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葵花宝典么?”润之问。
“……不,不会。”
“九阴真经会么?”
“不会。”
“九阳神功、六脉神剑、降龙十八掌呢?”
“也不会……”
“那我为何要拜你为师。”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每一位读者老爷鞠躬!
☆、活神仙
永琰看着他二人斗嘴,一句接一句无止无休的架势,竟在春寒料峭里生出些暖意来,阳光温柔铺洒,润之纤长的羽睫如同振翅之蝶,令那少年变得更加生动活泼。
他便如此注视着他,仿佛再过上十年百年也不会厌倦。
“又扯远了,你到底想不想帮他,就你这样儿的在他身边儿早晚克死他,诶你不会是天煞孤星生来克爹克娘逮谁克谁吧?”柳凤雏一脸不满,“那我可得离你远点儿,我看咱俩就是命里相克,上辈子肯定是冤家来的。”
“得得得,是我不好,”润之一听自己耽误了正事,连忙作揖道,“还请柳先生不吝赐教。”
柳凤雏滋溜嘬了一口茶,边抠屁股边慢悠悠道:“根据柳某人放出去的探子来报,前日汪广琦已经押解四万暴民过了居庸关,按脚程算再过十五日必能抵达京畿。”
“这汪广琦是什么人?”
“我正要说呢,”柳凤雏白了润之一眼,继续道,“汪广琦是汪征汪老将军的次子,早在雍正年间便驻守伊犁,是先帝爷钦点的伊犁将军,为人刚正不屙,深得先帝信任。但坏就坏在他这个人有点儿死心眼儿,不懂得变通,当今圣上不喜欢他这性子,这也就是为何汪广琦年过五十了却依旧戍守于伊犁这等极寒动乱之地的原因。”
“噢——”润之点头,“此次押解的官兵有多少人?”
柳凤雏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
永琰摇摇头,“应该不足三百。”
“啊?”润之吃惊地望向永琰,后者被他盯的脸上一热,解释道,“我在宫中之时,也曾听路过的太监宫女说起汪广琦其人,都说他治军严明,与将士们同饮同食,武艺高强,素有‘飞将军再世’之称,却因早年言语冲撞当今圣上,致使手下兵将不足千人。”
“可就算只有这一千人,他也担得起‘用兵如神’四个字啦。”柳凤雏把话抢过去继续说,“当年匈奴一战,汪广琦以铁家军十六骑奋勇杀敌,冲出敌军三千重围的事迹可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
“而这次押解的暴民人数空前巨大,汪广琦却能将四万人划分为每五百人一队的八十个方队,以区区三百兵将驱驰,每日行军数里而不落下一人,可见其治军铁腕呐。”
润之听得啧啧称奇,越发想见一见这位‘飞将军’风姿,转念一想正事儿还没解决呢,赶紧询问,“汪广琦如此厉害,那我们要如何才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转移这么多人呢?”
“山人自有妙计~”柳凤雏狡猾一笑,配合着肿胀的脸颊活像只秃了毛的肥狐狸。
“少卖关子,赶紧说来听听。”
“那你拜我为师么。”
“不拜!你少痴心妄想!”润之一把捏住他的鼻子,“赶紧说,不然让永琰拆了你的狐狸窝!”
柳凤雏扭着屁股哼哼唧唧地把鼻子拯救出来,那趴趴的鼻尖已经通红了,镶嵌在他脸上更显得更滑稽。迫于一旁永琰的压力又不敢还手,只好认命地吐了口气,心道这小子虽然顽劣,却的确是个聪明伶俐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看我早晚有一日不叫你哭着喊着拜我为师的。
“杜甫的《前出塞》第六首背过没有?”
永琰眯眼,“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润之瞪大眼睛,“先生想先从暴民的头领收服?”
