
然后,输得很惨。
仙路四步的高一与同样已经是仙路四步的杨火星,在东荒齐国境内某条不知名的小河边,狭路相逢捉对厮杀。小河边青草茵茵的绿地被犁成了烂泥塘,志得意满斗志昂扬的高一,被打成了一条活泥鳅。杨火星击败了他,没有取他性命,也没出言侮辱,提着枪径自离去,那背影高一记了许久,每逢自我膨胀时就拎出来醒醒脑子,颇为有效,不过到现在,却也是记不得了。
高一取下背上鬼齿大刀,刀尖落到地面,宛如切豆腐般悄无声息没入两寸,他用右手掌心抵在刀柄末端,看向站在对面十数米外的杨火星。两人就站在仁心医院的大门口,街道正中,一边是医院的院墙,另一边是沿街耸立的高楼大厦,往来车辆和行人已经被驱走,足以并行六车的街道显得颇为宽阔。
杨火星一颗颗解开钮扣,将茶色的短褂脱下,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内甲。他将手臂上反扣着的腕甲翻正,抬腕扣上卡锁,然后摘下背上的武具袋,取出被分成上下两截的爱枪定国,将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旋上接口机关,最后咔嗒一声扳上护件,抖手轻轻一扬。
黄金穗随风而荡。
街道两旁的路灯递次亮起,鬼齿大刀向上提了提,高一率先向前迈出一步,而杨火星也是同样。十数米的距离,在两人各自的一步间,陡然消失不见。
刀与枪相碰,悄无声息。
没有山崩石裂地陷天开的异象,两人的第一次对撞就如同一场无声的皮影戏,却叫在旁观看的人心中不禁凛然。方陆武道发展至今,无论是对修炼法门还是战斗技巧的钻研,都已经到了一个极致的巅峰。到了一定层次的武者,追求磨练的早已不是出手惊天动地,而是如何将这惊天动地的力量收发自如,凝聚,压缩,令其爆于一点。
无论是杨火星还是高一,都毫无疑问将这一技巧掌握到了极致。
刀枪相碰只是瞬间,高一又踏前一步,鬼齿大刀自下而上侧撩而起,杨火星缩身后跃,长枪在地面重重一顿,人仍在半空,足不沾地,旋起一腿扫向高一颈窝。
比他的腿更快的,是高一手中的刀。
鬼齿大刀锯齿般的刀刃割开了杨火星的臂甲,在上面留下一道尺长的裂口,而放弃防守选择了进攻的高一也被杨火星一脚扫飞,轰然砸进地面。
杨火星皱眉,抬起手臂看了看那道裂口,而对面,高一也从地上爬起来,抖落一身石砾泥灰,双手掰着脖颈把骨头扳回原位。
“半步神坛?”高一开声问。
杨火星点点头,口气很平淡:“是啊,半步神坛。”
两人这短暂的交谈被飞快的传递到所有有心人耳中,杨火星是半步神坛这事,有些人并不吃惊,有些人却难以置信……虽然在战鹰时代杨火星就是有名的少年天才,但他被逐出战鹰后,一没功法,二没资源,单靠天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成半步神坛的。然而这话出自血屠高一之口,可信性不容置疑,再说,杨火星自己也承认了,他就是半步神坛。
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那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有人猜测,杨火星是利用施刑者的身份,窃取了被他所杀之人的财产,暗中购买资源和功法修炼。还有人想得更深,猜测杨火星背后另有指使者,给他提供修炼资源和功法,指使他用施刑者的身份杀人。
谜题似乎越来越多了。
呼啸的狂风卷过长街,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发出呜呜的凄响。乌云悄然爬上天幕,遮住了本就黯淡无光的星月,粘稠而潮湿的气息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杨火星站在长街之上,抬起头看向昏暗阴沉的夜空。
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么糟糕的天气,有人把喝的烂醉的他从小酒馆里扯出来,丢进又脏又臭的月儿河。然后蹲在河边,跟他讲了一大通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大道理,最后指着天说,要让这长安城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