“孺子可教也~”柳凤雏满意微笑,摇头晃脑道,“暴民之中有个头目,名叫尹壮图,他祖上原是京中勋贵,曾在□□哈赤开朝时立过从龙之功,一时风头无两。到他父亲尹钟那一代遭刘墉陷害,家产尽数抄没,成年男子斩杀,女眷沦落披甲人为奴,年十四以下的皆发配伊犁苦寒之地。”
喝了口茶,继续道,“他那一年刚满八岁,眼见家道中落,身带二十斤重镣北上,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常人所不能隐忍的苦楚,故而为报灭族之仇集结暴民年年攻城,而今十又八年矣。”
“这个尹壮图,真是可怜人……”润之有些唏嘘,这人本也该如同自己一般,养在高宅大院里,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忧无虑的童年,被父母疼着宠着望为龙凤,却不想年幼遭到变故,远赴不毛之地,一心报仇却屡不得志,蹉跎了整整十八年。
“世道艰难,谁又不是可怜人呢——”柳凤雏对润之的感慨嗤之以鼻,“若想做大事者,必要摒弃妇人之仁。”
“尹壮图其人,本来能做大事也能做坏事,毁却毁在他心存过度仁慈,明明是要行谋反之举,却偏打着‘清君侧’旗号,这次被汪广琦带兵围剿,满可以在掩护之下成功脱身的,还是因为他那所谓正义,非不肯独善其身,才沦为阶下囚押送入京。”
“诶,”柳凤雏话头一转,“不过也就因为这样仁义心肠,偏笼络住了那些见识短浅的暴民,让他们以为只要跟着尹壮图,举的就是大仁之旗,行的便是正义之事,有朝一日或许能建功立业的,哼,一群鼠目寸光的二傻子。”
“何为‘清君侧’?”润之不解。
永琰拍拍他的手背,“就是清除君王身边佞臣,为其扫清障碍,辅佐明君的意思。”
“哦,那当今圣上怎么也不听取一下百姓的呼声呢,毕竟是那么多人,总不好说杀就全都杀了吧?”
“一个王朝若想维持稳定,有人流血牺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柳凤雏打着哈欠,“四万人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四十万战俘,一举成名被后世称‘杀神’,那才是真造孽。”
“更何况天子君临四方,皇帝再贤明也做不到真正耳听八方,乾隆皇帝如今三十又六,据说已经出了头风的症状,真正耳聪目明的年岁还能有几何呢,左不过由着刘墉与左相一派遮掩事实么。随便给暴民按一个犯上作乱的名头便发落了就是了,哪能真的叫暴民上金殿来辩解自己谋反的目的呢。”
“我明白了。”润之点头,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懂得,那尹壮图大仇未报自然一万个不愿赴死,只要抓住这一点便定能够劝服他归顺永琰。
“先生可有把握一举说服尹壮图?”永琰问。
“这个自然,不过我一个人肯定不成,还需要你们两人的帮助。”
“请讲。”
“十五日后,暴民抵达城外官道,按理来说是不会停下休息。汪广琦为人最是谨慎小心,他比谁都明白越是靠近安全的地方便越是危险,暴民队伍也最容易在这时候躁动。”
柳凤雏用食指沾了一沾杯里的茶水,在桌上画一个圈,“我要你们做的,就是制造一场暴民与押送官兵之间的冲突,让大军驻扎在此地至少一炷香的功夫,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说服尹壮图,并且传递消息给每一个方队,并且趁混乱把暴民们自林道带领到八宝山中间的巨大空地来——”
“诶,你怎么知道八宝山是中空的?”
“废话!我在这儿住了快二十年了,连这个都不知道还配自称天下第一聪明人么!”柳凤雏像看个缺心眼儿一样看着润之,抠了抠屁股道,“我不仅知道八宝山中空地能容得下四万大军,还知道那里有一大片盐湖,换成钱财富可敌国;我不仅知道那儿有一大片盐湖,还知道你们把山里唯一一只雪沙豹给宰了,唯一能从山上通往那片空地的洞口也塌了,害的我近几个月都没吃上盐!”
“那只神兽——是你养的?”
“养个屁!我养那玩意儿作甚啊?能看家护院么?能当女人用么?能给自己养老么?”柳凤雏气的想敲他,“那只雪沙豹本不该生活在中原地区的,可能因为怀了幼崽的缘故,盘亘在此处迟迟不肯离去。我气的是你们把山洞弄塌了,害我吃不上盐,真当老子是神仙啦,不食五谷哇,现在市面上的盐价简直要起飞,我可买不起私盐!”
“哦这样啊,”润之恍然大悟,自知理亏地小声嘟囔道,“你可以从官道上那片林子过去么,虽然十分隐蔽,但那边也能走的。”
谁知道柳凤雏更生气了,遂往桌子上一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难道要叫我下山以真面目示人么!被老百姓知道我长这样子我还活不活啦?我身高八尺形貌昳丽玉树临风的完美人设岂不全碎啦!”
“那……那暴民入京那一天你不还是要亲自出马的么?”
“那不一样,”柳凤雏蔫了,一脸认真道,“那是为了爱,与正义!”
润之与永琰撑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鞠躬~给各位读者老爷鞠躬啦~
☆、下堂妻
自那日与柳凤雏商定完具体计划与行动时间之后,润之和永琰在府中安生了几日,继续商讨个中细节问题。永琰原本不欲将润之卷进这件事中,每每提及却都被润之以吻封缄,只说‘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他便无力回应了。
这日和珅忙完了大理寺的差事,好不容易得空休沐一日,刚一回府就被小厮扑住了——
“老爷,大大大事不好啦!”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细看脸上还有些抓痕,和珅一愣,连忙问,“怎么回事?府里进强盗了?”
“不是强盗,是、是两位姨夫人打起来啦!”
和珅正要往后厅走,一听这话立马止了步——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一贯最头疼了,更何况后厅这两位已经撕破脸动起手了。这个时候还是去找纪晓岚下盘棋吧,等事态平息了再回来收拾残局,嗯,就这么定了。
小厮一看自家老爷不仅不欲往里走,反而有要退回去的趋势,心里叫苦不迭,“老爷啊,后头人脑袋都要打出狗脑袋来啦,您这时候可千万得去主持大局啊,不然少爷一个人可撑不住啊!”
和珅心头一紧,“什么?你说囡囡也去了!”
“是啊!”小厮再接再厉,“老爷不在府,自然只有少爷能主事,小小姐一看要出事,赶忙儿的从后厅跑过来求少爷出面……”
“那还等什么呢!”和珅急的站不住,这两个女人下手没轻重,万一伤了润之可怎么好,大喝一声,“还不赶紧走!”
小厮连声应承,小跑着跟上。
事情还要从今早说起——
早晨永琰新教了润之一套拳,虎鹤双形,拳形杂糅掌法,不仅防身而且强身,小少年悟性高学的快,不一会儿就练的有模有样。
永琰又随手折根一段柳枝,握在手中颠了颠,示意润之细看。
永琰双臂微开,并八字步,右手倏忽一震,柳枝便如注入戾气一般坚且挺直,柳枝佯做剑使,勾、挑、掠、刺、点,长剑十八式,洋洋洒洒,招招稳而巧,剑气凛然,犹如雪山苍鹰,呼啸着掠过苍茫草原,万里河山。
永琰收式,润之高声喝彩。
永琰,“会了?”
润之:“没看明白。”
永琰:“……”
永琰扶额,“算了,这些想必也用不上,你想学什么?”
“爬树?”润之道,“翻墙,翻墙你会吧,轻功!”
永琰无奈道,“你那是书看多了,世上本无甚轻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过熟能生巧,身形练得快于常人罢了。”
“哦。”
永琰笑道,“不过,翻墙你琰哥行。”
说罢脚下生风,轻点两步,一脚蹬上墙垣,猛一使力,转瞬间便踏着锡晋斋厢房琉璃瓦,朝下看。
“哇!”润之欢呼雀跃,“教我教我教我教我,琰哥!”
“来,手给我,脚踩着那,搭着这。”
润之狗熊般吭哧吭哧爬上墙头,扒着永琰不敢松手,长吐出一口气,“嗳,爬墙真是体力活。”
“嗳,体力活。”永琰学着他的口气叹气道。
“行了,会爬墙了。”润之道,“下去吧,一会把我爹引过来了。”
“嗯,”永琰两指夹着他后心,将他拎下来,道,“要勤加练习,这个有用。”
永琰师父十分欣慰,可欣慰着欣慰着就不对劲儿了——润之本来放在他腰上的手正在不停上下摸索,不多时又探进衣服里面来。
“不要闹。”永琰抓住他的手,想摆出一副严肃的师长模样来,对着润之却无论如何板不起脸,只得无可奈何。
小少年不依,抱着他呵痒痒,两人你追我赶闹了一阵,忽然听门外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方儒生自前门进入,垂首道,“少爷,后厅小小姐说有急事要……”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身鹅黄缎子端得人面桃花好颜色,眉眼之间隐隐有几分像润之,只是形色慌乱,大眼睛里还噙着泪,一看见润之便哽咽道,“哥哥,求哥哥救救我娘亲!”
润之一时手足无措,这位同父异母的小妹妹表字素池,自小养在后厅深闺,一年到头也跟他打不上几次照面。润之只知道她娘是后嫁进府里的,素来性子和软不善言辩,母女俩总是被大姨娘寻由头儿欺负。不知大姨娘今儿又起了什么幺蛾子,竟然把她们母女二人逼迫至此。
“这是怎么了?”润之给她倒了杯茶,带她到院子里的石凳旁边,“坐下慢慢说。”
“不坐了,哥哥,”小姑娘簌簌掉泪,梨花带雨好不让人疼惜,“今日天不亮大姨娘就带人过来,硬要给我安排亲事,说要聘给他娘家侄儿,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她那侄儿是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亲戚关系为祸乡里无恶不作,名声坏的很,年纪轻轻霸占了好几个良家女子做小妾。我娘亲不肯,说府上大少爷还没娶妻,哪有妹妹越过哥哥去的理,大姨娘就叫人打我娘亲,说爹爹并不在意我,能嫁得如此便是上上姻缘,还说爹爹不在府里,和府就是她做主了,作誓今日就要下聘——”
“求哥哥,救救我娘亲吧,池儿愿意一辈子不嫁,给哥哥当牛做马。”小姑娘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来,润之赶紧去扶,安抚道,“不怕,哥哥给你做主,定不让你和二娘受委屈。”
说罢回头对永琰道,“我去看看,午膳若赶不回来你就先吃。”
素琳这才注意到树下还站着个人,乍一见只觉得勇武无双、英气非凡,从前她以为润之便是京城男子中最好看的了,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般俊美无俦的男子;再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廊檐儿上挂着的一排草蝈蝈发呆,自始至终全然未看自己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听见润之对他说话,才勉强看过来,微微颔首道,“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去么?素池一颗豆蔻之心泛起涟漪,隐隐期待能与他同行,或者,能跟他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润之却十分明白永琰的意思,他说的不是一起去,而是等自己回来一起用午膳。心知这人近来愈发倔强脾气,自己再多劝也无用,不如早去早回陪他用午膳,便道,“我去去就回。”
“嗯。”这次永琰不再多说,回过头继续望着廊檐发呆。
素琳在心里头默默叹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娘亲尚在危局,不禁赶忙收回目光跟着润之疾步朝后厅而去——
和珅到达战场时,两方势力皆已偃旗息鼓,一边是瘫倒在地哭哭啼啼不休的大夫人宋氏,另一边是面露喜色的二夫人冷氏与小女儿素池。而他的润之站在正当中,神色自若,字字铿锵。
“若是大姨娘没什么意见的话,便拿出三个月的例银来为二姨娘与池儿压惊罢,往后亲上亲这样的事也不必再提了,毕竟亲家表哥是何人品,大姨娘比谁都清楚。”
宋氏显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和珅,只直勾勾盯着润之看,眼睛里带着森然恨意,咬牙切齿道,“润之少爷要插手这后院儿的事,好歹也还跟姨娘差着辈分儿呢。月例银子可以给,但亲事确是门好亲事,我娘家再不济也是世家显赫,一个堂堂世子还配不上她个妾生的小蹄子了?”
“要说显赫,大清朝无人不知我父亲显赫,”润之满眼不屑,“若说卑贱,大姨娘您又何尝不是为人妾氏?好在您还无所出,来日若不幸得子,不也是妾生的?”
“你!”宋氏气的发狂,又忌惮他身份不敢发作,指着他道,“好哇,你如此不孝,等老爷回来看我不……”